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钺更是准备好马车,随时候命把几人送到温墨情选定的其中一处。
三个女人三个男人再加一堆东西,一辆马车定然不够用,钟钺租来一辆大车一辆小车,小车里挤着碧箫、夜凌郗,钟钺和楚扬分别驾车,大车里自然而然就剩下言离忧和温墨情。
至于为什么是这种组合,钟钺挠头一笑,不予回答。
车轮辘辘穿过热闹街巷,车内言离忧和温墨情沉默对坐,似是在比谁更有定力,至于结果,毫无疑问是言离忧一败涂地。
“帝都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吗?皇上同意你回定远郡的?”
“偷溜出来的。”
“……还嫌事不够大?”言离忧有些虚弱,总感觉早上吃进肚饭都莫名失踪了,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温墨情没什么味道地扫了一眼,一如既往忽视掉言离忧的问题:“狐丘国使者已经撤销联姻,二皇子婚事依旧悬而未决,不过有不治之症这问题在,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人想要结亲了;另外四皇子大婚预订在明年春季,对外宣布时并没有提到同时纳侧室,皇上是否要追究你逃婚之罪尚不得知晓,安全起见,你最好别再抱有回宫的想法。”
“谁说我想回去了?好不容易才从那破地方脱身,高兴还来不及。”
“不回宫,你还能去哪里?”温墨情半卧在一堆堆杂物上,并不戳破言离忧显而易见的谎言。
言离忧垂下眉眼不再说话。
青莲宫是青莲王的地方,现在被君无念买去,不属于她;铅华宫是暂居之地,如今背上逃婚大罪连帝都都不敢回,那里自然也不属于她;曾经以为有温墨疏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宿,可现在……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难道要漂泊四海、浪迹天涯吗?
凭她这身三脚猫功夫,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拐卖。
温墨情撑着侧脸看言离忧半天,见她一语不发神色低落,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高医官走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给我大哥诊病,找到新的大夫前,你要不要暂时顶替赚点嫁妆钱?”
“不要。”言离忧想也不想,回答得干脆果断。
其实细想之下留在定远王府是最好选择,一来这里有碧箫在,许多事能帮衬照顾着,不会让她孤孤单单无人可依;二来在定远王府她所擅长的医术有用武之地,也算是自食其力以技谋生,总比沦落天涯好。
不过言离忧也有她自己的顾虑,那就是温墨情。
她对他究竟抱着怎样感情,至今言离忧也没想个清楚通透,在与温墨疏纠纠缠缠许久后,她不希望发生“猛然顿悟自己喜欢的人是温墨情”这种事,那样做在她看来最狡猾不过,也是最卑鄙可耻的。
若是喜欢,就该从头开始,而不是在与别人轰轰烈烈爱了一场受了伤之后才来寻求安慰。
“我想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开间医馆,除了这个,我似乎没有其他什么可以做的了。”黯然半晌,言离忧脸上总算有了些明朗神色,认真地望向温墨情。
“开医馆要经地方官府允许,不是随随便便哪个江湖郎中找间门房就能开的,以你现在身份,敢去官府抛头露面么?”毫不留情击碎言离忧的幻想后,温墨情淡淡皱眉,“为什么不肯跟我回王府?别告诉我你还想着回帝都,回二皇子身边。”
言离忧牵强浅笑,苦涩微黯:“我不会回去的,这点你放心,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见他。”
“嗯,你也知道我不放心?”似是听到感兴趣的话,温墨情终于坐直身板,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游荡唇边,“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沉迷情思,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听不进看不进呢。”
愣愣眨了眨眼,言离忧有些茫然:“等下,你弄错重点了吧?很明显我想告诉你的是最后半句……”
“没听见。”温墨情一脸坦然。
有理走遍天下,但某些时候面对某些人,讲理是最行不通的,譬如大名鼎鼎的定远王世子温墨情。
好歹也是近似失恋的痛苦遭遇,言离忧原本以为温墨情能一反常态表现温柔一面听她诉苦抱怨,谁知连温墨疏的名字还没提到就被刻意忽略,这对话还能进行下去吗?满心怀疑地斜视温墨情,那张泰然自若的清俊脸庞令言离忧愈发相信,温墨情绝对不是个谈心解忧的好伙伴。
无奈叹口气,言离忧坐在长椅上缩成一团:“算了,跟你说也没用,还不如直截了当开口借钱。”
“借钱?”某个关键字眼让温墨情竖起耳朵,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隙,“你,向我,借钱?”
