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又无法发作,皇帝只好和缓道:“你忽然提起此事,太过仓促,就让朕,再想一想吧……”
成祥道:“恳请皇上恩准。”
皇帝望着他,倒是有些无可奈何。
成祥说了诉求,正要出宫,忽然间想到一件事,便问皇帝:“皇上的生辰是否快到了?”
皇帝正在想事情,闻言一笑,道:“朕的生辰是十月初八,倒是快了,怎么?想给朕贺寿?”
成祥嘴角动了动,像是要笑,却又像是哭。皇帝楞眼看到,便问:“怎么了?”
成祥道:“没什么……皇上是个有福之人。那草民就先告退啦。”
刘泰堂望着成祥,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还没有开口,就见成祥转过身,匆匆地往外去了。
刘泰堂看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才又一笑,自言自语道:“还是没改之前的脾性……如此无状啊……”
成祥急匆匆地出了御龙殿,埋头往外就走,却听得有人道:“少将军……”
成祥一愣,抬头看去,却见前方来了一人,眉眼十分地慈和,双眸正看向他,正是滕太后。
乍然相见,成祥像是石化一般,便立在原地无法动弹。滕太后一眼看到成祥脸上泪痕,愣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滕太后一惊之下,走上前来,掏出帕子便擦向成祥脸上,手帕要碰到他脸颊的时候才猛地顿住……太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太后急忙停手,有些不自在,讪讪道:“少将军是怎么了?叫人看见了……不成体统,擦一擦吧。”
成祥望着太后手中的帕子,又看看太后刻意冷淡的脸色,忽地咧嘴一笑,他摇了摇头:“不用啦!”竟然不说告辞,转过身去,飞快地奔下台阶,身形如离弦之箭,一刻不停地出宫去了!
滕太后大为意外,望着成祥飞奔离去的身影,皱眉叹道:“这个人……唉,真是无礼的很!”
☆、第135章
中午时候;解廷毓来到城郊庄园;正看到季玉兰趴在栏杆上吃瓜子;地上一堆瓜子皮,可见吃了许久;见了他来;也不理会,自顾自地仍吃。
解廷毓便走过去,道:“你这样吃法,浑然不像个女儿家。倒像是个地痞无赖。”
季玉兰懒洋洋道:“干你屁事。”
解廷毓一挑眉:“真是粗俗之极。”
“你找高雅的去呀;”季玉兰一声冷笑:“能看时候且看着吧;以后要看着粗俗的也没有了。”
解廷毓一怔;觉得这话中有话:“何意?”
季玉兰咬开一枚瓜子;恍神间却把瓜子仁丢了;有些恼怒:“什么何意何意,我要跟小庄姐回乐水了。哼。”
解廷毓一惊:“什么?不……这不可能。”
季玉兰道:“可能不可能你说的算啊?虎子哥都说了,要辞官不干回乐水去。”
解廷毓惊疑:“胡闹,三军统帅怎能说辞就辞?那岂不是军心大乱?万万不能,何况之前成祥也同我说过……”
“说过什么?”季玉兰瞪眼看着他。
解廷毓欲言又止:“朝堂上的事儿,你不关心的。”
“我也不稀罕理会,横竖虎子哥跟小庄姐在一块儿比什么都强。”季玉兰翻了个白眼。
解廷毓沉吟:“这事儿有些不对,怎会忽然间如此……”
季玉兰道:“叫我说这才是我虎子哥能干出来的,他本来就是为了小庄姐才来这儿的啊。如今天下太平,还不赶紧抱着小庄姐回乐水啊,难道要任凭你们这些贼眉鼠眼的盯着小庄姐不放吗。”
解廷毓苦笑,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用“贼眉鼠眼”来形容,却不跟季玉兰计较:“成祥可在?”
“进宫还没回来呢。”
“那锦懿呢?”
“一大早就叫人进宫喊了个人出来,如今正说话呢。”
“是吗?”解廷毓问道:“叫了谁出来?”
“雪海吧,”季玉兰眨了眨眼:“我不喜欢宫里的人,除了小庄姐。”
内屋之中,雪海敛手,笑问道:“公主一大早把我唤来,可是有急事?”
