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蕴黯然道:“听她的口气,她家的势力非同一般,就算我入仕,没有十几年的经营,恐怕以我现在的资历,根本没有可能向她的家族提亲。她说过了,只有同样是官宦世家的子弟,才勉强够格。说不得表弟倒是可以去尝试一下。”
“这混小子就算了吧。”钟羌撇了撇嘴道:“你那个梦姑娘是个雅人,能和你表弟这只会弓马的粗人凑一对吗?你就别寒掺他了。”
“自古英雄美人就是一对,表弟是个英雄好汉,自然配得上任何美人。”柳少蕴酸溜溜的道。
钟羌玩味的看着外甥,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啊,是不是厨房里在烧糖醋鱼?”
柳少蕴大窘,三尺厚的脸皮难得红了起来。
钟羌上前,拍了拍外甥的肩膀道:“虽然你现在是白丁,但还是有个办法让你一步登天的。你在家已经有了秀才的身份,再加上我的保举,你完全可以参加三个月后的科举,凭你的才华,拼一把就能把状元拿下了,有了这个身份,你就有资格去向梦姑娘的家族提亲。状元可是天子门生,梦姑娘的家族就算再有地位,也要看在皇帝的面子上,而且能拉拢一个有才华有前途的年轻人,就算抛出去个女儿也是值得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失去梦姑娘,就只有去把状元拿下了一条路。”
柳少蕴皱眉道:“我可不想当官。”
“那你就去娶你父母给你指定的那个女孩子吧。”钟羌无所谓道:“反正吹了灯也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远方有个思念的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少蕴急忙道:“舅舅你也是知道的,我最讨厌官场里的阿谀奉承,虚伪狡诈,除了舅舅你的军营里还让我感觉自在些,那些当官的嘴脸真的很恶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现在朝廷里还算可以的,至少有谦亲王老人家在那儿摆着,谁也不敢做得太过分。”钟羌宽慰的一笑道:“当今皇帝也是个明白事理的明君,谦亲王更是劳苦功高,以他一个人的威望,压住了整个朝廷中所有蠢蠢欲动的人。现在他虽然年纪大了,不过他指定的接班人齐王也是个有能力的皇子,相信今后的几十年内,朝廷中的景象还是很让人期待的。如果七皇子能继承皇位,更能让皇家的威望如日中天。”
“这么说皇帝真的要立七皇子为皇太子了?”柳少蕴皱眉道,他可没忘记和钟子成打的赌,如果输了的话,他要投到七皇子麾下效力。
“目前还没有立储,不过七皇子是朝臣们一致公认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钟羌宽慰的一笑道:“本来齐王如果想争储的话,会比七皇子更有竞争力,但他却不遗余力的帮七皇子摇旗呐喊,这就说明,如果七皇子继位,能得到齐王的全力协助。而且现在谦亲王和太后都在有意的撮合七皇子和程家那个郡君,以程家的财势和在民间的威望,只要得到程家的全力协助,皇家更能得到莫大的好处。”
“如果沁柔郡君嫁给了别人呢?”柳少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坐在七皇子身边的美丽少女,以及除七皇子外同座另一个少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沁柔郡君设宴给一位姓周的少年践行,更在数天后爆出郡君截住官道两头的消息,从时间上来看,明显这郡君也在为某人送行,可见这郡君对此人也有情絮。
“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小。”钟羌思索了下,道:“郡君是谦亲王嫡系唯一的外孙女,谦亲王当然是希望她的婚姻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而皇帝的几个儿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五皇子已经成婚,六皇子过世了,八皇子和九皇子都还年幼,只有七皇子无论年龄还是外貌品性都是上上之选,如果是我是谦亲王,也不会放过如此佳婿。更难得的是沁柔郡君虽然高傲刻薄,但对七皇子却着实不错,可见他们二人还是很有缘分的。现在七皇子在军中,也是谦亲王和齐王的一步策略,太子刚刚被废,七皇子可谓在风头浪尖,让他去远处避避风头,也方便两位王爷行动。不出一年,两位王爷就能将朝廷里剩下的废太子余党清除干净,再把七皇子接回来,那时候,没有人有资格成为七皇子的对手了。”
“可七皇子毕竟出身太低,他的母亲只是个普通的宫女,生了他之后才被封为采女。”
“后宫的女子,身份什么的还不是皇帝的一句话,只要皇帝开口,让她母亲做皇后都行。再说了,就算他亲生母亲是采女又怎么样,他的养母可是齐王的母亲,皇上身边出身最好的贤妃娘娘,有齐王母子为他撑腰,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阻挠他?”
