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砸门,拳头敲击在毛玻璃上,那种惊天动地的声响让混混沉睡的他吓了好大一跳。
睁开眼,才发现天都亮了,赵雪城在门外高喊:“老二你在不在里面?手机关机铐你不回?在不在里面?!你不会又晕过去了吧?!我找人开门了?”
残留的疼痛还在连绵不绝,他慢慢的爬起来,生怕一个不对,再引爆那种尖刻的危机——他承认,在没人照顾他的时候,他怕极了那种惊悚的疼痛。
额头滚烫,身体也绵绵的发软,站起来又跌下去,拍门声仍旧再接再厉,他只好扯着哑了的嗓子喊:“我在。”
拍门声骤停,过了一会儿赵雪城低声问:“你怎么了?还能起来开门吗,我有重要的事。”
他磨磨蹭蹭的说:“等我一下。”
扶着沙发站起来,他还不忘整理一下衣服,扒一扒头发,去开门。
赵雪城见到他吓了一跳,瞠目结舌:“昨天才抽了一管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一脸灰败,失魂落魄的问:“哪样?”
“苍白的跟个鬼似的,你待会儿怎么去见涂涂?”
他一顿,“我为什么要去见她?”
赵雪城一脸恍然大悟的聒噪:“你们吵架了?怪不得我昨晚就看涂涂不对劲儿!老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别在这个时候跟她闹,她遇上那么惨的事已经很可怜了,心烦是正常现象。哥哥教给你,越是最脆弱的时候,越好拿下,你在这个时候出手,就是轻而易举!她现在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你也要站在她那头摇旗呐喊:做得好!”
徐景弋一个趔趄堪堪扶住墙,头痛欲裂:“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了?”
“有。”赵雪城伸手搀他坐下:“你怎么又发烧了?”
痛苦的扶额,他烧的鼻子发酸:“拜托你快点说。”
“昨天的化验结果加班加点出来了,你和聂子钦找来的人,一共四个,初配检验抗原吻合,要进行第二次高配。”
他掐着太阳穴的手指停顿:“怎么会这样,涂涂都没合格,我会合格?”
“涂涂和他爸为什么配不上我不知道,不过你作为普通骨髓捐献者,你的骨髓信息入库,撞上也正常。刚好也巧了,天赐良机给你,好好表现,拯救了小舅子,扶正之事指日可待。”看到徐景弋重新蹙起的眉,赵雪城赶紧改口:“好了好了,你先下去看看吧,涂涂估计都到了,冷美人今天给你们做第二次检测。”
下去的时候涂涂果然到了,身边还站着那个聂子钦那个猪头三。
聂子钦现在以心脏病唯由,堂而皇之的把家和办公室都搬进了医院,他每天在医院里上班,文件由秘书和助理送来,只有开会的时候他才回去公司。除了工作,他大多时间都用来研究如何追涂涂到手。
涂涂见到徐景弋,想上前说话,但是仅存的那点骄傲让她忍住了。她退回去,聂子钦的手恰到好处的搭上她的肩,被她一巴掌拍掉,聂子钦抱着手,疼的在一旁咧嘴。
其他三个登记的捐赠人也到了,涂涂千恩万谢,四个人被冷美人请进办公室谈话。
内容是讲解具体捐献流程,征询他们是否同意捐赠。
冷美人解释,接下来还要进行hla高分辨率配型,倘若再成功,还要进行骨髓刺穿检查,最后成功的,再住院接受4到6天的动员剂注射。当然这一切对健康人的身体都是无害的,也不会产生重度不良反应。
四个人,徐景弋除外,有一个人退缩了,剩下两个斟酌良久,决定接受高配检查。
冷美人的助理送他们去化验室,冷美人留下徐景弋谈话。
“徐医生,我认为你没有必要接受第二次检查了。”
徐景弋倚靠着检查台,轻轻地咳:“为什么?”
“因为你经常参与介入手术,你的白细胞只有正常人的1/2量,你很清楚我们要抽取的是你骨髓中的哪一部分,造血干细胞,这对正常人来说微不足道,但是我认为你不属于正常人范围。”
徐景弋虚弱一笑,“冷医生,你不要借机取笑我。”
“我没有。”冷美人十分正色:“你知道,如果万一合格,作为供体,你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你的白细胞拉到正常人的量,而后注射集落刺激因子。这样的过程,98%的正常人只会有轻微不良反应,但是于你或许会有非常严重的副作用。”
“我知道。”
冷美人无可奈何:“徐医生,你是心脏科的专家,不需要我提醒你,短时间内过量注射重组人白细胞介素会发生什么恶劣的情况。”
徐景弋浅笑依旧:“我知道。”
“徐医生你是不是疯了?”冷美人不可思议:“你都知道你还想做吗?”
徐景弋点头:“我要做。”
同僚的固执让冷美人抬手扶额,在她沉重埋头的郁闷里,她听到徐景弋说:“冷医生,你愿意帮我的,对不对?”
