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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的时候，老K被小强踹了一脚的事已经流传到了整个支队。别队的警察都对吃饭的处突1队议论纷纷，中心人物当然是小强和老K。老K的脸色很难看，鸡蛋牛奶油条一点都没动；小强没有表情，吃的如同往常。
老K一口都没吃，起身走了。
彭鑫看看老K走了，笑笑继续吃鸡蛋。
佟牧担心地看着小强。
小强还是没有表情：“吃完饭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准备东西，我们去外训。注意，暴露警察身份的东西一概不要带，把你们的便装都穿上。”
回到办公室，方支队的电话就跟着来了。小强一点都不意外，转身就去找方支队。方支队在办公室等着他，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强背手跨立，一动不动，也没有表情。
方支队想了半天：“周凯45了，是老警察——你知道吗？”
“报告。知道。”
“你怎么能那样对他？”方支队很严肃，“他不光会斗地主，还立过功！虽然他现在是这个样子，但是他曾经把一个煤气罐扛着跑出火灾现场！如果他没有扛那个煤气罐，可能一座楼都没了！你明白吗？几百条人命啊！”
“报告。知道。”强晓伟回答，“23年前的往事，我尊重他。”
“他还跟歹徒面对面搏斗过，虽然不如你能打，但是也不怕死！”方支队感叹，“跟三个持刀歹徒面对面搏斗，中了三十一刀！居然没死，命大！你知道吗？”
“报告，知道。”强晓伟回答，“当时他是北关派出所副所长，十年前的往事。”
“那你怎么还能那样对待他？！”方支队怒问，“你知道他是警察的功臣吗？”
“报告。”强晓伟反问，“他现在还是不是警察？”
“当然是警察！”
“那么我就按照一个警察的标准来要求他！”强晓伟回答，“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看了每个队员详细的个人资料！我相信他曾经是警察的功臣，但是这不是他今天混日子的理由！只要他还一天在特警队，我就一天按照特警队员的标准要求他！”
方支队看着他：“可是你知道他是个很倒霉的老警察吗？”
“我知道。”强晓伟回答，“离婚三次，现在孑然一身，身无分文。”
“你一点怜悯都不肯给他吗？”
“方支队，请问——我是不是也可以在处突现场，对暴力犯罪分子怜悯？”强晓伟诚恳地问。
“你什么意思？”
“我现在怜悯周凯同志，就是在未来怜悯犯罪分子。”强晓伟回答，“我踹了他一脚，就是希望以后他可以少挨犯罪分子一枪！”
“你踹了他？！”方支队愣住了，“你动手打他了？”
“怎么你不知道吗？”强晓伟这回真惊了，“他没告诉你吗？”
方支队看着强晓伟，半天：“他没说。他只是说，你侮辱了他，语言上侮辱了他——他想调走。他没有说你踹他了，起码到现在也没人跟我说过。”
强晓伟很意外：“他真的没说？”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方支队反问。
“报告，我不是那个意思。”强晓伟回答，“我打人是不对的，我接受处罚。”
方支队看着强晓伟：“我跟你说过没有——要慢慢来！这不是在你们特种部队，这是一支刚组建的特警队！尤其你还是个新人，火力太猛会烧到自己的！年轻人，我想帮你，你也得给我个台阶下啊！”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强晓伟低声说，“暴力罪犯是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慢慢来的……”
方支队看着他：“你说，你打人的事情让我怎么处理？”
“依法处理。”强晓伟说，“我做好了思想准备。一个没有处分的特种兵，不是合格的特种兵；我相信，一个没有处分的特警队长，也不是合格的特警队长。”
方支队被噎住了，这是他的思维逻辑没有过的说法。
强晓伟看着方支队：“如果您不反对，我想跟周凯同志单独谈谈。虽然他决心调动，但是我想留下他。”
“留下他？为什么？”方支队纳闷了。
“因为，他是一个老警察。”强晓伟回答，“一个我尊重的老警察，虽然我打他，但是不代表我瞧不起他。他只是不开眼，不该被人当枪使。他是个警察，他还离婚三次，我相信他是一个看透人世间沧桑的男人——我想跟他谈谈。”
方支队看着他。
“他是我尊重的老警察。”强晓伟诚恳地说，“我不想他就这样失败——一个男人，被人踹一脚不算失败；但是一脚下去，起不来了，他就真的失败了。他已经四十五了，我想——他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重新站起来了。”
方支队看着强晓伟：“你确定你要跟他谈？”
“我确定。”强晓伟点头，“因为，我不想看见这个饱经沧桑的老男人彻底颓废。”
方支队苦笑：“那你为什么还要踹他？”
“因为——我想让他知道，耻辱的滋味
