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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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醉锦官-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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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花醉锦官
作者:水合

文案:
山西总督之子齐雁锦,为了替父兄报仇,奔走于权贵之间,却在湖北楚王府意外地邂逅了楚王的私生女朱蕴娆。朱蕴娆姿容绝世,却因为微贱出身,不谙世事。

一对欢喜冤家渐渐两情相悦,哪知阴差阳错,朱蕴娆嫁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陈梅卿。齐雁锦错失佳人,为情所困,然而时事的改变已不允许他在儿女情长中羁绊。

朝廷中围绕真假楚王一案,两派相争,掀起腥风血雨。齐雁锦北上京城,利用党派相争,一手导演了明末最扑朔迷离的奇案——“妖书案”。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主角:朱蕴娆;齐雁锦;陈梅卿


  ☆、楔子

  枣花再也想不到,一觉醒来自己的命运就发生了剧变。
  密密麻麻的士兵包围了她家放羊的山头,为首的将官拿出一枚玉佩给她看,客客气气地问:“枣花姑娘,您认得这块玉佩吗?”
  作为临汾县闻名遐迩的第一美人,谁都知道她的芳名。
  枣花眯了眯眼睛,被士兵们盯着她的眼神惹恼,一时忘了胆怯:“认得,这是我爹的玉佩。”
  爹爹逢年过节或者去做客,都会美滋滋地将这块玉佩挂在脖子上,她不会认错。
  “你爹昨天将这块玉佩送去典当。”
  “没错。”是她说自己做新娘还差一套银鎏金的头面首饰,爹爹舍不得杀他的宝贝羊,才想到把玉佩拿去当。
  “这块玉佩……是从楚王府流出的。”
  “楚王府?”枣花的眉尖儿抬了抬,漫不经心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第一眼

