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不是医生吗?没抢救一下?”细细急着问。
“哦哟,小姑奶奶,抢救得过来?现在这种季节,河豚内脏毒素最厉害。说来也真是虐,他爸爸出现麻痹症状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了,催吐什么的,然后送去了医院抢救,可惜啊,吃太多了,就算亲儿子就是医生,抢救几小时还是没了。唉!他是一路一看他爸爸从开开心心吃饭到毒发身亡的。”简崎打听起这种事跟街边的大妈们一样,任何细节都不放过,描述时还加入许多修辞手法,甚至还抒情,“警察去他家调查过,那锅汤里的河豚确实没处理干净,算意外中毒死亡,就没立案。我看啊,河豚这种东西能不吃还是别吃了吧,何必呢,是吧?”
细细窝在沙发一角,不知为什么心里堵得很。
“对了……追悼会明天上午9点,我知道……我知道老子没戏了,所以这种场合我劝你还是去一下。他……需要你。”简崎咬牙切齿地说,“好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明早老子送你去,挂了。”
若干年后简崎这么说自己——明明暗恋的人不算女神,可老子还是备得一手好胎。
细细啊,即便如此,我也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好哥们。
☆☆☆
“穿得跟只乌贼似的。”简崎把细细送到追悼会现场,斜睨她一眼,刻薄地说。
“黑的显瘦。”细细黑裙子黑袜子黑外套,下车之前,忽然有点羞愧地说:“那个……我不是要跟他主动示好,就是……我没想到他家会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我来……算给他个安慰吧,我知道你不大高兴……简崎,对不起啊。”
“好了好了,你配不上我,祝你们百年好合,赶紧下车滚蛋。”简崎爱理不理的,不耐烦地催促道。
细细灰溜溜下车,临了弯腰提醒他:“乌贼是白色的!”
“滚滚滚!”简崎气急败坏地吼道。
细细叹口气,独自走进会场。考虑到李缘珍现下敏感的处境,追悼会规模并不大,且不说一排排花圈,压抑的哀乐,光是李缘珍那好像忽然老了十几岁的容貌,就让细细的心猛然被揪紧。她望见苗伦亦步亦趋扶着母亲,江醉墨则一身深黑西装,接待来往送别的亲友,许多人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什么,他只是礼貌冷清地点一点头,别人说到激动处,他才往下抿一抿唇压抑情绪,说到底在江醉墨心里,江韬还是更加重要些,毕竟是陪伴他长大的父亲,也可以说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忽然,他抬眼间看见了细细。
细细咬着下唇,茫然地站着。
江醉墨向李缘珍走去,低头说了些什么,李缘珍有些惊讶地看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细细走来。细细退了一小步,只见李缘珍加快脚步而来,伸手握住了细细的小肥爪子,“小胡记者,首先我代表我自己对你和你的家人表示最真挚的歉意!其次我感谢你,感谢你能说出实情,也非常……非常敬佩你的孝心。那幅画我一定想办法拿回来,请你相信我。”
细细不知道她是在打官腔还是真的有感而发,只觉得这次握手她用力多了,不像以前那样高高在上。
苗伦扶着李缘珍回去,江醉墨站在细细面前,一时没有言语。细细抬眼看他,他俊逸如常,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眼里红血丝不少,可能这几天都没能好好睡觉。刚要说什么,他的几个朋友来了,有的穿墨绿军装,有的穿深蓝军装,有的跟他一样是文职肩章,有的肩膀上则星星杠杠,他们搂了他过去说些什么,细细只能先找个人少的地方站着,目光还是一直寻找着他,带着同情、内疚和苏醒了的爱。
也许正是这儿人少,细细听见拐角处有两个人在说话,听声音一个是苗伦,另外一个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小苗,虽然我知道现在问这个不合适,但作为江总的律师,我有义务问问你,江总走得比较忽然,没有留遗嘱,关于遗产……法律上你也有权继承一部分,不动产、存款以及公司之类,那么……你有什么看法或者是要求?”
