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你非百姓之奴,而是皇帝之奴!”
二、永历帝又找回了做皇帝的感觉
永历帝别了那人,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本来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疙瘩才去找那人的,没想到心中原有的疙瘩没解开,反而还多了些疙瘩。
他心里在思考着那人的话。他觉得那人说他是个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自己虽然是皇帝,但是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诸侯,连队伍也在云南,无法来保护自己。
但他觉得那人说他是皇帝之奴是难以理解的。自己已经是皇帝,怎么还说自己是皇帝之奴呢?难道说我自己会是自己的奴隶?
想到这里,永历帝浑身战栗了一下。因为他认为这个世界上,自己成为自己的奴隶的人是大有人在的。譬如说,人为自己的名所累,为自己的利而活等。
他便由此想到那人说自己是皇帝之奴也是有些道理的。自己不正是为皇帝之名所累、所困,甚至在为此流血么?如果不是被人抬着做了皇帝,自己用得着东跑西奔流离失所么?那些大臣谁又敢以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为借口向自己要钱财?由此看来,自己并非在为自己做皇帝,而是在为别人做皇帝!也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等下得去问那人!
正想到此处,屋外响起了乱哄哄的人声。永历帝听见李国泰在说:“皇上在呢!皇上在呢!”
永历帝还没有回过神来,马吉翔与李国泰率领文武百官过来了。永历帝正要斥责他们,文武百官们却屋里屋外跪倒一大片,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中还有两个缅甸人。
永历帝怒道:“谁是你们的皇帝?我不做皇帝了!你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
文武百官一听此言,顿时吓得懵懂了。自古以来,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不愿意做皇帝的!况且,皇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做的,怎么能让我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呢?文武百官的头脑首先冒出的念头是:皇帝不正常,至于为什么会突然不正常,却无从知道。
你道文武百官已有很长时间没来向永历帝问安了,今日却为何齐齐整整地来向永历帝问好呢?
原来是缅甸国王由吴三桂的信中得知大明皇帝已避祸于自己国内,根据他的经验:不管如何得先善待大明皇帝。大明皇帝现在虽说得寄居在自己国内以避灾祸,却不知哪日他又得回去做皇帝!汉人的事总是没定准的,再说,汉人的皇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所以,吴三桂信中的口气尽管很强硬,而缅甸国王却并不惊慌失措。他首先派人出来打听大明皇帝的下落,然后打算接他们入宫。
永历帝手下的文武百官得知此事,真是喜从天降,赶忙想法与缅甸国的官吏联系上,并将他们引到永历帝的住处。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借皇帝之光得些余荫。谁知皇帝一见面便称自己不是他们的皇帝,要他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他们心里怎能不急?
还是马吉翔的脑子转得快,他立刻凑近永历帝的耳朵说:“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在外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仪?”
永历帝一听,顿时警醒。是啊!自己毕竟还是皇帝!还是大明的皇帝!我大明是泱泱大国,我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在此小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严?虽然如此,但他在情感上还不能完全原谅这帮大臣,所以他说:“我不做皇帝,岂不会不失你们的面子么?”
马吉翔说:“皇帝号称天子,是万民之主,一国之君,平常之人岂能做得了皇帝?皇上赶快再莫推辞!”
永历帝说:“你们几时把我当做你们的皇帝了?”
马吉翔说:“从今日始,我保证文武百官都会善待皇上!”
永历帝说:“你们如今想讨好我,无非是因为缅甸国王要善待我们,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罢了!”
马吉翔心中一惊,皇上心中不糊涂嘛!于是他赶快说:“皇上快别这么说了!你这样说,岂不是折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永历帝一听,也吓了一跳。是呀!自己虽然恨他们,却也不能全把他们杀了!若如此,我这个皇帝还成什么皇帝?自古以来,皇帝都是那些官僚抬出来的!从没见过普通百姓愿意抬出那个皇帝来压在自己头上。
于是,永历帝的语气便软了下来说:“众爱卿来见朕,有何事要奏?”永历帝对做皇帝的举止言行已经感到生疏,可是如今又用起来,感觉便来了。他心想:还是做皇帝的感觉好!
马吉翔说:“奏知皇上,缅甸国王派两个使节来见皇上。”
永历帝说:“朕已居此多日,为何今日才见他派使节前来问候?”大明是泱泱大国,像缅甸等周边小国历年都得向大明进贡。永历帝对这些是非常清楚的。如今,虽说大明快灭,他也避祸异乡,但他那种做大国皇帝的威风却不想丢。
马吉翔见永历帝说话的语气不好,便示意翻译不要直译给缅甸人听。心想: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摆什么皇帝的臭架子?便代他们说:“他们只是近日才知皇上已驾到缅甸的!”
永历帝问:“他们今日来,所为何事?”
