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熙的功课不算轻,但跟经历过高考冲刺经历比起来,终究算不得什么,这个时代,女儿家终究不用为科举奋斗。
“那规矩呢,请教嬷嬷教的规矩听了就忘,哪里有过一点放在心上。”梓熙已经开始学规矩了,不过由于身边的嬷嬷本就是宫里出来的,她从小就被教的一举一动都优雅端庄,根本不必额外再学什么。但她终究是个外来人,梓熙对那一道并不怎么热心,其他人看得出来,自然觉得她学得不好。
而且对于郡主来说,学规矩也只是一种修行,她比较在意的,是梓熙的心思重。
“你是个闺女,不说绣绣花,做做诗,便是与姐姐妹妹们踢踢毽子也好。你倒好,整日想东想西,心思太重。”
“我没想东想西啊,老太太,我实在是不喜欢踢毽子,运动减肥,我都够瘦了,再运动一下,更瘦死了。”
歪理,郡主气的瞪眼,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了。
常言道慧极必伤,梓熙早慧,本就比旁的孩子来的聪明冷静,这不是个好现象。她以前想着,是这孩子没娘,凡事要靠自己,聪明些也是不得已。正因为心疼她,便多宠着,想着慢慢将她的重心思改了也就好了。谁知这过程实在曲折,不仅改不了,还得担心不注意说了什么,又惹得她胡思乱想。
“你没想东想西,那我问你,你父亲那妾侍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父亲的姨娘,虽说不是什么行的台面的人物,可终究是你父亲的生母,你都做了些什么?”
梓熙哑口无言,不高兴地看了庄嬷嬷一眼,果然又被告密了。
郡主见她看庄嬷嬷,立刻将她的脸掰过来,教训道:“你不要怪她,你道除了她,我从别的地方就打听不到消息?绾丫头,你要明白,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凡做事,必定三思而后动。你如今年纪小,旁人说不得什么,只当你被人挑唆。可过些年,你长大一些,有心人若扒起旧事,便要说你天生蛮横不顾人伦,若成了众矢之的,你又要怎么办?”
“她们狼心狗肺,难道我还办他们不得?”梓熙十分不满。
郡主无奈,“你才多大,心思终究不整齐。你要记着,凡做事,不动则已,一动便要一击即中。你现在还小,想那么多少反而害了自己。”
“老祖宗,我错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梓熙虽然不以为然,但也知道郡主是为自己好,只能低头认错。
郡主将她抱紧怀里,一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揉着,轻声说道:“绾绾,你要明白,人这一辈子长的很,有些事,不是一日两日能看得到结果的。与其被闲事扰了心神,还不如顺其自然,先保全自己。嬷嬷说你越加爱做梦了,这可不好。若不是你想得多,哪里弄得夜不能寐?况且你不要忘了,我还活着呢,有些事,我还没忘,只是时机不到而已,你这么一个小人儿,究竟能做什么?不过是为难了自己,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外祖母。”
“好了,你要听我的话,不要胡思乱想,白日没事,也不要躲在屋子里。你玥姐姐他们办了诗社,你当同她们一起玩,免得落了单。”
“我晓得了。”
梓熙虽然不觉得自己喜欢听八卦是个什么奇怪的嗜好,但别人总担心她听得多想得多,被郡主教训了一顿之后,终于收敛了起来。老太太是觉得她不像正常的小孩子天真烂漫,怕她变成个缩小版的林黛玉,梓熙只好隐藏属性,往小孩子那边靠。
果然经常跟傻孩子在一起,人也变傻了很多,郡主也高兴了,觉得她可以变得更加开朗。
又过了几日,傅宁下学,从书院回来了,可以在家里休息两日。这回京昼又跟他一起来了,还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送人的。
梓熙收到了一对画眉鸟儿,那小东西灵动的很,叫声又清亮,很是讨人喜欢。
可梓熙偏生是个俗气人,听来听去,所有鸟儿叫声都差不多,不觉得有何特别,有心将画眉鸟放生,却惹来京少爷一顿气急败坏。
“我可是求了小叔许久,才找到这一对儿画眉鸟,你说放生便要放生,也太不领人情了。”
梓熙问:“可你说这是送给我的。”
“是呀。”
“既然送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我自己的东西,想要如何处置,难道不能自己做主?”