“……抱歉,我找错了人,请忽略刚才我说的话。”
言离忧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之前她的脑子是被狗屎塞满了吗?怎么会想到向铁公鸡借钱?没记错的话温墨情还欠君无念不少银子没还,而且看起来完全没有打算还债的趋势,向这种吝啬鬼借钱岂不是等同于与虎谋皮?
“最好别在心里说我坏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像是看透言离忧心中所想,温墨情微带不满挑起眉梢。犹豫片刻,温墨情自腰间扯出一枚扁扁的荷包,又从荷包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在言离忧眼前一晃:“钱不是没有,也不是找不到人疏通关系,不过开医馆这件事,我不同意。”
眼看银票从眼前飞走安安稳稳回到温墨情腰间,言离忧气得咬牙:“谁用你同意?我就是问你借钱而已,不借就算了,又不是找不到别人帮忙!”
“谁敢帮你,我拆了他的骨头。”
“你还讲不讲理?不帮忙还不让别人帮吗?我开我的医馆哪里碍你的事?我是抢你媳妇还是抱你儿子跳井了,你非得看我急得团团转才开心?世上怎么有你这么厚脸皮又讨人嫌的家伙?”
连珠炮似的质问喷射而出,言离忧气得就差在马车里跳起来,温墨情却仍是那副不咸不淡、不急不缓、不骄不躁的淡然态度,随手一落就将一脸愤懑的言离忧按在座位上。
“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下定决心不再回温墨疏那里?”
只这一个问题,言离忧立刻从聒噪转为沉默。
当自认为无间关系中出现隐瞒,当她发觉原来那份初遇悸动如楚辞所说掺杂了其他因素,当维系感情的纽带失去信任就只剩下温柔时,她还应该回到温墨疏身边吗?言离忧给不了自己答案,但她明白,倘若回去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那么,不如潇洒放手。
深吸口气,言离忧鼓足勇气抬头:“虽然还欠殿下一个了断,但是我不会再回头。”
“嗯,很好。”温墨情满意颌首,唇角细微弧度逐渐清晰,“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医馆就没有必要再开了——有我养着你,你还怕没饭吃么?”
第177章 木盒之谜
楚扬找到的那所宅院距离客栈并不算远,到地方后钟钺率先跳下马车,兴冲冲地一把拉开车门:“少主,到了,就是这间大宅!”
微带得意的话没有换来称赞或是半点对宅院的感叹,反倒有一抹似是不经意却足以让钟钺浑身汗毛耸立的视线淡淡袭来。
“钟钺,今晚陪我练剑。”
“……少主,属下、属下哪儿做错了您说出来,让属下死也死个明白啊!”听到练剑两个字,钟钺脸色瞬息煞白,惨笑掺杂欲哭无泪的表情,看上去滑稽可笑。
君子楼有三条不成文的恐怖禁忌,一是惹楼浅寒生气,二是向君无念借钱,第三就是陪温墨情练剑。
这三项无论哪一个,都足以导致令人生不如死的可怕结果。
紧接着跳下马车的楚扬冷冷瞥了钟钺一眼,抱着大堆杂物擦肩而过时吝啬地送上一个字。
“蠢。”
“怎么了,钟钺?”碧箫见钟钺神色痛苦随口问了一句,不等钟钺回答,言离忧忽然跳下马车挽住碧箫,飞快朝宅院走去。
好不容易攒出一句自认为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话,结果还没等来答复就被旁人打断,这种心情令得温墨情十分不爽快。动了动胳膊不费吹灰之力把钟钺丢进杂物堆后,温墨情紧随言离忧和碧箫走进大院,却再找不到合适机会与言离忧单独交谈。
