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过,随后母亲便生了重病,这不是母子龃唔是什么。天朝以孝治天下,亲母子间有了这样的事,还好意思提亲事呢,谁跟这样的人家结亲。
顾夫人总算了了一件心事。轻松过后她又担心起来,鲁夫人向来跟她私交极好,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鲁夫人如何了?还有傅家太夫人也是位极和气的老人家,不知病情怎样?顾夫人多愁善感的,直牵肠挂肚了好半天。
☆、32
傅家太夫人确实病得很重;鲁夫人嘛;她其实心里是高兴的,虽然面上也要装出一脸沉痛来,没法子;婆婆病了,她再怎么着也要装装样子的。傅深这番发作显是为了当年冤枉谭瑛的那段往事;这自是令她不快,可是傅深除掉的全是太夫人心腹人等;这一番秋风扫落叶般的举动;给鲁夫人扫清了宅斗道路上的绊脚石。
傅深临出征前一晚回来发作折腾了一整夜;当晚太夫人便被气得吐血昏倒;次日傅深根本没回内宅直接走了;太夫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闻听此信后又昏了过去。她是傅深亲娘;再怎么气急了气狠了,终是不忍心告自己儿子忤逆,也不能跟外人诉说,这口气,真是硬生生吞回到肚里,如此一来,病势日渐沉重。原来压在自己头上的大石头搬开了,原来压在自己头上的女人倒霉了,让鲁夫人如何不心喜。
傅深有三名良妾,全是太夫人娘家远房侄女,晋国公府不知哪年哪月分出去的旁支;全是傅深和谭瑛新婚期间便抬进来的,已在这府中经营了二十余年。这三名良妾,和这三名良妾所出庶子,傅子济、傅子涛、傅子润,这些年来因有太夫人撑腰,在府中一直有些势力,给鲁夫人添过不少堵。如今连这三房人都安静下来了,镇日夹着尾巴做人,让鲁夫人如何不心喜。
“娘,您千万不要面带笑容,千万不要!”傅解意见鲁夫人又是忍不住要笑,低声在她耳边叫道。您做什么呢,府里刚刚母子反目,太夫人卧病在床,您做儿媳妇的按理只能在床前侍奉汤药,这当儿万不可说别的,做别的,不可再生出枝节。
鲁夫人看看傅解意,她还真面色悲戚了,“乖女儿,连累你了。”顾夫人已是这些时日都不曾露面,显是听到风声,有了芥蒂,岳家这门亲事,怕是黄了。解意已经十六岁,不小了,往后上哪儿给她寻岳霆这么好的人才。“儿啊,可惜了你的终身。”鲁夫人眼泪快掉下来了。
傅解意皱皱眉头。女儿家只要家世好人才好,还愁寻不到好婆家?京城十七八岁没出阁的贵女多了,这不算什么。岳家的亲事根本无关紧要,走了这家自会有下一家,没准儿还会更好。最重要的是六安侯府不能出事,家族,父兄,才是女孩儿最好的依靠。
“娘,您眼光放长远一点,”傅解意叹口气,“这阵子匪患越闹越厉害,朝中十几名总兵官派出去,还没一路是赢的呢。父亲的处境艰难,战事咱们帮不上忙,家里总要安安生生的,不添乱。”要赶紧弄出一幅傅家母子和睦、兄友弟恭的景象,对太夫人要孝顺有加,亲尝汤药,亲自侍疾;对庶子庶女也要假以颜色,眼下可不是打击他们的时候!
“可是娘到了太夫人床前,总是忍不住要笑,”鲁夫人眉毛弯弯,“她也有这一天!”原来太夫人多威风啊,她咳嗽一声,整个傅家全跟着伤风;她跺跺脚,整个傅家便跟着发抖。只要太夫人略有不快,傅深便会冲自己瞪起眼睛怒吼,“不能孝顺母亲,要你何用?!”
