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下的去手啊!”林飞见状也明白了几分,想来是伤了南宫影洛瑾自己也不好过。用这呆愣的话,这是自罚不肖吧?!
瞥瞥洛瑾的伤口果真是毛孔悚然,心中默叹:凭空在身上戳出个洞,当真不是一般人!
南宫影见林飞面色有变,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气愤。他知这呆愣不懂照顾自己,不知自爱,却从未预料,即便大敌当前了他依旧要顾着这些。这伤如此靠近心房,若是偏了半分……
见南宫影冷下神色,林飞有些头皮发麻,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父子二人认真起来都是一样的骇人。
“你取纸笔来录副方子。”给洛瑾包扎好伤口便就势将他揽在了怀里,洛瑾烧的厉害,这体质比起从前更不如了。
林飞点点头,看着洛瑾这无害模样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那人前的杀手做出些许的关联。
录下方子,收拾好一桌的布巾和药膏,林飞贴心的递上两杯水道,“那我去熬药,您也注意伤口。”
南宫影点点头,望了望林飞颇是长者的赞许。“谢谢。”
林飞亦是孤儿,不拘小节的人儿此刻难得有些面色发红,又是羡慕又是替洛瑾开心。
父子二人许久没有挨得这样近过,上一次好似还是刚回忘幽的时候抱着他去庆祝生辰,可物是人非,那时在的人,而今已随风消散。
如梦初醒,初时的那些执念不过是庸人自扰。
“等瑾儿好了,梦就真的醒了。”揉揉洛瑾毛茸茸的大头,还是那时的手感,只是两鬓间的白丝令人错愕。
那时也无暇去想,洛瑾这般散着长发倒真配得上传奇的隐逸之风。发丝还是那般的顺,只是,“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人人说你乖顺,却不知你心底傲气凛然。爹爹的话你记去了多少?”
南宫影念念有词,说了半晌晃而一顿,眉间有了自责的神色。“是爹爹不对,才逼走瑾儿的,才逼的瑾儿如此……”
紧紧的揽着洛瑾,南宫影指节泛白。
饱尝了失去的滋味,他终于明了没有一场梦比那三月更令他心碎。
断崖边的日日酒醉,冬日里的寒风凛冽,时时刻刻总有白色的光点消失在视野,南宫影只能无助的看着他坠落,最后消失,甚至在记忆中找不到一点温存。
无从宣泄的情感堆砌的太久,南宫影竟也不自觉的湿了眼角,无人知这是心疼,亦或哀悼……
“热……”洛瑾推推被子,膝伤的缘故,两只小脚只能微微的拨弄,倒是两只爪子不老实的总要往外伸。
南宫影揽着洛瑾靠在自己的左胸前,一堵被子把洛瑾围的严实,感到身前人想动又怕疼,南宫影心里一阵绵软。
“瑾儿这是发烧了,忍忍就好了。”经历这么许多,自觉也好被迫也罢,他终于也会温言软语去哄哄的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瑾儿来,喝口水……”南宫影喂了几口,洛瑾本能的嘟起小嘴,好像襁褓里的婴孩吮吸乳汁般自然纯真。
还以为一番折腾洛瑾能忘却几分痛楚,哪知小人却好似补足了体力,更努力的推搡起身前的被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想来着围追堵截的棉花着实熏烤的人难捱。
“瑾儿乖乖的,一会儿就不热了。”南宫影生怕他动了伤口压着他的手臂,安抚了好一会儿洛瑾才沉沉睡去。
他太久没有这样安然的休息过,这怀抱虽然有些陌生了但本能驱使总让他迷恋。
南宫影看着他的睡颜有些出神,差一点就因爹爹的愚蠢失去了你。
心中的懊悔已无从细数,南宫影拭着孩子额角的汗终不再想,失去过才懂得何为拥有,往事云烟他终释怀,倒是望着怀中呆愣的人儿,心结未解,你可还回得去?!
“热。”洛瑾动不得身颇是不满的撇撇嘴。
在山洞的时候她会来,可她总是顺着自己的。
洛瑾皱眉,梦境迷乱,捉了南宫影的手喃喃的唤着“秋浅……”
南宫影无奈的笑笑,莫不成是儿大不中留?!