他能感觉出,言离忧在故意躲着他。
这间宅院远比帝都郊外那所荒废的宅院要大,也整齐干净许多,严格说起来并不是空宅,自上任主人升官迁往帝都居住后一直由年迈的老家丁打扫看管。那老家丁得知是定远王府的二公子要租用宅院激动了好久,一行人到达前就已经收拾妥当,就连水缸也灌得满满,一见温墨情跨过门槛就老泪纵横地扑上去,絮絮叨叨说着定远王为定远郡百姓造福的那些功绩往事。
所以,温墨情更没时间、没机会去找言离忧。
碧箫是个从不涂脂抹粉的人,自幼混迹行伍的夜凌郗更不擅长此道,正因如此,她们两个面对完全不了解的脂粉首饰等等采取了清空政策,硬是把空手而来的言离忧变成杂物最多的人。衣裳、首饰、脂粉再加零零碎碎的东西,五个人忙活了大半天才尽数搬入宅院,剩下一位被老家丁缠住,直到东西收拾完还未能顺利脱身。
“对了,离忧,前两天我在王府收拾东西时找到一样东西,这才想起还有件事没办完,要是最近没什么其他琐事,我看我们应该往安州走一趟了。”收拾完东西休息时,碧箫忽然从杂物中拿出一样东西推到言离忧面前。
那是个用暗色布帛包裹的长形盒装物,第一眼看去言离忧只觉得那大小尺寸颇为眼熟,及至碧箫将布帛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言离忧禁不住拍了拍额头一声低呼。
“真是的,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碧箫拿来的半旧木盒约莫一尺余长,正是当日言离忧离开醉风雪月楼时陈姑姑交给她,说是与小丫头初九身世有关的那个盒子。
若是碧箫不提起,言离忧险些忘记昔时在安州街头曾经被人怒骂攻击,自然也想不起那粗莽妇女夹袄上的特别图案,第一次来定远郡时她还说想要仔细调查一下,也好给姑姑和初九一个交代,没想到后来风波迭起,竟把这茬彻底忘到九霄云外。
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一支模样怪异的钗状物静静躺在垫布上,细长钗身打磨得光亮平滑,泛出温暖铜色;应该为钗头处有着一支明显比普通钗头大上许多的熟铜花片,花纹繁复细致,外圈是三道云纹,圈内一朵细心雕刻的牡丹图案,中间还有一个苍劲小字,只是这字体不同于言离忧平日看见的,更像是某种变体,一时间认不出来。
“当时突然出手攻击你的那女子衣着上图案确实与这个酷似,越是回想越感觉一致。”碧箫接过那只怪模怪样的钗,摊在秀白掌心反复翻看,“我找了一些钗店的老板打听过,他们都说没见过这般图案和如此怪模怪样的钗,就连中间的小字也认不得,而这钗的材料又是十分普遍的,连追查其出处都很困难。”
这样一支怪里怪气的钗怎会与初九和初九娘亲的身世有关?在安州街头遇到那中年女子又是什么人,会是初九的娘亲吗?如果真是初九娘亲,为什么初九的爹说她早就死了?
乱麻似的问题萦绕在言离忧心头,一时也记不得那些烦心琐事,正凝眉沉思时,总算摆脱老家丁纠缠的温墨情走入房内。
“在看什么?”被缠得有些疲倦的温墨情烦闷地坐在凳子上,目光不经意掠过碧箫手中的钗,两道剑眉陡然绷紧,神色凝重地倒吸口气,“这东西哪来的?”
碧箫微愣,顺手把钗递给温墨情:“醉风雪月楼一位姑姑给离忧的,说是拜托她为楼中一个孩子寻找娘亲。”
温墨情目光落在钗上许久微动,眸中渐渐泛起一层复杂之色。仔细端详半晌,温墨情握紧钗,抬头看向言离忧,声音沉而急促:“那孩子是不是个女孩儿?大概十三四岁光景?”