捞住头发的手一顿,“那要看是什么。”
“也没有什么。”他低下头去微微一叹:“苏涂涂只是一个护士,专业知识不多,倘若我真的配型成功,我不想让她知道。你得帮我瞒住她。”
“徐医生,”冷美人转过头去,神色不解:“你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他幽幽的说:“为了还债吧。”
冷美人点点头:“我懂了。”
“谢谢你冷医生,”徐景弋颔首,脸色略有歉意:“我正在发烧,血象不准,明天再来做抽查。”
“也好,你也有一天的时间再考虑一下。”
他微笑致谢,告辞。
涂涂在门外等的焦急,一位退出,另外两位已经被送走,徐景弋从冷美人的办公室出来,显然没有要继续检查的样子。
聂子钦拽过徐景弋:“你现在果然有钱不在乎了,五十万都不要了?”
徐景弋头重脚轻,他觉得直立行走都是一种煎熬,于是专注于沉默。
涂涂只觉得心灰意冷,她拦住他:“景弋,连你也不肯接受检查吗?”
赵雪城看不下去,拉涂涂的衣服:“他也不是有意的,就算合格,他身体状况也不允许。”
“那总好过没有办法对不对,”涂涂苦苦哀求:“我听说高配的通过率特别小,景弋,求求你,汤汤那么小,只抽一点点就好,我求求你……”
徐景弋没有多少精神应付,他要走,还是被她缠住:“景弋……”
聂子钦上前抱住她:“别求这种人渣!他没亲人的,体会不到你!”
徐景弋的脚步终于停下,涂涂在聂子钦怀里大哭。
逆光里他沉睫良久,就在她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他平静的说:“对,我是没亲人,我是人渣,所以我收回捐赠了。”他嘴角骇人的下沉,声音结了霜:“苏小姐,你前夫有情有义,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景弋……”涂涂神色绝望,她几乎不相信那样的话是出自他的口中。她努力吞下口水,声音在颤抖:“我可不可以扇你一耳光?”
“我替你!”聂子钦闻言就开弓,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徐景弋结结实实受了那响亮的一下子。
其实那挥过来的根本算不得巴掌,是拳头,虎虎生风。眼前黑下去的那一刻,徐景弋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心脏病患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向一旁倒去,并且做好触地的打算。既然不可避免的狼狈,他只能让自己摔得别像被抛出的病猫一样凄惨。
真是万幸,并没有预期的冰凉,他睁开眼睛,撞上的是赵雪城愤怒的目光。
赵雪城撑住他,要上前去跟聂子钦干仗,被他拉住了。
不是不想让赵雪城替他出头,而是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如果不依赖赵雪城,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倒下。
不能倒下,他已经这么丢人了,还在她面前,不可以再倒下。
盯着前面的路,他告诉自己,抬右脚,很好,再抬左脚,再来一遍……
进电梯的时候,他听到赵雪城问他:“你还可以吗?”
他耳朵里满是聂子钦那一巴掌带来的轰鸣,赵雪城的声音很远,并且越来越远。他在赵雪城相去天渊的惊呼声里,朝着脚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37章 VOL13(1)
vol13(1)
徐医生不见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在徐医生连续两天没有翻门牌的情况下,慢慢传开。
据当时目睹实况的血液科小护士小白说,徐医生被涂涂的钻石王老五打脸,给打跑了。
“一定不是这样!”珍珍气的握拳:“徐医生的脸就是我们全科的脸,他再有钱也不能打我们科的脸,我一定要——”
陈主任恰好路过,珍珍换脸微笑:“陈主任!”
陈医生最爱美女,笑嘻嘻的凑上来,被问及徐医生去向,他眼珠子只瞟涂涂:“徐医生住进疗养院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她们怎么会知道,徐医生走的时候连个再见都没留。
珍珍问:“那徐医生要住到什么时候?”
陈主任也说不准:“大概半个月吧。”
宝珠来凑一头:“这期间都不回来了嘛?”
