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洛瑾打量着南宫影,但凡他稍有不满便噤声,意外的却只见了他满脸专注的神色,“听说教中有事,不知……”
“小事而已无须你插手,玩儿够了就回去做功课!”南宫影面色几分复杂。
几年来南宫影为人冷漠,对教中事务也只是统筹大局,其他的琐碎之事皆由下面的人去做。这南方分坛更是独立行事,乔笙身为谋士,几年前起便在民间建立的基地以救济贫苦的平民,几次瘟疫也忘幽也曾购买药剂在民间广泛赠药。
却不曾想近日来居然频繁闹出乱子,起先只是有人因食用了忘幽的食物引发疾病,而后竟死了许多人,手下人仔细探察一番竟是有人食物中下毒,乔笙原本用意不过是为了配合萧晏的意思,若有朝一日武林与天下皆可掌握,民心万不可失,多年来总算有了成果,却不曾想这一次竟惹出了轩然大波。
洛瑾一时有些无措,曾经多难的任务都会派他,可如今……
是爹爹觉得瑾儿无能,还是这次任务太过艰险,若是后者瑾儿更该帮爹爹分忧才是……
似是读懂那样失落又自卑的神情,看了越多就越发的刺痛南宫影的心。今次南下他只想调养好洛瑾的身体,又怎能放他四处劳碌拼命,更何况这事说大不大,但忘幽布施已然多年早立下威望,此时惹上不免有些蹊跷。
功课?洛瑾一愣,看看南宫影依旧不敢多言,只恭声道,“是!”
“忘幽的事还不用你来操心,晚上我去检查功课莫出了岔子!去吧!”南宫影摆摆手看着洛瑾似是无奈却又分外认真样子颇是窝心。
南宫影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是该喜该忧,每每教他东西都觉得他聪明的紧,可只要这呆愣的一开口就让人恼火的很。
“是!”洛瑾回了瑾轩阁神色有些黯然。
鸢儿见他神色有异赶忙迎上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爹爹不肯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洛瑾略有疲累,取了心法握在手心却也没什么心思。
“你莫心急,哪有不透风的墙,总会知道的!我先去准备午膳,你休息一会儿!”鸢儿将倒好的茶水放到洛瑾面前便又忙着午膳去了。
洛瑾松口茶水温度刚好适中,浸润了胸膛只觉一阵畅爽,手中的心法早已烂熟于心,洛瑾也是心急想到经脉逆冲的痛楚不自觉便打了个寒战。
南宫影不来,鸢儿倒有几分乐得自在,洛瑾练功她也可守在一旁看看,不敢扰了他只默默的坐在书案前,翻翻洛瑾的字不知不觉的竟小憩了去。
洛瑾谨记南宫影的每句话,逆冲的每个环节都不敢怠慢,又运行了一个周天才缓缓收功。见鸢儿睡的正香,又看看了屋外的暖阳只轻手轻脚的抱了她放在榻上。洛瑾浅眠惯了便想着晚上回来再做功课也是一样,便提了剑在院子里自顾自的练了起来。
那日被教训的不轻,洛瑾近日一直在练保守的攻防功夫,额角上的汗很快就积了起来,前襟也缓缓浸湿了大片。
只觉平静的院落里树枝微微摇动,洛瑾剑锋一偏便全神戒备起来似是随时可是迎敌。
“少主好身手啊!”来人一袭白衣腰间一只玉箫,淡淡的书卷气到与这小院契合了几分。
“乔兄?”洛瑾收了剑端正的站在乔笙面前,虽是满是汗水神色却是分外认真。
“乔某不请自来,少主不会见怪吧?”乔笙似是抱歉道。
洛瑾一僵,讪然道,“乔兄说笑了,自然不会,只是不知乔兄前来是有何事?”
“也无大事,只是教中人手都出动去帮助那些中毒的百姓了,少主难得悠闲让乔某好生羡慕!”乔笙话里未见丝毫的责备之意,却似有若无的透露着什么消息。
“中毒?”洛瑾本不想多言,他的防备心远比所能想到的还要深,但忘幽二字就似一种魔咒,趋势他去探听每一丝一毫的消息。
“哦?难道少主不知,怪不得!倒是乔某多嘴了!”