爱不能爱,恨不能恨,该是何般?尤其是这样一个敏感通透的你。
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南宫影很是受用,连同自己温热的手掌一同放回锦被中,揽着他第一次默叹,上天终是不薄。
林飞进来的时候洛瑾又开始了新一番的折腾,好似置身火炉之中不停的挣扎。南宫影皱着眉,嘴角却洋溢着宠溺的珍贵的笑意。
“教主,这是洛瑾的药。”餐盘里还有几颗梅子,林飞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以为只有您在此暂住几日,没有准备蜜饯,这里又荒无人烟的只能上山摘点梅子凑合着。”
谁人曾想堂堂南宫教主那威风凛冽的儿子需要蜜饯才肯吃药呢。
南宫影倒是全然没理会林飞的小心思,只拿了一颗尝尝,瞬间眼耳口鼻拧成一团,想想当真是难为了林飞,这初春的季节纵使找到了果子也是酸涩难当啊。。94f6d7e04a4d452035300f18依稀想起上次洛瑾酸的直吐舌头也只好作罢。
“没事,倒杯水吧。”南宫影拨弄开洛瑾的长发,推推孩子,想来是太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时竟很是贪睡。
“瑾儿……吃药了!”南宫影唤他。
“唔……”鼻囊中飘散着苦味一时间很难适应。
睫毛轻眨眨竟比平时还慵懒了几分似的。南宫影从未有过这一刻的感受,紧张无措却又欣喜雀跃。
见身前围堵的被子洛瑾略皱皱没。伸出右臂去掀牵的心口一阵剧痛,恍惚间猛然觉察这手臂竟又好用了。
“洛瑾,先把药喝了吧,教主在等你!”林飞提醒道。
或许是本心逃避,他竟未察觉自己正在南宫影的怀中。
一时间,南宫影几乎能感受到他慌乱的气息,甚至心跳声都很明了。洛瑾不敢抬眸,笨手笨脚的下了榻站在榻边似乎连话语都忘却了。
南宫影只知心里一痛,可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把药喝了吧,发烧呢!”
洛瑾试探着微抬抬头,对着南宫影的心口眨巴眨巴眼,羞愧懊恼的摇摇脑袋。“您喝吧!”
通晓他的心思,南宫影又气又急,可此番失而复得,他哪里舍得再发半分脾气。
“瑾儿喝,来!”南宫影轻轻的拍拍床榻。这一动这才发觉身子早被洛瑾压的发麻,不灵便的身子蹭着伤口也引得他冷汗直流。“咳咳……”低沉的咳了两声,换个角度才发现那孩子已经红了眼眶。
南宫影心头透不过气,只一手拉了他圈在身前,一手举着药碗送到嘴边。“爹爹不疼,瑾儿喝,等伤好了咱们就回家去。”
回家?!心头一动又是呛咳不止,瑾儿早已失了归家的资本,那条路怕是再寻不到了。
林飞忙递上热水,洛瑾有些羞赧的道谢,三人好似还从未这般生疏过。
心头的悔意一波波的上涌,看着战战兢兢的洛瑾,他几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可即使这般面对面他要如何解开心中的结?
“洛瑾你和教主都安心养伤,这里药材还是一应俱全的,我去准备晚膳,你等着试我的手艺吧!”见二人尴尬却也只他们有许多话要说,林飞寻了借口便退出房去。
洛瑾始终不曾抬眸,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倒是望了门口五六次。他就这么呆坐在榻边不行礼也不说话,倒是紧绷的身子似乎一碰就要痉挛,南宫影等了他半晌却还是维持的初始时的模样。
抚着他的发顶,只觉手下的人儿止不住的轻颤,南宫影清清嗓子有些生涩的问道,“伤的疼不疼,膝上呢,疼不疼?”
