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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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醉锦官-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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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正好是除夕,我一时猪油蒙心才戴它出来打嘴现世,真是合该撞在官人手里。”
  “哼,你这些话,我先信一半,等我找到了夫人自然会对证,若是有半点不对,我照样回来取你性命。”陈梅卿嘴里说着狠话,手上的力气却松了些,盯着老鸨问,“后来夫人遇见了何人,又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马老鸨拼命摇头,因为做贼心虚,根本不敢招出皦生光来,“一到北京我就和夫人分开了,实在不清楚她的去向。”
  “哼,”这时陈梅卿却冷笑一声,一语戳穿她的谎话,“你们这种人,一向喜欢刺探他人私事,以便从中获利。你陪着夫人一路上京,能不打听她的去向?现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再不把话说清楚,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话音未落,他便将手里的簪子往下一戳,伤口虽不致命,却让马老鸨的脖子血流如注。马老鸨瞬间杀猪一般叫起来,捂着脖子哀嚎道:“我说、我说!夫人她要去赵舍人府,最后跟着一个叫皦生光的秀才走了!”
  乍然听见“皦生光”三个字,陈梅卿心中咯噔一声,慌忙问:“她为什么要去赵舍人府?又为什么会跟着皦生光走?”
  “她说她的丈夫就住在赵舍人府里,又因为找不到去那里的路,才会跟着皦生光走。”马老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脂粉都糊成了一团,“那皦生光听说已经被锦衣卫抓去了,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官人饶命啊……”
  这时陈梅卿心生疑窦,却不动声色地问:“那个皦秀才,你跟他很熟?你可知道他犯了什么事?”
  “这人曾经是我的客人,所以我和他说过两句话。”这一刻贪生怕死的怯懦占了上风,让马老鸨不由自主撒了谎,“我跟他也谈不上有交情……”
  这一行送往迎来,认识个京中的秀才也不奇怪。于是陈梅卿终于放开了老鸨,退后两步,将簪子丢在她哆哆嗦嗦的裙角边,警告道:“今晚你见过我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
  “明白,我明白。”马老鸨点头如捣蒜,腿软得撑不住身子,只能顺着墙根跌坐在地上。
  陈梅卿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想:那个不久前因为妖书案获罪的皦生光,枣花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那丫头,可千万不要糊里糊涂地惹祸上身啊!
  陈梅卿心神不宁地走回凌烟阁,这时温柔乡里纸醉金迷的美景,不觉已在他面前变成一片浮华的虚影……
  “陈官人,您怎么又折回来了?”几个珠围翠绕的姑娘款款轻移莲步,笑吟吟地向他走来,哪知还没挨着他的身子,不远处就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将满座欢声笑语的男女吓得纷纷一愣。
  须臾之后,缓过神的姑娘们才揉着耳朵笑道:“哎呀,好响的一声炮仗!”
  惊魂初定的众人这时哄堂大笑,只有陈梅卿僵硬地站在原地,慢慢变了脸色——刚刚那一声响,比起爆竹,更像是火器发出的声音!
  于是他立刻抬起手,脸色苍白地喊来老鸨:“妈妈,你赶紧叫上几个胆子大的龟奴,跟我出去看看!”
  老鸨听了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陈梅卿又补了一句:“如果我猜得没错,刚刚那一声响,只怕是出人命了。”
  老鸨这才惊慌起来,赶紧叫上几个人,跟着陈梅卿出门看个究竟。
  一群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壮着胆子走出凌烟阁,这时陈梅卿不经意间抬头一瞥,却看见不远处的秀春楼外闪过一道眼熟的身影。
  怪了,这世上,难道真有冤家路窄这回事?
  一瞬间陈梅卿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待到回过神再细看时,只见灯火阑珊,那人却已没了踪影。他尚未来得及多想,这时身边已有人爆发出惊叫,众人顺着那人的指点望去,就见黑洞洞的胡同当中,正模模糊糊躺着一个人。
  陈梅卿提着灯笼走进巷子,当灯笼的光晕一刹那照亮血泊中的尸体,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随即便有眼尖的人辨认出了死者身上穿的衣裙,叫起来:“是秀春楼的妈妈!”
