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伺候了姑奶奶们一上午;还被兰梓熙的玉佩怄了一肚子气;回来给好不容易歇歇,老爷居然带个女人回来让她安顿,这是嫌她气得不够么?
丫鬟战战兢兢,知道太太生气了,解释道:“老爷是这么说的;说等太太回来安顿好那位姑娘。现在那位姑娘正在偏院歇着,太太您看……”
“给我滚出去!”
丫鬟赶忙退了出去。
韦氏扶着椅子喘粗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在外面胡来;如今是怎么了?竟把个戏子领回家里来了?”
高嬷嬷赶紧帮她顺气:“太太您快别气;若是老爷知道了;以为您不宽厚呢。”
“我宽厚?他屋里又不是没有妾侍,还说我不宽厚。”韦氏气急了,声音也高了起来。
嬷嬷赶紧提醒她:“太太您小声一些,可别让外人听见了。”
韦氏深呼一口气,终于镇静下来。
“嬷嬷,你替我去看看,那姑娘生的是何模样。”
嬷嬷应了一声,出去了。
韦氏去里间看女儿,傅淼脸上挨了一巴掌,左脸肿得老高。看见韦氏进来,吓得大气儿不敢喘。
“上药么?”
小丫鬟忙道:“上了。”
韦氏点点头,道床边坐下,一手扶着女儿的脸,心疼地问:“疼么?”
傅淼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直往下掉。
韦氏叹口气:“是娘不对,今天下手太重了,还骂你。以后娘再不打你了,但是我儿,今天娘是被你气到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么?”
“不该跟五姐姐争吵?”傅淼试探地问。
韦氏眉一挑:“她若欺负你,咱们自然不能示弱。”说完又道:“但娘不是气这个,而是气你跟人家抢东西,淼儿,那玉佩是兰梓熙的,你跟傅蕖抢来抢去有用么?那是郡主给的,不会给你。”
“我就是想看看。”
“看也不许!”韦氏怒:“你看看不要紧,人家就要说咱眼皮子浅。老太太偏心不给你咱们就不要,人家拿出来炫耀你就眼巴巴地上钩,丢人现眼。”
“娘……”傅淼可怜巴巴地想解释,韦氏打断她:“好了,听娘的话,绾绾的东西,你不要抢,多跟她一起玩,不要跟她作对,处处让着她。若是她去见老太太你便跟着去,见了郡主要机灵,不要说错话,明白了么?”
“明白了。”
韦氏满意点头:“好了,那你好好休息。
看完女儿出来,高嬷嬷已经回来了。韦氏问:“那戏子生的美貌?”
“桃腮杏眼,的确是个祸水。”
“果然。”韦氏一听,就泄气了,“老爷这是厌烦我了,在提醒我给他纳个好看的妾侍?”
高嬷嬷说:“太太您别胡思乱想,那狐媚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家出来的,您是正房太太,何必将她看在眼里。”
“你说什么话,老爷一向不乱来,如今居然把人带回来了,定是十分喜欢的。”
说道这里,韦氏又是妒忌又是悲愤,然而她自知理亏,也无可奈何。
傅家家教严格,傅君礼如今三十有一,不仅才貌双全,家事上也难得的有责任心,成婚近十年,只有两名妾侍并一个通房,还是她亲自挑选的。就连庶女,也只生了一个,不久前还把自己作弄死了。
丈夫如此优秀又顾家,这些年来韦氏是又得意又心虚。得意是,自己一介低门女子高嫁傅家,还夫妻和睦羡煞多少春闺女。心虚是,这门亲事是自己算计来的,而且自己无才无貌,与丈夫在一处实在不般配。
韦氏的父亲是个六品小官儿,还是个武官。到死也没奔出个名堂来,倒是因缘巧合救了傅家老爷子一命,这才被归到羽翼下受傅家庇佑。韦氏的母亲同样小户人家出身,在丈夫去世没多久,便也伤心病故了。