8
老K坐在会议室不说话，脸色铁青。
强晓伟穿着便装进来，站在他的对面。
老K不看他：“说吧，找我谈什么？”
强晓伟坐下，看着他：“我打了你，你记恨我？”
“从来没有一个警察打过我，从来没有！”老K爆发出来，“只有暴徒打我！砍我！恨不得杀了我！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警察，对我动过一个手指头！哪怕说过一句狠话！你强晓伟——小强——你是第一个！”
强晓伟平静地看着他。
老K撕开自己的作训服，脱掉背心：“你自己看看！比你的伤疤少多少？！”
强晓伟平静地看着他。
一身的刀疤。
老K看着强晓伟：“你自己说——我算不算一个好警察？！”
“过去是。”强晓伟很平静。
“过去是？！”老K诧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曾经是一个好警察。”强晓伟平静地说。
老K指着强晓伟的鼻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秋天了，穿上吧。”强晓伟还是很平静，“你冻病了，家里没人照顾你。”
“操！你诚心揭我的伤疤是不是？！”老K急了，“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是不是就是冲着我来的？！”
“是。”强晓伟还是很平静，“本来没有打算这么早，但是这是早晚的事儿。”
老K纳闷：“为什么？难道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因为——你的骨子里，是一个好警察！”强晓伟很平静，但是话说的很有力度。
老K呆住了。
“你坐下吧，我跟你好好谈谈。”强晓伟挥手示意，“如果你觉得，我还有跟你谈话的资格的话。”
老K看着强晓伟，还是坐下了，穿上了外衣。
强晓伟看着老K的眼：“你是中国刑警学院本科毕业的，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
老K看着他：“挡案都写了。”
“那时候大学生很少，你绝对是优秀人才。”强晓伟似乎对这些耳熟能详，“如果你想去公安部工作，都是可能的。但是你选择了本市，因为你的初恋女友籍贯在这里。”
老K有一些惊讶。
“你自愿来到本市，为了爱情——可以说，是个男人。”强晓伟淡淡地说，“你们结婚了，而你也到了市局刑警队，也就是今天的刑侦支队。你一去就是大案组的副组长，因为你是当时局机关四个本科生之一。而其余三个，都是局领导，文革前的大学本科生。”
老K看着强晓伟：“你做过调查？”
强晓伟不动声色：“你是作为局领导梯队骨干培养的，而且很受器重。你第一次去岳父家，那时候还是准岳父。家属楼发生火灾，你冲入火灾那家现场，扛出了煤气罐，避免了更大事故的发生。几百条人命，被你救了——我很坦白承认，你一次救的人，超过了我在陆军特种部队服役十年救的人总和。”
“这也没什么新鲜的，材料都写着。”老K尽量平静自己。
“我就不再重复你昔日的辉煌和业绩了。”强晓伟看着他的眼，“就说说你走麦城——还是因为女人，可见女人是你的弱点，虽然你年轻能干，英姿勃发。但是你的家庭生活出现了问题，你的妻子脾气越来越坏，由于你的出色产生了偏执狂的倾向，对你疑神疑鬼。你们的感情越来越糟，这个时候恰好你真的出事了，你跟新来的部下发生了办公室恋情。你第一任妻子闹到了局机关，于是你被发配到了北关派出所。你们还离婚了，你跟那个部下结婚了。”
老K看着他，没说话。
“我很佩服你是个拿得起放的下的男人，你并没有因为被发配到北关派出所而放弃自己的警察信念。”强晓伟说，“感情的事，除了当事人没有谁能有资格说你对错。你在北关派出所那个不毛之地，从一个基层的片警重新做起——后来还是当了副所长，说明你的能力确实出众。至于说你曾经破获的案件，我想你自己比我都清楚。”
老K平静看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的第二任妻子，跟你离婚，是因为无法承受现实。”强晓伟很平静，“她年轻漂亮，还在局机关，在市区的花花世界。但是你被发配到二百公里外的北关，那时候交通可比现在困难的多。至于说你们离婚的过程，我不想说什么，你也比我清楚。你同意离婚，后来又跟北关镇的一个饭店女老板结婚。那时候开始，你变了。”
老K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学会了斗地主，一发不可收拾。”强晓伟叹息一声，“那个女老板……一个远房亲戚是逃犯，你不知情。那个远房亲戚跑到她这里来，她希望你帮助他。你亲手抓了他，不失一个警察本色。当然也断送了你的第三次婚姻，而且因为你的这三次婚姻，你也失去了在仕途进取的机会。这是中国特色，我们都不能不承认。”
老K没有表情。
“因为你昔日的功勋，大家都对你网开一面，不忍心开除你出警察队伍。于是你开始混日子，但是没有队伍管的了你。”强晓伟看着他说，“这是警队的悲哀，也是你个人的悲哀。一个昔日的功臣，英雄，彻底颓废了。”