而自己只能伏地请罪,低声下气的乞求婆母大人息怒,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回?实在记不清楚,只知道萱茂堂大厅的青砖,自己这侯夫人都快跪穿了。
这一切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傅深孝顺。如今傅深一反常态清算起陈年老账,太夫人眼窝深陷,憔悴病弱,整个人委顿不堪,看着实在是过瘾啊,过瘾。
傅解意拿鲁夫人没法子,长长叹了口气,“娘您歇会子,或去看看子浩也好,我去服侍祖母。”鲁夫人拉着她的手怜惜道“委屈我儿了。”太夫人躺在病床上,脾气依旧不好,依旧是难伺候难打发,谁去服侍她谁倒霉。
傅解意温柔的笑笑,“哪会呢,娘。”告辞鲁夫人出门,只带了两个贴身丫头,缓步走向萱茂堂。她小时候在母亲的眼泪、祖母的挑剔下长大,心思原比寻常嫡女多几分,耐性也比寻常嫡女多几分,服侍太夫人这差事,难不倒她。况且,有些话实在是不得不说了,再也拖不得。
傅解意进到萱茂堂,廊下十几个丫头低头侍立,见了傅解意都忙忙的行礼,更有几个有眼色的争相打帘子,“大小姐请”。傅解意穿过厅堂走入太夫人卧室,床边一名温婉美丽的中年女子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叫道“大小姐!”傅解意客客气气叫了声“大姨娘”,这中年女子是傅子济的生母,府中称为大姨娘,一向在太夫人面前是得脸的,却从不曾见她嚣张过,傅解意若和大姨娘见了面,定是二人比着谁更客气,谁更恭敬,谁更不动声色。
大姨娘走过来低声笑道“太夫人精神略好了些,才服过药睡下了。大小姐坐会子可好?”亲自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请傅解意坐下。
既是来侍疾的,总要做个样子。傅解意一边拿起湿帕子,轻轻为太夫人擦拭额头,一边温柔问道“添福姐姐和添寿姐姐呢?”怎么贴身丫头不在,姨娘在?
大姨娘微笑道“添福和添寿,是太夫人命她们下去歇息了。太夫人说,想清静清静。”其实太夫人是不准人进来打扰的,不过,傅解意与众不同,不敢拦她罢了。
傅解意颔首,“祖母最爱清静。”二人再无别话,一个频频为祖母擦拭额头,一个垂首立在床前默默无语。
傅解意跟鲁夫人不同,她无比盼望太夫人能尽快康复,尽快一幅慈母相出现在众人面前,眼含热泪诉说对独子傅深的思念、牵挂,如此一来,“六安侯府母子不和”“六安侯爷忤逆不孝”的传言,不攻自破。
“父亲在陕西,不知道怎样了。”傅解意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人人都说西北虎沈迈厉害了得,纵横陕西无敌手,也不知道父亲遇上了他,能不能战胜。”
“子浩还小,等他能撑起六安侯府,还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父亲,家里全指着您了。”傅解意哽咽起来,低下头拭泪。
太夫人要清静,来探病的庶子庶女们姨娘们全都不许进来,或是在廊下磕了头便走了,或是孝心诚的廊下垂首侍立,等着或许能见上一面;鲁夫人也来转了一圈;连身子不好的傅子浩也来探视过祖母。良久良久,太夫人都没有醒过来。大姨娘见天色已晚,陪笑对傅解意说道“大小姐孝心可嘉,大家都是知道的,可也不能累坏了您,那岂不令太夫人心疼死?大小姐竟是去歇息会子再过来才好。”
傅解意寻思片刻,点头道“大姨娘说的有理。”退了出来。今日来了一趟,竟没和太夫人说上话!傅解意心中未免怏怏。
太夫人眼开眼睛,淡然问道“全走了?”大姨娘体贴周到的扶她坐了起来,回道“是,听您的令,都没让进来。”太夫人“哼”了一声,没让进来?鲁氏、解意、子浩,还不是进来了?这些个没眼色的,越是想清静清静,他们越是来会跑过来烦人。
大姨娘在太夫人身边多年,自是服侍得妥妥贴贴,洗漱过,用过一碗香喷喷的菜肉粥,又端了汤药过来。
太夫人厌恶的一把推开,“闻见就想吐。”她这是心病好不好,喝汤药有什么用。大姨娘苦劝一番也没用,只好罢了。
“府中有什么动静?”太夫人倚在罗汉床上,淡淡问道。听大姨娘一一回明,太夫人点点头,“是了,她也就这点子能为。”当年不就是看上她憨憨的,不精明?
