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累了,白日里忙得焦头烂额。”温敬元翻个身面对芸妃,手指勾住稍显圆润的白皙下颌,眼神中似是有些不情愿,“已是三更时分,你还要回去?朕怎么做才能留你在此过夜?”
第036章 深宫云雨
芸妃娇笑:“皇上想的话只需下道圣旨便是,何必管我如何?无非是被其他嫔妃骂作骚狐狸,又或者被前朝那些大臣指责媚惑君心。”
“那些大臣……小题大做罢了。”温敬元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表情有些无奈,“你倒是为朕着想得细致,只是苦了你每夜都要折腾来去,明日朕让赵公公选些补品给你送去,顺便再做件氅子,免得夜里行走着凉。”
“谢皇上赏赐,那么,贱妾先退下了。”
芸妃穿好衣衫又仔仔细细为温敬元掖好被角,而后才轻手轻脚离开寝殿,在赵公公护送下匆匆走到寝殿外稍远处,蓦地停住脚步。
“赵总管……看我这记性,以后该顺着皇上习惯叫你赵公公才是。赵公公,人给我找好了吗?”
赵公公面上堆笑,连忙点头:“找好了,是奴才的远亲,绝对可靠。”转身向不远处角落招了招手,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太监小跑着赶来,赵公公拉着那小太监朝芸妃行了个礼:“娘娘唤他小亭子就好。这孩子爹娘没得早,八岁就净了身入宫跟在奴才身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知晓得很。娘娘有什么重要事尽管差遣他去办,定不会有什么差错。”
“可靠就好。小亭子是么?今晚你就随我一道去玉仙宫吧,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差人去办。”
慵懒挥手屏退赵公公,芸妃领着小亭子一路走到新赐的独居宫殿玉仙宫,才进院子,正房里便透出几点灯火,照亮漆黑夜路。
芸妃指了指门口,附到小亭子耳边轻道:“去外面守着,有人来就咳一声。还有,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把嘴闭严实,这屋里发生过的事你心里知道就好,过了今夜,就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亭子怯生生点头,遵着芸妃吩咐老老实实站到门口,不过片刻就听得房中传出不该有的声音——某个男人的说话声。
微黄烛光衬得芸妃皮肤愈发白皙,关上房门走入内间,里面早有身影背对着站立等候。芸妃并不意外,挑起妩媚笑容蹑手蹑脚凑到那男人身后,在那男人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末将见过芸妃娘娘!”那男人也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觉察到身后有人猛地转身,看见芸妃时不禁脸色一红,急忙低头行礼。
“装什么正经?那日你陪皇上在御花园闲谈时不是还望着我失神么?这会儿又成正八经的将军了?”芸妃抬起手轻轻抚过男人脸颊,如若无骨般软倒在那人怀里,一双眼妖娆流转,“戚将军,我可是豁出一切把你叫来的,你觉得,我值不值得你付出一些代价呢?”