摇摇头,洛瑾不自觉的抓着榻边的被子,掌心尽是汗水。
“还热不热?”探探洛瑾的额头,好似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石生怕半点疏失将他摔碎,亦或,心早已成了碎片在看不到的黑夜泫然欲泣。
洛瑾依旧摇摇头。
“苦吗?喝点水?”说着便要去忙活。
洛瑾带了几分惊恐的摇摇头,很快的,制止了南宫影的动作。
见他这般,心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被一盆冷水压下,是否你伤的太重,重的再不能修补。
“能,原谅爹爹吗?”不可一世的南宫影,忘幽的教主,就这样蹲在一个孩子的面前,他洗去一身戾气,退去威严傲娇,徒留一丝心底的热切,这三月他懂得了失去的痛,那痛无可言喻,痛彻心扉。
洛瑾有些发懵。抬头望望,见是南宫影的眸,探索的片刻,呆愣的一眨便又低了下去宛然是在梦境中迷茫飞行的雏鸟。
他好似是缩在龟壳里的乌龟。从前还偶尔探出头来期许外面的阳光,可而今无论外面如何春光灿烂他只一味的缩的更紧。
南宫影扯一抹苦笑,他真的是,没有办法……
身子一轻,便被南宫影抱了起来,洛瑾一个不稳本能的牵住他的衣袖。
房间本就不大不过是从一端走到另一端,那里架着一架古琴想来是昆吾掌门修行时闲来解闷用的。南宫影盘膝而坐,洛瑾便就这么自然的偎在他怀里。
“唔……我……起……”
南宫影并不做听,双手扶上琴弦便把洛瑾牢牢的圈在了怀里。“爹爹还给你弹琴好吗,瑾儿想听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渣渣你要努力啊~~【让瑾儿理你瑾儿你要努力啊~~【不理渣渣
☆、道人憔悴春窗底
时光流转,记忆缭乱——
穿过狭长的小道,视野开阔出一片天地,眼前红花绿草遍地芬芳,东边碧绿的湖水中心果然一座凉亭,西边的山坡依靠的青山俨然是画中模样。
缠绵悠长的琴声伴着私语倒似是一家人踏青放歌、散心闲聊。迟来了十四年的重逢伴着袅袅琴声尽是未曾勾勒过的美好。夕阳掩映出长长的影,二人才跃出凉亭、并肩而行,那孩子怀抱着古琴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
时空交错,琴坊里丝丝缕缕充斥着他们初遇的记忆。
“公子不必客气,不知可想好要奏哪首曲子来配这名琴!”
“这焦尾琴既是焦木,弦音自多几分凄苦沉重,能与此琴堪配的,我想……”
“平沙落雁……”四目相对,一时流转。
合奏间余韵叠转,恍然间的触碰更觉妙不可言。
回忆如水此刻便和着南宫影的指尖滴滴点点的袭上心头。
那日在洛晴面前分明是期盼着美好,憧憬着未来,时过境迁不曾想又是一番物是人非。
洛瑾终随这琴声缓缓放松下来,怔怔的对着琴弦,指尖微颤。
南宫影察觉他的气息深感一片迷茫萧索,从何时你的眼也带上了更深切的无助和痛苦,甚至是死亡的绝望?
