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往窗户后面一跳,消失在夜幕中。
我深吸两口气,整理好了所有表情和思绪,慢条斯理将寝门打开:“你们在外面吵什么?”
素衣见我出来了,连忙道:“娘娘,他们非得说有刺客,要进来搜查!”
我一看领头的人居然是系狨,他好歹也是前朝的大将军,现在的禁军大统领。可见为了捉住月麟,凤离用了多大的心思。
我一笑:“本宫这儿没有什么刺客,若是大统领信不过本宫,大可进来搜查。”
系狨眼神闪过一丝犀利,道:“不必了,打扰到娘娘安寝是卑职的疏忽,卑职告退。”
旁边一个小太监按不住:“可是奴才明明看见那人进了青霜殿……”
“大胆!”素衣怒道:“我们娘娘都说没有了,你是在怀疑娘娘不成?”
没想到素衣发怒起来还有几分魄力,吓得那个小太监连忙闭了嘴。
系狨瞥了一眼那个小太监,似乎话里有话:“许是他看错了,但娘娘还是要小心为上。刺客的确是往这个方向来的,皇上十分在意这件事。若是娘娘有何发现,希望可以尽早告知卑职。”
我含笑接过话来:“大统领放心,若是本宫一有消息,自会差人通知大统领。”
系狨点头:“那么卑职告退。”
我看着他率领一干侍卫消失在青霜殿门口,知道他必定是怀疑我了。
我也不想骗凤离,可是娘和四哥的遗物在月麟手里。
他们皆因我而死,现在我不能连他们的遗物都保不住。
更何况,如果他们都还在世,也定是希望三哥能够平安下去的。
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出卖他。
摒退了众人回了房,一摊开手掌,才发现手心里密密麻麻都是汗。
所以当第二天凤离问起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那句话:“并没看到什么刺客?皇上,你可查出来这个刺客是谁?”
凤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是三皇子。”
“三皇子?”我一愣:“他出现了?”
凤离点头,站起了身:“也罢,他没来过你这里就好,万事小心。朕还有奏折未批,就不耽搁了。”
我也站起来,为他披上金色的披风:“皇上,外面风大,注意身体。”
凤离轻拍了拍我为他系带的手,看着我:“你也是。”
凤离走后,素衣端来一叠我爱吃的糕点:“娘娘,你看这么大冷的天,御书房里还有事,皇上都会过来陪你用中膳。皇上对娘娘可真好。”
我勉强一笑:“皇上有这份心,本宫就足够了。”
怕就怕,他这份心,不是留给我的。
他来这里到离去,最终的目的也不过就是刚才那几句问话罢了。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我有没有说谎话,哪里瞒得过他?
我知道,他最恨别人骗他。
从他刚才走时眼里那一抹冷淡就知道,我这是在自掘坟墓。
后面那些天凤离虽然还是常来我这,但明显有的时候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我不知道三皇子有没有被抓到,但最起码他也再也没有来过我这里。
凤离从前是夜夜都在我这儿,几乎很少去别的妃子的寝宫。
而现在,他除了来我这儿,还会时不时去一趟蓉妃住的仙居殿。
壁如镜,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就拿她的身份来说,壁丞相的小女儿,已故的太子妃的亲妹妹。还有我第一次在德妃殿里见到她时那一抹灵气又无畏的神色,哪里是这么温柔和顺的人。
那个时候凤离去接我,她还从壁如素看凤离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什么,对凤离很是警惕。
怎么会变成这样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叹口气,不过从她看凤离的眼神就知道,她定是爱着凤离的。
那个眼神我认得,就像宁妃静妃还有当年壁如素看凤离的眼神一样。
而且每回我照镜子,想起凤离时,也是这个眼神。
我终于还是沦落到这个份上,成为他后宫中等他宠幸的女人中的一个了吗。
由于我之前练功的原因,进宫也要一年了,肚子倒现在都还没有反应。阮太后还安慰我,说她当时入宫后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十一皇子的,也就是现在的十一王爷。
我很好奇十一王爷去了哪里,阮太后才一脸怅然道:“都是哀家从小就给他说外面江湖里的事,说的他现在整个人心都是野的,不肯好好呆在长安,非要出去闯荡什么。”
不过,正是因为十一皇子的这分喜好江湖的心,才是他一直安全的原因。
阮太后从榻上站起来,我赶忙去扶她,她一笑:“今儿个晚膳就在哀家这里用吧,蓉贵妃最近身子也不大好,皇上他才会……”后面的话她一笑带过,我知道她的意思,皇上恐怕又在仙居殿用膳了。
最近他越来越多的时间都会留在仙居殿,心里说不吃味那是不可能。他先前明明说过只许我一人,如今才过了大半年,就渐渐偏到壁如镜那里去了。
太后突然一叹:“也罢,这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如此。你放弃了江湖选择了这个男人,就要承担所有后果。”
我失笑:“是啊,的确如此。”
这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对我说,还是对当初那个踏雪教四大护法的阮月澜说。
刚走到一半,就看见皇上身边的那个小禄子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福了身:“太后娘娘吉祥,宜妃娘娘吉祥。”
“什么事?”太后问。
小禄子抬头:“回太后娘娘,这几日蓉贵妃娘娘上吐下泻,身子总不见好转。”
“这哀家知道,御医不是一直在看吗?而且哀家昨天也派人送了一些补品过去,今儿又是怎么了?”