京少爷无语了,“但,但那你也不能,不能……”
“你到是说说,你是不会送给我吧?”
“是。”
“那我能不能处置?”
“那,那自然是能的。”
梓熙微笑,大摸狗头,回首将画眉交给胭脂:“放生。”
“嗷!”京昼悲鸣。
京昼比梓熙大不了多少,也才七八岁的年纪,他来京城没日子不久,却很是混得开。在书院不过几日,就跟傅家大少成了狐朋狗友,成日在书院偷鸡摸狗,被先生狂追猛打。
两人还办了个什么辩论,说要与圣人对话。满口的胡说八道,惹得先生跳脚。可山长终究爱才,舍不得将他们赶出书院,最后只能自己三天两头被气得背过气去。
京家门第不高,京老爷却是个能臣,傅家虽不喜儿子跳脱,却也愿意两家的孩子来往。
京昼脸皮厚,嘴巴又会说话,加上京老爷自己与兰耀家是旧识,在金鳞时与梓熙有几面之缘,自然要缠着傅宁家里来。
虽然自己的见面礼被嫌弃了,但京少爷稍稍受了下伤很快又自行愈合。见鸟儿被放生的命运已是定数无法更改,便也不再斤斤计较,转而挤眉弄眼地与自己说起正经事。
他问:“绾绾妹妹,我就是想问,那日在街上,你究竟是如何认出我的?”
现在盖不认账还来得及么?梓熙暗自叫苦。
“你又没有蒙面,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我是没有蒙面,可在那之前咱们都没有见过呀!你究竟是怎么认识我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京昼故意将声音压低,好像在商量什么国家大事。
丫鬟在不远处摆弄花枝,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梓熙已经逃避这个问题好几回,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认错人了。因为这个世界里,在她认识的人中,实在没有一个叫做京昼的人,更别说与他那样年纪长相相近。
真是,上辈子坑了自己,这辈子又被这壳子坑一回,京昼那混蛋欠她欠大发了!
梓熙不说话,京昼着急。拿着胳膊推搡道:“你倒是说呀,哎哟,我想了多久都想不起来,咱们究竟在哪儿见过面?可是我问过傅宁,她说你除了金鳞,也就在京城住过些日子,其余地方根本就没有去过。可我呢,从小在芙蓉城,其他地方也没去过呀。”
梓熙:“……”
“你倒是说话呀!”京昼抓头:“绾绾妹妹,你该不是……会神机妙算?”
“你胡说什么!”梓熙白了他一眼,“不要胡说八道,那天定是你听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也没有叫你的名字,只不过认错了人,把你当成宁表哥而已。后来没好意思坦白,只能将错就错,谁知你还上心了。
京昼:“……”
这,这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吧!
京昼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日的场景,怎么想也不像是认错了人呀。自己又没有眼瞎,耳朵也不聋,怎么会听不清自己的名字?
再看兰梓熙,那是一脸坚定,不管他求证好几次,她就是不说
看来她是铁了心一扛到底了。
京昼砸了咂嘴,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那……那什么,我先去找傅宁了。哈,你自己玩吧,那个画眉鸟没了,你要是喜欢什么,就给我说,我给你弄来。”
不想承认就不想承认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哪一天,说不定她突然就想说了呢?
