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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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醉锦官-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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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蝉噪声里缓缓走向寅宾馆。
  此刻寅宾馆里正有一位不速之客,已经在庭中不耐烦地转悠了许久,这时候抬头望见迎面朝自己走来的齐雁锦,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开,不动声色地迎了上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陈仪宾。”尽管心里已经很清楚,娆娆嫁给眼前这人是情非得已,可齐雁锦仍旧忍不住满腹酸意,脸色僵硬地开口,“陈仪宾新婚燕尔,在下还没向您贺喜呢。”
  嗬,听听这呷醋的口气,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在冒酸水吗?陈梅卿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道士,心里一阵窝火,却隐忍不发地走上前寒暄:“小弟近来俗务缠身,竟不知锦真人已从北京回来,有失远迎,真人不会怪我吧?”
  “岂敢岂敢,”齐雁锦眯着凤眼,伸手挽起一只袖子,弓身邀请陈梅卿进门,“陈仪宾此刻若是不忙,可否去在下房中小叙片刻?”
  陈梅卿求之不得,立刻乐呵呵地进门:“既然是锦真人开口相请,那自然是不忙的了。”
  “仪宾这边请,”这时齐雁锦低头让了一步,随即眼风一扫,咬牙道,“连棋,看茶。”
  “是。”连棋利落地答应了一声,看着这两人假模假式地打交道,只觉得胃部一阵不适。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厢房,无声落座,面面相觑了半天,彼此几乎同时开口。
  “娆娆我不会放手。”
  “我已经改主意了。”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沉默,陈梅卿尴尬地拧着眉,这一次决定先发制人:“锦真人,你一撒手就跑个没影,可知道我妹妹后来吃了多少苦?将她交给你这种人,我不放心。”
  面对陈梅卿的谴责,齐雁锦心中也是一阵懊悔,歉然道:“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娆娆。我这人做事一向全凭喜好,只要对了胃口,强取豪夺也不是什么问题。而对于她,是我第一次处理男女之情,难免感情用事、失之鲁莽,不知大舅子你可否海涵?”
  听听,听听这口气,就算做了道士,也改变不了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的癖性啊!
  陈梅卿脸色发白,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齐雁锦不愧是当年山西总督的二公子,论起胆大妄为,根本不输给任何一个豪门败类。尤为可怕的是,狼性的嚣张尚可防备,狡诈的狐狸一旦也嚣张起来,那简直就叫人防不胜防。
  他那天晚上到底是缺了哪个心眼,才会觉得眼前这男人值得妹妹托付终生呢?
  于是陈梅卿深吸一口气,冷静而友好地冲齐雁锦笑了笑,嘴里却咄咄逼人:“那么锦真人,如今我与妹妹木已成舟,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权宜计

  可惜对寡廉鲜耻的齐雁锦来说,陈梅卿抛出的这点难题,根本挠不到他的痛处。此刻他望着陈梅卿,竟然一脸真诚地提议:“过去你不是一直拿娆娆当妹妹吗?在我想出办法改变局面之前,还请你善始善终,继续拿她当妹妹看待。”
  嗬,一句话就想判他当一辈子的和尚,这臭道士好大的口气!
  陈梅卿倒抽一口冷气,面对齐雁锦无理的要求,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说过,我已经改主意了。”
  齐雁锦闻言一怔,充满怀疑地看着他:“你这话当真?”
  “千真万确。”他已经害妹妹吃过一次大亏,绝不能让她再度羊入虎口,“你口口声声说对她是一片真心,可你看看你这片真心用的都是什么方式?你刚回来不过一天,就再次让她夜不归宿,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你又要她如何自处?换做我是你,如果我爱她,就绝不会这样坏她名声。”
  “可是,你并不爱她……”齐雁锦双目低垂,喃喃道,“我又何尝愿意让她去冒身败名裂的风险?难道只因为走错一步,就要我与她失之交臂?”
