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南宫影冷声应道。
南宫影的身影疲惫的僵硬着,鸢儿攥着衣角只等南宫影离开就冲进去,只听南宫影颇是无奈的留下句,“给他上点儿药!”
“是!”
那是鸢儿从未见过的景象……但她不知洛瑾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血泊中,用坚韧步步撑至今日,他付出的除了那单薄的身体还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鸢儿脚下有些发软她却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没事……”洛瑾虚弱的声音根本安慰不了鸢儿。
他知道鸢儿定是被吓到,转头看看鸢儿竟红了眼圈,洛瑾霎时慌了神,笨拙的重复着,“没事,没事……”
鸢儿极力吞回眼泪,柔声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找药!”
“不用了!爹爹他……”
洛瑾借了鸢儿的力才勉强跪直了身子,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却不敢擅动一分一毫,毕竟南宫影还没允了他起身。
似是明白南宫影在他眼中的绝对权威,鸢儿只忙着取了药箱道,“是教主命我给你上药的!你可是要逆了教主的吩咐?”
洛瑾舔舔干裂的唇却是满口的血腥味,这样久违的味道有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亦或更久一点……终归还是这样,更糟的是这次瑾儿给爹爹惹了大麻烦……
洛瑾有些恍惚,连鸢儿给他灌下了一大杯水都浑然不知,直到上身传来一怔凉意,才抖了几下回过神。
洛瑾擦擦嘴边的水渍和血渍,有些苦笑道。“不用麻烦了!说不定爹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鸢儿一怔,这是何意?难不成教主还会回来再挥两鞭子?“教主既然让我给你上药你就安心养伤,早知这样早上就不该告诉你!”这种不熟悉的名唤埋怨的情绪听的洛瑾心中一阵悸动,有温暖、有得意却也有苦涩。
褪了洛瑾的衣衫,背上的肌肤早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听身后许久没了声响洛瑾才有些面红的回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鸢儿在洛瑾看不到的角度蹭了蹭眼角,手上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一面轻轻的呼气一面细心的上药。那些绽开的皮肉下似乎还有些浅浅的伤痕,鸢儿不可置信的颤声道,“你以前受过伤?”
受伤?洛瑾一愣紧张道,“是啊!都好了!”
过往的一切是他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是黄字杀手,是卑微的,是丢了南宫影的脸的……
“哦……”听洛瑾满是疲惫却掩饰的极好的声音,鸢儿心里倏地一疼,虽是知道的并不详尽,但对南宫影唯一的儿子教中总还是有些流言传出,但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声音都渐渐飘的远了……
洛瑾别过脑袋见鸢儿有些失神,颇是虚弱道,“谢谢鸢儿!”
“谢什么!”鸢儿给洛瑾换上干净的新衣,动作极是轻柔却摆了一副苦瓜相,忽而眼珠溜溜一转提意道,“教主不在,歇会又何妨!我在门外给你把风行吗?”
洛瑾脸上终于扬起几分笑意终是摇了摇头。见他一副死倔的样子鸢儿忽而觉得这样的洛瑾有些陌生,她从未见过这个温润的男子这样凛冽的一面,甚至还带了倔强。
鸢儿无奈只认真的清理着地面,伸手团起洛瑾的衣物便准备起身似的。
“等等……”洛瑾视线瞥见那半块馒头心道如此重要的事怎就忘了,爹爹去的匆忙莫不是这试毒的事?
鸢儿退回几步似是安抚,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喜悦,语气也终于明朗了几分,“我去去就来,顺便给你备些吃的!”
洛瑾眼疾手快将馒头收进袖口,看看鸢儿道,“麻烦鸢儿了……”
“……”鸢儿张张口似是想叫他起来休息会儿却终是作罢,摇摇头道,“不会!”
听鸢儿的脚步声远了洛瑾才踉跄的起了身直奔了大殿。
“若是如此倒是大海捞针无处可查了?!”勃然大怒前的征兆洛瑾心中一震,同时还有一份不熟悉的紧张甚至是害怕。
爹爹遇到了什么事,竟?
“只是这令牌是从何处流出去的?”萧晏满腹疑惑一本正经道。
洛瑾全身的血液似是倒流般的,指尖凉意直通心底!令牌?!