言离忧从没见过温墨情如此心急表现,想问他为什么认识初九又担心需要解释的太多把他给急死,只好用力点了点头:“是,初九今年正好十四岁。这东西是九儿她爹送到楼中的,只说与九儿的娘有关,其他的什么都不说,我和碧箫也是在安州偶然遇到一个人穿着的衣裳纹案与这钗头相同,这才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紧握着钗的手显出微微青白之色,温墨情脸色变幻不定,过了许久才长出口气:“这不是钗,而是铜烙,且是世间仅此一支的特别之物。”
“师兄见过这钗……铜烙?可知道它属于什么人?”碧箫脸上露出一丝期待喜色。
既然初九的爹爹说这铜烙与初九娘亲有关,那么八成那位神秘的娘亲就是铜烙的主人,倘若温墨情认识这人,言离忧找起来就轻松许多了,至少不用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然而,事情远没有碧箫期盼的那般简单。
“这铜烙只有一支,它却属于很多人。”温墨情一声轻笑,泛着淡淡苦涩,握着那铜烙在手心重重一摁,立刻现出一个左右相反的字,“碧箫,你仔细看,这上面的字就算你不认识也该感觉熟悉,小时候我曾教过你的。”
碧箫愈发茫然,仔细看去,似是有些恍悟:“这样反过来看确实有些眼熟。我记得小时候师兄教我和碧笙学写过一种文字,笔锋曲折与这个字十分相似,师兄还说这是什么密语……”
“不是密语,是传递秘密信息的一种异族文字,这世上读得懂的人不超过三十个,而这铜烙上刻印的,是巾帼的帼字。”
温墨情的语气有些怪异,像是在微微颤抖,言离忧好奇下忍不住偷偷看去,却见那双习惯藏住心事的眼眸里流泻着莫名的苍凉。
是什么人、什么事,能教他有如此心绪?比之谈起赫连茗湮时更加神伤?
言离忧看得有些呆了,直至温墨情目光转来对上才慌忙扭开头,不过温墨情没有像往常一样嘲讽她两句,那样淡淡一眼对视过后,仍将注意力凝聚在那只铜烙上。
不知为什么,言离忧隐隐有一丝失落。
房中沉默半晌,温墨情忽而转身,险些吓钟钺一跳:“钟钺,备马,我要去趟安州。”
那支铜烙没能回到盒中或言离忧手里,而是被温墨情贴身安放,全然没有归还的意思。言离忧迟滞少顷,旋即拉住温墨情:“我也去——别想甩下我,东西是我带来的,我还要给陈姑姑和九儿一个交代,这件事你别想自己包揽。”
温墨情耸肩,片刻前的罕见表情荡然无存,留下的只剩言离忧司空见惯的讨嫌表情:“我说让你留下了么?以后无论我走到哪里你都得跟着。”
※※※
通往定远郡的驿路上,一辆不起眼的朴素马车正以最快速度前进,厚毡遮挡的车厢内不时传出痛苦咳声。
“二皇子,这么颠簸您身子能受得了吗?还是停车歇息一会儿吧!”春秋面露忧色,攥紧药瓶的手一层热汗细密。
温墨疏虚弱摆手:“不碍事,能尽快赶到定远郡才最重要。春秋,你问问车夫还有多远?天黑前能赶到吗?”
春秋点点头,才要抬手敲敲车窗,一直坐在旁边仰头闭目养神的男人懒懒开口:“再有多半个时辰就到了,二皇子还是坐下安心休息吧,这幅模样过去就不怕吓到言姑娘吗?”
见外面天色尚早,又听说目的地已经不远,温墨疏稍感安心,长出口气颌首道谢:“这一路幸而有沐大侠随同,墨疏实在无以为报。”
“不用不用,我欠楚公子不少人情,这也是在还债嘛!”沐酒歌睁开眼,乐呵呵伸了个懒腰,“其实就算没有楚公子这层关系我也会答应送二皇子到定远郡,我和墨情有段时间没见,师父又让我找借口去看看情况,正好凑到一起都办完,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