“我没有要求,江叔的遗产无论多少都跟我无关。林律师你也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和我母亲也算二婚,对,法律上我有权继承,但从道德上我不能抢小江……我哥的东西,所以江叔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如果你们非要分给我些什么以表示公平,那么我也接受,绝不斤斤计较。”
“你能说这些真的让我刮目相看,我是背着小江问你这些的,他这几天没时间处理这些事。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我会酌情考虑的,一切我会在问过小江和李市长后再做规划。”
“好,我还得照顾我妈和小江,先忙去。”
细细心里不禁为苗伦的大度鼓掌,没想到他居然没有跳出来争遗产。看来以前自己一直误会他的人品了,他其实是个又善解人意又心地善良的人。
追悼会准时开始,细细看着强忍悲伤读悼词的江醉墨,手心都被自己的指甲戳出好几个坑,想起自己外公追悼会当日,不禁开始扁着嘴哭,追悼会结束时,她哭得比谁都厉害,傻站着一个劲儿抽抽。
和开新闻发布会时不同,六七百字的悼词每念一句都显得那么艰难,江醉墨念完之时,强撑着走到一边,扶着墙坐下,接下来的遗体告别和家属答礼等等,他都没站起来,只是低着头望着地板。
追悼会结束,来参加的人们陆陆续续离开,细细走近几步,见江醉墨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说任何话都是多余,刚要转身离开,却听他低声说:
“细细,我恳求你,留下来……你能不能……留一会儿。”
细细的眼泪夺眶而出,默默上前,轻轻坐在他身边,不敢看他。半晌,他的手轻轻抚上她指尖,像是试探,许是见她没有甩开,就握住了她的手,这时细细才发现,他的手出奇的冰凉。
外公走了,她能哭得那么放肆,而江醉墨此时,近来家中变故如此,必须坚强得一滴眼泪都不能掉。
细细陪了江醉墨半个小时,一句话没说,最后工作人员通知江醉墨去取江韬的骨灰和办理一些手续,他才松开细细的手,让她先回家。细细一时心情低落,上了个洗手间,在大镜子前用弄湿的化妆棉擦自己的泪痕时,忽然听见一个人吹着听起来很轻快的口哨进了对面男厕。一开始她没在意,等她扔掉化妆棉要出去时,瞥见男厕洗手台那儿苗伦正一边洗手一边对着镜子微笑,细细赶紧蹲下来,从低处探出点脑袋偷看,只见苗伦用*的右手整理着头发,笑得肆无忌惮,还冲着镜子比了个枪毙的手势。细细心里发毛,半个身子都倾出去看,忽然,苗伦动作一僵,忽然转头朝女厕门口看来。
细细及时缩头,听见苗伦离开的脚步声,又在女厕里呆了几分钟,才偷偷摸摸走出来,见走廊没人,她就赶紧跑走了。
苗伦从一个拐角走出来,冷冷看着细细匆匆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不知想了些什么,才慢慢转身离开。
第51章 夏洛克·福尔摩细(三)
一个月后。
“江少,这是遗产分配方案,请您过目。”
江醉墨从林律师手里接过一份文件夹,微蹙着眉翻了几页,“除了我父亲生前明确表示将用于慈善捐赠的部分设备和存款外,其他都由我和母亲均分?”
林律师点点头,“您的意思是……”
“苗伦也有继承权,为什么上面没有提到他?”
