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警力量- 第1部分

　　



第一章


1


在一个小时以内，强晓伟已经是第二次险些死于非命了。第一次是因为早上出门搭乘的那辆出租车跟一辆长途客车相撞，那个司机不知道是还没换班还是没睡醒，上车以后强晓伟就发现他昏昏欲睡。但是早上上班高峰期，打车不容易，强晓伟不愿意第一天去报到就迟到。加上身临危险已经是家常便饭，惯性的力量让他还是留在了这辆倒霉的出租车上。


那是在进城的高速路上，长途客车的司机显然也是疲劳驾驶，突然并道，连转向灯都没有打。于是100公里时速的出租车就直接顶了上去。在相撞的一瞬间，强晓伟已经打开车门滚翻下车，动作麻利的如同好莱坞电影的特技演员。


随着剧烈的声响，出租车司机是真的死于非命了。强晓伟在地上滚翻起身，右肘还是擦伤了。他顾不上懊悔自己退役以后在不经意间放松了锻炼，赶紧几步就跨过了高速路的护栏，卧倒在地上。当然，他没有等待到自己预想的，而是一串连环相撞。看着那些咣咣撞在一起的车辆，强晓伟只能目瞪口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和平环境所造成的伤亡数字，要超过局部战争——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强晓伟拿出刚买的手机报警，这才发现花5000买的手机屏幕已经出现了裂纹。顾不上心疼，他拨打了120。这场特大的交通事故造成了严重的交通堵塞，交警消防队和救护车一时半会赶不到。强晓伟把上衣脱掉，穿着军队的T恤衫和牛仔裤翻阅护栏到了事故现场，高喊着：


“我是警察——”


这是强晓伟第一次这样喊，虽然他已经在内心深处演练过无数次。但是今天第一次喊出来，还是有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他高速跑向事故最严重的地方，那里的一辆高速公交已经翻车，后面的几辆轿车也扭曲在一起。


人们四处奔跑着，尖叫着，脸上还流着血。


“有没有现役军人或者退伍兵——”强晓伟站在一辆轿车的车顶上高喊，“跟我去救人——把轻伤员从车里拖出来！”


几个或者年轻或者中年的男人终于冷静下来，跑向这里。强晓伟的军队黄色T恤衫上印着闪电利剑的LOGO和“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字样，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完全可以信任这个不认识的健壮男人的理由。


在强晓伟的指挥和带领下，十几个男女伤员从高速公交里面井然有序地抢救到了安全的隔离带。而对面车道路过的两辆满载陆军士兵的卡车也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穿着常服的战士们跟着干部跳下车，快速穿越高速路跳到这边，开始参加救援行动。


“我们是警备6团的，能作些什么？”一个陆军上尉跑过来。


强晓伟满身是血，看着上尉：“疏散人群！把能移动的车都推开，尽量远一点！不能出现连环爆炸！那辆高速公交在漏油，必须小心！”


上尉回头高喊：“一排，疏散人群！二排，推车！三排，搬运伤员！快！”


强晓伟脱掉血污的背心丢到一边，露出了一身的伤痕。


所有看见的军人都愣了一下，因为枪伤是他们不陌生的。这个陆军和尚头的男人赤裸的上身上有三处显眼的枪伤，一处在胸部，两处在背部……。还有烧伤，面积不大但是很显眼。他的半个后背都变成了褐色，好像在诉说某些燃烧的往事。


强晓伟嘶哑着喉咙指挥着现场，好像忘记了今天要去报到。军人们和退伍兵们在他的指挥下忙碌着，伤员们也得到了及时的疏散。15分钟后交警消防队和救护车终于赶到了现场，他们封闭了对面的高速公路作为应急车道，开始自己的救援工作。


强晓伟终于想起来今天要去报到，而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他摸手机，却找不到了。他想不了更多，翻越护栏找到自己的上衣。报到材料果然还在，钱包也在。看来贼没有自己想象的多，他就这样光着膀子套上了夹克，满脸满手都是血和汽油。


当记者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强晓伟已经消失了。感激的伤员们保留着他丢掉的军用黄色背心，上面都是血，对着摄像机的镜头哭诉着这个不认识的小伙子是如何冒着危险组织营救的。他的手机也被士兵找到了，但是已经再次被踩踏，开不了机。


交警小心地收起来这个看上去惨不忍睹的手机，放入证物塑料袋。他们需要找到这个人，无论是出于警察的天职还是人类的良知。他们需要找到他，并且给他应该的感谢和奖励。但是除了这件染满鲜血的背心和惨不忍睹的手机，他们没有得到关于他的任何线索。


他跟出现的时候一样，消失的也很快。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低调，习惯了不被注视，习惯了隐姓埋名。


在喧闹的忙乱当中，强晓伟翻出高速的外层铁丝网，跑向路边重新打车离开。他希望能够在上班时间赶到自己的新单位，最好还有时间去买两件新衣服。但是就在他在商场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第二次差点死于非命。


“警察——出来——”