“守卫说当日那人是执了教主令的,虽是陌生的面孔也只好放行,毕竟,教主令非我等能轻易拿到的!”萧让几分嗔怪不难听出责讽之意。
“仓库如今被毁,只剩这唯一的线索了,只是究竟是何人用这令牌加害忘幽!”萧晏顿了又顿,再三的打量南宫影的脸色还是艰难的试探道,“教主,那令牌您曾给过何人?”
若是留心已不难发现南宫影此时的脸色已是难看之极。“我看倒未见得与令牌有关,许是有心人做了文章吧!”
“属下冒昧,不知教主的令牌何处?”萧晏直言道。
“这……”南宫影面色一僵,这几位也是忘幽举足轻重的人智谋武功皆是不凡又岂能几句话就被搪塞过去,南宫影心里想了多种说法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跟在南宫影身边多年,洛瑾此刻早已是瞪圆了眼睛,他不相信那个公正严谨办事凌冽正派的忘幽教主竟为他扯谎,多种情绪一股脑的袭上心头,竟是前所未有的暖意。
有爹爹这一句便值了!况且,令牌本就是瑾儿大意丢的……
“令牌是我丢的!”除却唇上的伤口不见丝毫的狼狈,洛瑾一手持了影晴长衫翩动,一股少年英气带着自信与坚毅信步走上大殿。
“少主!”众人作揖,皆是眼露疑色。
洛瑾不敢看南宫影的脸色只还了礼对着众人道,“我初到江南,教中人多不认识我,教主便将令牌给了我,方便我行事……”
南宫影双拳紧握只恨方才为何没将他打晕过去,眼中的怒气早已将洛瑾吞噬的干净。不经意间对上洛瑾投来的略带歉意的目光,心中怒气翻腾的更加剧烈。
猛一松手,南宫影扯了几分洛瑾熟悉的笑意,笑的冷入骨髓。只见他坐回主位不紧不慢道,“那又是如何丢的?”
无论洛瑾在外如何决绝凛冽,在外人面前多懂得掩饰,只要对上南宫影就依旧是那个卑微甚至胆小的孩子。而他这份小心翼翼和手足无措当真让南宫影又爱又气。
“我在林中不甚遗失的,不想竟被有心人拿了去,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是洛瑾之过!”洛瑾单膝跪地,这样的姿态许久未曾有过了,久的南宫影看得有些生涩、有些陌生,但往日种种又总能清晰的印刻进脑海,一时竟说不清折磨的是谁……
见着少主诚心请罪实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这会子也唯有萧让惹得风头,“少主这可是犯了教规的,虽是你无心之过,但……”
“萧让!”南宫影冷冽的一声回护之意极其明显。
见萧晏不住的使眼色,萧让难得识趣的噤了声,抱了臂退到一旁。
“是!忘幽这次无妄之灾洛瑾一力承担,先解了百姓的毒才是当务之急随后愿服教规!”洛瑾只心急着解毒之事全然忘了查而不惩已坏了忘幽的规矩。
萧晏面露难色,但南宫影的心意众人看的分明此刻亦不敢开口。倒是一旁抱臂的萧让多了几分不屑。
“只怕不合规矩吧!”若说是挑衅倒没太多的讽刺,到底不过是孤高了些。
似是对规矩极度敏感意识到疏漏洛瑾不禁有些懊恼,更暗暗自责才多久竟连规矩都忘了,若是换做从前只怕早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想想那无情的棍棒洛瑾总是怕的,但今日却是前所未有的从容,因为他如今是少主的身份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承担。有一瞬洛瑾甚至在想,爹爹是否会心疼他几分,随即又苦笑着否定这近乎不可思议的想法,行至今日他早已知足。
洛瑾收了右腿端跪殿下颇是抱歉道,“洛瑾险些坏了规矩,不慎遗失教主令请教主责罚!”