“哦,这个……不好意思江少,我私下里问过小苗,他很坚决地表示他放弃继承权,理由是他和江总无血缘关系,对江总也一直以‘江叔’代称。”
江醉墨放下文件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方案留下,过几天我会联系您。”
林律师答应着,坐了一会儿就先走了。
江韬去世后,李缘珍生了场大病,现在还在疗养院里,本就处在退居二线位置的她,现在干脆称病申请提前退休。江韬的公司还得有人打理,目前是苗伦一直照顾着她。李缘珍表示自己万念俱灰,不会再婚,以后想住在养老院里,可是江醉墨和苗伦都不同意,苗伦说服了李缘珍,病愈后先和他住一段。
江醉墨:近段时间必须在接手父亲公司与继续从医之间作选择。12:30:54
馋猥壮圆:画给我我就理你。12:30:54
这种对话自江醉墨父亲去世之后,也持续了一个月。
江醉墨:自动回复也是一种进步。12:32:11
江醉墨:你似乎在暗示我。12:32:19
馋猥壮圆:画给我我就理你。12:32:11
馋猥壮圆:画给我我就理你。12:32:19
江醉墨:江总,或者江医生?12:39:25
馋猥壮圆:画给我我就理你。12:39:25
细细挑眉看着江醉墨发来的一条条消息,喝了口养胃的普洱茶,继续在城市论坛找线索。她心里明白,外公的画还回来与否,似乎与她会不会跟江醉墨复合关系不大,但如她自己所说,这是一道坎,她无法说服自己跨过去。
“z县的夜滩……”细细摸着下巴,皱着眉头看美食论坛上的新帖。z县是距离n市二百多公里的一个沿海县,经济不是最好的,海鲜倒是出名,帖子上说最近z县出现一种新买卖,一些停泊在近海的大渔船被改造成大排档,打渔回来的渔船直接供货给他们,所以客人吃到的海鲜都是最最新鲜的,最重要的是,一些稀有海鲜刚打捞上来就被渔船大排档买走,连本县的人都极难买到。渔船一般在早上3、4点和晚上8、9点回来,所以晚上9点到凌晨2点为营业时间,因此当地人叫这种渔船大排档为“夜滩”。
责编看了细细报的选题,看样子也很有兴趣,“多多少少可以带动一下那边的旅游业吧,就是晚上回来不怎么方便,那儿的班车最晚到19点,可能得住一晚。”
有好吃的还怕住一晚,细细心里窃笑,表面上义不容辞,背上相机就走。
“慢着,你下午还得去饮食健康讲座现场,赶得回来吗?”责编忽然想起一周前分配的任务,忙叫住她。
“健康讲座?”细细明显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翻了翻日程表,果然看见了“周二讲座八一消化内科江副主任”的字样。她望着天花板,想起本该去采访的小朱借口“江副主任不是你男朋友吗”,硬生生把这个仅仅能跟“美食”沾一滴滴边的线索推给她,尽管她呼天抢地撒泼打滚说不要不要老娘不要。“呃……我应该赶不回来,让小朱去吧。”
“要不这样吧,你讲座采完再去z县。”责编一发话,细细马上瘫软了。
什么破讲座啊,非叫人去采访!
细细带着期待又不情愿的矛盾心理,去了讲座现场——n大的学生礼堂。和上次的新闻发布会不同,她懒洋洋找了个角落坐下,低着头玩手机,直到江醉墨站上了讲台,一袭军装,俊帅逼人。说实话,会场原本学生不是很多,大多跟细细一样懒洋洋,从他站上去开始,拍照声、打电话呼唤同学声络绎不绝,细细目瞪口呆地发现二十分钟内,原本还有三分之二空位的礼堂挤满了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女生,迟了的就站着,花痴得拍个不停,也不知道手机像素到底够不够用,能不能精确捕捉到江醉墨每个英俊的瞬间。
“啪。啪。啪。”细细完全淹没在人群和香水味儿中,艰难地举着相机抓了几个镜头。
“哇哦好帅哦,军医哥哥好帅哦。”“声音也好听!像广播员!”“看看看!他在看这里!!他哪个科啊,我要去挂号!”“消化内科,你看介绍。”“看什么的?胃疼?得这个病很容易啊,回去一边吃麻辣烫一边喝冰雪碧立马见效。”“八一的号多难挂啊,他好像还是专家门诊。”“介绍里有没有电话?”“有。”“真的么!!!”“不过好像是科室电话……”“能找到他就行!”“他看上去不太好追,好正经严肃的样子。说不定已经结婚了??”“天啦不要啦讨厌!!结婚了还可以离呀!!我甚至不介意当后妈!”