  陈梅卿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双眼盯着地上尸体,心口一阵阵发紧。
  除了飞溅的血迹和脑浆,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损伤,只有头部开了一个狰狞的血洞,显然是生前被人用火铳指着鼻子,一枪毙命。如此利落而凶残的杀人方式,实在可怖。
  这时惊魂不定的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对准了陈梅卿,战战兢兢地出声:“陈官人,刚刚随同马老鸨离开的,是您吧……”
  陈梅卿闻言一怔,随即唇角逸出一丝冷笑,在环视了众人一圈后,将目光落在先前自诩锦衣卫里有熟人的举子身上:“是啊,诸位若是怀疑我,那就劳烦这位兄台跑一趟锦衣卫,替我叫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九章 守岁

  齐雁锦笼着袖子回到利玛窦神父的居处时,众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齐雁锦回房换过一身衣裳,这才走进堂中与众人照面,熊三拔一见他进门便放下筷子,好奇地问:“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外头还有点琐事,一时脱不开身。”齐雁锦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觑了个空走到朱蕴娆身边坐下,轻声道,“我不是打发连棋先回来,让你们别等我了么?”
  自打齐雁锦进屋,朱蕴娆的两只眼睛便一直骨碌碌地随着他转,却只是咬着嘴唇不吭声。倒是熊三拔气不忿,一板一眼地同齐雁锦理论:“话虽这样说,可除夕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才热闹啊……”
  齐雁锦被他说得理亏,只好斟了一杯屠苏酒,笑着向诸人赔罪:“罢了,是我回来得迟了,我自罚一杯如何?”
  众人笑着看他受罚,只有朱蕴娆仍旧安静地坐在齐雁锦身边,低着头闷闷不乐。这时齐雁锦放下酒杯,悄悄地侧目看她,说话时声气仍有些不稳:“娆娆,我回来得迟了,你生气了?”
  朱蕴娆抿了抿小嘴,没说话,一双烟青色的眉头却微微拢起来,看上去像是满腹心事。齐雁锦只好往她盘中夹了一筷子爆羊肚,低声哄道:“娆娆,今夜我陪你守岁。”
  时间不觉到了四更天,酒足饭饱之后,众人都往庭院里去烧松盆。只有朱蕴娆推说身上不舒服,一个人躲回了厢房。
  回屋后她和衣躺在床上,抱着枕头闷闷淌了一会儿眼泪,脸上泪痕未干,这时一道人影却已悄然走进昏暗的房中,紧挨着床沿坐下,深深地朝她叹了一口气:“娆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齐雁锦无奈的语调让朱蕴娆忍不住又是一阵鼻酸,她红着眼眶摇了摇头,望着齐雁锦迟疑了许久,才嗫嚅着开口:“夫君……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往后还有我呢。”
  齐雁锦微微一怔,随即目光变得无比柔软,眷恋地抚摸着朱蕴娆鸦青色的鬓发,喃喃道:“傻丫头,这是在怨我今晚没有陪你吗?”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朱蕴娆便蹙起眉,苦着小脸一腔哀怨地控诉:“你,你每一晚都没有陪我……”
  说罢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小手不甘心地捉住齐雁锦的衣襟,双眼疑神疑鬼地在他身上到处打转:“自打小产之后,我自己也觉得腰比从前粗了些,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齐雁锦顿时一阵气苦,只能伸手包住朱蕴娆紧攥的小拳头,满腹委屈地对她解释:“娆娆,你冤枉我了。”
  “我不信,”朱蕴娆满脸烧红,这一刻屠苏酒的后劲全部涌上头,让她乱了方寸,“你就是嫌弃我了,我知道!”
  齐雁锦不由苦笑,心知光靠解释已经打消不了朱蕴娆的疑心,只好一边抱着她,一边伸手打开镶在床头的暗屉,手指从里面掏出一只不起眼的药瓶,递到她眼前:“娆娆,我若是嫌弃你,又何苦天天逼自己吃这苦药?”