  “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会走错这一步了。”陈梅卿冷冷注视着齐雁锦,眼中毫无同情。
  “那么娆娆呢?你可有为她想过?”这时齐雁锦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质问,“你根本没拿她当妻子。”
  “谁说的?”陈梅卿矢口否认,“如今我既然已经和她成婚,那么自然会拿她当妻子看待。”
  “呵呵,别撒谎了。”齐雁锦挑起眉,冷笑着戳穿了陈梅卿,“你自始至终都在拿她当妹妹,男婚女嫁本该是两情相悦的事,你若做不到,就不该勉强自己。”
  “谁说我做不到?”齐雁锦露骨的奚落太令人难堪,让陈梅卿瞬间恼羞成怒,反驳道,“枣花她只是一时不愿意而已,我可不会勉强她。”
  “她不愿意?”齐雁锦斜睨着陈梅卿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懊恼模样,失笑出声,“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会不愿意?”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禽兽!”陈梅卿瞪着眼大声谴责,恨不得咬掉齐雁锦一块皮。
  “没错,我是禽兽,而你不是,”齐雁锦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还他一记犀利的眼神,“所以你最好把娆娆让给我,免得我也对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陈梅卿当即金刚怒目,准备翻脸,哪知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连棋却忽然满脸堆笑地走进屋中,为二人沏茶。
  陈梅卿不好发作,索性耐下性子享用茶点。
  好在这间屋里,人虽是歹人,茶却的确是好茶,真正爽口润肺、清心降火。于是等到连棋离开之后,陈梅卿已经能够平心静气,慢悠悠地开口:“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论天时,枣花她想嫁给我,已经想了十多年;论地利,如今我和她同居毓凤宫,即便没有肌肤之亲,也是一张床上睡觉;论人和,我过去与她青梅竹马,如今更是结发夫妻。你同我争,能有什么胜算?”
  他这番话让原本笑吟吟的齐雁锦瞬间脸色冰冷,迎着陈梅卿挑衅的眼神,警告道:“奉劝一句,你最好别轻敌。”
  “那就走着瞧吧。”陈梅卿喝完最后一口茶,撂下杯子,抬脚走人。
  。。。
  这天陈梅卿回到毓凤宫后,当晚便病倒在床——与其说是病倒,其实也不过就是闷不吭声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水米不进而已。
  朱蕴娆起初以为他是在和自己怄气,后来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吓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遍遍地传召太医为陈梅卿瞧病,守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照料他。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陈梅卿却在一片黑暗中苦苦思索,揣测着齐雁锦的所作所为——午后一番对话,他可以确信此人对枣花势在必得,可是用情至此,眼前的一切就更显得蹊跷。
  到底是什么事,能比得到他的妹妹更重要,让他不惜放下儿女情长,一会儿上北京,一会儿又去巡抚衙门呢?若说他只是为了楚王的案子卖命,作为一个常年混迹官场的人,陈梅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思来想去,脑中只猜出一个模糊的可能——这个道士,另有图谋。
  说到底这人并不是单纯的方外之人,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败势的山西总督府二公子,能促使他在官场间奔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复仇。
  如果真是复仇,那牵连可就大了……在想出好办法之前,他也只能靠着装病,先将妹妹拴在自己身边,走一步看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驱邪气

  当晚毓凤宫里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诊断不出装死的陈梅卿生了什么病。他只推说自己浑身无力、头疼欲裂,身上却不发热,也不冒汗。
  于是太医们围成一圈,讨论了一下陈仪宾四平八稳的脉象,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陈仪宾这症状只怕是中邪,也许是白天在外面冲撞了什么……”
  一言以蔽之,就是吃饱了撑的——装死。
  哪知这个答案却是朱蕴娆最怕听见的,因为她知道夫君白天去见过谁。
  夫君眼下这症状,的确是中邪,可是又能中谁的邪呢?
  眼下精通各种旁门左道的人,舍臭道士其谁?
  可是……那个臭道士再怎么坏心眼,也不至于为了和她厮守在一起,就对她的夫君下毒手吧?