满是诱惑语气的娇声令戚将军呼吸急促,然而他明白,芸妃愿给他某些东西,那么必然要有对等的交换条件。
“娘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末将尽力去办。”眼看诱人身姿在面前撩骚摆动,戚将军终是欲念难耐,猛地揽住芸妃纤细腰肢,粗重喘息打在磁白如练的雪颈上。
芸妃摆动身子尽可能逢迎戚将军动作,眼中一丝阴狠闪过,声音,却是媚得人骨酥。
“我知道戚将军曾带领北征大军多年,与那里的将士十分熟稔,所以想拜托戚将军一件事……”
灯火摇曳,细语呢喃,无声阴谋在欢浪中悄悄铺开,伸向遥远的渊国北疆。
夜皓川率领三万兵马赶往北疆的行程并不顺利,在处理了几个私扣流放犯口粮的百夫长后,流放犯与将士之间个别人出现对立情绪,如果没有言离忧和夜凌郗两面压着,出问题是早晚的事。
除此之外,到达距离预定扎营处不足百里的小村落时,夜皓川碰到了更加严重的麻烦。
那小村落小到没有名字,行军图上亦不曾标注,通常都是行军途中一走一过的不起眼地方。夜皓川带着大军行至此处时恰是傍晚,为着让将士们投入紧张防守任务前能好好休息休息,夜皓川便下令在这小村落过夜,谁知这一夜间便生出灾祸。
事实上那天傍晚言离忧和夜凌郗就隐约觉察出不对劲儿,村子里的村民很少,偶尔在门前屋后见到几个,却是各各面容枯槁、神情恍惚,每个人的脸色都是诡异的青灰色,似乎是病了。夜凌郗本打算叫随军大夫给村民瞧瞧,谁知嗜酒的大夫早抱着空酒坛沉沉睡去,别说看病,就是让他睁开眼睛看人都难。当时言离忧也有过冲动想要代替随军大夫替村民诊察,转念一想自己身份特殊不该太过惹眼,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吭声。
于是第二日,言离忧肠子差点悔青。
早晨时有村民袭击了巡逻守卫,抢夺战马不成后突然倒地七窍流血、不停抽搐,凄厉模样十分吓人,就连赶去的随军大夫也吓了一跳。言离忧被夜凌郗叫过去时那村民已经气若游丝,不到一个时辰便咽了气,而死因尚未查明。
夜皓川反复询问随军大夫多遍,得到的结果全都是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又毫无用处的回答,无奈之下,一直在帮流放犯人看些小毛病的言离忧被推到前面,直接面对满身血污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冰冷尸首。
“我也瞧不出是什么毛病,从没见过。”言离忧皱着眉头,脑海里飞速搜索自己读过那些医书,然而没有一样能与死去的村民症状吻合。正在困惑之际,言离忧忽然发现那村民手中似乎攥着什么,让人掰开来看竟是一块生肉,再联想起前一晚见到的村民怪异模样,登时倒吸口气:“得去看看其他村民有没有事——有种疫病会让人非常饥饿,必须不停吃生肉维持,发作起来相当之快。如果是这种病的话,恐怕我们要有麻烦了。”
夜凌郗和夜皓川对视一眼,不敢有半丝怠慢,急忙派人去村中查看,而得回的消息让在场将士齐齐陷入恐慌。
“将军!姑奶奶!村子里……村子里的人都疯了!他们都疯了!”狼狈逃回的士兵带着哭腔,噗通软倒在夜皓川脚下,“那些村民把村子里的家畜都、都生吃了,还有些死掉的村民也被他们……都疯了,村子里已经没有正常人!我们快走吧!将军!”
夜皓川并没有像其他将士那般惊慌失措,沉吟少顷后看向言离忧:“红莲姑娘既然知道这是疫病,那么也应该知道治疗的药方吧?这里距离宣城不算太远,需要什么药材我可以派人去买。”
“没有,我并不知道治疗这疫病的药方。”言离忧烦恼摇头,“这种疫病我也只在书上看过,死了很多人,最终把可能感染疫病的人全部隔离才避免了扩散。”
“会传染?不可以碰他们吗?”夜凌郗刚想要伸手去翻动尸体,听言离忧这么一说,顿时手臂一僵,停在半空不敢向前。
复杂情况让言离忧有些头疼,眉头越皱越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看现在形势只怕不乐观,如果这村子大部分村民都受到感染,也就说明传染力还是很强的。昨天有人去村子里走动了吧?若是与村民接触过,很有可能已经染上疫病。”
言离忧的话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人心惶惶,别说去村子里查看情况,就是连出帐篷都不愿。