这客套话二人尽是了然,若是不知又何苦突然拜访这瑾轩阁,不过他这样来告知瑾儿又有何目的,顾不得思考更多,洛瑾只脱口问道,“洛瑾近日关注的教中事务着实少了,不知是何事,还望乔兄相告!”
乔笙似是纠结,难得皱了皱眉。“近日教中布施的食物被人暗中下毒了!”
“布施?中毒?”洛瑾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有人敢惹上忘幽?
见洛瑾一点风声也未听到心中不禁暗暗忖度了南宫影几句,乔笙将此事从头至尾捋出个大概,洛瑾听的频频蹙眉,只怕这是个开始……
“可有什么线索?”洛瑾面上沉稳心里却掂量了多个可能,若是冲着忘幽来的,恐怕又是个多事之秋!
“没有!”这也正是乔笙此行的目的,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少主教中人多是不服气,乔笙未生厌恶之情却也想知道他的斤两。只无奈道,“未曾发现什么线索,尤其这当口忘幽各方的生意和分堂都出了些岔子,虽是不碍大局却也蹊跷的令人生疑,剩下的教众被分派去照看百姓,我明日也要启程去各方查看下具体情况,教主已经决定亲自接手了这件事。”
洛瑾听的烦乱,只道,“好!我定会协助爹爹察个水落石出!”
乔笙眼里一丝笑意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忘幽之事托付给少主乔某自是安心,你与教主二人合力,我等也可安心做事了……”
这话到底几层意思洛瑾有些琢磨不透,但他总能隐隐感觉到忘幽中的中流砥柱对他这个有名无实,从未见经传的少主有些不服。毕竟,那样的杀手生活一旦被掩埋,没人知道他还有什么资格人前风光。
洛瑾才不敢多惹麻烦只不动声色道,“乔兄言重了,一路顺风!”
“我怎么睡着了……”而且,还在你的榻上。鸢儿递上汗巾,想着不由有些脸红。
剑已入鞘,洛瑾面色平静接了汗巾扯出一抹笑意,“想是玩儿的累了,鸢儿不妨回去歇息会儿吧!”
“没事,我陪你念书吧,这会子精神还好。”鸢儿收回布巾眼看就要铺纸研磨。
“啊欠!”洛瑾难得打了个哈欠一脸疲惫的样子,颇是尴尬道,“鸢儿真是尽职尽责,好不容易爹爹不在,你还看着我念书……”
鸢儿闻言有些诧异,这从不言苦从不喊累的少主居然也有这样赖皮的时候。故意提了嗓子嗔怪道,“那少爷是要如何啊?”
洛瑾的心思还从未用到过自己人身上,一时间手心有些发潮,“鸢儿莫要告诉爹爹,我想先睡一会儿,想是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儿乏的厉害。”
鸢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看看眼前可怜巴巴的人,无奈道,“自然你是主子,快歇了吧!”
给洛瑾铺了被子,又看了他躺下,鸢儿才安心的退出了瑾轩阁也回去歇了。
影晴在手,一身便捷的行头,洛瑾提了剑便纵身消失在了瑾轩阁。
反复思索着乔笙的话、摸索着他究竟几个用意洛瑾倒是捋了几个头绪,不过当务之急显然是找到下毒之人从而找到解药。
洛瑾在教中绕了几圈,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南宫影的视线,才探到一些消息,忘幽布施的地方是城中的一处二层阁楼,是忘幽特意为此而建的,但那里的水、食物、药物只是暂存的,大批的粮食储存在城外的一处山洞,一方面若是城中存的过多容易令百姓没了自力更生的意识,另一方面则是建立了新的根据地,忘幽教众众多,以那里作为中转战交换情报,制备粮草更为隐蔽严密。
洛瑾在忘幽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故而行动起来又不落到南宫影的耳中还是有些困难。才接近了阁楼附近,洛瑾就看到了南宫影的身影,想来也是,南宫影就是当世的名医,何种毒到他手里是解不了的,周边的帮手一并忙着施药,洛瑾这才稍稍放心。
既然爹爹能暂时抑制的毒性,寻了幕后之人、探听到他的目的才能解了忘幽的危机。
看看身后的阁楼最危险的时刻也最安全,南宫影也想不到洛瑾竟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查探东西。
阁楼里的守卫和教众都忙着个南宫影打下手,甚至一些中毒较重的还需要派人送去,此等轩然大波大家都忙做一团,虽是不比江湖纷争的血腥,但这平民百姓往往能牵动人内心最朴实的情愫,毕竟谁人不是爹娘生养的。
冥殿教的本领此时倒是用在了自家人的身上,洛瑾进了阁楼小心的寻着每个蛛丝马迹,无奈这里与粮仓无异,大家来来往往都是运送粮食实难察觉什么线索,更或许,下毒之人本就是伪装了进来的。
只听门外脚步声临近,“说是少主,教中忙做一团都不见他的影子,教主倒是跟着忙前忙后,真是不孝又无能!”