小禄子看了我一眼:“太医说,贵妃娘娘那不是身体上的毛病。”
“胡说什么?”太后有点不悦:“不是身体上的毛病,难不成还是心里的不成?皇上这几日一直在仙居殿陪她,她还想要怎么样?”
小禄子连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一时没有把话说全了。太医说蓉贵妃娘娘怕是被什么东西给诅咒了,今儿个皇上将仙居殿大肆搜查了一番,结果在贵妃娘娘的床下发现了一个巫毒娃娃。”
“岂有此理!居然敢在宫中使用巫蛊之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要脑袋了不成?查出来是谁没有!”阮太后怒道。
小禄子头埋得更低,颤巍巍道:“有人说,曾看见青,青霜殿的小林子在仙居殿左右鬼祟徘徊过。”
“你什么意思?”我一听脸就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这巫蛊是本宫放的了?”
“奴才不敢。”小禄子道:“只是皇上听后龙颜大怒,立刻将小林子带去了仙居殿。”后面的话他顿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吐出:“小林子全招了。”
“什么?!”我睁大眼。
太后的表情在一刹那间也变得很严肃,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等我和太后赶到仙居殿的时候,小林子带着哭腔的声音正从里面传来:“皇上饶命啊,奴才,奴才也是没办法……奴才只是个太监,不能不听主子的话啊。”
我走进去:“你什么意思?我何时让你放过巫蛊在蓉姐姐枕下了?”
小林子一吓,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凤离摇摇手制止了我,又指了指小林子:“你接着说。”
小林子的头几乎都要埋在地上,唯唯诺诺道:“娘娘说,只要将这巫蛊放在蓉贵妃的床下,皇上就一定会接着只宠爱娘娘一人,不会被蓉贵妃所迷惑。娘娘还说,这巫蛊是当年她从南疆带回来的,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蓉贵妃……”
“砰!”凤离手边的茶盏已经被他拂到地上,勃然大怒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狗奴才拖出去斩了。”
侍卫很快冲进来,三两下就将一直哭叫着的小林子拖了出去。
素衣跪在皇上脚下,连忙道:“皇上,皇上请明察啊,小林子他是在诬陷娘娘!奴婢,奴婢可以作证,娘娘是清白的!”
凤离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什么心思,慢慢转向我:“去南疆一事,这宫里的人根本都不知道,那个太监怎么会知道的?”
我睁大眼:“皇上这是在怀疑臣妾不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这宫里许多人也是当时王府里的。”
凤离看了我很久,那眼神深得可怕,我也直直地回望着他,好像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了一般。
良久后,他道:“酝溪。”
他只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却让我先前压抑着的委屈猛地涌了上来,我摇着头:“不是我。”
阮太后见凤离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了,便出来道:“在事情没落定之前,也不能就说一定是宜妃干的。皇上,现在要紧的是看蓉贵妃的身子好些了没,这些事等水落石出了再说也不迟。”
壁如镜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勉强着道:“是啊皇上,这件事还没查清楚,也不能肯定就是宜妃妹妹做的。”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静妃坐在她身边,安慰地轻拍她的肩膀。
凤离道:“朕本来就不觉得是宜妃所为,只是一切未免有些时机太巧罢了。”他的目光不冷不热瞥过静妃那里,静妃一震,猛地低下头。
我知道凤离总要给壁如镜一个交代,毕竟她还是壁丞相的女儿。
暗叹一口气,我站起身:“那臣妾先告退。”
素衣连忙跟上来,走了老远还见我出神的脸色,道:“娘娘,小林子定是被收买了。素衣在宫中也好长时间了,前朝也有类似的案子发生。娘娘要小心为上,幸好皇上相信你,这就够了。”
我出着神:“是啊,这些事全部的决断就只来自于那一个人。他信你,则天下信你。他不信你,则天下都不信你。”
“那当然。看你现在风头正盛,想害你的人肯定得从这里一路排到永安门。”一个清灵的声音从后面插嘴进来。
我回过头,看见一袭桃红长袍曳地,怀中抱着一只猫的宁皇贵妃。
她悠悠走到我身边,和我并肩而行:“我就说你没有蠢到那种要拿巫蛊去害人的地步,肯定是那两个没脑子的女人想出来要害你的。”
我皱起眉:“你是说,蓉贵妃和静贵妃?”
宁妃耸耸肩:“这种深宫的把戏,女人是懂,可皇上就不一定懂了。幸好皇上对你足够信任,不过怀疑你也是正常,谁让当时去南疆的就只有你呢。”
我道:“又不是只有去过南疆的才能拿得到南疆巫蛊,更何况皇上如今不也时常去她那儿吗,为何早前不出手?”
