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微服出巡,莫要多礼了,也是你这药膳阁名头太响,总要来凑个热闹不是?”那人目光扫过众人,自觉地坐在上座。
秦穆戎上前拱了拱手,却是半句未言,叶云水倒是没想到这个年轻的男人是太子秦中岳,也是上前福身行礼。
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有所停顿,叶云水面子上平静如水,可是直觉告诉她,这人是刘皎红找来故意拿捏她的。
果然,叶云水的心里刚落下,便听刘皎红说道:“姐夫,祁善哥哥,太子殿下可是听说了叶主子煮茶的手艺甚是了得,才上来瞧上一瞧的,总是不会让他失望的吧?”
刘皎红话音一落,秦中岳则是说道:“却是未想到那‘民以食为天’五字却是慕戎所言,不太符合你的性子,字倒是写得很是霸气。”
秦穆戎只是扯了嘴角,“多谢殿下夸奖。”
叶云水低头不语,却是感觉到秦中岳心中的怒意,显然这“民以食为天”五个字给秦穆戎惹祸了,本就是军中重臣,又是太后最疼的孙子,秦中岳夸他的字霸气十足,岂不是说他有谋反之意?
不过秦穆戎的态度则更是值得深思,他没拒绝,也没领情,却是不疼不痒地道了一声谢……叶云水忽地想起刚刚秦穆戎和祁善二人说来送银子的,不会说的就是秦中岳吧?叶云水绝对相信,秦穆戎这一声谢里一大半说的是银子,而非是那字!
心里这般想着,余光笃见秦中岳的脸色果真难看。
秦穆戎和祁善则分坐下首,那刘皎红则是指使着叶云水道:“叶主子耳朵聋吗?没听见太子殿下要品茶?”
叶云水则是脸上挂了笑地道:“这位姑娘如若渴了的话自可以去倒茶,我倒是没听到太子殿下说要品茶的话,却不知你是从哪儿听得的?”刚刚那话不过是刘皎红说的罢了。
刘皎红被她一句话噎得脸通红,秦中岳的目光倒是多瞧了叶云水两眼,“既是小弟妹有这等手艺,不妨让本宫见识一番?”
叶云水瞄了一眼秦穆戎,却见他眯着眼睛不太高兴,而祁善则是一个劲儿地在给她使眼色,那意思却是叫她遂了秦中岳的意,免得节外生枝,众人脸上都不好看。
秦穆戎见叶云水迟迟不动,而秦中岳显然有发作之意,便是点头道:“既是太子殿下有这等雅兴,你就露一手吧。”
刘皎红在一旁添油加醋地道:“叶主子还真是听世子爷的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秦中岳的话不如秦穆戎有重量,故意给叶云水难堪了!
秦中岳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叶云水却是答道:“妻以夫为天,夫字比天字还多了那么一点,婢妾自是要听世子爷的吩咐。”
“伶牙俐齿。”秦中岳吐了四个字,显然不喜叶云水的说辞。刘皎红满是幸灾乐祸地等着瞧笑话的模样,秦穆戎的脸上则是多了几分担忧,而祁善则是叹了口气,朝着叶云水摆手,叫她莫逞一时嘴痛快!
叶云水福了福身,便是让董掌柜取来熏香点燃,以甘泉水在壶中加热,以沸水冲泡茶具,淋了壶体后,取了茶拨入壶中,水沸之时高冲茶叶,那茶叶在壶中翻滚,就像是百丈飞瀑而下,一股幽香从壶中传出,沁人心脾。
用壶盖刮去壶口的泡沫,将茶汤倒入公道杯中,又分别烫洗品茗杯,沸水三起三落地往壶中注水,再次将公道杯中泡好的茶汤快速巡回均匀地分到品茗杯中到七成满。
叶云水动作飞快,一双白皙柔荑翻飞,看得秦中岳不由得松了那紧绷的脸,一双眼珠子不时地往叶云水身上打量……
秦穆戎的脸色却是难看了起来,祁善在一旁瞧着这二人,心里只是感觉事情不妙,意欲亲自上前奉茶给秦中岳,“瞧着小嫂煮茶,真是美轮美奂,这茶却都舍不得吃了,太子殿下赏脸吃上一盏吧?”祁善只盼着秦中岳接了茶了事,否则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第148章 责难
秦中岳瞧着祁善,却又将目光移到了叶云水的脸上,带着他与生俱来的高傲言道:“你这双糙手也就只能点点银子,好端端的香茗都混上了铜臭味,这奉茶之事还是要那高雅之人来做才是!”