随着一声喊，枪就响了。


砰！


强晓伟在喊声的同时已经倒下，子弹擦着他的头皮就过去了。强晓伟一脚踢开更衣室的门，接着就看见了一个脸色发白的年轻警察，手里握着还在冒烟的64手枪。显然商场的服务员看见这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报警了。强晓伟本能地滚翻起身，左手抓住年轻警察的手腕，身体一转就把他摔在地上，都没有人能看清他是什么动作，手枪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年轻警察躺在地上脸色发白。


另外一个警察从后面抱住了强晓伟，试图把他绊倒在地上。强晓伟的膝盖只是轻轻一弯，就磕在了他的膝盖上。力度很大，那个警察飞身出去，倒在地上伸手摸枪。强晓伟的手枪已经对准了他，警察目瞪口呆。


强晓伟很无奈地看着他们，摇摇头。


年轻警察看着他把手枪保险关上，很娴熟地翻过来枪柄递给自己。


强晓伟苦笑：“知道吗？你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好，你知道喊一声！”


年轻警察一把抢过来手枪，看着他发傻：“你，你是干什么的？”


强晓伟长叹一声：“我是——警察！”


2


有时候，有些人喜欢高调亮相，却不可得；有时候，有些人喜欢低调出场，也不可得。


正所谓——人生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强晓伟就属于后者。


当他走进特警支队的办公楼大厅的时候，到处都是掌声。方支队兴高采烈，旁边还有两个交警的高级警官。记者的摄像机、照相机追逐着他，而还没见过面的同事们都是好像跟他很熟一样，拍着他的肩膀簇拥着他。一个女警还献花给他，笑容满面：“你是我们特警的英雄。”


强晓伟只能苦笑：“我还什么都没做。”


好在大家都不会认错人，所以少了很多尴尬。强晓伟拿起鲜花笑着，挡着摄像机和照相机的镜头。这是他的本能反应，低调缜密，不露痕迹。这样被关注还是第一次，他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方支队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小强！”


跟在旁边的女警就捂嘴乐了一下。


强晓伟也苦笑，“小强”这个称呼……倒是真的很好，很强大。在部队的时候，他们都自己开玩笑，说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今天，真的当了小强了，还真的有点不习惯了。强晓伟硬着头皮：“方支队，我……我来晚了，对不起……”


方支队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好！好！”也不知道是说他来晚了好，还是闹得办公楼大厅跟新闻发布会现场好。


强晓伟伸手去拿材料，被方支队按住了：“不着急！不着急！交管局的领导要跟你谈话，对你表示当面感谢。一会市局政治部的同志们也到了，跟你聊聊。你要准备谈谈特警精神，特警建设！”


强晓伟哭笑不得，我都没来呢，谈什么特警建设？但是他提醒自己，这是自己的顶级上司，万万得罪不得。他支吾着，脑袋发大地跟交管局的领导见面，握手。然后不得不面对摄像机和照相机，白话了两句作为人民警察的天职，以及自己做的还不够之类的蛋话。


这是特警强晓伟报到的第一个早晨＝。


一切都乱了套，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计划。在还没有入门以前，自己已经成了特警支队的英雄？整个上午，他都在应付着新闻媒体和政治部笔杆子的采访。除了方支队，他一个同事都不认识，也来不及认识。就连方支队也是刚刚认识，这不是他想要的报到。


但是，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


当记者们要求强晓伟穿上警服照相的时候，方支队才尴尬地意识到——连身衣服和警号都没给小强同志发呢。不过这难不住睿智的方支队，他一本正经：“小强同志属于我们特警总队的绝对骨干，他的警服都在家里，单位没有。这样吧，穿作战服照相！”


小强同志就莫明其妙地套上了一身别人的黑色作战服和战术背心，挎着一把别人的79微冲，穿着别人的靴子——这让他很不适应，站在特警支队大门口的特警标志前，做了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


那就是——把自己公布于众。


莫明其妙之间，小强同志成为特警支队的形象代言人。而他连一套警服都没有，甚至从头到脚都是临时凑的。很难说生活当中有多少黑色幽默，小强同志的遭遇就是其中一个。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小巡警到底怎么样了？小强同志在照相的时候，操心的就是这个事儿。缺乏训练的警校毕业生，手枪走火倒不是特别要命的差错，问题是……如果不是自己呢？那不就是一条命没了吗？


摆着生硬的傻造型，照完了相。回到自己完全陌生的单位，就被方支队叫到了办公室。


“你选吧！”方支队很高兴，“小强，你愿意去哪个队，就是哪个队的副队长！”


小强同志哭笑不得，半天才小心地问：“方支队，咱们……有几个队？”


方支队哈哈大笑：“好小子！好小子！我都忘了这事儿了！哎呀我给你亲自介绍情况——你，强晓伟，给我们特警支队争脸了！咱们特警支队，刚刚组建半年，三个处突队，两个侦察队！处突队不用我跟你解释了，侦察队是暴力案件侦察队和涉枪案件侦察队！你想去处突还是侦察？你自己选！自己选！”