小庄坐在椅上,抬眸看向她:“是有点小事,劳烦雪海姐姐了。”
雪海道:“不知何事?”
小庄问道:“昨儿雪海姐姐奉命送了些东西过来,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正好遇到了陈少将军?”
雪海一怔,旋即道:“是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说我倒是忘了。”
“那姐姐跟他说了些什么?”
雪海道:“也没说什么,无非是见了礼,寒暄了几句。”
“姐姐到底寒暄了什么?何妨细说?”
“都是家常琐碎的话,差不多都忘了。”
小庄一笑,凝视雪海双眸:“姐姐,你最好是想清楚些,不然的话,我跟太后回禀,说姐姐曾经偷偷地去探望冷宫里的废人……不知太后会是什么反应?”
雪海脸色一变:“你……”
“我从小就不肯记仇,也不肯害人,这个雪海姐姐大概是最清楚的,”小庄道:“又觉得姐姐素来也是好人,所以就算看到你偷进冷宫……却也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雪海咬了咬唇,小庄道:“可究竟是谁让你这样处心积虑害我的?当初我的香囊落在太后宫里,被人巴巴地送回府内,还偏落在少卿手上,我就怀疑了……一枚香囊而已,何至于劳师动众,我想那时候姐姐就发现里头另有物件了吧,毕竟您的细心是宫内人尽皆知的……”
雪海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小庄道:“还有你素日来那些有意无意的小动作……其实我都知道,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想远离宫中,不惹是非,因此才不肯揭破你,可这次,你真的打错了主意。”
雪海低头:“原来,你果然都知道的……”
小庄冷道:“我只想知道昨日你对他说了什么,不然,就让太后来处理此事,我不沾手。”
雪海垂眸,隔了会儿才说道:“既然公主说起香囊,为何不再想想,那香囊里的物件,公主是否在哪里见过?”
小庄皱眉:“哪里见过?”
雪海道:“那也是小时候的事儿,大概公主忘了……您不妨再仔细想想看。”
小 庄看着雪海,手在香囊上抓了一把,垂眸竭力思索,脑中一幕一幕回闪,雪海指的小时候,自然是说小庄在宫中……如果这消息是正确的,那么小庄大概是在宫内看 到过此物?心忽然惊跳起来,没来由地……眼前一张张面孔飞驰而过:太后的,皇帝的,小太子的,小虎子的……以及那些错乱的话语,如潮涌上来,道:“你跟小 太子倒是都有酒窝……”“太子跟小虎子很有兄弟相……”
以及时光转变,在成祥归来后,刘泰堂召见他之时,小庄靠在御龙殿门口望着那面面相觑的两人,心中那晦暗不明的一丝想法!
她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敢想……那两个人何其相象,何其想象……
雪海望着小庄面色急变,微微一笑:“公主怕是想到了吧……那时候您还小,我陪着您进殿的时候无意看到太后在瞧一样东西,我在后头没看清,您却看了眼,然而太后立刻就放起来了,并且不许任何人去看……包括您……”
小庄扶额:的确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候她还年幼,只记得太后仿佛伤心地望着一样玉白之物,她当时还安抚太后来着,但太后既然不许她看她碰,小庄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难道,难道……
此刻,小庄陡然知道了成祥在听了雪海的话后……那种心境,究竟是如何的惊涛骇浪,难以平复。
“此事你还对谁说过?”小庄死死地握着手掌,竭力镇定。
雪海道:“此事是杀头之罪,除了公主跟少将军两人,没有第三人知情。”
小庄逼问:“你发誓?……你对他透露此事,有何企图?”