马吉翔说:“缅甸国王想接皇上入宫。”
永历帝断然拒绝说:“不可!”
马吉翔心中大惊,若永历帝拒绝了,自己从哪里得到好处?于是他轻言细语地说:“缅甸国王也是一国之君,皇上不可轻易驳他的面子。”
永历帝说:“朕正是不想驳他的面子才不敢前去的。”
马吉翔说:“奴才不知皇上的意思!”
永历帝说:“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君,自己岂可随便入宫,乱了别国的朝政?”
马吉翔心中好笑,好个糊涂的皇帝!人家又不是请你去做国王的,只是请你去做客的。再说,即使是请你去做皇帝,你也不能去呀!岂有大明皇帝做不了时,便跑到人家缅甸来做国王的?
马吉翔心中虽然好笑,但他的表情丝毫不敢松懈,仍然严严谨谨地说:“皇上仁德圣明,若让缅甸国王知晓,必感皇上恩义。”
永历帝轻笑道:“马爱卿不可以甜言蜜语惑君。”
马吉翔立刻骂道:“奴才该死!”
永历帝的心情彻底好了。因为他完全找到了做皇帝时的那种美好的感觉。他看到屋内屋外除了两个缅甸使者没跪外,其余都是战战兢兢地跪着,永历帝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喊道:“众爱卿都平身吧!”
文武百官一听此言,口呼:“谢皇上。”然后又齐齐地站起。
马吉翔说:“既然皇上不肯入缅甸王宫,缅甸国王还有一个请求。”
永历帝说:“什么请求?”
马吉翔说:“缅甸国王想在首府附近修座宫殿让皇上住!”
永历帝说:“骚扰人家已属不该,岂可还要让人破费?”
马吉翔说:“臣也是这样回使节的,可使节执意不肯。”他可没有拒绝使节。
永历帝说:“这如何是好?”
马吉翔见皇上有些松动,立即说:“再说,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住在这简陋之处,也显得太寒酸了一点。”
永历帝一想也是。自己虽是流落在外,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岂可因此而失了做皇帝的面子?于是他便答应。
文武百官见皇上答应,自然是喜出望外。
三、永历帝给使节送金簪子
文武百官散去,两个缅甸使者却还没有走。马吉翔说:“皇上为一国之君,应施舍些钱财给两个使节。国家再穷,也不能穷了气节。”
永历帝一想,也是。自己身为泱泱大国的皇帝,占有天下财富。如今外国使节与自己初次见面,怎能够不给些馈赠,让他们小瞧我这个大明皇帝呢?可是,他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因为他身边的财富早已被文武百官洗劫一空,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赐予给使节的呢?
于是他变得悻悻然。
马吉翔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囊中羞涩,便提示他说:“能否从皇后、皇太后身上打些主意?”
永历帝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然而,片刻之后,他心中便是满腔酸楚了。因为他知道皇后身边贵重的东西也是早已让他拿来满足文武大臣的私欲了。要说有,皇太后身边可能还有一点。可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够向自己的母亲伸手要馈赠给使节的财物呢?即使是母亲大人不在意,自己也不好开口呀!
永历帝说:“皇太后只怕没有了!”言下之意,皇太后身上即使有,自己也不好开言。
马吉翔自然懂得他的心思,便说:“即便是这样,皇上也不得不去求皇太后了!皇上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在外国使节面前失了风度吧!”
永历帝咬咬牙说:“我去试试吧!”永历帝来到皇太后身边,并将自己的难处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皇太后一听,便唉声叹气。
永历帝以为皇太后不肯,便说:“母后若有难处,就算了。”
皇太后说:“并非做母亲的不同意,而实在是自己也无他物!”
永历帝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呢?”因为他即使在最困难时,也没伸手向母亲要过东西。按理说,母亲身边应该有些值钱之物。
皇太后说:“孩儿有所不知!我身边的值钱之物也由皇后转送给你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向我要!”
永历帝便什么都明白了,沉默着,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母亲。静坐了片刻,他不语,母亲也不言,他觉得受不了,起身向母亲告辞。他刚走到门边,便被母亲喊住了。
永历帝又回到皇太后身边。
皇太后不由分说地从头上拔下两根金簪子送给永历帝。
永因帝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皇太后说:“自家人苦点没关系,反正无人看到。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永历帝只得伸手接了,然后奔回住处。
缅甸使者正等得不耐烦,马吉翔一个劲在随他二人说话。
永历帝说:“朕将这两根金簪子分赠给二位使节吧!”
二位使节满脸狐疑地接过簪子,走出门后便问马吉翔:“这是什么东西?”
马吉翔说:“金簪子。”
使节问:“金簪子作什么用的?”