“唯一的问题恐怕就是皇帝了,看他愿不愿意托起这个儿子。”柳少蕴淡然道。
钟羌注视着自己的外甥,虽然这个外甥一副游戏风尘的样子,但他天生的对政治的敏锐触觉却依然犀利。现在看似七皇子占尽上风,可是关键的皇帝却不肯开口,就算谦亲王对他暗示了很久,他却始终在装糊涂。
2,认输
自古最难预料的都是帝王之心,连谦亲王这种老谋深算的人都无法把握皇帝的心思,更别说是钟羌这样的外臣了。
柳少蕴虽然对梦姑娘念念不忘,但始终没有同意参加科举,直到一份信送到他的手里,让他丢下书信直奔红袖天香轩,可是铁将军把门,把他无情的隔绝在外。
昔日以座上宾的身份来过多次的红袖天香轩,此刻再也没有一丝生气,连花草都显得有些稀稀落落,更别说中间那间明显已经人去楼空的小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少蕴冲到红姨面前,一脸的紧张。
红姨叹了一声道:“梦姑娘家里人来了,说是要接她回去,等秋后就给她定一门亲事,让她出嫁,现在她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已经不适合了。我家东主又不在,没有人帮她说话,她就只能随家人回去了。”
“她家在哪里?”柳少蕴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塞给红姨。
红姨把银票塞了回去,道:“别说我真的不知道了,就算知道,我也不敢说啊。我家东主离开的时候特别关照的,梦姑娘的家里非同小可,绝对不可以去打听也不能泄露一丁半点,否则我们这些人全部要上街讨饭。”
柳少蕴最后还是没有在红姨这里问道任何有用的信息,黯然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梦姑娘寄来的那封信还在地上。他上前捡起信纸,一遍又一遍的读着上面的几句话。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这个如诗如梦的女子,还是要被迫被家族当做筹码嫁与他人,就算终身不幸也只能认命。
柳少蕴的心如被狠狠的扎了一刀,痛彻心扉,跌跌撞撞的走进内室,无力的躺到床上。腊八初见佳人,到两个月前她绝情的拒绝再与他见面,中间算足也就是半年,可是为什么他就这么放不下?
一扭头,见到墙上她送给他的那副画,以及她在上面题写的半阙诗:人生若只是如此,夙世今生两相清。
就只是如此吗?现在放弃,忘记她,不管前世今世,都不再相欠,就当生命中从来没有她存在过?
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梦姑娘轻轻拨动琴弦,仙翁仙翁的古筝之音在风中飘扬。帷幔重重,被深锁的不仅仅是一颗少女的心,更是她的青春和梦想。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被家族当做棋子,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从此不再奢望,如遇良人,总算还得苟延残喘,如果不幸嫁了个狼心狗肺的家伙,除了年华早逝外,还会有什么结果。
柳少蕴忽然想起谦亲王的女儿,沁柔郡君的母亲,这位当初名动京城姿容绝色的益阳郡主,最后还是做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被皇室当成了笼络程家的工具,结果年仅二十二岁就香消玉殒。且不说她的死因,就她的夫婿程玉航妾室十余个,就知道她有多么不如意了。而且在她嫁过去之前,程玉航就已经有了三个小妾,就算她是郡主之尊,在那个家庭中,肯定也不会快活。如果她爱自己的夫婿,又怎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妻妾成群,如果她不爱自己的夫婿,那她又如何在这种家庭中生活下去。可怜的郡主殿下,以宗室贵女如此尊荣的身份,依然改变不了她凄惨的结局。
谦亲王宠爱自己的外孙女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其实他是在赎罪,向自己过世的女儿赎罪。但在柳少蕴眼中,再多的宠爱都无法赎回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来。
这一夜,柳少蕴辗转反侧,一夜都没有入睡,第二天一早,他找到自己的舅舅,说出了一番让钟羌吃惊的话来。
“请舅舅保举我参加今天的科考,也麻烦舅舅与我家里说一声,如果我能中状元,他们定的那门婚事就作罢,我会自己选择我的娘子。如果我未能高中,我马上回家与他们所定的女子成婚。”
“这是你的决定?”钟羌沉吟道:“别的都没什么,我只担心你真的高中了,你家给你退亲的话,被被人闲话说你中了状元就翻脸不认人,看不起他们。”
“如果我真的高中,他们那种富商之家又怎么能高攀。”柳少蕴一脸不以为然道:“婚事本来就讲究门当户对,现在我家与他家都是商贾,这还是门当户对,等我高中,我家可就跳出商家成为官家,再与商贾结亲,岂不是门不当户不对。”
钟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当下点头道:“保举你不难,不过你可想好了,只要你参加了科举,你就输给子城了。以后你可要到七皇子麾下效力。”
“既然我决定去科考,就已经做好了辅佐七皇子的准备。舅舅你说得对,七皇子被立储的希望很大,就算他没有被立为皇太子,只要皇帝没另立他人,这皇位说不定还是会落到他的手里。七皇子我也见过,是个有担当的人,而且他的才华我也很钦佩,能给他当客卿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表弟本就在他的麾下,我们可是同一阵营。”柳少蕴认真道:“我参加科举,只为状元而去,如果没有夺得状元之名,一切都毫无意义。这段时间里,麻烦舅舅再帮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尽力。”
“麻烦舅舅帮我查找梦姑娘,如果找到她,请告诉她,我一定会以状元的身份到她家去提亲的,请她务必要坚持住,等我。”柳少蕴紧紧握住拳头,坚定道。
看见外甥从未有过的坚决态度,钟羌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你能考取状元,这大媒舅舅给你做。好歹舅舅也是二等定边侯,官居正二品,怎么着都算是封疆大吏,保个媒肯定没什么问题,不管梦姑娘的家族多大的势力,只要在京城里,也要给我点面子。”
柳少蕴心满意足的回房间去了,但钟羌的眉头却没有展开。
傍晚钟子城从军营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老爹的脸色黑得跟个炭头似的,忍不住上前道:“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问你,这梦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钟羌没好气的道。
“这个啊。”钟子城抓了抓头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梦姑娘是谁,只知道她完全是沁柔郡君安排的人,有个郡君派去的丫鬟坠儿一直跟在梦姑娘身边。”
“你是说压根就没有梦姑娘这个人?”钟羌脸色更黑了,道:“这好是说她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沁柔郡君找了个女子来,给你表哥下的套?”