节操呢?!你们这些狂蜂浪蝶能不能收敛一点呀,矜持!矜持!细细被几个骚动不已的女生挤得左摇右摆,不禁对她们的花痴投去鄙夷的目光。
从别人身上,可以看到自己当初的影子。
细细刻意用小本本遮住自己半张脸,眯着眼睛盯着江醉墨看。他表情镇定地侃侃而谈,时不时交替放着幻灯片,用红色激光笔在幕布上指出某一两个点,顺着时而微微扬起的下巴曲线朝下,是凸起的喉结,细细脑中忽然浮现他埋首在她肩窝处律动时呼出的温热气体,像热乎乎的手指又麻又痒地在她耳根处挠动。
江醉墨太专注于讲座,以至于目光根本没在她这儿停留一下。他就这点迷人,工作的时候永远一丝不苟闲人勿近。
“胃部的养护比药物治疗更加重要,我曾经有个病人,年纪轻轻因为饮食不加节制三番两次入院治疗,病愈之后不思悔改……”
细细紧紧握拳,江醉墨你够了,我知道你说的绝逼是我,瞧那些女生们欣羡中夹杂怨恨的表情,她们一定以为我是故意这么干好引起你注意的。你为什么不说你曾经在值班室对这个可怜的女病人做了什么事?你做那些事,这些学生们知道吗!!细细越碎碎念脸越红,最后不得不捂住脸来缓解一下自己猥琐得过于扭曲的面孔。
这里是呆不下去了,我还是奔向z县海鲜的怀抱吧。细细“噌”一下站起来,刚转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从座位到礼堂门口一路正可谓是plesea,细细看看自己的身躯,拼死挤出去的话估计能瘦十斤。更何况,她才刚刚站起,就有不下二十个女生摩拳擦掌要抢位。
好不容易挨到讲座结束,趁女生们通通冲上去假装问问题,细细拔腿就跑,这时只听……
“站住。”
礼堂内八台音响同时响起。
我都这么深藏功与名了,你还认得出我?细细没有转头,想起自己曾经信奉的那句话“你若喜欢一个人,在茫茫人海千万个背影里,也能一眼发现他的位置。”
细细转身,只见江醉墨仍在讲台后笔直站着,精确地与她对视。
她后退一步,看见江醉墨不管不顾那些朝他集结而来得大学女生,拿了讲义就走下台来。那一瞬间,细细有一种阿q似的精神胜利,好比自己是一颗烂桃,却赢过了一篮子鲜杏。
“我赶时间,先走了。”暗爽过后,细细撒腿就跑!
小胖短腿哪里比得上男主角的大长腿?几步之内,被逮个正着。我再逃!又被堵住。再逃!再堵!发奋逃!啊,终于逃过了~细细气喘吁吁奔到自己小f0前面,发现好家伙,江醉墨那辆纸老虎威风凛凛直接横在f0车头,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来了,怪不得礼堂内根本没费心思找她。
一回头,江醉墨信步而来。就算他刚才追了她几个来回,现在人家还是气定神闲军装笔挺。
“喂,麻烦移个车。”
“站那儿别动,我看看你。”
细细嘴一撅,“我有什么好看的。”
江醉墨上下打量她一遍,点头同意,“确实不好看。”
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在江醉墨面前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细细决定不再跟他废话,转身打算走出去打车回报社。也就在这时,明明没见什么危险的玩意儿靠近,身后那家伙却说了句“小心”,就忽然把她扑倒在地,好一个“英雄舍身救人”的场面。细细当下吓一大跳,电视剧中英雄总能幸免,现实中的英雄通常下场惨烈……呃,她的意思是光荣就义。
尽管江醉墨看上去比细细瘦,但毕竟是身高一八二的男人一枚,压在她身上还蛮重的。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么回事,压着就不动了。细细到现在还没看见有什么危险物在附近,不禁伸伸脖子问:“刚才……是什么东西要撞我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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