听着秦中岳的话,叶云水则是心里凉了半截,那刘皎红的脸上微露惊诧,随即是满眼的嫉妒愤恨。
叶云水不由得瞧向了秦穆戎,见他的脸色甚是复杂,可更多的却是担忧,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满地响起,“不过是吃杯茶而已,太子殿下还真是讲究得很!”
秦穆戎不悦,秦中岳却是更为得意,笑着道:“你乃是带兵的粗犷性子,哪里懂得这风雅之事!”
秦穆戎与秦中岳言语交锋一轮,却是秦中岳咄咄逼人,占得上风。
瞧着秦穆戎的脸色不渝,祁善的心也跟着悬着,心里暗自念叨着秦穆戎可别在这里跟秦中岳对上,今儿这外面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平时在朝堂上压秦中岳一头便罢,好歹他也是太子,这等娱乐之地如若给秦中岳没了脸面,即便是太后和庄亲王爷也护不得的,心里焦急之余,却是看向叶云水,如今只瞧着这位是不是压事的人了!
叶云水心中却也是恼了,这秦中岳实在是太不自重,明知她是秦穆戎的人,却是目光和举动都唐突逾越得很,特别是他那一双带着勾的眼睛扫在自己脸上,让叶云水甚是不舒服,终是魂穿而来的现代人,对等级观念并非是骨子里那般根深蒂固,而且秦穆戎对他显然不忿得很,如若自己太过巴结岂不是惹秦穆戎不快?
秦中岳瞧着叶云水,见她迟迟未动却是鹰眉一抖,“难不成本宫连吃一杯小弟妹的茶都不够分量么?”
秦中岳此言已是逼迫着叶云水不得不从,秦穆戎未等再开口言,却见叶云水手捧香茗,款款朝着秦中岳走去……
秦穆戎欲言又止,摒着一口气却没有呼出来,秦中岳对叶云水的举动满是喜色,似是在向秦穆戎示威一般地笑了笑,等着叶云水将茶递上来!
“哗啦”的一声!
品茗杯应声落地,滚热的茶汤溅了叶云水一手,那白皙的皮肤顿时烫红了一片,转瞬便起了一层细密的水泡!
护卫着秦中岳的侍卫提刀上前,却是被祁善一脚一个给踹了回去,“都他妈的给爷滚蛋,瞎了你们这群奴才的狗眼,有世子爷和本公爷在这儿,你亮家伙给谁瞧的?难不成要砍了爷不成?”
那几个侍卫瞧着秦中岳的眼色,则是讪讪地退下,屋中的气氛却是格外的诡异。
秦中岳带着恼意地看着叶云水,而秦穆戎则直接上前瞧着叶云水手上密麻的水泡,祁善虽刚刚是撒泼骂街,可心中仍是一沉,只道是这事儿恐是不能善了了!
忽地,刘皎红一声尖叫,指着叶云水大声地喊道:“大胆!居然胆敢将给太子殿下的茶摔碎,理应治你死罪!”
此时的气氛已是尴尬不已,秦中岳本是在犹豫要不要跟秦穆戎硬抗,可刘皎红这一嗓子喊出,他却是想寻个台阶下都不成了!
秦穆戎冰冷的目光扫向刘皎红,脸上的厉色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杀意,那凶狠却是着实地把刘皎红给吓了一跳,秦中岳心中也是忐忑,瞧着秦穆戎那狠辣的目光却是强撑着架子冷哼地道:“二弟何必如此,太后亲指给你的人,本宫总要给些脸面,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叶云水感觉到秦穆戎的怒意,轻轻地攥了一下他的手,秦穆戎僵紧的身子才是微微松了松,似是忍气咬牙地说道:“谢过太子殿下不怪罪之恩,臣弟先带她去包扎,殿下恩德改日自会报答!”秦穆戎一字一重地咬出,就要带着叶云水往外走。
可秦中岳却是出言拦下,“二弟慢着!”