夜皓川看上去冷静却想不出解决办法,想要救染病村民怕连累大军,想要率兵离开却又舍不下那些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村民,犹犹豫豫思忖大半天,最终还是由妹妹夜凌郗一锤定音。
“得救救那些村民才行,再说军中也可能有人通过接触感染疫病了,逃不是个办法。”
“凡是疫病都得有个源头,找到最初感染者可能还有一线希望。”言离忧毕竟不是专业大夫,对能否找到解药救人根本没有把握,能做的也只能是一步步尝试,从最根本的源头出发。
见夜凌郗意志坚决,而言离忧又有跃跃欲试的打算,随军大夫也慢慢镇定下来,扶着半长不长的胡须煞有介事点头:“万物相生相克,疫病也是一样,有疫病就定然有解药。老夫从医多年见过草药无数,仔细找上几天也许会有所发现,只不过大军要在此耽搁一阵行程了。”
三万人的大军要是爆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言离忧深知事关重大,主动承担起帮随军大夫寻找源头与解药的重任,在临时驻扎的军营中开始一场忙碌而又危险的工作。
往日喧闹的军队忽然变得安静,看似平稳状况下危机暗伏,其中凶险艰难,知道的人并不多。
第一日,村民中近三成疫病爆发;
第二日,军中开始出现感染者;
第三日,四匹战马被感染者生吃;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七日后,感染疫病的村民已有大半死亡,军中被感染者达到百人,死亡人数也飙升至十几人,而不眠不休整整三日夜的言离忧和随军大夫依然没有找到阻止瘟疫蔓延的方法,三万人的大军渐渐被死亡阴影笼罩。
言离忧明白,如果再找不到法子就只能选择隔离感染者了,而那样做势必让一些无法确定是否被感染的人遭受连累,一起被关入囚禁区直到死为止——当中包括许多她认识的人,如她救的那个孩子,以及,夜凌郗。
言离忧在夜凌郗身边守了一天一夜,当一整日不见人影的夜皓川掀开帘帐出现时,言离忧真想开口质问他为什么不陪在妹妹身边,看到夜皓川布满血丝的双眼与疲惫面容才无奈放弃。
“昨晚我趁夜去宣城接一位故人,她说或许有办法对付这疫病,等下她过来时你们可以商量商量。”夜皓川为昏睡的夜凌郗轻轻掖好被角,起身看向言离忧,眼中似乎有种失望神情,“凌郗最讨厌别人瞒她、骗她,等她醒来你自己跟她说吧——有关你身份的事。”
第037章 微妙关系
刻意隐藏的身份被揭露令言离忧大感意外,是夜皓川查到流放犯人名册发现了她,还是说夜皓川口中那位能化解眼前危机的故人也知晓她的身份呢?
带着忐忑不安心情,言离忧紧跟夜皓川身后来到主将营帐。
“来了?先歇息下吧,我刚问过大夫村子里的状况,应该与我所料相差无几。”营帐中一个女子背对着言离忧忙忙碌碌,头也不回一下,语气却是十分亲近,“先前我还奇怪为什么笑老板让你给醉风雪月楼的姑娘诊病,没想到原来你也懂得医术,若是告诉师兄他们,定然又要让他们惊讶一番了。”
飘逸如仙的素白长裙,如若纤柳却挺拔的身姿,连那声音也是一成不变的淡然干净,言离忧根本不需要看清那女子面目,熟悉的名字便脱口而出。
“碧箫?!”
“嗯,我们又见面了,言姑娘。”轻盈转身,温婉笑容如春日阳光,正是碧箫特有的恬淡静美。
言离忧怎么也想不到夜皓川所说的故人竟然就是碧箫,惊讶回头,身边夜皓川拘谨地揉了揉鼻子:“我也不知道你们认识啊,要不是碧箫问起,我还被你蒙在鼓里,以为你真是哪个青楼里的姑娘呢。”
“夜将军的心思都用在带兵打仗上,就连流放犯中有青莲王这等重要人物也不曾注意到,实在是粗心大意。”碧箫半是玩笑地责怪了夜皓川一句,夜皓川立刻红起脸颊,不好意思憨笑。
“先别说这些,疫病的事要紧。”言离忧看了眼碧箫手中书卷,眼中带着一丝期盼,“这疫病可有什么药能治?”
碧箫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见言离忧困惑,葱白指尖指向书卷某行:“师父的医书上曾记载,三十二年前荣川郡出现过类似瘟疫,当时死了足有千人。后来师父发现瘟疫爆发的小镇有一位老者多次与病人接触却没有被感染,细问下才了解到那老者平日喜欢嚼一种叫‘泠根’的野草,师父便采来泠根煮成水给病人喝,不到三日感染疫病的百姓就都康复了。”
言离忧反复呢喃着药名,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欣喜之色:“这种野草附近有吗?现在去采摘熬水应该还来得及!”