马吉翔说:“给女人装饰头发的。”
使节更加迷惑了,惊奇地说:“你们皇帝是个男人,怎么给我们的女人送礼物?”在他们看来,陌生男人给自己的女人送礼物,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
马吉翔想了想,解释说:“我们汉人男子都怕老婆,所以,给男人送礼时,一般都是送男人妻子用的东西以示尊重。”
二位使节啧啧称奇道:“大明真是神秘,神秘得不可思议。”
马吉翔心里好笑:你们缅甸才神秘得不可思议呢!我们皇上是没钱了!要不,他会舍得将女人用的东西送给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当什么使节?
缅甸使节走了,文武百官又不再来看永历帝。仿佛他们当时不是来看永历帝的,而是来陪使节的,想以此获得使节的好感。
永历帝又陷入孤独之中。
所以,他又将自己关在房中,透过窗口看外面的天,天空依旧是碧蓝碧蓝的,与早日没有什么两样。永历帝心中便琢磨开了。他在想:天这么大,天天都碧蓝碧蓝的,难得变来变去。要说变化,一年就是那么四季。可是,人这么小,却一天一个脸,变来变去让人琢磨不透,这是为何啊!
永历帝正在冥思苦想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向他奔来,并跪倒在他面前,口中高呼:“万岁爷,我总算找到你了!”
永历帝睁开眼睛一看,见是小太监,惊喜地说:“大将军,你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没你陪我,我好孤独啊!”
小太监立即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原来他在丛林之中走散了,经过千辛万苦才找回来。小太监一听皇上之言,心中顿时酸楚起来,哽咽着喉咙说:“这么说来,皇上一直还念着我?”
永历帝一听,立时怔住了。是啊!自己这么长的时间里为何一下也没有想到大将军呢?按说,大将军既救过自己的性命,又将自己服侍得周周到到,自己不应该忘记他呀!那么,自己为何偏偏又忘记他了呢?是人本身健忘,容易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处,还是因为自己是皇帝容易忘记别人呢?
小太监说:“皇上在想什么?”
永历帝说:“朕在想着大将军的好处呢。”
小太监便感激涕零地对永历帝说:“奴才积了什么德?让圣上这龙体时时记挂着小奴才!”说完,环顾一周,见屋内十分简陋,哪里像是皇帝的住处?便伤心地说:“圣上一直住在这破屋子里?”
永历帝一听,心里便感动起来。还是小太监对自己好!自己给了小太监什么?还不是奴才一个!可是他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朕。而那些文武百官不是向自己要高官,便是向自己索厚禄!当年朕有权有势之时,一个个都像狗一样围着自己身边转。如今,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可给他们了,便不再将朕放在眼中,甚至以取笑朕为乐。由此看来,这个世界上,越是围着自己转的人越是坏人,越是不围自己转的人越是好人!
永历帝安慰小太监说:“大将军,你别忧心!朕不久便要住到宫中去了!”
小太监迷惑地问:“住到宫中去?”
永历帝说:“缅甸国王念我是大明之君,怕我住在这里有失国体,特意在都城建座宫殿,名为理草殿,建好之后,便要朕搬去住。”
小太监立刻激动地说:“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永历帝却没有像小太监那么高兴,他不无忧心地说:“朕却有些担心?”
小太监问:“皇上担心什么?”
永历帝说:“朕担心缅甸国王为朕建造的宫殿不够华丽,不够气派。”
小太监说:“即便如此,总比住在这里好!”
永历帝说:“大将军此言甚谬!想朕身为泱泱大明之君,住在此处,虽然简陋,却无人知晓,自然不失大国之威。若与缅甸国王同住一城,缅甸王宫胜过我理草殿,叫朕这张脸往哪儿搁呀?”
小太监一听,觉得皇上之言有理,便安慰永历帝说:“奴才想,缅甸国王若能识大体,必将理草殿修得比他的王宫还要华丽气派!”
永历帝问:“为何?”
小太监说:“因为圣上是大国之君,而他是小国之王啊!”
永历帝觉得小太监的话在理,心中荡漾起骄傲的涟漪。
四、缅人请文武百官吃咒水
天上的太阳晃荡荡的,地上的风颤悠悠。
永历帝随缅甸使节到了理草殿门前,却并不进去,而是让小太监搀扶着围着理草殿转了一圈。其实,他并不需要搀扶。他之所以让小太监搀扶,是想多显示出一些皇帝气派来。
永历帝看完理草殿之后,便叹气说:“缅甸国王大小也是个国王,怎么做起事来,如此小家子气?”
小太监一时没弄明白永历帝所说的小家子气是指哪一方面,便问:“皇上为何说缅甸国王小家子气呢?”
永历帝说:“朕为泱泱大明之皇帝,他为朕修的皇宫就这么小?不用说赶不上京城里的皇宫连比朕在梧州的桂王府也差上一大截!你说这是不是小家子气?”
小太监说:“确实是小家子气!”
永历帝见自己的话得到小太监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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