秦穆戎皱眉回头,“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这茶杯不小心碎了,可这茶本宫还没吃上?不如就请小弟妹再赏一盏如何?”秦中岳此举虽是给叶云水找麻烦,其实还是冲着秦穆戎去的,好歹他也是东宫太子,秦穆戎就算是再受器重却也不应为个女人而跟他翻脸。
秦穆戎的神色凝重,祁善知秦穆戎是刚毅的性子,却只得从叶云水这方下手,“既是太子殿下开口,小嫂还是全了这份礼吧,终归是第一次见,奉一杯茶也是应当!”
祁善这话却是把这茶说成了向兄长敬茶,算是给秦中岳和秦穆戎二人各自找一个台阶下!
叶云水明白祁善之意,便是言道:“理当如此!”
秦穆戎诧异地看着她,瞧着她那起满水泡的手,再次地问道:“不要勉强。”
叶云水却是轻挑秀眉,云淡风轻地一笑,“世子爷放心,婢妾绝不会给您丢脸。”
秦穆戎的眉头拧成一条线,看着叶云水那坚定的目光,他知她的倔强和固执不容她这般离去,也知她是在为了自己,而叶云水也相信,只要她刚刚摇头,秦穆戎许是宁可得罪了秦中岳,也绝不让她奉这杯茶,有他这份心思,足够了!
祁善的心也是揪着,刘皎红冷眼瞧着叶云水,满是忌恨。
再不是那双雪白柔荑,上面铺着一层刺目的红色水泡,祁善把侍卫和伺候的都打发了出去,亲自上前帮忙焚香,叶云水施以微笑算是道谢,那煮着的沸水在“咕嘟咕嘟”地响着,却是这屋内仅有的声音。
手上的水泡逐渐地发了起来,让叶云水的手感觉到发胀发疼,几乎是一瞬间,那本是纤细的秀美的手却肿成了馒头一般,秦穆戎铁青着脸,目光却是未离那双满是创伤的手。
这一次叶云水却是做得事无巨细,每一个动作都有它独特的名字,听得秦中岳紧紧皱眉,秦穆戎心中恼怒,而祁善却是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焚香静气、孔雀开屏、叶嘉酬宾、孟臣沐淋、高山流水、乌龙入宫、百丈飞瀑、春风拂面、玉液移壶、凤凰三点头、重洗仙颜、游山玩水、乾坤倒转、敬奉香茗……
这一套动作下来,那一双手却是疮痍不堪入目,接触了热水之后更是肿胀的厉害,可叶云水的脸上始终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好似那疼的人不是她一般!
双手捧着品茗杯,叶云水却又忽地放了下,“瞧我这手却是丑陋不堪的,却是要惊了太子殿下。”
秦中岳也知今日之事的确有过分之处,便是借着台阶言道:“小弟妹辛苦了!”
叶云水则是脸上淡笑,“婢妾曾听过一个关于茶的传说,不知太子殿下有兴趣听上一听?”
秦中岳略显犹豫,最终却是点头道:“不妨说来听听?”
祁善本以为叶云水奉了茶,秦中岳喝了走人了事,却不料叶云水还节外生枝,脸上不免多了几分急色,反倒是秦穆戎显得淡定了些,目光仍是未离叶云水。
“传说有那么一位以采茶为生的姑娘,家中有一株茶树,视若珍宝,精心呵护,那朝天子爱财爱良君名声,于是各地官员争相吹捧,敛财上供,却是让百姓民不聊生,天灾大旱如雪上加霜,田地里的庄稼都成了枯草,那土地龟裂有手指宽的缝隙,百姓们只能以枯井中剩的那一捧泥水为生,哪还有心思灌溉茶树?”