“瑾儿,可也想奏一曲了?”南宫影心中大乱,他比以前更沉默,他竟也会摸不透他的心思。
一曲终罢,记忆的片段也四散而去,洛瑾抬眸看看又恢复那般闪躲逃避。
弃我去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属于我的,早在落崖那一刻便偏了,远了……
南宫洛瑾,你留此残躯就是为向萧让复仇,而今,而今你放了他同筱依远去,死生仇怨便也再无了解的可能,至于曾经的那些温暖也在那日坠入深渊不复存在,你,再无什么用处了,无所去处、无可留恋便也不要再让其他人痛苦。
南宫影见他犹豫便牵了他的手放在琴弦上,当日江南的草长莺飞伴着他们琴声婉转大概是最惬意的时光了。
这样,你是否会就回到那时,带着希望和期盼,慢慢的融入彼此的生命。
“不要。”洛瑾猛然缩回手。
这琴音除了真情流转,还有那日伴着清漪咒种下的孽缘。若不是那焦尾一切是否就不会开始。
见洛瑾脸色惨白,南宫影也不好为难,心中疑惑不浅却心疼更深。
“那便不碰,瑾儿是不是……”南宫影一时拾不起话茬,可又总想说些什么,似乎房里恢复了寂静,他便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是不是不舒服?”南宫影握着洛瑾的手腕,终是觉得这问询很是理所应当。
洛瑾摇摇头,缩回手臂,动动身子却依旧被圈的牢固。
闪避的眼神不似往日那般认错理亏的孩子倒是带着淡淡的绝望深怕一眼对视便就下不了什么决心。
南宫影皱皱眉,再张张口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半字。
“洛瑾,你看看这个!”林飞端着餐盘进来,手上似乎还多了什么。
洛瑾终于得了借口就要起身,却被南宫影抢先接了字条递到洛瑾手中。
……萧让、筱依魂归故里,红尘梦醒,阡陌之间,望君珍重。
真气有些散乱,南宫影几乎感受到他的苦痛,可很快到了,他看到了洛瑾眉间渐渐舒缓,解脱的潇洒和淡然令人心惊。
“这种人就算我们肯饶,上天都不愿放过,洛瑾这下你可以安心了,快用膳吧,等养好伤回到忘幽这武林天下你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林飞随手布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南宫影见他木桩一般又在愣神,便直接抱了他坐在餐桌前。温水、夹菜就差取了筷子喂他。
没有太多的忸怩,却只是机械般的动动筷子拨弄着米饭。南宫影有些心急只好夹了菜送到他碗里,一顿饭食不知味,二人都未吃下多少。
夜色落了窗,洛瑾分明倦的很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南宫影本是在一旁落了榻,可见他这般生怕他撕裂了伤口。
“爹爹抱你睡吧,万一伤口又出血怎么办?!”南宫影温言道。
“不……”
未等洛瑾拒绝南宫影便将他抱在了怀里。
寂静的夜,他第一次安然的哼起了小曲。
那时候洛晴喜欢哼唱,恬静曼妙,南宫影摇晃着身子好似将自己当做了摇篮,明净的夜便就这般自然的倾泻出一曲悠扬的歌。
南宫影本不善音阶,沉郁的嗓音中透彻生涩,没有词话只有回环往复的调,恬淡安然。似乎只有用这满蕴着怀念的曲和微微低沉的调才能帮不善言辞的他拓出一条桥,咉哄着宛若新生的他通向初始的点。
一曲终了,洛瑾居然舒展了眉眼,睡的纯真恬淡。他无邪的脸,十几年沾染了风霜,两鬓的白洒落了难以言喻的伤。南宫影只便看了他便觉无一处不痛,沧桑的音好似是哽咽了,亦或,偶尔春寒料峭……
夜已深,洛瑾揉揉肚子便就坐了起来,四处寻着长衫就要穿上。
“你做什么?!”有些突然,有些凌厉,也不知是怎的南宫影明明是睡着了,可洛瑾一动便也跟着醒了,脸上的神情分外警惕。
洛瑾皱皱眉,有些苦恼。“没有,想……如厕。”
“你莫动。”南宫影走了两步,不知从哪里提出个夜壶,寻了宣纸垫在榻上。“就在这里解决吧!”
洛瑾眨巴眨巴眼,面色绯红,只觉裤腰给拽了几下。
“不不!”洛瑾提着腰带,耳根通红。
“爹爹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南宫影自顾自的去换红烛,只道,“爹爹不看你便是,快些,免得憋坏了。”
“不,不想去了。”洛瑾将长衫放回原处,又将夜壶放到地上,颇是垂头丧气就要窜进被子。
南宫影颇是不解,“这有什么,你快些,难不成真要爹爹帮你?!”
见南宫影果真要过来,洛瑾只得硬着头皮在屋里解决。
搪瓷的夜壶声响有些大,粉红的人儿只想钻进地里。等洛瑾钻回被窝,南宫影也换好了红烛,收拾一番便又是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洛瑾一面调息假寐,一面静悄悄的套好衣服、穿了鞋子。
这是他归来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南宫影。
爹爹好似是……老了。这三月定是酒大伤了身。想着便不自觉的探上了南宫影的脉搏,细细探了半晌才放心的点点头。
望望桌上的纸笔,洛瑾提笔写了又扔,终是未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