此话一出还能有何余地,洛瑾脑海里虽是闪过了太多念头但殿上不过一瞬而已,未待南宫影发话洛瑾早已抢先请罚了。南宫影脸色本就有些苍白此刻更是青了几分,许是角度的关系,洛瑾看着高高在上的南宫影一如往昔的沉稳可长袖中的修长的手指竟有些微颤,那样紧绷的神情乍看是气愤但许是太过熟悉今日那怒气分明又与往日不同。
不过是桃木棍瑾儿不怕,今日瑾儿终于知道有爹爹是何滋味了,娘亲,您看到了吗?只是这未免太过美好,美好的事物瑾儿总是守不住,娘亲亦是如此,如果今日的罚能让爹爹动容几分,甚至心疼,瑾儿便心满意足了!娘亲会不会怪瑾儿是心机重的坏孩子?容瑾儿任性这一次吧……
☆、风景旧曾谙
“教主?”见南宫影许久没了声响萧晏忍不住打破了僵局,一面不忘看看自家弟弟却见他面色沉静并未见他想象中的得意和嘲弄。
南宫影盯着洛瑾心里骂了千万遍,这呆愣的平日里不开窍就算了眼下也不知变通,南宫影见不惯他这幅认打认罚的模样心中早已恼火之至,尤其这段日子以来南宫影越发容不得外人说洛瑾半句不好,若是哪里有了流言蜚语南宫影总要在心中气闷一阵,眼下才承了自己的鞭挞且不说是谁再动手,洛瑾这极度敏感的身子哪里经得起。
熟悉的黑靴就在眼前洛瑾身子不由得一颤却也只落在了南宫影眼里,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往昔一样的震慑力。“按规矩怎么罚?”
洛瑾收敛心绪细想了想生怕有所疏漏道,“不甚遗失教中信物造成教中损失者杖脊五十。”
遮了众人的视线南宫影负手而立,脸上的失望心疼洛瑾看的明了却不知懂了几分。“萧晏!”
“属下在!”萧晏望望萧让心中一沉逼教主动了少主总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萧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热心的观望着眼前。
南宫影的目光穿透了洛瑾直直的看向萧晏冷言吩咐道,“行刑!”
洛瑾本就清瘦背上更是一把骨头,南宫影的鞭子已是吃不消,此刻的五十脊杖想想就让人心慌。
瑾儿一定不能晕死过去,万不可给爹爹丢脸。想着洛瑾运了内力冲撞着自身大穴只求多清醒一刻,殊不知这样自伤的方法只会加速毒性发散。
“教主!”萧晏已派人取了柳木棍,规矩的候在殿下。
按道理这柳木比起洛瑾以往受的好挨很多且伤外不伤内,但它韧性极佳足有小臂粗,落在现在的洛瑾身上只怕比以往的刑具还要难熬。
“行刑!”南宫影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洛瑾倒有些安心。或许这是唯一一次他惩罚洛瑾却没有露出鄙夷嫌恶的神情。
南宫影退到洛瑾三步之外却没有再动的意思一动不动的盯着行刑之人。
忽而有些紧张,洛瑾从未这样受罚过,一时有些尴尬。
“少主,这……”
掌刑人试探着开口,洛瑾脸上划过一丝忙乱欲言还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手上依旧利落的匆匆褪了上衣,眼前这血痕遍布的脊背和胸前各种浅浅的伤痕让众人皆惊。
“教主!这!”见洛瑾身后的伤口还隐隐溢着鲜血,虽是上了药却依旧红肿破烂的一片简直惨不忍睹。
南宫影压下胸口剧烈的起荡只淡淡的看着掌刑人下令道,“打!”
“是!”那人无奈终是提起手中的柳木棍一抡一落,咬上皮肉的声音听的人心头一颤!