“这位采茶姑娘心中焦急,眼瞧着那赖以为生的茶树即将干枯,索性心中一狠,用刀割破了手,用自己的血去灌溉!天子出巡,百官拥戴,洒落银钱无数,尽管如此却仍瞧见这满目的荒芜,顿时大怒,斥责官员无责,责天为何无雨,而此时,天子远望那一株郁郁葱葱的茶树甚是茂盛,便是带着官员上前意欲表彰,孰料正是那采茶姑娘,采茶姑娘道是没有煮茶的水,只能干嚼那茶树上的叶子解渴,于是便送了天子一捧茶。”
“天子啖之,却觉味美甘甜,心中大悦,心中奇怪为何只有这一株茶树得以生存?待得知此乃血液灌溉,不由得心中震惊,懊悔之余得出一个道理,当官者以权为命,经商者以钱为命,匠者以手艺为命,而务农者以地为命,没了茶树她就等于没了赖以生存的东西,没了命,宁可用自身鲜血灌溉也要保那茶树存活。而他爱财爱名却只图虚表,有愧于民,于是天子立即停止微服出巡,返回皇宫,从此再无微服出访,而此茶树被奉为国树,那采茶姑娘却再无所踪,被当地之人传为茶仙。”
叶云水话音一落,那秦中岳的脸色难看异常,这话中引申的含义不正是在讽刺他没有天子之风,争强斗气,没有容人肚量?引申的涵义越想越多,越想越气,却又不能出言怒斥,否则不但被旁人笑话,连圣上都要恼他不知深沉,觊觎大位!
刘皎红出言挑衅,“大胆,你居然敢这般地讽刺……”
“闭嘴!”秦中岳怒吼一声,吓得刘皎红不明所以,幸好他嘴快,否则揭了这层遮羞布,秦中岳这张脸就无地可放了!
第149章 承诺
秦中岳脸色沉着,不满地瞧着叶云水,“茶仙传说虽美,可当朝圣上乃是一代圣君,绝不会犯如此昏君之错!”
秦中岳的话音一落,叶云水忽地持起茶刀,往右手那满是血泡的手上狠厉地刮去!
一股鲜血汩汩而出,就像是绚丽的红罂粟!
“啊!”刘皎红瞧见那猩红的鲜血顿时尖叫不已,躲在角落里惊呆地指着叶云水说不出话!
叶云水手上鲜血滴落,却是正滴进那盏茶之中,本是白皙的皮肤越发的苍白,却仍是挤着笑道:“圣上乃是开明之君,百姓安乐,四海升平,太子殿下也是英明神武,婢妾理应奉茶一杯,望太子殿下福寿安康!”
不顾手上的创伤,叶云水端着那被血模糊了的品茗杯带着笑地朝着秦中岳走去!
秦中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咽了咽唾沫,望着叶云水的目光中有那么几分退缩。
祁善的脸皱得像是一团麻,心里早是一片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相信,正欲上前阻止,却看到秦穆戎上前护着叶云水,在她几次因失血而眩晕时扶住了她,就像是一堵坚实的墙……
叶云水转身回以微笑,秦穆戎果真懂她。
将茶举到秦中岳跟前,叶云水规矩地跪地将茶高举头顶,“婢妾给太子殿下敬茶!”
秦中岳的脸色刷白一片,叶云水坚定的声音让他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秦穆戎瞧他僵得迟迟没有动作,丝毫不掩盖他的不屑,将茶直接塞进了他的手中,“贱内奉的这杯茶太子殿下仔细品尝,恕臣弟无理,先行告退!”
秦中岳举着那混着血的茶还未缓过神来,秦穆戎已经抱起叶云水冲出了药膳阁。
不顾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秦穆戎带着叶云水翻身上马,直冲着最近的医馆疾驰而去!
祁善送秦穆戎和叶云水出门之后,就返回了那雅间之中,却瞧见秦中岳呆坐上位,还未醒过神!
看到祁善进来,秦中岳忽地瞪了眼睛,却是慌神地将那血茶如瘟疫一般地扔在地上,又发觉自己身居高位者的失态,愤恨地带着侍卫迅速地离开了!
祁善转头瞧着角落中的刘皎红,那阴狠的目光吓得她直往角落里缩去,“祁善哥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祁善的脸上的笑让刘皎红越发地感到恐惧,拼命地尖叫出来,可惜外面侍卫重重,那相府的二夫人在门口急得乱转却也不敢闯进去!
祁善蹲在地上,威胁地说道:“你是想跟太子爷住进皇宫呢?还是想一辈子嫁不出去当尼姑呢?”
刘皎红拼命地摇着头,“不,我都不想!我想跟祁善哥哥……”
“放屁!谁他妈的要你这个贱货,”祁善那阴狠的目光吓得刘皎红“刷”地流了眼泪,刚要说话就被祁善打断,“你赖上太子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比你姐姐嫁得还好,你有何不愿?虽是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