  朱蕴娆瞬间愣住,犹自泪眼汪汪地盯着药瓶,张口结舌:“这,这是什么药?”
  齐雁锦咬着她的耳朵,不知死活地在她耳边低声笑:“就是让我能够老老实实的药啊……”
  “你,”朱蕴娆顿时气结,忍不住扭着身子捶了他好几拳,“是药三分毒,谁让你乱吃了?”
  “我这种人,不吃药哪管得住自己?”齐雁锦振振有词地反驳,却被她怒气腾腾地扑倒在床上,忍不住笑着求饶,“娆娆,今晚的药我还没吃呢……”
  “不许你吃!”朱蕴娆柳眉踢竖,两眼雾蒙蒙地瞪着齐雁锦,恨得直咬牙。
  “好,不吃就不吃,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够了。”齐雁锦应了一声,这时酒意渐渐蕴满眼底,让他的目光变得迷离又暧昧,像邪术一般蛊惑着人心:“娆娆,反正今夜守岁,不如我们找些事做,就不睡了吧……”
  这、这个不要脸的臭道士,朱蕴娆无奈地看着他,对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又爱又恨,于是她索性俯下身,拽着齐雁锦的衣襟狠狠吻下去,撒气一般地与他纠缠。
  正是良辰美景,便纵有千种风情,又怎及斯人媚道?
  齐雁锦闭着眼睛慢慢地笑了。
  此时此刻,缱绻的柔情暖化了齐雁锦一颗冷厉的心,情至深处,他的双手不自觉地勒紧身上人的纤腰——他沾满血污的双手,终究还是沾染了洁如白绢的她,如今错已铸成,将来无论是身赴刀山火海还是无底深渊,眼下都已经顾不得了。
  失去药力束缚的身体,很快便将本性暴露无遗。这时朱蕴娆带着得逞的笑意抬起头,媚眼如丝地凝睇着他,动情的脸庞嫣然一片,恰似一朵醉桃花。
  齐雁锦目光一黯,素来狡诈如狐滴水不漏的一颗心,这一刻也只能在心爱的人面前失守,乖乖束手就擒:“娆娆,我不想守岁了,我只想用这一生守住你……”
  “好,”朱蕴娆点点头,一双眼睛因为他动人的情话而湿润,醉如秋水,“我也要守住你,咱们就这样互相守着,一辈子……”
  一夜相守,蜡炬成灰。当新春的第一丝曙光透过窗棂,照亮了房中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时,明媚的春天似乎真的已于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 风波起

  新春佳节,京城似乎暂时松懈了紧张的气氛,到处是一片歌舞升平。赵之琦一路踩着红彤彤的炮仗屑,跟在父亲身后走出自家大门,在寒冷的空气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揉鼻子往前走,根本没有注意到躲在街角的人。
  陈梅卿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冷眼看着喜气洋洋的赵家人乘着马车前往别府拜年,在目送车马远去后,视线再度调回赵府门楣上的匾额,对着那几个烫金的大字陷入沉思。
  凭他的推测,昨夜马老鸨临死前提到的赵舍人府,应当就是这一家。而这家的主人——武英殿中书舍人赵士桢,恰是以研制火器名震京师。
  皦生光带他的妹妹来到这里后,不久便锒铛入狱;而马老鸨偏偏被火器射杀,当时数步之外闪过的身影,又似乎是齐雁锦。这几件事如果毫无关联,天下哪有这等巧事?只是眼前迷雾重重,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的妹妹才好。
  好在如今正是年节,各家走亲访友,若那齐雁锦真的跟赵舍人府上有交情,他十有八九也会现身。
  陈梅卿低头挪了挪冻僵的双脚,就近找了家茶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悄悄撩开棉帘一角,朝着赵府的方向远眺。
  他就这么坐着喝了一天茶,到下午的时候便有了收获。离府拜年的赵家人晌午时分回府,一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便停在了赵府门前,车上陆续下来几个人,个个都是熟面孔。先是在楚王府见过面的洋人熊三拔,随后是连棋、齐雁锦,而最后被齐雁锦小心翼翼从车上抱下来的人,瞬间让陈梅卿的心揪成了一团。
  他的妹妹,果然已经和那个男人搅在了一起。
  陈梅卿蹙起眉,冷眼看着远处那一对仿佛天造地设的璧人,一双手却因为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杯子。
  那个男人,如果昨夜真的杀过人,此刻却能这般若无其事地与人说笑,未免也太可怕了。而他的傻妹妹,就这样被人蒙在鼓里,天真地与狼共寝么?
