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那是多少妙龄少女的梦想。
解语客气的表示同意,“是,皇上。”其实不是这样的,天朝最尊贵的女子从来不是皇后,是太后。皇后是做什么的?按照传统的习惯,她有义务或者说是权利侍候皇帝的嫡母慈圣太后,譬如扶持太后下轿;皇帝另娶妃嫔,她又要率领这些女人拜告祖庙;或许,管着整个后宫的妃嫔、宫女,会让她很有成就感?元旦中秋这样的重大节日,她穿着贵重又厚重的大礼服端坐着,接受内命妇、外命妇的朝拜,会感觉自己高高在上?可她即使真的享有宫廷内一切尊荣,却缺乏一个妻子应该享受到的快乐。
“少女的心思,朕从来不懂。”皇帝微笑道,“听说,居住在这座宫殿中,看着天朝所有的贵妇拜倒在自己脚下,得到天下所有女人的羡慕,是所有少女的梦想。安姑娘,是这样么?”
“我不认识所有少女,”解语实事求是的回答,“自然不知道所有少女的梦想。皇上,若是像我这样胸无大志的,只想跟自家亲人太太平平渡日,从没想过要得到天下所有女人的羡慕。”要那些羡慕做什么,我又不跟那些女人一起过日子。
皇帝轻轻笑了起来。没有野心,这既是好事,又令人头疼。若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少女,这会子怕是已经热血澎湃了罢?她到好,还是这般宁静淡泊,根本无动于衷。
“朕很累,每日要看成堆成堆的奏折。天朝地域广博,不是这个省受了灾,便是那个省生了变乱,生生没个消停时候。”皇帝声音中带有一丝疲惫,“每日批奏折、召见内阁大臣议事,常常连用膳的功夫都匀不出来。”最寂寞的是子夜时分,放下政事,对着满天星斗,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宫中不错有几位妃子,却只是寻常脂粉,没有一朵解语花。
解语顿了顿,柔声说道“皇上即位之初,匪患遍地,边境屡屡告急;如今天下粗定,边境绥宁,百姓开始安居乐业,听闻国库今年已有了存银?真是可喜可贺。”眼前这是一个劳动模范,日以继夜的工作,一年到头没歇过!他也没白干,天朝这一年多来的形势大大好转、如果继续这样与民生养休息,过不了三五年,天朝老百姓就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
皇帝心中微微一动,含笑说道“政事越是繁忙,越是忙中生乱,今日安阁老递了辞呈。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百废待兴,内阁中却缺少了一位能员,这可如何是好?安姑娘,令尊不肯为国效力,那便着落在你身上。”
解语嫣然一笑,“皇上真会说笑话。”这笑话说的其实不好笑,姑娘家又不能为官作宰,如何为国效力?皇帝处理起政事来还算是差强人意,说笑话他可不擅长。
“朝中诸事自然由朝中大臣参预,他们拿了朝廷俸禄,便该为朝廷尽心竭智!”解语清清脆脆说道。我么,我又没拿那份钱,犯不上操那个心!
皇帝被夸奖了“真会说笑话”,索性真的说起“笑话”。“安姑娘的身世,朕略知一二。”皇帝一副“戏言”的模样,“傅家实实有负令堂,有负于你,实实该接你们母女二人回去!若你身份尊贵了,看着傅家太夫人拜倒在你脚下,岂不是很解气?”安家和沈家定了亲,不碍事;只要解语认回傅家,以傅家女儿身份出嫁,便与安家无干。
这其实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建议。试想,一位被夫家冤枉、逐出家门的弃妇之女,若能堂而皇之重返家门,随后嫁入天家,看着曾经欺侮自家母女的恶人在自己脚下颤抖……往后想报仇便报仇,想报冤便报冤,真是痛快淋漓。
可惜,解语不是本乡本土的女子,她来自千余年之后。人类进化了这么多年,有些道理早想明白了:与其和不愉快的过去苦苦纠缠,不如放开怀抱,重新开始新生活。有位女作家就说过这样的话“聪明人从不报复,他们匆匆离去,从头开始。”这世上能做的事情这么多,有意义的事情这么多,为什么要纠结在那一亩三分地上?世界这么大。
至于旁人的看法,谁在意?日子是自己一天天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为了旁人怎么看放弃舒坦日子,傻呀。
解语微笑道“傅家太夫人对我不重要,她不是值得我费心思的人。”这位老太太,可以完完全全忽视,不必把她放在心上。要为她犯愁的是傅深,安解语才不淌这混水。
这安解语,她算盘总是打得精!皇帝闷闷看了看解语,指着凤仪殿的方向说道“朕朝事繁忙,疲累得很。只盼着这宫殿之中能住上一位解语花,朕政事之余,也便有了可去之处。”皇帝是天子,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神女之思,想娶位美丽聪慧的妻子,跟她缱绻温存,这要求算不算太高?