  他不会不知道夫君在自己心目中有多重要,如果他真对夫君做了什么坏事,她一定不会原谅他的!朱蕴娆只好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这臭道士除了人不要脸一点,心眼也没那么坏,没那么坏……
  可越是自我安慰,她的心就越是没底气。
  说到底,要拆散她的婚事,还有什么比让她变成寡妇更立竿见影的呢?
  “太医,求您无论如何想想办法,救救我夫君。”朱蕴娆抱着床上不省人事的陈梅卿,急得直掉眼泪。
  美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姿态,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太医,于是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觉得好歹得给夫人一个交代,哪怕将仪宾死马当作活马医呢?
  这时一位崇拜张子和的攻邪派太医,便搬出了偶像的经典医书《儒门亲事》,抚髯道:“针刺放血,攻邪最捷……”
  此语一出,其他太医纷纷点头附和,让躺在床上的陈梅卿险些崩溃。
  混账啊……难怪古书上都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老祖宗的话真是一点都不假啊!
  这还没开方抓药呢,竟然就要替他放血了!
  陈梅卿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奈何骑虎难下,他只能闭着眼任由太医抓住自己的左手,然后拿着一枚锋利的三棱针,照着他的指尖狠狠地刺了下去。
  “嗷……”十指连心,陈梅卿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惨叫,冷汗潸潸而下。
  “夫人您瞧,这不就开始发汗了嘛!您就放宽心吧,仪宾的病过阵子准好。”这一刻太医们狗胆包天,睁着眼说瞎话地糊弄着,哦不,应该是安慰着朱蕴娆。
  这时陈梅卿悄悄侧过脸,眯着眼看到自己指尖汩汩冒出的鲜血,当即浑身一软,竟真的晕了过去。
  晕晕乎乎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陈梅卿从昏迷中醒来,他微微挣动了一下四肢,只觉得自己的左手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完了,一定是庸医放血放太多,让他的左手报废了。陈梅卿心中倏然滑过一抹悲凉,他凄怆地转过脸,却发现朱蕴娆此刻正枕着他的左手睡得正香,显然是一整夜都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到最后精力不支,竟然就这样保持着姿势睡着了。
  唉……就为了这样的妹妹,被放血也值了。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目光温柔地落在朱蕴娆眉尖微蹙的小脸上,久久不移。
  这时睡梦中的朱蕴娆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睫毛一跳,似乎就要醒转。
  陈梅卿吓了一跳,立刻再度紧闭双眼,打算把装病的戏码继续演下去。
  不一会儿只觉得手背上一轻,果然朱蕴娆已经醒来,就听她嘴里发出两声无意识的呢喃,似乎正伸着懒腰坐起身。
  寝殿中的宫女发现动静,立刻悄然上前,殷勤地问道:“夫人醒了?可要奴婢伺候您梳洗?”
  “嗯,你就在这儿伺候吧,我要陪着夫君呢……”
  宫女对伉俪情深的新婚夫妇表示理解,体贴地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命人把盥洗用的东西都送来。”
  陈梅卿内心里是感动得泪流满面,可是……他肚子里同时还有一道声音在痛苦地呐喊:枣花你能不能先离开一下,你哥哥我好……尿急。
  偏偏就在这四下无人的短暂间隙,一名小内监偷偷摸摸地来到朱蕴娆身边,跪在地上小声禀报道:“夫人,小人受人所托,冒死前来,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啊?”朱蕴娆一脸疑惑地望着这人,犹豫地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寅宾馆里的锦真人,托小人捎句话给夫人。”小内监跪在地上悄声道,“他说他有几句话想对夫人说,正等着夫人过去。”
  陈梅卿躺在床上听了,肚子里一阵火大。
  得亏他和枣花是清清白白的兄妹啊,这要是真成了夫妻,就他现在躺在床上,那个臭道士还明目张胆地勾搭着枣花,他活脱脱扮得就是武大郎啊!