韦氏从小被母亲教养,虽说算得上小家碧玉,但到底没有见过大场面。她荣容貌普通,像她父亲还多一些,使得她如今在妆容上尤为执着。傅君礼比她大四岁,从小就是人中龙凤,生的俊美,到哪里都受先生的夸奖,加上家世又好,与她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中人。
当年她一见傅君礼,一颗心便搭了进去,为了嫁给傅君礼,竟是连父亲的救命之恩也拿出来要挟上了。傅家看重名声,加上她父亲过世时,傅家的确是答应过帮忙照看一双儿女,于是傅君礼便这样将她娶进了门。
嫁入傅家对她来说,像是做梦一样,可进门之后,她就梦醒了。
丈夫太优秀,自己太平庸,这让她成日患得患失,身边连个好看的丫鬟也不敢用,生怕丈夫看上丫鬟,与之暗生情愫。妾侍也是她千挑万选,既不能生的好看,也不能丑得厉害,只能两方平衡选个不好不坏的。如今自己年纪越大,越是不安心。须知丈夫年纪越长,人却越是英挺了,这只是其一
其二事关妯娌,嫂子高门千金,表嫂门阀贵女,连个旁枝儿都是拐了几个弯的皇亲国戚,她一个小小武将之女在期间,尤为格格不入。
容貌不如别人,吟诗作对倒是会,但大队生搬硬套。
还有嫁妆,远的不说,大嫂当初十里红妆,六街亭整条道都摆满了。
自己那左拼右凑起来的几台嫁妆,她都不好意思提。好在她生了儿子复俊,总算安心一些,奈何心里有鬼,总觉得人人都知他配不上丈夫时时在背后攻歼她。
高嬷嬷知她心事,只千篇一律地劝:“太太您多想了,无论如何您也是太太,就算哪日有人进门,那也得太太您点头才成,也得听凭您的发落。”
韦氏越听心越烦,一直以来的担忧,似乎就要成真了。
傅君礼见了父亲,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妻子沉着脸坐在屋子里放冷气。
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自己带回来的人的原因。
“你们先下去吧。”傅君礼叹口气,先把人丫鬟嬷嬷打发走。
韦氏还是不说话,傅君礼只好先解释:“夫人你不要生气,先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让我宽宏大量好好帮你纳了她?可她是个戏子,这身份也太……”
傅君礼赶紧打断她:“我就知道你要这样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已经跟父亲说过了,让她在家里一段时间,过后就送走。”
韦氏一听他专门为这女人去找了老爷子,终于镇定下来让他说。
原来这戏子是有来历的。今日傅君礼赴同僚的约去酒楼见面,见了之后才只听对方有求于他,为了让他帮忙还提前准备了美人送给他。
傅君礼一向自制,从来不会胡乱答应别人什么,人家送的美女他也没打算收。谁知他刚拒绝完,那人就把美人带上来了,这一看不要紧,美人居然是旧识。
要说到这就不得不说十几年前的四王之乱,十一年前秦王预王成王和鲁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最后两败俱伤,斗得最后胜利的预王也因旧伤复发还没当上太子就暴毙而亡。而在斗争中站过队的官员世家,也有不少收到牵连,这其中就有与傅家交好的何世哲。
何世哲被贬入狱,虽有傅堃帮忙说情,但也只将杀头改流放。何氏子女,一部分被流放去南疆,大都死在路上,剩下被发卖的发卖的,也再不知去向。
“你的意思,那戏子便是你说的那何大人的千金?”