“一!”一时间大殿只剩下唱数的声音。
“二!”南宫影眼下那厮最是紧张,重了怕惹了南宫影不悦,轻了又怕给旁人落了口实。
“重报!”南宫影冷冷的声音,那厮岂敢继续放水一下下抡实了扣上洛瑾单薄的身躯。
“一!”既然挨了就别给众人落了把柄,不然哪还有你少主的威信。
“二!”南宫影很快就后悔了,洛瑾隐忍的神情他见的太多,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许是他的心境变了,但更多的是洛瑾如今的身子已经不能和从前相比了。
“三……”
萧让抱紧的手臂僵硬的落下眼里多了分赞赏,萧晏眼里则滑过一丝钦佩和同情。唯有南宫影冷峻的面庞一如往昔,可他心中的波澜却是惊涛骇浪般汹涌。
这些年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多少遍,或在他面前或在他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越是心疼也越是无可奈何。南宫影视线有些失焦,他不敢盯着那双眼睛看,那双太像洛晴的眼眸。
眼下瑾儿已是忘幽的少主,与生俱来的也好、这些年磨练的也罢,你已经具备了少主的担当,端跪殿下却不乏傲骨风范,过去都能挺过来,这次也能,爹爹相信你……
“十!”洛瑾腰间的亵裤被染的鲜红,而这不过才十下而已。
“教主,要不……”萧晏想求个情,此情此景任谁能不动容。
南宫影威凛的目光摄向萧晏生生堵回了后半句。就此作罢白捱了不说还落人口实,他此时倒是懂了洛瑾,只怕为他坏了规矩这呆愣的又要自责一番,再做出什么没脑子的事他也是难以预料。
洛瑾一再压制,但那粗重的喘息声三人听的分明。南宫影见他下颚上滴答滴答的汗珠心里一揪一揪的抽痛着,这会儿又后悔起刚刚动了鞭子。
方才南宫影在气头上现下想起来绝伤的不轻,耳边的柳木破空而下的声音还未间断南宫影已然有些站不住了。见洛瑾艰难的睁着眼睛难得自责起来,毕竟那身子当真折腾不起了。
洛瑾不知是如何熬的,只觉得分外的漫长,整个后身都是钝痛火辣的一片,就连胸口的起伏都能牵动全身痛的入骨,那棍棒似乎能生生打折他脊背一般。
终于报到四十多,南宫影眼里竟冒出了慑人的鲜红的血丝,抡起的柳木棍挥出血水在眼前四溅,洛瑾脸色早是灰败,每落一棍都要许久才能稳住身体。南宫影甚至盼着他早些昏过去好有个理由停下这无休止的折磨,可他偏偏端跪着,甚至呻|吟声都没有。
南宫影这才意识到洛瑾似乎从不哭闹,就像没有知觉的人一般,他是医生深谙医理。洛瑾此刻承受的痛他最清楚不过,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坐立不安。
“四十八……”洛瑾意识有些远了,穴道上封锁的真气自行运转起来,不知何时眼前南宫影已背过身。
瑾儿,瑾儿坚持住,爹爹……爹爹,不丢脸……
“四十九……”“滴答滴答”滴落的早分不清是何物。
“五十!”洛瑾欣然一笑,瑾儿终于挨完了……
南宫影心中的巨石终于四溅开去,说是做戏做全也好,说是迫于形势也罢,南宫影才想开口教训两句,只见洛瑾跪伏在地不可抑制的呕吐起来。
“呕……”秽物中透着斑斑血迹,南宫影匆匆上前两步想给洛瑾拍拍背却无从下手,心头又是一阵惊慌,何以?
“呕……”洛瑾气管食道皆被堵住一般脸涨的通红发不出分毫的声音只顾着呕吐,眼里渐渐漫出一丝晶亮很快混进了秽物中消失不见。
“咳咳……咳……”南宫影看的心急却也只能无力的等他吐完,一旁萧晏倒了茶水递到洛瑾面前,萧让看的惊心却有些无措一脸忧心的凑上前。
“谢……呕……”洛瑾才要接过茶盏,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南宫影似乎被泼了一盆冷水惊觉不对,慌张的探上洛瑾的脉搏。脸色大变道,“你试毒了?!”
洛瑾昏昏沉沉的“嗯”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南宫影怀里。
瑾轩阁
“二位先请回吧!教主说解毒也非这一时半刻的事,大家不必在此久候!”鸢儿面色有些泛白不知是吓的还是担心。
“现在状况怎样,少主醒了吗?”萧晏关切道。
鸢儿只是摇摇头。见南宫影风风火火的抱着洛瑾回来,鸢儿吓的丢了三魂七魄,不知从何时这个呆愣的小子已经不仅仅是他的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