  临汾县的牧羊西施陈枣花,一夜之间,变成了湖北楚王府失散十七年的千金大小姐。
  而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陈梅卿,千里迢迢从山西临汾赶到湖北武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恢弘的楚王府位于高观山南麓,坐北朝南,整整占去了半座武昌城。王府四周垒石为城,城墙高二丈九尺,府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不啻人间仙境。
  此刻陈梅卿畏畏缩缩地站在王府的正门下,抬头望着门匾上巨大的“镇楚门”三个字,仍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偏偏身边却有内监不失时机地提醒他:“陈官人,快请进吧。”
  陈梅卿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跟着内监走进楚王府,几番云里雾里,才算飘进了枣花的香闺毓凤宫——枣花如今已不再是枣花,她已是楚王的女儿朱蕴娆。
  陈梅卿晕晕乎乎地望着端坐在绣榻上的美人,因为初来乍到,枣花一身锦衣华服都是新裁的,崭新的袄裙顺着坐榻舒展开,让她看上去像一只花团锦簇的禽鸟,当然,她如今的确是住进了金丝笼子里。
  “夫君,你终于来了!”珠围翠绕的美人光彩夺目,艳丽的脸庞非但没有被珠光宝气夺去神采,反倒锦上添花,美得慑人。
  陈梅卿一见她这副德性,越发腿软:“我的小姑奶奶,现如今你住进了王府,话更不能乱说了!”
  “我怎么乱说了?爹爹把我养大,就是为了给你当媳妇的,跟我是谁生的根本没关系!”朱蕴娆撅撅嘴,忽然笑着问陈梅卿,“夫君你渴不渴?我替你叫杯茶来。”
  说罢她敲了敲绣榻旁的小金钟,唤来一名侍女,命她为陈梅卿看茶。
  陈梅卿看着她指挥若定的做派,不由愣着神感慨道:“咦,你适应得倒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会不习惯呢……”
  “不习惯又能怎么办?”朱蕴娆耸耸肩,又若无其事地冒出一句,“这里谁也帮不了我。”
  她的话令陈梅卿心中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于是借着一盏清茶的功夫,他在肚子里回顾了自己与朱蕴娆十七年的孽缘,只觉得人生如寄、世事无常。
  十七年前,他跟着老爹在山头放羊,在羊圈旁救助了一位临盆的孕妇。陈老爹从孕妇手中得了一块上好的玉佩,终于让一向悭吝的他捐出半扇羊,请来个稳婆替孕妇接生。孕妇诞下女婴后便撒手人寰,于是那个女孩在陈家长大,也不知被陈老爹灌了什么迷魂汤,从此立志要嫁给他,害得他自从考取功名,在临汾县衙做了县丞之后,不惜常年在外眠花宿柳,成了有家归不得的浪子。
  岂知人算不如天算,陈老爹某天突发奇想典当了玉佩,被平阳府的官兵找上门,才知道湖北的楚王府已经寻找这块玉佩的主人寻找了十几年。玉佩的图样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分发到各地当铺,若不是掌柜细心认出来,只怕楚王府里那一段往事仍会被尘封。
  当年陈老爹一家救助的孕妇,原本是楚王府的侍女。她与年轻的楚王朝夕相处情愫暗生,偏偏在珠胎暗结的当口,正值楚王大婚。王府太妃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侍女迫于淫威私自出逃,前往山西投亲,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想到此陈梅卿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自己很傻很天真的妹妹,真心替她捏一把冷汗:“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没人欺负你吧?”
  陈梅卿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当初楚王发了狠心寻找枣花的母亲,不过是因为初恋情深,这么多年过去,再浓的情分也会被时间冲淡。如今虽然他收留了枣花,还按照楚王一支的字辈,将枣花的名字改作朱蕴娆,可朱蕴娆却已注定无法拥有郡主的名封——她是楚王娶妃前由侍女孕育的孩子,所以只是一个滥妾之女,身份与庶民相同。
  再者楚王府上下几千口人,一个比一个势利,别说她一个小小的私生女,就连堂堂的楚王朱华奎,如今都被宗族里一帮不省心的贵戚逼得焦头烂额……想到此陈梅卿猛地一凛神,意味深长地低声问朱蕴娆:“你可知我为何千里迢迢地赶来武昌?”
  “为了娶我呗。”
  “噗……”陈梅卿一口茶喷了老远。