☆、第41章
梓熙在京城的生活;比在金鳞要惬意很多。
不用时不时被这个膈应一把;被那个恶心一回,啊还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郡主待她比较严格,每日要亲自检查她的课业。不过只要有机会;还是会让她出去到处玩,就是这段时间天气越来越热;这才不得已限制了她外出,而梓熙自己也不喜欢大热天出门。
原本每年这时节,傅家都会到山庄避暑。然而今年南方不太安稳;傅家便跟其他人家一样,都留在京里没有轻举妄动了。
郡主虽不喜梓熙到处听些消息来,然后又胡思乱想;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的事儿终究传进了她的耳朵。
原来顺城地动之后,又出了疫病,消息传到京城,满朝皆惊。
这时代没有地壳运动一说,只道是上天不满,在提点皇帝。满朝文武一封一封的进言,皇上开始准备写罪己诏。谁知夜里做了大梦,梦到先帝训示,说南方地动,乃是南边出了大恶,是以上天示警。
皇帝梦醒,立刻着人探查,果然查出魏王勾结妖人屠害生灵,皇上大怒,已然派人捉拿魏王。
说起魏王,梓熙知道的不多。皇家血脉凋零,这魏王正好是当朝唯一的异姓王爷,镇守南边几十年,声名极盛。
不知皇帝做梦是真是假,梓熙知道,这都只是一个借口罢了。皇帝想要镇压魏王,大约正缺少这样一个借口。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眼下要做的是把自己打扮好了,然后跟着大人们去兰家吃满月酒。兰氏五房太太生了嫡次子,兰家与傅家无论内里如何,面上依旧是姻亲,自然要去表示祝贺。
王氏从外面进来,看到郡主正在给梓熙梳头,心里暗道老太太真是将小姑子留下的这孩子当手中宝了,面上却笑意更盛。
“母亲。”王氏远远站着行礼。
郡主看了她一眼,道:“过来吧,给看看,这头发梳的怎么样。”
王氏哪里敢说不好,一边笑着一边往里走,嘴里道:“母亲手巧,梳的头发哪里会不好看。”
说着到了梓熙面前,伸出一只手将她下巴跳起来,笑道:“哟,这是哪里来的小仙童儿呀,把咱们老太太的心头宝绾绾丫头给换掉去了。”
郡主果然被逗的哈哈大笑,梓熙却一脸愁容。“我这哪里像个小姑娘,都可以进宫选妃子去了,这头发梳得也太复杂,花枝招展的,头皮都要扯下来了。”
她一说完,郡主便捏了她的脸:“瞎说,皇上是你表舅爷,太子你也得叫声表叔,哪里就能进宫选妃了,该打。”
“哎呀,我不是随便说说么!”梓熙厚脸皮地呵呵笑。
王氏坐了一会,眼看时间不早,便对郡主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咱们得早些出门,待会热起来便不好了。”
夏日天气炎热,天也亮的早。要出门的话,得趁着早上太阳还不烈的那会儿。
郡主左右看了看梓熙,终于满意点头:“恩,去玩吧,要小心着不可乱跑,外面炎热,千万不能中暑。”
“知道了,老太太。”
由于天气炎热,这段日子郡主一直拘着梓熙,白天尽量不让她出门,梓熙也怕热,很是懒得动弹,但是兰家做酒,她是得去的。
王氏带着自己的女儿傅玥以及两名庶女,加上一个兰梓熙,乘着马车捧着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她们走得早,到兰家时太阳还没有那么炽烈,不过兰府各个屋子里的的冰盆都已经添满了冰块。只要不去外面,便丝毫不觉得炎热。
“梓熙妹妹,傅家姐姐,你们终于来了。”
梓熙他们刚坐下,兰梓潼便从外面进来。兰梓潼是梓熙五叔的女儿,比梓熙大一岁。她高挽着团子头,身上穿着青丝薄衫,一进门就来拉梓熙:“你快来,我有话要说跟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梓熙问。
傅玥见她们两人拉拉扯扯,便道:“表妹,你们快去说自己的小秘密吧,我们在这儿等母亲。”
梓熙只好出来,兰梓潼把她拉到一边,说:“梓熙妹妹,下午爹爹回来,你跟我一起去跟他说,咱们去山庄避暑去。”
“去山庄?”梓熙有些疑惑:“可是今年大家都没有去,似乎不太安稳呢。”
其实受了灾的南边离京城还远,并不影响大家去避暑。只是男人们要扎在京中等一手消息,而女眷们生怕出去山庄人手不够,一旦发生什么事,根本反应不过来,便都没有去了。