“有大手术还会回来,”陈主任打哈哈:“毕竟是咱们医院的‘徐一刀’嘛。”
头一回听到“徐一刀”这么个名号,珍珍哈哈大笑,呼朋唤友:“喂涂涂!徐一刀……”
宝珠捅珍珍,翻着眼皮示意她少说话。
涂涂睡眠不足,脸色是青苍发白的,额头起了硕大的两枚痘胞,亮晶晶的,嚣张极了。
她不声不响的做事,聂子钦心疼的打发助理去买芦荟胶,回来他亲自双手捧上,涂涂却没做理会,只当他是空气,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聂子钦自觉无趣,只好抹在自己脸上。
徐景弋走了两天,涂涂对他的态度也是这样过了两天,任凭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当他是空气,什么表示也没有。
哪怕她让他滚也好呢,但是她每天都自己进进出出,忙碌无比,照顾汤汤,照顾父亲,上班,兼职,织毛衣。
他只好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把涂涂爸接到医院来住,复健师、营养师、高级护工请了一堆,兼并照料汤汤,就连她坚持要做的兼职,他也给她配了一辆车,有司机专门接送。
好在他做这些事情涂涂都接受了。
因为涂涂想,这些钱就是他们苏家的,聂子钦当年拿走了,现在自然要还回来。她接受还钱,但这并不能表示她接受聂子钦。
她很忙碌,即使有那么多人帮她,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停下来,只有织毛衣的时候大脑无事可做,就会胡思乱想,想起来那天徐景弋被聂子钦打,他闭上眼睛,又任命又哀伤的脸。
那一刻她是无比慌张的,因为她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也不相信他会有那样的表情,他在想什么呢,却不肯说出来。
不能再想了。迅速的戴上耳机,打开手机里的收音机,必须得听点什么,这样才能占据自己的思维,让自己忙碌起来,好阻止胡思乱想下去。
得忘掉他,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想好好活下去,就得忘掉他。
汤汤躺在床上正在睡觉,涂涂低头织毛衣,有人摘下她的耳机,她毫无防备的吓了一跳,才发现聂子钦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聂子钦叹口气说:“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涂涂并没有理他的打算,扯了扯线,低下头去继续织毛衣。
聂子钦的呼吸有一点急促,他蹲下来扶住她的膝盖,声音透着心急:“涂涂,以前是我父亲在操控一切,无论我以前做过什么,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织毛衣的手停下,涂涂其实很想告诉聂子钦,以前的事她其实早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或许在他救了她的时候,或许在他帮汤汤找配型的时候,而且他还有过那样的遗嘱,其实她早就不恨他了。只不过她现在厌恶的,是他那天出手打了徐景弋。
那么狠的一巴掌,充满了报复的邪恶味道。
谁都不能打徐景弋,她生气的想,怎么能打她的景弋呢?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跟我说话?”聂子钦的声音在忍耐:“你出来。”
涂涂不想出去,奈何聂子钦扯着她,生拉硬拽,并且大有吵醒汤汤的架势,他也是这样威胁她的:“你不想弄醒汤汤,你就出来。”
只好跟他出去,在门口想要把他的手甩开。
聂子钦有些愤怒,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捏得十分用力:“你跟我下楼!”
涂涂偏不随他意,拽又拽不开,一生气,低下头一口咬在他手上。
聂子钦最吃不得痛,猛地松开,捧着被咬出牙印的手,不可思议:“你疯了?”
她红着眼睛,郁郁的看他一眼,转身又要回去,聂子钦在她身后咬牙:“苏涂涂,如果你不肯跟我下去,那我就在楼下等你,早晚等到你下来!”
随便他,反正她现在有事情要做,没有要下去的打算。
重新消毒回去,汤汤还在睡,只好坐下继续织毛衣。等到汤汤睡醒已经是下午了,小孩子睡过觉,精神头看上去很充足,她高兴的把他一搂,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那里的温度让她安心:“还好还好,已经退烧了。饿不饿,我给你熬的粥。”
汤汤点头。
她喂弟弟吃粥,就像个妈妈一样。其实汤汤一直很乖,从来没有问过她关于妈妈的事情,也许在汤汤心目中,涂涂更像妈妈。
“你有救了,”她吹温了一勺粥喂给汤汤:“骨髓库那边说,那天做高配的两个哥哥里面,找到了合适你的骨髓。”
汤汤已经被骨髓穿刺折磨的要疯掉,可怜巴巴的问她:“痛不痛……”
“有的活就很不错了好不好!”
“也是。”汤汤撇嘴,有些狐疑:“你最近怎么不开心,徐哥哥呢?”
她不满的把粥勺子杵到他嘴里:“别提他。”
“怎么回事?”汤汤叉腰:“你要他来见我!”
好大的口气哦,她刚要跟他抬杠,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是珍珍打来的,珍珍在里面说话声音很小,吞吞吐吐的:“涂涂,聂少不准我们给你打电话,但是我想,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大对,你最好还是下来看看吧……”
涂涂很直接:“他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我不会下去的。”
挂上电话,涂涂什么也没说,继续喂汤汤吃粥。
对于她这种样子,汤汤很清楚,他姐姐这是真的生气了。如果什么时候涂涂冷待一个人,不跟他说一句话,那就是表示绝交。涂涂生气的样子极少见,通常她真生气的时候,汤汤是绝对不敢招惹她的。
乖乖的吃粥,过了不久,又有人打来电话。
陈主任在电话里讲的内容不多,但是很威严,带着不能否决的力量:“苏护士你马上下来处理一下这边的情况。”
楼下到底怎么了,聂子钦把大家闹得鸡犬不宁,诚心作死吗?
小勺砰的一下敲击在粥碗上,涂涂的脸色彻底阴沉:“你在这里等着。”
她下楼去了。
抱着双肘按下电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几乎吓了一跳,来自各个楼层的病人大概都聚到此地来看热闹,人群中有人认得涂涂,议论纷纷:“来了来了。”
好多人举着手机凑上来对着她拍照,聂子钦的助理拨开众人把她拽出来,人群让开一条道,她冲出人群才发现大片向日葵装饰的整条走廊,以及单膝跪在护士站门口的聂子钦。
聂子钦单膝跪着,腰杆挺直,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就跟他当初求婚的时候一模一样。
太阳已落西山,但整个楼层因为向日葵的铺垫没有丝毫暗淡的气息,仍旧明灿灿的一片。
她突然想逃,却被陈主任拽着向前:“把事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