  “我已经向父王请婚了,”朱蕴娆眯着眼笑道,“如今有皇帝保媒,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这丫头……果然一点长进都没有,一瞬间陈梅卿错觉自己是羊入虎口,连肠子都悔青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醒醒,如今围在你身边的不是一群羊,你可长点儿心哪!”陈梅卿愁眉苦脸地提醒她。
  “我知道啊,唉……”朱蕴娆也托着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感慨,“还是放羊更自在。”
  陈梅卿翻了个白眼,再次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真没听说你爹的事?”
  “我爹他出了什么事?”朱蕴娆顿时吃了一惊,着急道,“没人告诉我啊,自从出了山西,我就再没爹的消息了。”
  陈梅卿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我说的是楚王,楚王!”
  “哦,你说的是我父王啊?我就没把他当爹。”朱蕴娆仿佛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
  “……”陈梅卿面色铁青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着牙警告朱蕴娆,“这话你今天对我说一次也就罢了,从今往后,不许再说第二遍。”
  “我知道啦,”朱蕴娆撇了撇嘴,“你说吧,我父王他出了什么事?”
  陈梅卿这才抬起一只手,神秘兮兮地凑近朱蕴娆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三月的时候,辅国中尉向朝廷递了奏疏,指控楚王并非先王亲生,乃是王太妃之兄王如言的侍妾所生。”
  “哦……”朱蕴娆有听没有懂地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会儿才问,“那个辅国中尉是谁?”
  “辅国中尉是楚王的族兄,他娶了王如言的女儿,所以才会得知其中秘辛。”陈梅卿小声道。
  身边人的气息不断吹进她的耳朵眼里,让朱蕴娆痒丝丝的,一时哪还想得到正经事,只顾咯咯笑道:“我父王是谁生的,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笨蛋!”陈梅卿忍不住骂道,“你父王出了事,你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大不了再回山西放羊呗。”朱蕴娆扯了扯自己挺括的衣袖,上好的衣料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很是动听。
  陈梅卿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抚额——为什么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妹妹会翻身做了楚王的女儿呢?真是天要亡他啊!
  偏偏始作俑者还红口白牙地笑道:“夫君,你就别担心我了。父王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他说虽然你不是本地人,可毕竟我生在山西,又和你有婚约在先,所以他会上报巡抚,向礼部奏请赐婚。”
  陈梅卿一听这话顿时更想吐血,深深懊悔自己当年优柔寡断——他十年前就应该把这丫头丢进山坳里喂狼!喂狼!
  “哪,你既然都已经到武昌了,就安安生生地在王府里住下吧,”朱蕴娆相当体贴地安慰了陈梅卿一句,又笑嘻嘻地亲自送他出宫,“一会儿内监就会领你去长史那里报备,夫君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一时陈梅卿头晕目眩地被朱蕴娆送出毓凤宫,茫然的视野中一直晃动着她不胜娇羞的笑脸……
  真是艳如桃花的美人呢……此刻数里之外,齐雁锦左眼紧闭,右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千里镜,嘴角不觉泛起一丝笑意。
  “齐,你在看什么呢?”
  怪腔怪调的问语忽然从背后传来,齐雁锦收起了千里镜,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风景。”
  “是吗?”站在齐雁锦面前的人金发碧眼、人高马大,脸上却露出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傻笑,“我已经好久没见你笑过了,你在开心吗?”
  齐雁锦闻言微微一怔,一瞬间也有些惊愕——他在开心吗?
  怎么可能。
  “不,我只是在解闷罢了,”他摩挲着手中的千里镜,指尖缓缓滑过铜管上精美的天使牙雕,脑中却描绘出另一张象牙色的美丽面庞,“我看见一个天使就要落难了,所以觉得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第二眼