像鲁氏这样的女子,傅深永远不会多喜爱她,娶个这样的儿媳妇,方才放心;若是像谭瑛那样,成亲前傅深便对她柔情深种,成亲后又对她百般维护,那才让人心里难受。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有天理么。
大姨娘跪在地上给太夫人洗脚。太夫人慈爱看看大姨娘,“丽儿,姑母当年答应过你的事,还是算数。”大姨娘抬起头,一脸信赖的看着太夫人,“姑母待我恩重如山,我自是信得过姑母。”太夫人微微一笑,“不早了,服侍我睡下,你也回去歇着吧。添福添寿值夜便好。”大姨娘恭敬应了,服侍太夫人睡下后,唤了添福添寿来值夜,“好生警醒着,夜间要茶要水的,不可怠慢。”细细交待了,大姨娘才转身离开。
大姨娘回到自己院子,傅子济已是在院中转来转去的着急,见到她忙迎了上来,“您可算回来了。”母子二人进到屋中,傅子济摒退侍女,低声抱怨道“您像丫头一样服侍她还要多久?儿子都心疼死了。”
大姨娘温柔笑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么几天。”傅子济咬牙道“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没准儿是骗您的。”这死老太婆,哄着大姨娘做了妾,又哄着大姨娘为她做牛做马。
傅子济扶着大姨娘坐下。大姨娘拉着傅子济的手,柔声劝他,“济儿莫急。娘心里有数着呢,并不是听了她一面之辞,便全部相信她。济儿,她说的有一点没错,六安侯府老侯爷,你祖父,确实是庶子袭爵。”
傅子济听到“庶子袭爵”这几个字,红了眼睛,“您就是被她这么骗到傅家做妾的!”好好的官家女孩,虽说家境中落,可也不至于低三下四的做妾吧。为了“庶子袭爵”这鬼话,耽误了大姨娘一辈子。
大姨娘柔柔的阻住他,“不是,济儿,娘可不是被她这一句话骗来的。济儿想想,娘又不傻,能由着她这样的人骗?老侯爷是庶子袭爵不假,可那是六安侯府五名成年男丁全部战死沙场,整个傅家只剩下一个年方十岁的庶子,圣上宏恩才让他袭了爵的,这样事情可不是年年有,娘哪至于为了这个,便甘心作妾。”
那是为了什么?傅子济不懂了。大姨娘幽幽叹口气,“济儿,实在是你外祖父家当年已是山穷水尽了,连幅妆奁也凑不出,也说不上门当户对的人家,娘想嫁人做正室,难啊。太夫人当年对我有几分喜欢……”说到这儿大姨娘顿了一下,心中酸楚,喜欢?可不是喜欢么,伏低做小的,怎么会不喜欢。
“娘知道她对儿媳妇不满,也知道她儿子至为孝顺,思来想去,狠狠心还是答应了下来。”大姨娘声音有些凄苦,“不管怎么说,进了傅家,也算是锦衣玉食吧。”只是太卑微了,太下贱了。
傅子济呆了许久,恨恨道“都是那死老太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着太夫人最可恶。虽说出了五服,她也是大姨娘的姑母,眼看着侄女穷困,不是该大大方方出手资助一幅妆奁,让侄女堂堂正正出嫁?可她贵为侯夫人,却卑鄙无耻的借机哄骗侄女到傅家做妾;到了傅家后,又把侄女当丫头一样使唤。这该死的!