碧箫笑笑,虽不似言离忧那样紧张却也算不上彻底放松,眉眼间仍有一丝担忧:“我从宣城带来不少,正让人在外面用大锅熬煮,但是否管用要等病人喝下后半日才能知晓。言姑娘既然懂医术就应该明白,疫病这东西怪得很,某处的灵草妙药在另一处或许只是废物,泠根到底能不能救村民和将士们,我们还得坐等结果。”
等待最是难熬,言离忧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可行,帮忙把一大锅煮好的泠根水给病人服下后也只能如碧箫所说,枯燥地坐在营帐中等待。
回来后夜皓川一直寸步不离守在夜凌郗身边,期间夜凌郗醒来过,脸色青灰诡异,一双眼浑浊混乱,直伸着手像是要抓什么东西。夜皓川默默地抱住妹妹直到她再度陷入昏睡,而后又木头一般坐着,仿若被时间凝固的不变风景。
“我本想带碧笙一起过来,可她奉师父之命不得不随温师兄去安州,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照顾好夜将军和凌郗。”碧箫压低声音,语气愈发柔和,“凌郗会没事的,就算师父不肯出手帮忙,凌郗若有事,我和碧笙一定不惜一切请师父过来救人。”
夜皓川苦笑一声,面上终于有些表情:“你们那位师父真是……谁的命不是命呢?百姓何其无辜,为什么不肯帮忙?”见碧箫为难低头,夜皓川略带歉意:“又忘了,在你们面前不该提的。对了,碧笙和定远王世子快要成婚了吧?可能那时我还在边陲,只好拜托碧箫姑娘替我转达祝福之意了。”
碧笙和温墨情……成婚?
言离忧暗暗吃惊,却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碧笙对温墨情的痴恋一眼就能看出,而温墨情不显山不露水,对碧笙有没有感情完全看不出——那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黑手狠又擅于盘算,能得他恋慕的人大概会很倒霉。不过说句实在话,言离忧并不介意碧笙倒霉或是如何,她讨厌碧笙那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虚伪性格,更记得那时在青莲宫碧笙是如何对她冷嘲热讽的。
她又不是什么贤人圣者,凭什么要胸怀大度原谅碧笙?碧笙和碧箫是亲姐妹这件事,言离忧始终觉得对善良的碧箫是种侮辱。
夜皓川整颗心都挂在夜凌郗身上,暂时没工夫理会欺骗他们兄妹的言离忧,同样,言离忧忙着治病救人也没时间解释,等差不多时间一到,立刻和碧箫走出帐外查看感染疫病的人情况。
“脸色还是不对,瞳孔也没有收缩到正常大小,看来泠根没用。”熟练地拨开病人眼皮细细查看后,言离忧失望叹道。
碧箫深吸口气,安慰地拍了拍言离忧肩膀:“这也正常,毕竟是不同地域,疫病完全相同的可能性不大。你看,书上记载荣川郡的瘟疫会让人丧失理智,见到活人也要上去撕咬,而这里被感染的村民和士兵虽然十分渴望吃生肉,但他们理智尚存,若非逼不得已绝不会动手伤人。这样看来两处疫病相似却不同,我们还得重新寻找能治疗疫病的药材。”
言离忧无奈点头,目光遥遥望向死寂的村落。
据她所知,这种疫病极有可能源于血液病毒感染,病人体内某种人体必需元素迅速流失,因此急需补充这种元素,而生肉里恰恰含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最近几天观察所知情况也与此推论符合,那些吃到生肉的病人往往能多熬几日,而坚持不肯吃生肉和吃不到的人,差不多会在发病两天内死去。
到底是什么引发了这场诡异的瘟疫呢?被感染的第一个人是谁?他做过什么?已经死了吗?
无数问题盘旋在言离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