  “齐,你总是这么邪恶。”
  熊三拔冲着齐雁锦龇了龇牙,笑得很憨——想当初他Sabatino de Ursis,一个来自西洋的大好青年,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碰上了这位齐二少,从此便展开了一段悲催的人生。
  比如他一心向往东方美食,一路从澳门吃到南京,结果齐二少决定略尽地主之谊,用毛鸡蛋招待他。当熊三拔喜滋滋地敲开鸡蛋,看见里面毛发凌乱蜷成一团的小鸡时,他整个人顿时也跟着凌乱了!
  他当时就应该和齐二少绝交!可惜为时已晚,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齐二少,结果如今的他……已经比谁都爱吃毛鸡蛋了。
  又比如他不过是个子高点、人壮点,早晨往东边一站,就能把照在齐二少身上的阳光全部挡住罢了。可是齐二少却怀恨在心,在替他取中文名字的时候,用了“熊三拔”三个字,还骗他说这个名字与齐二少有好兄弟的意思。
  直到某天熊三拔终于弄懂了这三个汉字,确定从字面上看一点褒义都没有,他五官英挺的俊脸才缓缓扭曲在一起……可惜为时已晚,那个时候他已经练好了签名、刻好了印章,并且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名字。
  再比如他刚刚学会“西洋”两个字,齐二少就开始教他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什么的,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啊!
  然而此刻熊三拔凝视着齐雁锦,心中却想:不管什么人会倒霉,只要齐雁锦能高兴就好,毕竟自从齐家发生变故之后,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齐雁锦脸上露出笑意了。
  偏偏就在熊三拔和齐雁锦站在高楼上两两相望之际,一道声音却大煞风景地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锦真人,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二人闻言回过头去,就看见楚王的宗侄,崇阳王朱蕴钤正笑嘻嘻地向他们走来。
  朱蕴钤如今年未弱冠,正是最顽劣的岁数,看见什么热闹都想往上凑。何况齐雁锦和熊三拔两人,一个是神乎其神的茅山道士,一个是金发碧眼的洋鬼子,真是一个赛一个地有趣!
  显然齐雁锦对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点也不感兴趣,于是一个冷眼睇了过去,不悦道:“这是在下用来夜观天象的法器,殿下碰不得。”
  “你骗人,”朱蕴钤立刻高声反驳,“我刚才明明看见你拿眼睛对着它,正往毓凤宫的方向张望呢,什么夜观天象!”
  齐雁锦眉峰微微一挑,面不改色,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懂,昨晚我夜观天象,发现有一颗小星坠入毓凤宫中,心里觉得古怪,所以白天才会过来看看。”
  “嘿,还真被你给说中了,现如今毓凤宫里住的那位,的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朱蕴钤兴致勃勃地追问,“那颗星是吉是凶啊?”
  “这可不好说,需要合了那位女主的生辰八字才能知道。”齐雁锦一板一眼、道貌岸然地回答。
  “那可就难了,”这时朱蕴钤耸耸肩,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毓凤宫里住的那位,是楚王近来刚刚认下的私生女,早先一直在山西放羊,别说是生辰八字了,恐怕连自己到底几岁都算不清呢。”
  “是吗?”齐雁锦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脑中却暗暗走了神:那样明艳的一位妙人,竟然是个放羊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山头放羊的日子虽然枯燥又忙碌,此刻朱蕴娆却不得不承认,毓凤宫里清闲的日子更难打发。过去她哪天不要来回走上几十里地?可现如今,她只能在一块巴掌大的后花园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
  纵然花圃里的奇花异草让人眼花缭乱,可几十个圈子绕下来,再新鲜的花也要烂在心里了。
  照顾她起居的宫女们早已经频频暗示,她应该坐下来绣绣花、喝喝茶,不能这样大步流星地兜圈子,更不能热出一脑门子汗。她却觉得这些蔫蔫的宫女们才是奇怪的存在,一个个瘦得在裙子底下直晃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楚王府为啥要花钱请病猫来伺候她呢?
  更可怕的是,这些女人还各自分工,把明明可以一个人做掉的活,硬生生拆成十几个人来做。于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呼啦啦一大群人围着她,让她烦不胜烦:“你们别再劝我了,我不想坐下来绣花!”
  宫女们面面相觑,实际上谁也不喜欢这个从天而降,说话声里还带着山西口音的主子:“如果小姐是怕绣得不好,可以请嬷嬷慢慢教的。”
  “我不是怕绣得不好,我是怕我的眼睛变小,”朱蕴娆看见宫女们面露疑惑之色,于是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一本正经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这么大吗?那是因为我过去在山头放羊,离我越远的羊就越容易跑掉,所以我必须睁大眼睛看啊看啊,眼睛就越瞪越大了。可如果改成绣花呢,我必须把眼睛眯成这样……”
  说罢朱蕴娆觑起眼睛,把两只水杏眼用力眯成两道细缝,冲着宫女们叹气:“我变成这样的眼睛,能好看吗?”
  宫女们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之意,都有些不快,其中女红最好眼睛也最细的一个姑娘,果然闹起了脾气:“小姐请自重,您以为您现在还是在放羊呢?”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在放羊,”朱蕴娆冲她们摊开双手,同时也咧开了嘴,“过去我放羊的时候,手里都会拿着一根鞭子,我若觉得什么不顺眼,就啪地给上一鞭子,可过瘾了!”
  宫女们顿时恼羞成怒,立刻集体造反,丢下朱蕴娆纷纷作鸟兽散。一时后花园里空荡荡只剩下朱蕴娆一个人,她冲着宫女们四散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
  日子太无聊了,人就爱生闲气,她可千万不能被这帮小鸡肚肠的丫头们给带坏了!
  朱蕴娆一个人怡然自得地在花园里遛了两圈,又走到秋千架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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