  陈梅卿攥紧手中的茶杯,闭上眼稳了稳心神,再睁开眼时,目光中已是一片清明。
  马老鸨、皦生光,为什么与枣花扯上关系的人都下场凄惨,如果这一切都与齐雁锦脱不开关系,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答案恐怕只能在自己妹妹身上,可他糊涂的妹妹,只怕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一瞬间陈梅卿的眸色转黯,脑中思绪飞转,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如阴霾一般笼罩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散。
  。。。
  转天过后,一大早熊三拔兴致勃勃地出门,准备上约定好的馆子里找赵之琦吃早饭,不料却在街头“偶遇”了一位故人。他当即两眼发光,激动地握住了对方的双手,当街嚷嚷起来:“喔,陈官人,是你对吧?我没认错人!”
  陈梅卿瞪大眼睛愣了一愣,随即俊美的脸上才浮起一抹笑意:“熊神父,真没想到能在北京遇上你。”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熊三拔不伦不类地与他套近乎,又热情地相邀,“陈,你吃了没?如果饿就和我一起去吃饭吧!你知道吗?羊爆肚里的羊肚,分九种……”
  他就这么自说自话地将陈梅卿领进了一家回回馆子,赵之琦早在店内守候多时,见好友领了一位陌生人进店,不由站起身来相迎,同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陈梅卿。
  “赵,这是我在武昌时候认识的朋友,陈梅卿。刚刚我在半路上遇到他,就带他来一起吃饭!”熊三拔一脸欣喜地搬了凳子坐下,殷勤地为二人做介绍,“陈,这是我在北京的好友,赵之琦。”
  “赵官人,幸会。”陈梅卿望着赵之琦行了一礼,并不客气推辞,径自靠着桌边坐下,主动向赵之琦亮出自己的身份,“在下临汾陈梅卿,戊戌年同进士出身,如今刚从湖北武昌的楚王府来。”
  赵之琦闻言一凛神,见陈梅卿如此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也只得自报家门:“幸会。在下顺天府生员赵之琦,家父官任武英殿中书舍人。”
  “久仰久仰……”陈梅卿寒暄了几句,又抢在气氛陷入尴尬前,不着痕迹地与二人用餐。
  吃着饭自然也要说话,因为陈梅卿初来乍到,饭桌上的话题便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牵引。就见熊三拔两颗碧蓝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望着陈梅卿好奇地问:“陈,你为何忽然到北京来?”
  “实不相瞒,我是上北京找人的。”这时陈梅卿放下筷子,双目直视熊三拔,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秋天的时候,楚王府出了一场乱子,我的妻子趁乱离开王府,孤身一人上了北京……”
  “啊?你的妻子为什么要到北京来?”对于楚王府的情况,熊三拔比连棋知道的还要少,他只知道陈梅卿是楚王府的娇客,却不知他配的到底是哪一位郡主,因而此刻只是一脸懵懂地望着他发问。
  “她来北京是为了找一个人,那个人说起来你也认识,”陈梅卿盯着熊三拔缓缓回答,“那个人,就是当初在楚王府时,和你形影不离的锦真人。”
  “你说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熊三拔瞠目结舌,震惊万分,“主啊……你的妻子,怎么会是她?”
  “三拔,”这时一边旁观的赵之琦用拉丁语及时截断熊三拔的话,谨慎地告诫他,“为了雁锦,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你最好少开口。”
  熊三拔一经赵之琦提醒,立刻乖乖管住自己的舌头,同时用拉丁语应了一声:“好。”
  陈梅卿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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