老K苦笑一下：“我不是什么功臣，英雄。”
“不，你曾经是。”强晓伟盯着他的眼，“不管你今天什么样子，我都承认你曾经是一个警察的功臣和英雄。而且你是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我敬重你。”
老K看着强晓伟：“敬重我，就给了我一脚？”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现在这样不行！”强晓伟的眼咄咄逼人，“你才45岁，我们部队的很多老士官都快50了，一样在杀敌第一线！你比他们要年轻，不该这样放弃自己！你还是一个警察，一个特警队员……”
“但是我都45了，强队！”老K反问他，“按照你的方式，我在特警队待的下去吗？”
“你还肯叫我强队，这很好。”强晓伟很欣慰。
老K愣了一下，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比我饱经世间沧桑，我相信整个警队也没有几个人比你更知道生活的苦难。”强晓伟说，“离婚，对于任何男人都是一个炼狱；而你居然离婚三次，我佩服你，你居然能经受了三次炼狱。”
老K苦笑：“你在讽刺我？”
“不，我是真的佩服你。”强晓伟认真的说，“因为你比我们都懂得人生，都懂得苦难，懂得辛酸，懂得失败。”
“什么意思？”
“你还是刑警学院的高材生，昔日的警察英雄。”强晓伟盯着他的眼，“所以，我希望你留下来。”
“我老了，我不可能完成你要求的那些训练的。”
“我没有要求你跟他们一样摸爬滚打。”强晓伟握住老K的手，“留下来，你是一个老警察，一个离婚三次的老男人。你比我们都懂得如何跟失败者交流，而每个劫持人质的犯罪分子，其实都是人生的失败者。如果他们不失败，就不会劫持人质跟我们对抗了，早就跑路了！——你可以跟他们谈！”
老K瞪大眼：“谈判专家？”
“我就是这个意思。”强晓伟笑笑，“你会是一个绝顶的谈判专家，因为你是一个离婚三次的老男人！我相信没有几个男人能离婚三次的，你做到了，所以你可谓是见惯沧海！”
“可是我没有干过啊？”老K说，“我就在香港电视剧里面看过啊？”
“你会学会的！”强晓伟握紧他的手，“我可以教你，而且你绝对比我更懂得人世沧桑！你还可以去学习，去进修！你留下来，只要完成体能达标和手枪射击达标就可以了！你还是一个特警队员，而且是不可代替的特警队员！”
老K看着强晓伟的眼：“我行吗？”
“行。”强晓伟拍拍他的手，“你是一个不可替代的——SWAT谈判专家
9
锅盖头高森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美国陆军的军版四色丛林BDU，戴着82空降师和RANGE的飘带臂章，US ARMY上士军衔别在领子上。他跟来自电影里面的老美空降兵似的，站在这群高矮胖瘦不一的便装“保安队”跟前。
恍惚之间，所有的警察都觉得时空错乱。
高森带着特殊含义的微笑，站在7点62俱乐部的基础战术设施训练场的草地上。
“他是谁？”彭鑫头有点大了。
佟牧苦笑：“空降兵。”
“美军？”周凯嘴唇哆嗦。
“正牌的，82空降师……侦察连……”佟牧补充。
“难道是他训我们吗？”彭鑫咽下一口唾沫。
“你看见别人了吗？”佟牧苦笑反问。
彭鑫说不出话了，这次看来惨了。如果是小强训，还有办法出点难题，给他下不来台；但是如果是这个锅盖头训，他肯定是不吃这套的……传说当中的82空降师，电影里面见过的82空降师，一下子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有点不可思议……
高森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用英语说：“Gentlemen……Nonono，错了。同志们！”
警察们想笑不敢笑，脑子有点乱。
高森咳嗽两声重新说：“同志们！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军士长——解放军有没有军士长这个军衔？”
佟牧苦笑：“没有……不过我们都知道是Master Sergeant ……”
“Ah——Very good！”高森很惊喜，“你从哪儿知道的？”
“好莱坞大片……Master Sergeant。”佟牧硬着头皮说。
“Hollywood？Shit！ fart！”高森摇头皱眉。
佟牧不敢说话了。
高森转向他们：“你们——在战场上，敢为我挡子弹吗？！”
都愣了一下，看着这个锅盖头，不知道什么意思。
“在战场上，我敢为了你们挡子弹。”
高森回答。
警察们哭笑不得。
高森在脑子当中翻译着：“因为我们是……手足！对，手足！所以在你们受训结束以后，这将不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本能！你们每个人，都会为了手足去挡子弹！不需要思考，那就是本能！——战士的本能！手足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