  “啊,不行,”这时朱蕴娆却一脸为难,慌张地打发那小内监离开,“你回去对他说,我夫君病得厉害,我不能过去了。”
  好样的!就是这样啊枣花!离那个混蛋越远越好!陈梅卿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内心却欢腾鼓舞。
  小内监徒劳离开之后,很快宫女们便紧锣密鼓地上前,端脸盆的端脸盆,绞手巾的绞手巾,开始伺候朱蕴娆梳洗。
  于是铜盆里的水一直淅淅沥沥地作响,听得陈梅卿小腹一阵紧抽,尿更急了。
  要不……还是趁早醒过来,表示自己至少能够下床撒尿了吧?老让枣花这么担心着也不厚道。
  陈梅卿心里这样盘算着,刚要动弹,这时却听朱蕴娆忽然开口问:“夫君的药煎好了吗?我去看看。”
  “夫人,药已经快煎好了,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
  “不,还是我自己去吧……”朱蕴娆坚持着,决心用自己最大的诚意去照顾夫君。
  这个转机让陈梅卿瞬间又看到了希望,于是他按捺住尿意,决定等到妹妹去端药的间隙再行动。
  哪知朱蕴娆刚要动身,这时却有一名内监前来报信,恭谨地走到朱蕴娆面前跪禀:“夫人,王爷听说仪宾昨日中邪,十分担忧,因此特意传令锦真人入宫作法,为仪宾驱邪。”
  “咦?”朱蕴娆顿时慌了,结结巴巴地问,“锦真人要来?”
  “是的,如今真人就在殿外候着呢,夫人您看,要不要这就请他进来?”
  “这……”朱蕴娆有些紧张,犹豫再三,又不忍心让齐雁锦站在外面等候太久,最后只好点了点头,“你请他进来吧。”
  这臭道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找尽一切理由往毓凤宫里钻啊。陈梅卿躺在床上暗暗咬牙。
  须臾之后,只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坐在床边的朱蕴娆虽未出声,呼吸却已明显急促起来。
  “贫道齐雁锦,拜见夫人。”齐雁锦低头与朱蕴娆见礼,自始至终不敢抬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免……免礼。”朱蕴娆红着脸呐呐道,第一次被齐雁锦如此客套地对待,很不习惯。
  这臭道士,可真能装啊!
  陈梅卿还没腹诽完,这时只觉得手腕一凉,齐雁锦的手指已经搭在了他的脉门上,蛇信子一样冰凉凉的,恶心得他浑身一哆嗦,顿时尿更急了。
  这时朱蕴娆坐在一旁观察齐雁锦的动作,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也会把脉?”
  “当然会。”齐雁锦理所当然地回答,忽然眼尖地发现了陈梅卿指尖上的伤口,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嘲弄道,“唷,看来太医已经为陈仪宾放过血,仪宾吃了不少苦头啊。”
  可恶,他会吃这些苦头,都是拜谁所赐啊!陈梅卿闭着眼睛竭力放松,免得被人听见自己格格的咬牙声。
  “那你可知,我夫君他得了什么病?”朱蕴娆忧心忡忡地问。
  齐雁锦嘴角挑起一丝笑,这时候终于抬起双眼,望着朱蕴娆回答:“仪宾脉象平稳,不像生病,只怕真是中邪了。”
  “真是中邪吗?”朱蕴娆欲言又止地与齐雁锦对视了一眼,终究还是吞吞吐吐地开口,“他昨天……自从出宫见过你之后,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夫人是在怀疑,陈仪宾的中邪和在下有关系?”齐雁锦凝视着小脸发白、垂头不语的朱蕴娆,心中难免一阵气苦,脸上却还是宠溺地一笑,“这样吧,在下作法为仪宾驱邪,若治好了他,夫人可就不用再怀疑了吧?”
  朱蕴娆急忙点点头,催促道:“求你赶紧治好他吧,我夫君他千万不能出事。”
  “既然夫人有命,在下定当尽心竭力,”于是齐雁锦放开陈梅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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