“解语花”?解语笑道“岂止这座宫殿可以,这座宫殿旁边还有九座偏殿,每一处都可住上一朵解语花。”到时一后九嫔,一下子住进来十朵解语花,犒劳犒劳你这劳动模范。
“解语花是很难得的。”皇帝笑笑。每一处宫殿一朵解语花?好像解语花满天下都是一样。好女人很少很少的,懂不懂?
仿佛为了印证皇帝的话语,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皇上。”一位着杏黄宫装的美丽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眼中满是爱慕、思念、崇拜,含情脉脉看着皇帝,盈盈拜倒,“皇上。”
这是什么人?宫妃?解语看看她的服饰,不太能确定来人是什么身份,只能肯定一点,这美丽女子站起身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敌意。
皇帝折下一枝鲜花,“安姑娘,这枝花是孝敬太后的。跟她老人家说,朕午膳后去请安。”把解语打发走了。
皇帝跟他的小老婆在御花园约会,还不赶紧闪人?解语忙不迭的答应,行了礼,拿着鲜花走了,去太后处交差。谭瑛、解语母女二人陪太后说了半天话,才荻许离开。
谭瑛仪态端庄的出了宫门,上了自家马车,把门帘放好,急急命令车夫,“快走!”在车上抓着解语问来问去,“折枝花要这么久?娘快急死了!”解语怕吓着她,含糊几句,“宫女带我走来走去的,兜了好几个圈子。”含糊过去了。唉,该瞒着妈妈的事,一定要瞒住!不然她跟你唠叨起来,要人命呢。再说了,何苦害她担心?有好事告诉她,有不好的事一定要瞒着她。
母女二人回至家中,谭瑛不声不响歇下了,“累”。解语悄悄带了安汝绍出去,哄他玩耍,陪他练字。直到黄昏时分安瓒回来,和谭瑛关在房中密密说了半天话。“辞呈?”谭瑛心中颇为不舍得,好容易才入了内阁!可是有什么法子呢,避祸要紧。“为了解语,连累你了。”谭瑛很是歉意。
安瓒微笑道“若是没有解语,咱们此刻不知在哪里。”一个在诏狱,一个被傅深掳去,哪里还能够夫妻、父子团聚。谭瑛点点头,低声说道“既已如此,快些下了文定之礼,也算放下心了。”放了定,不论律法,还是人情,都已是夫婚夫妻,轻易改动不得。“也好,”安瓒点头同意,“我明日便跟沈伯爷细细商议。”
这晚张雱没有回家,特意让人送信给解语,“歇在兵营了”,要练兵。大胡子成大忙人了!解语看过来信,早早睡下了。
六安侯府。
“什么?那丫头也被召进宫了?”鲁夫人听到这信儿,气得够呛。谁不知道太后召见这拨少女是为什么,那都是后妃人选!解意这正经八百的侯府嫡女未获召见,安解语那提不起的身份,倒是进了宫!那丫头生得好,若被选上了……?鲁夫人想到此处,心中一凉。
“不能让她进宫!”鲁夫人低低的、坚定的说道。花了多少心思蹿跺姓蔡的那小子,不就是盼着她早日嫁了人,莫挡解意的路?如今她若是飞上枝头做凤凰,自己难道难道能够俯伏在她脚下,受她的气?