“是,我与她自小相识,自然不会认错。”
韦氏心里不安感更重,面上反而松一口气的模样,不过为了表现得体,她依旧迟疑道:“但她是犯官之女,戴罪之身,我们要是将她留下来,会不会……”
“你多虑了,那件事多去多年,如今皇上年迈,也曾说过当时动怒之下发落太过,而且太子也已经为多位牵连其中的大人平/反,何小姐一区区弱女子,还不至于有人故意为难。”
既然老爷子都首肯了,自己也不好反对,韦氏明理地说:“既然如此,这事儿就交给我办吧,先藤间屋子让她住着,待过些时候,我便给她找个出路。”
“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傅君礼心情好,跟韦氏说了一会话,等复俊回来,说要考察他的课业,这才带着儿子去了书房。
等人一走,韦氏才收了笑脸。
“去,把那位……何姑娘安排到石墨轩。”
“原来那位姑娘不是……而是客人,太太应当高兴才对。”高嬷嬷听到了吩咐,笑着说道。
韦氏冷哼:“说的好听,什么幼年相识,什么两家情谊,这不明白着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吗?若不然别人怎的不见就领回家去,偏偏到了我家。”
“太太。”见她又钻了牛角尖,嬷嬷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劝了。 “太太这么想……可老爷说的话也不能违背,何况连老爷子都知道了,咱们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正是这个道理,要是傅君礼并没有明说要把那戏子受用了,她大惊小怪反而弄巧成拙。可放在眼前终究不安心,总觉得两人暗通款曲。她想相信丈夫的话跟那戏子真没有什么,可又觉得就算丈夫整没那心思,保不定那戏子胆大包天。
“且等等,过些日子不是要找个法子安置她么?正好试试老爷的心意。”韦氏郑重其事地做了决定。
☆、第47章
由于要进宫;梓熙比平日早起了半个时辰,因此一上马车;就又睡过去了。
从傅府坐马车到宫门口;又换上蓝顶小娇,兰梓熙被郡主抱在怀里;一路睡到静宁宫。
在静宁宫外时;翌阳郡主本打算将兰梓熙叫醒,可看着她酣睡的小脸儿,就没有忍心。想着建荣公主是自己生母,想来不会怪罪小孩;便没有叫醒兰梓熙;就这么抱着进了大殿给建荣长公主见礼。
建荣长公主上了年纪;觉少;夜里睡不到两个时辰,天没亮就又醒了。想到女儿要来,便提前让人准备。好容易女儿来了,却见她抱着个孩子,气喘吁吁。
“这是……绾绾丫头?怎么还在睡?”
建荣长公主年过七十,一头银发,嘴里的牙齿掉了好几颗,但眼睛还算清明。
翌阳郡主抱着兰梓熙,领着傅玥与傅淼,给公主行了礼,这才小声地说:“今儿起得早了,路上又睡了过去,这丫头夜里没睡好,我不忍叫醒她。”
“还是睡不好?”
翌阳郡主点点头。
梓熙被噩梦纠缠多年,长公主是知道的。随即叹口气,“让琴姑姑抱她去偏殿休息,睡醒了再过来。”
琴姑姑从翌阳郡主怀里接过兰梓熙抱了出去,长公主这才一个一个摸着傅玥和傅淼的脸,问她们玩的什么,吃的什么。傅淼跟傅玥高高兴兴地回了话,长公主便又吩咐宫女给她们拿吃的。
“要是觉得累,便也去偏殿睡一会。”公主对小辈十分慈爱。
傅玥扬着笑脸:“我们不累,好不容易见着老祖宗,要跟您说话儿呢。”
建荣长公主被她逗乐了,呵呵笑道:“你这丫头鬼灵精怪。”
傅淼也跟着撒了回娇,祖孙几人说笑一会,公主却先累了,到底上了年纪。
“公主累了,要歇息,两位小姐不如去花园玩一会?一月前下面刚送了一对猫熊上来,那猫熊憨态可掬好玩得紧。”
傅玥聪明伶俐,想公主行了礼,便带着傅淼出去玩了。
“母亲,我扶着您吧。”
翌阳郡主起身,扶着公主回了内殿。
宫女们将公主扶上了床,又搬了湘妃椅过来,让翌阳郡主躺上去。母女两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精力有限,都累不得。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阿宁说会话。”长公主吩咐完,姑姑便领着宫女们出去了。
建荣长公主咳了两声才慢慢叹口气:“老了,老了,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母亲,您还要活到一百岁呢。”
建荣公主摇头轻笑:“活到我这年纪,便不觉得一百岁好了,哎,就是你们这些小的,让我放心不下。”
“女儿又让母亲操心了。”
“我去了没什么,我是担心,皇上他怕是……”
翌阳郡主一惊;“母亲的意思?”
虽然早就知道皇帝时日无多,但总期望那日晚些到来,可看母亲的样子,难不成皇帝的日子,比她们预计的还要少了?