宁妃看了我一眼:“你知不知道每个人都会有占有欲,蓉贵妃呢,希望皇上全部都是她的。静贵妃恐怕是想借蓉贵妃去博得皇上的宠爱,别看她们现在是一丘之貉。等解决了你后,她们马上就会开始明争暗斗了。她们也真是聪明,在你已经开始逐渐不是皇上独宠的时候出手。男人都是讨厌善妒的女子的,所以现在又打算给你安上一个善妒的罪名。这次的事,恐怕只是个开始呢。”
她笑笑:“沈酝溪,你麻烦大了。”
我没说话,她拍拍我的肩扬长而去,临走前留下一句:“万事还是小心点为好,你要出什么事,葵姬肯定就得伤心了。她若是变成那幅恹恹的样子,恐怕让我连想欺辱的心情都没有。而且啊……”她眼底冷光一闪:“我总觉得,这个壁如镜,不简单呐。”
蓉贵妃篇二
那件事最终也是不了了之了,我和凤离依旧如常。
后来我问起他为什么不怀疑我,他不怀好意一笑:“朕的酝溪好歹以前也是杀手出身,要害一个人,你肯定会比较喜欢下毒或暗杀,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雕虫小技,你怎么可能会用?”
我想起阮太后说的那一句:“我相信你,就像当年也有人害我一样。江湖来的女子,不会做这些畏头畏脑的事,讨厌一个人直接拿刀子上去要了她的命便是。宫里人不懂还,这是江湖人的坦荡。”
江湖的女子啊。
没想到这个头衔在后宫争斗之中还有几分好处。
小葵依旧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怯怯地用着膳。我想起第一次在王府从宁妃手中救下她后,带她回房里吃饭时,她也是这个神情。
这两年过去,她虽换上了华服,虽也贵为七嫔之首,却还是当年那个样子。
不过这说的是白天的小葵,夜里的葵姬我就不知道了。
今日凤离早早就过来我这里用晚膳,我坐在他面前,为他斟了一杯酒,笑道:“皇上。”
他“恩”了一声,似乎有些疲惫。
“皇上今儿是怎么了?是朝堂上的事?”我试探地问道。
凤离点头,他从前就不忌讳将朝中之事告知我:“壁丞相手中握的权利实在是有些过头了,朕自从登基以来就一直在削弱他的实力。可现在……”他低低一笑,宽慰又复杂。
我被他这个神情弄得二丈摸不着头脑,问:“现在怎么了?”
他一愣:“你还不知道吗?今儿下午太医诊出来的。”
我心里猛地一颤:“什么?”
他望了我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句:“如镜怀了身孕。”
那语气里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欢欣,还有一根直直扎进我心尖的冰针。
六个字,将我生生定在原地。
连手指都在颤抖。
我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吃完的,只知道凤离一用完晚膳就准备去仙居殿。我伸手拉住他,几乎带了一分哀求:“皇上,今夜你不留在臣妾这儿吗?”
凤离似乎有一点犹豫,但很快,他轻轻将我的手拨开,温柔道:“如镜才怀了身孕,这个时候朕不能不陪着她。”说完,便拍了拍我的手,吩咐素衣进来,然后举步走了出去。
我呆坐在原地,窗外的风走的有些急。
其实也没过多长时间,从我进王府到入宫,不过也才两年时间。
怎么感觉,一切都好像恍如隔世了呢。
现在的沈酝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惊鸿护法了。
一个害怕失去宠爱的妃子。
一个被后宫高墙捆住了的女人。
我自嘲一笑,也许捆住我的不是那些高高的围墙,而是被那个男人拿走的心。
蓉贵妃怀上龙种一事,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无数人蜂拥而至去仙居殿看望,也不知哪些个是真心的。
最起码我不是。
彼时我正坐在壁如镜的床前,笑道:“蓉姐姐,这怀上龙子可是大事,要好好调养注意生息才是。”
壁如镜肚子已经有些微微隆起,但下巴依旧是尖的,闻言一笑:“宜妃妹妹又没有怀过孕,怎么知道这怀孕的苦楚。妊娠反应可真是难熬,偏偏又只爱吃酸的。皇上也真是的,还特地派人从岭南运了酸梅和荔枝来。”她仿佛没有看见我有些僵硬的脸色:“这孩子生出来定是调皮得紧,在肚子里都好不安生。”
我的笑容都已经很勉强,道:“想必是个皇子罢。”
壁如镜依旧笑吟吟:“是啊,皇上说,这孩子肯定和皇上小时候一样,调皮生事得紧。”
我陪着笑,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回来后江尚香就怪我:“你说你没事去找这个罪受做什么,那壁如镜怀了孕,自然觉得高人一等。先前你一直得宠,如今她也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味道了。”
我偏过头,恹恹地不答话。
她撑着下巴:“怎么入了宫后的沈酝溪就和一个任捏任扁的软柿子似的,你心里要过不去,直接拿出你看家的本领,往那女人脖子上一抹。好歹还是惊鸿护法不是,别给人这样欺负!”
我翻个白眼:“胡扯什么!壁丞相要知道自己女儿死在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