大姨娘伸手捂住他的嘴,“我的儿!低声!”四处望了望,大姨娘心有余悸的对傅子济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她有多狠!济儿,万万不可惹了她!咱们宁可小心谨慎服侍着,没灾没祸的,也就知足了。”
就因为不喜欢儿媳妇,不喜欢儿子对媳妇好,她能对怀着孕的谭瑛下狠手!何等的毒辣!“嫡孙?我才不在乎什么嫡孙,庶子也能袭爵!”太夫人当年的狠话犹在耳边,大姨娘念及往事,脸色惨白,“济儿,府里有子浩这嫡子,有子沐这庶长子,没咱们什么事,咱们什么都不争,只求自保,懂了么,记住了么?”傅子济点点头,“我自知比不过大哥。”
大姨娘欣慰的笑笑,“好孩子。”傅子济有些心烦的说道“这些时日我都不敢出门,外面风言风语的。您说,父亲是怎么了,突然发作这么一通?”也做的太明显了,好歹背晦一点啊。
大姨娘不欲多说,只交待傅子济,“那便不出门罢。若出了门,一句话不许多说。”傅子济答应了,嘱咐大姨娘“您好生歇息。”告辞走了。
“您说,父亲是怎么了,突然发作这么一通?”大姨娘呆坐良久,想起傅子济的问话,心中苦涩。当年初入傅府,自己也颇为春风得意过一阵子,太夫人一句话,傅深便会撇下谭瑛,来陪着自己,自己也很快生下子济,在傅家站住脚跟。看看自己这得宠的如夫人,看看谭瑛那受冷落的世子夫人,当时真有洋洋自得之意。傻啊,真是傻,在傅家这么多年战战兢兢的过下来,还不如像谭瑛一样,早早的离开呢。在傅家一日日跟熬油似的,心都枯了。
当阳道。
“娘您真英明,”解语围着谭瑛拍马屁,“您挑的这个花样真好看,真配我!”安汝绍在旁边大声表示不满,“为什么没我的?”谭瑛端详端详新买的布匹,再端详端详一儿一女,柔声道“有,都有,每个人都有。”
☆、33
“那;小白也有么?”安汝绍和小白已经很要好了;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小白。谭瑛笑笑,“有,小白、小香、柱子、虎子;你四个玩伴都有。”安汝绍又额外提了个要求,“那;娘给小白挑个漂亮的。”看谭瑛点头答应,安汝绍高高兴兴跑出去玩耍了。
“知慕少艾;知慕少艾。”解语看着小屁孩儿的背影感概;“汝绍才四岁;就知道讨好姑娘家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会忘记小白。”小白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让人看见后心会变得柔软。
谭瑛似笑非笑看了女儿一眼,慢吞吞说道“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今年且由着他玩耍,明年五岁开了蒙,他该收收心好生读书了。”拿着一匹藕合色的绫缎在解语身前比了比,“这颜色好,给你做件褙子。”
母女二人正在看衣料,丫头小红一阵风似的进来禀报,“夫人,小姐,邻舍张公子来拜访。”解语很是欣慰,大胡子知道从大门进来了,不容易啊。他晚晚翻墙,轻功又不够好,时不时的踢下块瓦片折断个树枝什么的,也不知谭瑛发现没有。
谭瑛温和说道“快请进来。”小红响亮的应答,“是!”又一阵风似的出去了。谭瑛看着小红的背影微微皱眉,解语劝道“才买的丫头是这样的,先对付着使使,慢慢调教吧。”谭瑛叹了口气,“只是委屈你了,连个可心的丫头也用不上。”
解语一乐,笑咪咪说道“不委屈,不委屈。”想当初衣食住行全部自己张罗的人,没丫头用算什么呀。不过也可惜,张很大方的要把采绿等借过来,谭瑛婉言谢绝了。现从外面买的两个丫头小红、小青,人都是实诚的,只是规矩不好,还要细细教了才能放心使。
张身穿一袭宝蓝色绣素色团纹倭缎交领长衫,腰束镶美玉蜀绣腰带,打扮得规规矩矩,走进来规规矩矩行礼请安,谭瑛见他眉宇间虽尚是稚气未消,举手投足间却显得沉稳了不少,心下暗想“数日不见,这孩子还真是有长进。”客客气气请他坐了,命人奉茶上来。
张是来报告好消息的,“十里堡和杏花胡同我一直派人盯着。今日有信报过来,奶娘李嬷嬷已是回到了十里堡,她一路上倒也平安,只是生了一场病耽误了。她说,过几日便进京。”
谭瑛和解语都大喜,李嬷嬷没事就好。带来好消息的人自然受欢迎,谭瑛不只再三当面道谢,殷勤客气把张送走,稍后还命人从凌云阁叫了一桌上等席面送至邻舍。
晚上张又翻墙过来,吃光了解语做的一盘子点心,“哎,我送几个厨房的人过来吧。”张虽然喜欢吃解语亲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