“谁说不是!听萧护法说,那所谓少主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大闺女似的只知练功念书,传出来也不怕丢人!”一旁的人应和道。
“忘幽这两任教主虽说是子承父业,但现教主的功夫和能力都没得挑,虽是沉溺了几年总是没让忘幽出了乱子,但这位少主在大典上说的冠冕堂皇,这才过了几日就终日不见人影,叫人如何心服!”来人说话倒极为尖酸,洛瑾听了难免心里不是滋味。
“谁让人家命好呢!生来就是少主的命,少说两句吧,让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那少主是个什么脾气呢!”
“哎……”
二人颇是垂头丧气似是为忘幽不值一般,洛瑾盘在横梁上见没了人才顺了窗户出去。
瑾儿比不上爹爹聪颖决断,也比不上教中人的智谋勇敢,瑾儿无心教主之位的,自然是能者居之,可是瑾儿还想带着这个头衔帮帮爹爹,等不需要的那天,瑾儿不会纠缠的,能有今日瑾儿已经很知足了。
人一旦将自己放的足够低,就无所谓那些流言蜚语。那样的冷言冷语洛瑾早已听的习惯,毕竟更难听的他也受了。
☆、江南好
走访了几户中毒的农家,细细探查了他们中毒的前因后果依旧无所获,洛瑾还想再跑一趟城外的粮仓但眼看夜幕降临只好转身回了瑾轩阁。
才换了衣服便听到鸢儿的声音,洛瑾一时慌了神,在这样善良的女孩面前洛瑾总是没有杀手的凌冽和沉稳。
洛瑾一跃匆匆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似是才被唤醒一般。“进来吧!”
鸢儿推门,洛瑾还在榻上看着鸢儿手上的晚膳肚子也不争气的饿了起来。洛瑾不由得想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再回去从前那般生活,这幅身子能挺多久,曾经一顿像样的饭菜就足以让他欢喜良久,可如今呢?
“想什么呢?怎么看起来还是很累,没睡好?”鸢儿放下餐盘关切道。
“没有啊!一起用吧,爹爹也不在!”洛瑾颇似随意的坐在玉凳上似是等着鸢儿入座。
鸢儿看看洛瑾又望望门口,淡淡道,“不了,有碍身份!”
身份?洛瑾心中苦笑,这二字在他心中从没被赋予真正的意义。“坐吧!”再开口竟似带了哀求,或许他缺少一个能说话的对象,少的太久,太久……
似是能读懂他的心意,鸢儿只好坐定,顾不得自己吃上两口只给洛瑾布菜,“今日新研发的菜式看还和你胃口吗?”
“鸢儿的手艺自是没的说!”洛瑾回道。
“就知道说好听的!”鸢儿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书案,“啊!教主不会来查你的功课吧?”
闻言洛瑾也是一愣。爹爹的好像是说过了!飞快的扒了几口饭,洛瑾便匆匆坐到的书案前。
“哦?今日用的好快?”南宫影进来时鸢儿收拾着饭菜,洛瑾则满脸慌张的坐在书案前,龙飞凤舞的写着什么,南宫影不觉皱了皱眉。
“教主?”鸢儿手上一颤。
“爹……爹爹……”洛瑾慌张的放下的毛笔,忐忑不安的站了起来。
南宫影上前几步略有些不悦,“什么样子?”