☆、80
后妃人选;总要身家清白吧?总要有个贤惠贞静的亲生母亲吧?谭瑛已是再嫁之身,她的女儿也配进宫服侍圣上?真成了天朝的笑话,将皇家置于何地。鲁夫人思来想去,决定从解语的身份入手;先放出流言蜚语。甭管安解语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只要她的身世摆到世人面前,定会被人厌弃!太后和皇上也一定不会选上她!
定下主意;鲁夫人命人唤来几名心腹,一一调派下去。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最好是默默无闻不为人知;若是她的芳名传遍大街小巷,哼,那可不是好事!
晚间傅解意来请安;摒退仆妇,同鲁夫人啧啧谈起,“安阁老倒有胆色,安解语才进宫觐见太后不久,他便在文渊阁和东昌伯沈迈定了亲,要将安解语嫁给东昌伯义子张雱。”摆明了是不想让女儿嫁入皇室。
“不过,安阁老恐怕很快便不是阁老了。”傅解意莞尔而笑。有胆色是好事,但那是有代价的,安阁老已递了辞呈。虽然皇上照例挽留,不许,不过若是安阁老辞之再三,最后还是会准了,可惜一个阁臣,竟因为女儿的婚事要退隐。
鲁夫人楞了楞,自己若是早知道这个,何苦做下恶人,去坏安解语的名声?可惜人都已经分派出去了。“意儿,你怎么知道这事的?”鲁夫人忽然觉着不对,解意知道得实在太快了。
傅解意盈盈一笑,“今日和韩国公府的大小姐见了一面,听她说的。”鲁夫人凝神想了想,“韩国公府的大小姐?她前日也曾进过宫。”韩国公府门弟显赫,大小姐吴玉如又聪慧美貌,没准儿真会被选进宫去,做了皇上的后妃。也好 ,有这样的手帕交,对解意也是好事。
鲁夫人看看自家爱女,解意哪点儿不如人了?竟然从没被太后召见过,真是没天理。鲁夫人忿忿说道“这些时日太后娘娘召见的,都是各名门世家嫡长女,偏偏没有我意儿!”不长眼睛,解意多好的姑娘!
傅解意并不为所动,神色淡淡的。确实,太后所召见的都是嫡长女,传闻是因为嫡长女大都教养不凡,是中宫皇后之极佳人选。可是自己凭什么去争这中宫之位?像傅家这样的侯府,京城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自己当然是位才貌双全的佳人,可是难道吴玉如不是佳人?安解语不是佳人?京城贵女之中美貌女子多了,不希罕。
更何况做皇后是好是坏,又很难说。之前的皇后都是身家清白,但出身低微,没有家族、父兄可做依仗,对皇家不能形成任何威胁。一旦改了世家贵女做皇后,这背后该有多少瓜葛多少纷争?有女儿做皇后是幸事,还是不幸事,天知道。
最要紧的是,皇上他是娶过亲的,原配如今在静孝庵中修行。若再立皇后,总之也不是原配了,是继室。傅解意厌恶的摇摇头,“继室”这两个字,让人恨之入骨!自家亲娘一时头脑发昏做了继室,日子过成这样!