可是兰梓潼年纪还小,根本不在意这些,她道:“往年都去,偏今年不去,我实在热得受不了了。”
“那你可自己去求五叔叔呀。”
“我都求了多回了,爹爹却说我胡闹。梓熙妹妹,爹爹最宠你,你跟他说,他定会同意的。”
梓熙暗中翻个白眼,心道小姑娘呀你真是太天真了,根本搞不清楚宠爱跟客气的差别。
这些不能明白说,梓熙只好胡乱敷衍:“天气是挺热,但只要不出屋子,也没有那么严重。”真心的,梓熙觉得只要不到太阳底下去晒,像她们这样的贵族女孩子,真心没有多严重。
谁知兰梓潼毫不赞同,瘪嘴说:“怎么可能,我这几日都热出痱子了。”
“呃……不是有冰么?”梓熙莫名。
据她所知,不管是傅家也好还是兰家也好,每年冬天都要窖许多冰,就是为了夏天消暑用,像兰梓潼这样有许多人服侍的千金小姐,哪里就至于热出痱子了。
兰梓潼知道她怎么想,有些难堪地说:“你不晓得,咱家的冰都被那些人给霸占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往年去山庄上避暑也还罢了,今年人都在家里,可是备下的冰还是从前那些分量,他们把冰占完了,可不得看我们笑话。”
兰梓熙:“……”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兰家人多,家里情况也比较特殊,她这个长期住在傅家的,还真没有插言的资格。
兰梓潼见她发愣,又抓住她的胳膊摇晃:“好不好嘛梓熙妹妹,算我求你了,你就帮我一回呗。”
“可是,别说五叔不同意,就算同意了,也不敢让你一个人到山庄上去呀,出事儿了可怎么办。”
“那那你就别管了,你只要帮我说服我爹爹便好。”
梓熙不敢答应:“我只帮你试试,能不能成不一定,而且我真是觉得这时候去山庄不太合适。”
“放心,我心里有数。”兰梓潼兴高采烈地推着梓熙往前走。梓熙赶紧从走廊拐一个弯儿,说:“反正已经出来了,先去见见老太太吧,还有你的小弟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得到。”
“老太太正在见客呢,咱们去大哥招呼就出来,至于你说我弟弟,自从娘生了他,我都一个月没有见过了,我自己都还没有见过弟弟呢。”
“哎?你也没有见过三婶婶吗?这是为什么?”
“谁晓得,大约是怕热着弟弟吧。对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湘姐姐,究竟是什么人,她怎么那么厉害!”
梓熙都快把兰梓湘给忘了,听她提起还有些疑惑:“她怎么厉害了?”
“你不晓得,她一来,吃的穿的什么都要最好的。起先还罢,众人都哄着她,后来不晓得谁跟她说雀屏锦是最好的做束带的料子,她竟信了,让人将自己的腰带束带全换成了雀屏锦。这倒好,被下人偷偷笑话,后来还被她听见了,弄清缘由之后开始上吊,这才来我家多久,都上吊三回了。前几日都还在听二伯娘说,可怕了她了,求神拜佛也想得个机会赶紧把她送回去。”
梓熙震惊,这个兰梓湘还真厉害啊,本以为换个地方她要收敛一些了,谁知她还变本加厉。“上吊?天,她怎么想得出来。”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不是泼妇的行径么!在她的认知中,兰梓湘是很在乎自己的形态的,顶多昏个迷,口吐个白沫或者得个病就差不多了啊!
兰梓潼以为她不信,坚定道:“是真的,刚开始她老是生病,二伯娘便将她送到偏院里治病。后来她就不得病了,开始上吊,连老太太都被唬住了,说她要什么就给她去。二伯娘便照做了,现如今咱们家就她最大,这不,我家少的冰,全堆她屋子里去了。”
难怪人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果然兰梓湘才是人生赢家,梓熙深深受教。
正说话尖,两人已经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果然有客人在,梓熙跟兰梓潼连个小人,插不上什么话还碍事,便待了一会就出来了。
兰梓潼急于见到父亲,可是问了管家说不晓得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又只好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