小强同志很尴尬：“方支队，我听从组织安排……”


方支队摸摸脑袋：“我安排啊？这么着，你是陆特刚下来的，熟悉处突业务——你就去处突一队当副队长了！一队的队长闹着要调离，正好你来了！他调走，你——就是队长！”


小强同志真的傻眼了，但是又不敢说什么。


方支队严肃起来：“一穷二白，一无所有——你，小强！我就靠你继续给我争脸了！”


小强同志不敢说话，只好点头。


方支队叹息一声：“你去了就知道了，咱们的特警支队——一个字总结，叫做——糙。”


这个小强同志已经看出来了，因为身上的作战服和战术背心显然是军品店的仿制品。看上去唬人的东西，他穿上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小强同志不敢说，因为这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方支队又是一声叹息：“两个字总结——很糙。”


小强同志还是不敢说话。


方支队接着一声叹息：“三个字总结——真他妈的糙！”　
3


“太他妈的糙了！”


这是强晓伟副队长上任后对自己的队伍做的第一次总结。


当然不是在自己的队长和部下跟前，而是在厕所撒尿的时候苦笑着感叹一句。他哆嗦几下，然后去洗手洗脸，让冰凉的水可以熄灭自己脑中的火焰。他知道这不是自己发脾气的时候，而且也轮不到自己在这里发脾气。


新人，初来乍到，在陆特叫做——菜鸟。


在警特呢？


估计没人敢把他看作菜鸟，但是新人还是新人，还是轻易不要说话的好。


强晓伟捧起凉水，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水柱哗啦啦落下，还有几滴在流着，流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中国陆军的精英，特种部队当中的特种部队，狼牙的牙尖子，军队的刀尖子……


前026后勤仓库保管班保管员、孤狼特别突击队队员……


就要和这些人一起出生入死了吗？！


强晓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青筋爆起。他从未想过地方特警会比得上026，他知道无论从人员选拔、经费装备到组织训练等等各个方面，026都是个中翘楚。在国内，还有另外一支按照美国陆军三角洲突击队、以色列总参侦察营、英国SAS特种空勤团等综合标准训练出来的特种部队么？


肯定不会再有了……


强晓伟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你知道，你做了多傻的选择？”


离开军队，回到地方，是他的选择。领导跟他谈话，他还是执意要走。原因很简单，当兵时间太久了，希望换个活法。北京话管这样的人叫撮，强晓伟觉得自己是典型的撮。本来想的很简单，为军队奉献了10年青春，28岁开始重新生活——这已经比他参军前的计划，多了七个年头了……老爹老妈年纪大了，身边不能一直没人。10年尽忠，问心无愧；剩下的时间，忠孝两全，还是问心无愧……


但是，从不后悔的强晓伟真的感觉到后悔了。


还没走进处突一队的办公室，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强晓伟不吸烟，他在去特种部队以前是抽的，但是在特种部队戒了这个习惯。原因很简单，不戒烟就死人。他估计到特警会抽烟，但是没想到这么凶。


然后就是一阵喧闹，在斗地主。


强晓伟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里面的警察们显然没意识到会有这个不速之客，还在熙熙攘攘打牌。穿着新买的便装，强晓伟就跟一个老百姓一样站在门口。这些年轻或者不年轻的警察们还在打牌，嘴里叼着烟，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强晓伟愣在门口，打不定主意是不是走进这硝烟弥漫。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一定走错了门，于是回头看看——“处突1队”。没错啊？他转脸看他们，这个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他。叼着烟他们盯着他看，他也顶着他们看。双方都觉得奇怪，都觉得莫明其妙，好像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这个门口相遇了。


“找谁？”脸上挂满纸条的中年警察问。


强晓伟笑笑：“我找……田建国队长？”


“我就是啊，你谁啊？”


“强晓伟。”


中年警察起身：“强晓伟？小强？”


警察们发出一阵哄笑。


强晓伟能作出的唯一选择，就是跟着笑了笑。


田队长看着他乐：“看见没——这就是小强！咱们今天新来的，还没上班就是名人了！特警形象代言人！咱们的阳光警察！”


警察们更是一阵哄笑。


强晓伟笑笑：“请问您方便吗？”


田队长摆摆手：“就跟这儿说吧！”


强晓伟：“我来……报到。”


田队长愣住了，警察们也愣住了。


强晓伟硬着头皮：“我……被分到处突1队，担任副队长职务。”


警察们都站起来了，看着强晓伟。田队长眨巴眨巴眼，却笑了：“操！老方终于肯放我了！来来来，大家都见过新来的队长！”


强晓伟赶紧纠正：“是副队长……”


“差不多，我一走你就是队长了！”田队很高兴，一点都不见外。


但是屋里的十多个年轻或者不年轻的警察眼神都变了，盯着强晓伟看，潜台词就是——你丫谁啊？！


田队把尴尬的强晓伟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