雪 海道:“公主放心,我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此事,你既然知道了我去探望宫芙,就该知道我跟宫芙有些牵连……这些年我目睹太后折磨她,我只是……愤怒,前些日 子我好不容易看到了太后的那块玉珏,便想到曾看见过的公主香囊里的那物,我猜到陈少将军……就是那个太后自以为死去的孩子,因为他跟皇上实在是太像了…… 我觉得这是个报复太后的好机会,所以才跟少将军说……我又怎会跟太后或者皇上说呢?太后那么心疼‘死去’的皇子,若是知道皇子还在,岂不是没有好戏看了? 我是想让他们骨肉相知而不能相认,的确,我没有估错少将军的性情,他真的宁肯分离也不愿相认啊……”
小庄又是惊心,又也是愤怒不已:“那如今我知道了,我可以跟太后说。”
“你不会,”雪海笑着摇头:“公主仔细想想,若是成爷的皇子身份公开,太后自是欢喜了,可皇上呢……皇上本就跟他有心结,如今多了个精明强干又兵权在握的王爷……哈哈,自古以来,皇室骨肉相残的戏码可是屡见不鲜……”
小庄冷看雪海,她心中其实也想到这点,何况成祥并没贸然去相认或质问……成祥虽并未在皇室长大不懂其中利害,但他选择哑忍,伤心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或许他也隐隐猜到相认并非上策。而比相认更重要的,则是他跟小庄小虎子的团聚。
小庄想到这里,心中苦涩跟甜蜜交织。
成祥回到将军府,温风至并没把他要辞官的事事先张扬,因此仍旧一派宁静。成祥在屋内枯坐,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身后脚步声轻轻靠近,然后有人从后面将他抱住。
成祥一颤,知道来者是小庄,便道:“你怎么来了?”
成祥的声音有些沙哑,小庄轻声道:“我想你了,面圣可还顺利?”
成祥“嗯”了声:“皇上说要考虑。”
小庄假装没听出他话语中的一丝苦涩,转头在他耳畔吻了吻,道:“可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你,我,小虎子……要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撇下谁。”
成祥心头酸楚,小庄搂着他:“你还有我们,对不对?”
成祥的泪一涌而出:“是……”
小庄道:“我们是永远不会背离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君,永远都是小虎子的爹爹。是不是?”
“是……”成祥潸然泪下,回过身来,把小庄牢牢抱入怀中:“是!”
皇帝一时虽然并未答应……成祥却已不放在心上,连日来不再理会军情,只推给温风至,自己便同小庄游山玩水,一边准备回乡事宜。
太后听说成祥要辞官,同样吃惊不小,本来想要亲自问问,然而宫中宜妃分娩期到,正是紧张时候,太医忙碌左右不敢怠慢,终于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太后大喜之余,也顾不上其他了。
这日天晴和暖,不似秋日,反如春天,成祥同小庄带着小虎子一块儿,在京郊山脚下玩耍,有些枯黄的草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成祥坐着,怀中抱着半躺着的小庄,慵慵懒懒地晒着太阳。
小庄半梦半醒,仿佛又回到了乐水,在那个简陋的小院中,躺在藤椅之上……跟那时候不同的是,她如今正在成祥怀中。
小庄挑唇而笑,笑意落在成祥眼中,他低下头,在她红唇上轻轻吻落。
小虎子站在毯子旁边,刚才疯跑了一阵儿的他有些累了,见小庄跟成祥亲昵之状,小虎子便跑过来,扑在成祥肩头,喃喃不已。
成祥哈哈一笑,把小孩抱过来,同样在小虎子脸上狠狠亲了口。他脸上的胡须已经长了出来,小虎子哇哇大叫,仿佛抗议被胡须扎的脸蛋儿疼。
和风缓缓吹过,草丛簌簌有声,成祥抱紧小庄跟小虎子,微微仰头,清爽和暖的微风中,仿佛有甘甜的味道。
☆、第136章
皇帝的敕命迟迟未降;眼见婚期将至;成祥跟小庄一番合计,便打算就在龙都,先把婚事办妥再说。
因两人计划辞官后便回去乐水,这样一来成祥随同的这些部将之类的自然也就无缘跟随了,因此在临别之前,借着这一场喜事,想大家伙儿好生地热闹一番。