无论如何,我不能嫁人为继室!傅解意暗暗想道。见鲁夫人神色还是气愤,傅解意抿嘴一笑,“说起来,若是后妃齐聚宫中,静孝真人也陪侍在太后身侧,皇后的位份是否要在静孝真人之下?这皇后,也不好当呢。”本来皇后上面便有皇帝、太后两座大山压着,再加上静孝真人这座,三座大山。
鲁夫人本来一直打定主意要把傅解意嫁到岳家,只是不服气傅解意这嫡长女未获太后召见而已,这时打起精神,拉着傅解意的小手盘算“还是岳家好!岳家老二人稳重老成,太夫人和侯夫人都是厚道和气性子好的,好服侍!”男人好,婆婆好,还求什么。
可他不能继承爵位!傅解意暗自腹诽。我这么个身份,这么好的人才,怎么着也要嫁个侯府世子,将来做侯夫人吧。提起岳家,傅解意忽然想起张雱。那回在靖宁侯府他屡屡回头看自己,目光灼灼似贼,定是对自己有意了。可惜他是外室子,身份实在差了些,否则……?傅解意咬咬嘴唇,比起有情郎,身份地位又算什么?他的目光那么灼热,那么多情,傅解意心中柔情顿起。吴玉如的兄长是韩国公府世子,自然也是个好的,只是,永远不会那样深情的看过来。
鲁夫人握着傅解意的小手不放,殷切说着岳家的种种好处,傅解意直想冲口而出,“韩国公府世子岂不是更好?”只不过吴家还没有遣媒过来,只好先隐忍不发。要说起来也真是的,吴家怎么还没来提亲呢?傅解意温柔的笑着,心事却一点一点沉重了。
“父亲快要凯旋回京了,”傅解意笑盈盈说道“娘亲还是快想想,怎么迎接父亲吧。”别琢磨我了。傅深和傅子沐在宣府击退蒙古骑兵,俘获马匹三千余匹,捷报传来,龙颜大悦。天朝一向最缺战马,屡屡要花重金至塞外买,还常常买不到手。这下子俘获过来三千余匹,真是振奋人心之事。
鲁夫人少女时代本是暗中爱慕傅深,才会不顾一切嫁到六安侯府。婚后一年又一年的分离、刁难、折磨,昔日的少女梦想早已成为水中月镜中花,鲁夫人对傅深也不甚在意了,只点头说道“好在这回是打了胜仗。”
傅深因“剿匪不力”被就地解职押送回京之时,鲁夫人对他颇有怨言“连个土匪都打不过!”害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出门。到后来傅深暗中回京助秦王夺宫,新皇登基后又奔赴宣府抵御蒙古人,鲁夫人才算扬眉吐气了,老亲旧戚人家也好,朝中新贵之家也好,不管到了哪儿,她都是谈笑风生。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家常,方散了。鲁夫人少不得要打点家中诸般事务,准备迎接当家侯爷凯旋归来。
第二天安瓒又上了一道辞呈,又被皇帝驳回了。这本来也是惯例,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哪有阁臣请辞一回两回便准了的?除非是君臣已经撕破脸,否则总要拘留一番,尽个面子情。
皇帝召安瓒至勤政殿,温和说道“卿本是重臣能员,国家百废待兴之际,怎忍抛下黎民百姓,独享安乐?卿之旧疾,朕遣御医过府诊治,卿好生调养。请辞之事,不必再提。”有病治病,辞职不干可不行。安瓒为人厚道,忠心耿耿,这样臣子用着放心。
安瓒顿了顿,提出请假,“臣女文定之礼”。皇帝依旧不许,“六安侯凯旋在即,朝事繁多。卿家事且放一放,待六安侯回京之后,再行告假不迟。”安瓒身子颤了颤,等傅深回来?
“卿只此一女,婚事自然要慎重、隆重。”皇帝声音很温和,“何必如此匆匆忙忙?待朝中事务已了,从容办理即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自然要两相情愿。“强扭的瓜不甜”,不管哪个男人娶了媳妇回家都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勉强有何意趣。
安瓒无奈,顿首退出。晚上回到家跟谭瑛说了,谭瑛红了眼圈,“他傅家有一大家人呢,哪敢得罪皇上?我解语不能被他耽误了……”哽咽起来。安瓒宽慰她“你放心。一则,皇上是明君,不会强人所难;二则,傅侯爷疼爱解语,必会为她着想。无忌和解语都是好孩子,都是有福气的,必定会顺顺当当成亲的,你放心。”
今年春天对于新朝廷来说真是喜报频传:边境都打了胜仗,匪患日息,各地风调雨顺,政务有条不紊。春日里六安侯和靖宁侯一前一后回了京,六安侯带回京的是三千多匹蒙古战马,靖宁侯带回京的是西京出现的祥瑞,一头浑身雪白、模样神俊之极的白狮子。战马也好,白狮子也好,都让百姓振奋,让朝臣心喜,让皇帝龙颜大悦。
接下来自然是连番褒奖、宴饮、恭贺,傅深和岳培都忙得团团转,很少回家。靖宁侯府太夫人还好,不过是嗔怪一句“看把老大忙的”,身边岳坦、李氏、岳霁、齐氏等一拨人在旁哄着劝着,也就过去了;六安侯府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