“皇帝缠绵病榻,太子终究还不够成熟,可为这宫里的事儿,还没完呢。”
翌阳郡主说:“太子殿下已经十五岁了,待成了亲,也就好了。”
建荣长公主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太子殿下,怕是不满皇后娘娘的安排呢。”
皇帝年老,太子刚满十五,皇后娘娘倒还青壮。但太子不是她亲生的,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动摇,皇后有心让娘家女儿进宫做太子妃。可如今缪家已经权势滔天,傅家兰家都要联合起来才能与之抗衡一二,若她家再出一位皇后,过不了几年这江山怕都要改姓了。
自皇帝病重,这皇宫就被皇后把持,也是为了太子,年迈的建荣长公主才从自己的公主府搬回宫里来住。这便是皇家子嗣微薄的苦楚,为了上面那个位子,每代皇子们明争暗斗,弄得兄弟反目你死我活,道如今皇族连一个三代内的旁枝儿都没有,五服内到有几个,偏都是不成器的。
“我觉得玥丫头不错,就是年纪小些……”翌阳郡主早猜道了这一点,便说了自己的意思。
建荣长公主低声说:“玥丫头是不错,无论是身份也好,教养也好,都还合适,便是年纪小些,那也不成问题。”要知道就算按照翌阳郡主的想法,让太子娶个年纪大一点的太子妃进门就生儿子。但东宫不是那么好住的,怀了孕不见得能生下来,生下来不见得能养的大,还不如年纪小些先进去不招眼。只是……
“太子的意思是,君家。”
“君家?你是说……”翌阳郡主吓了一跳,那君家掌握着大烨王朝一半的军马,可他偏偏是缪长亭的死忠,缪家如今这样权势滔天,君家可出了不少力。太子娶了君家的女儿进门,那跟娶缪家姑娘有什么差别?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太子心思大,等君家女儿成了太子妃生下长子,就不怕他不跟缪家反目成仇,毕竟野心谁都有,尤其当皇后娘娘把持的后宫与新晋太子妃起了冲突之时。
这想法好是好,可风险太大,先不说君家是否真的能与缪家反目,便是君家为了女儿外孙以及自家前程打压了缪家,可保不定这君家又是第二个缪家,那跟现在有什么差别?翌阳郡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亲,您没有劝他吗?这事儿也太……”
“劝不劝也没用。”建荣长公主叹道:“太子并未表露这心思,且皇后如今一心一意想要扶持缪家女儿,便是他有心选择君家千金,怕也成不了事。”
皇后阻挠,想要娶君家千金做太子妃不容易,但封个侧妃却不难,只要君家女孩进了东宫,缪家与君家就算是埋上了生纤细的种子。但缪家不是傻子,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君家女儿进宫。
“那咱们要怎么做?”
“再等等吧。”建荣公主叹:“若是当初扶摇加到顾家,那便好了。”
顾家虽无人从军,但顾家曾出过一位兵法大家,那位顾家老祖少年从军,一生征战不计其数,虽战功不若后世彭越将军显赫,但顾氏老祖将一身经历战役集结成册并写下心得,如今已然成为兵法三杰之一。
如今各家将军名帅无论是否同意先人观点,但每学兵法,都少不得研习《顾氏兵法辑录》,加上顾家一向不参与党争,所以在士族,清流,武将之间的声望都颇为不错。
如果当初傅扶摇嫁给顾晨苏,想把傅家拉到他们这边来,就容易得多。而且没有去金鳞而是在顾家的话。傅扶摇也不会那么早就过世了。
往事已矣,现在感叹无济于事。
翌阳郡主迟疑半晌,突然说:“傅家与顾家疏远多年,但那顾三似乎,似乎对绾绾十分上心。”
公主半晌没有说话。
母女两人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听建荣公主用她疲惫中略带慈爱的声音说道:“顾家或许因扶摇对你们心存歉疚,但也仅止于此了,不可奢望更多。再者,与傅家解除婚约之后,那顾家儿郎娶了缪家千金,两家如今是姻亲,荣辱相关,顾家心意如何,谁也不知道。”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如果玥丫头不能进东宫,那咱们就要做其他打算。他缪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