“下套是肯定的,但我不觉得梦姑娘是个假货。”钟子城想了想道:“坠儿曾经给我通过气,梦姑娘出身高贵,让我在她面前千万要小心,如果得罪了梦姑娘,就算郡君去说情也不管用。听她的口气,梦姑娘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而且我与梦姑娘也接触过几次,她的说话气质,的确高贵无比,这并不是靠模仿能学来的,而是长期处于养尊处优的环境中自然养成的。”
钟羌的脸色好了很多道:“这郡君,到底从哪里请来这尊大神,我今天派出了上百人,楞是没打听出梦姑娘的身份来。以至于我怀疑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完全是你小子为了打赌找人下的套。”
3,烦恼
“我其实真的很想给他下套来着,可是就我这水平,也请不到梦姑娘如此的人物啊。”钟子城这点自知之明倒还是有的,道:“就我所知,这是郡君答应了七皇子,一定要把表哥拉到他的门下,才安排布置的,就连我和表哥打赌,都是郡君让坠儿来找我,指点我这么做的。”
“我说你小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和少蕴打这种赌呢。”钟羌被自己的儿子气乐了,道:“我让你去帮七皇子,你怎么跑去帮那个郡君鞍前马后的,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有希望啊?”
“我可没这么想。”钟子城连连摆手,道:“说真的,刚开始我的确认为自己还算个人物,对郡君有点想法的,但与七皇子和郡君接触后,我才知道他们那种层次上的人不是我所能想象的,还是趁早死心比较好。帮郡君这个忙,也是看在她是为了替七皇子拉拢表哥,我才援手的。再说了,表哥曾经得罪过郡君一次,郡君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在这事情上顺便让表哥着急上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么说你也知道梦姑娘要嫁人的事情了?”钟羌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他被人当枪使了,居然自己还在得意。
“我虽然不知道梦姑娘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沁柔郡君能把她说服给表哥下套,肯定会留有后手。这样吧,我去找找坠儿,看她那里怎么说。这梦姑娘对表哥到底有没有意思,免得表哥剃头担子一边热,费尽心机还是竹篮打水。”
“好,这样最好,你顺便也告诉那个坠儿姑娘,这次打赌,你赢了,你表哥已经答应参加本届的科考,而且要以状元的身份向梦姑娘提亲。”钟羌开始担心外甥是不是真被人骗得泥足深陷了。
三天后,钟子城带来了坠儿的回复,给钟羌打了定心针,也给了柳少蕴无边的勇气。
坠儿要钟子城转告柳少蕴,如果他真能考取状元,则在他夸官的时候到红袖天香轩来,梦姑娘会与他见面,并告诉他,她真正的身份,好方便他去提亲。
炎热的夏季,让京城时常像个火炉子,但在海边却非常凉爽,而且还有凉爽的海水免费大量提供,不管什么时候觉得热了,往里一跳就舒服了,让人整天留恋在海边。
七皇子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直愣愣的看着即将落到海面下的太阳,心中一片空白。
程沅珈的话像一根钢针扎在他的心里,让他知道,原来他的心还能这么痛。一直以来,他都喜欢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皇子的身份,就算他的母亲身份不高,也不能改变他是皇帝的儿子这个事实。身为皇子,首要的任务就是为皇家开枝散叶,在这个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社会里,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子,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更何况他是皇子呢。
程沅珈自幼丧母,生活在父亲的妾室中,饱受妾室的为难和白眼,如果不是她父亲始终没有续弦,而她又被皇室正式册封为郡君,说不定她嫡女的身份都没有了。由此,她对男子纳妾始终是有芥蒂的,如果她的夫婿纳妾,就算她表面不说,高傲如她,肯定心中也恨死了。现在她已经把话放在前面,如果他以后纳妾的话,失去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