毕 竟是大喜事,消息传出,各方来送礼贺喜的络绎不绝,小庄这边的自不必提,成祥那边的,除了成祥相识的一些旧人,比如安宁侯,永平侯等交情好的之外,齐焕也 送了礼物来,另还有两个意外的人也递帖道贺,其一,是大风镇的守将罗守道,其二,竟是解丞相府,喜帖之外,又附送一份厚礼。
除了这些认识的或有一面之缘的人,其他的朝中重臣,因都知道陈少将军如今是炙手可热,都也不愿得罪,更乐意借此机会大肆巴结。
一时之间沸沸腾腾,京畿内外,热闹非凡,朝野之中所议论跟关注的焦点,都是这桩婚事。
对太后而言,这桩亲事虽然不是她心中所期许的那般完美,但……因跟成祥那一番秘密详谈,太后对成祥有了一种莫名的改观,更兼如今成祥身份特殊,小庄也自乐意,太后索性撒手不管。
而近来宫中宜妃得子,对太后而言,更是喜上加喜,心情好的无法言说,因此也派宫人送了好些箱笼的彩礼。太后知道小庄不愿把宫中而行,于是多备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另有许多罕见的珍奇宝物,权当是娘家的心意。
日期很快逼近,连小虎子也感染了庄园内外那股喜气,整天乐呵呵地,小短腿跑的也越发利落,且仿佛也认得成祥了,每次见了他,都会迫不及待地冲着跑过去,那股如风一样的势头让成祥又惊又喜,每每会忙不迭地把小家伙抱住,生怕这宝贝跑得太急会摔着。
就在成亲的前一夜,成祥私下里在将军府宴请麾下的这些亲近干将,京中的人物,则只邀请了安宁侯跟永平侯两人。
这些都是粗野惯了的将领,又因没有外人,便格外肆意,呼长道短,十分痛快,安宁侯跟永平侯两个面面相觑,都也十分喜欢。
酒过三巡,成祥便想公布自己要辞官退隐之事,然而看着这些已经厮混熟了、甚至在战场上几度过命的战将们,心中却仍有些不忍。
如此踌躇几回,成祥终于下定决心,把酒杯斟满,举杯起身道:“各位,我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一时之间,喧哗吵闹的声音消失殆尽,众位将领都看向成祥,有人还以为成祥是说婚礼之事,便笑道:“少将军要说什么?只管放心,明日众兄弟会好生收敛,却不是现在这个样儿。”
成祥笑笑,面色肃然,道:“请听我一言。”
大家伙儿见他脸色不对,才都敛了笑容,也跟着肃穆静听。安宁侯跟永平侯两个,也没听说消息,都有点诧异。
成 祥望着在座一张张熟悉脸庞,一双双明亮眼睛,心中难舍,但却已无回头路,当下道:“当初我接任少将军之位,是因义父器重,义父深谋远虑,怕他老人家去后群 龙无首,才叫我暂时代替行事。承蒙各位不弃,也瞧得起我,这两年来携手并肩,好歹没辜负义父他老人家的期望。但是,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近来我深思 熟虑,深觉自己已不适合继续担任少将军一位,故而已经上奏皇上,让皇上另取贤能……从此之后,我便辞官回乡去了……”
成祥一句句说着,将领们一句句听着,脸色也随之大变,听到最后,将领们一片鼓噪,从小声变作大声,有人道:“少将军,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要丢下众兄弟!”
也有人道:“什么贤能,除了少将军,朝廷还能有什么人能辖管住我们?若是朝廷有人,当初便不用老将军拖着病躯死守了!”
各种声音,哗然一片,安宁侯跟永平侯也双双起身,道:“成大哥!为何忽然做这决定?”
成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道:“各位兄弟不必惊恼,相信皇上会有合理安排……”
话音刚落,旁边一名老将凉凉说道:“就算皇上派个天兵天将来,也都不是这凌云府的主人了,少将军,不管你是出于何种考量想要辞官,可你得想想此后的场面,群龙无首……前景堪忧啊。”
“正是,正是!”一派附和声音。
永平侯拧眉问道:“成大哥,是不是皇上为难你?疑心你功高震主?”这话是众人心中怀疑却不敢说的,安宁侯忙拉了他一把。
成祥忙喝道:“不可胡说!皇上至今还未答应我辞官请求,他若真的有些疑心,早在我提出的时候就会一口应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