洛瑾看看厚厚的一摞宣纸才落了个标题,心里漏跳了一拍。爹爹说这兵书很重要的,要瑾儿反复研读,今日不仅要讲给爹爹听,还要交心得的,可是……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南宫影一看就明了了大概。“鸢儿你收拾好了就下去休息吧!”转头对了洛瑾道,“你且坐下慢慢写!”
从第一日起南宫影便立下了死规矩——今日事今日毕。洛瑾忐忑的看看南宫影,今日怕是难过这关了。
战战兢兢的提了笔心里却没了底,看看一旁的兵书洛瑾犹豫再三还是伸了手!
“啪”清脆的一声,南宫影不知何时握了镇纸,狠狠的一记敲上了洛瑾的小臂。
洛瑾缩回手,眼睛忽闪忽闪的,分明是委屈的动作对上南宫影的眸子却只剩了歉意和自责,只闻南宫影道,“写!”
洛瑾举着笔,这兵书也看了几日,可总是还差些火候,洛瑾脑海里又过了几遍书的内容认真的落笔。
不知是写了多久,洛瑾才吹吹墨迹将功课交了出去。
南宫影接过却放在一边,看看洛瑾两个黑黑的眼圈只道,“下午做什么去了?”
洛瑾心下一紧,莫非爹爹知道了?“我……我在睡觉!”
“睡觉?”南宫影听了只觉好笑,一手探上洛瑾的脉搏片刻又拧起了剑眉,“累了?”
“唔……”洛瑾有些不解其意,讪讪道,“没有!”
南宫影仔细探探洛瑾的脉,想想连日来确实严格了些,本是想给他养身子的,反倒让他累到了。
“再说一遍做什么了?”这浓浓的两个黑眼圈加上颇是疲惫的脉象哪里瞒得过南宫影。
被南宫影捏着手腕洛瑾颇不自在,看看一旁的镇纸似乎随时就能挨上几下。“睡觉了只是没睡好。”
“哦?”南宫影手一滑握住了洛瑾的指尖,阵阵凉意传来,细看额角还有了汗滴,他确信这不是写字的缘故。
站在南宫影面前洛瑾没有任何办法,不能做任何伪装,九年他用太大的代价学会对这所谓的爹爹——绝对服从。对他说谎简直难上加难,此刻那个放纸鸢的大男孩儿,那个刺探消息伸手敏捷的杀手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宫影似是不急,顺着洛瑾的视线拿了镇纸,淡淡道,“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停!”
“啪、啪、啪、啪……”的响声在瑾轩阁回响着,南宫影每落一下都停了足够的时间等洛瑾开口。
洛瑾本就消瘦此刻厚重的玉石镇纸像是一下下的敲在骨头上,每一下都留了足够的时间给他回味疼痛。
落了十余下,南宫影才停了下来,看着洛瑾颤抖的睫毛分明是疼的紧了,从传了逆冲洛瑾的身子就大不如前,这样的疼痛就如平日的千百倍样的剧烈,手最多肿到哪去,可洛瑾的手分明比馒头还高了几分看的令人心惊,深紫的皮肤似乎随时都能滴血一般。
南宫影将镇纸放在洛瑾的掌心,停的这片刻洛瑾只觉火辣辣的疼痛,一面思索着逆冲的霸道,冰凉的镇纸再次放上掌心的时候,洛瑾分明一颤,黑亮的眸子里一丝难得一见的恳求。
见他依旧不言语南宫影倒添了几分怒气,眼看又要挥下镇纸……
“教主?”鸢儿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缓解了屋内颇是紧张的气氛。只见她捧着两盅茶盏,似是来服侍的。
“何事?”南宫影并未让她进门,毕竟洛瑾这幅样子,总要护着孩子的面子,虽然这呆愣的还未见得懂。
“鸢儿今日生辰,特来谢谢教主的礼物!”鸢儿轻声道。
“鸢儿可喜欢?”南宫影闲话道。
“少爷下午特地去选的,惊喜的很!”鸢儿回道,语气里难掩的兴奋。
南宫影闻言一愣,抬头看看正在滴汗的洛瑾松了把持他的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