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抬啼嘶鸣,一双臂膀直接将她抱上马背。
未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她的嘴已是被一双温厚的唇堵上。
眼泪汩汩而落,叶云水狠心地咬下他的嘴,血腥之气涌出,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紧紧搂着她,“对不起,云水,对不起……”
叶云水仰头大哭,那一双小拳头不停地捶在他的身上,歇斯底里地捶打,丝毫不顾他是否疼痛,痛彻心扉地发泄,“坏人,你简直坏透了,你让我等,你让我等,我再也不等……”
不知口中念叨的是什么话,叶云水的拳头依旧不停,而那方也不反抗,任凭她打个痛快。
瞧她浑身无力,秦穆戎才握住她的手,“歇歇再打。”
叶云水流泪的脸却绽出一丝笑,看着他那一双崭亮的黑眸,含泪道:“你让我伤心了。”
“一辈子来还,原谅我这一次?”秦穆戎的目光带着诚恳,叶云水羞恼地靠在他的怀中,而搂住他的身躯,才发现那衣襟之下包裹着厚厚一层纱布。
“你受伤了?”叶云水大惊,急忙撩起来看。
秦穆戎的回答便是激情的吻。
叶云水的心如刀绞,却也只能以吻回应……
霞光褪去,弯月悬空,二人如胶似漆,却未见山林之处仍有一人影在朝这方远望。
祁善一直站此端望,说不清心中何感,呆滞许久,终究是叹气自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我不如他,我不如!”说罢此话,祁善仰头一叹,快步下山,带着姝蕙等人先行离开霞飞山,回归庄亲王府。
庄亲王爷得知秦穆戎归来的消息则是开怀大笑。
而后硬是未让祁善离开,与他对坐畅饮。
老爷子一直都在笑,笑不停,吃酒笑、吃菜笑,哪怕是忆起过往征战沙场的悲烈惨景也是在笑。
祁善略有担忧,则是让人把这酒换成了水,可吃在庄亲王爷的口中依旧觉此是酒,他依旧在笑……
“他懂我,他去统了西北,他不愧是老子的儿子,让我心愿已了,圆了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不愧是老子的种!”庄亲王爷端起大碗,那清水入口却道:“美酒,美!”
祁善抖着手,再倒上一碗水,庄亲王爷依旧汩汩入口,“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心足矣!”
看着庄亲王爷这副模样,祁善在一旁劝道:“明日一早二哥、二嫂定会归来,您还是少用点儿。”
庄亲王爷摇头,“再倒酒来!”
清水入口,庄亲王爷依旧不停地笑,祁善心中忽然有一不好的预感,急忙冲到门口让人叫来秦慕谨,“快去霞飞山把二哥、二嫂找回来,老爷子不行了!”
秦穆戎与叶云水二人依偎缠绵,听着这树叶风声簇簇作响,她看了他的伤口,血染透了棉布,又撕裂了。
叶云水要回小村子里去拿医用之物却被秦穆戎搂在怀中不允她去,“就想这样地抱着你。”
“你的伤要紧。”叶云水依旧要去,可挣不开他粗壮的手臂。
“你打疼了我,怎么还?”秦穆戎逗她,“如今胆子大的连自己男人都敢打?”
叶云水嘟着嘴不回话,而这一会儿功夫,二人则听到远处有仓促的马蹄声来,起身远望,却是秦慕谨带着王府的侍卫,人未到声先传来,“二哥二嫂快回府,父亲撑不住了!”
美入云端到跌宕谷底,秦穆戎大惊失色即刻跨步上马,叶云水被其抱在怀中,二人驾马狂奔,叶云水的心中默念,老爷子可要挺住!
第602章 圆(大结局)
秦穆戎与叶云水归府,庄亲王府上上下下已都在“翰堂”围着。
见他们二人归来立即闪身让开一条道。
祁善站在屋中焦急心忧,忍不住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陪老爷子吃什么酒?吃什么酒?如今这副状况,让他如何与秦穆戎、与叶云水、与天下百姓交待?
秦穆戎与叶云水进屋,祁善立即上前,秦穆戎忙问:“怎么回事?”
“弟弟送姝蕙回来,老爷子留弟弟吃酒,弟弟便说起二哥归来,老爷子高兴也吃得尽兴,孰料吃到最后弟弟给他倒的是水,他也以为是酒!”祁善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跟老爷子说这个作甚!”
“不怪你。”秦穆戎安慰地拍了拍祁善,叶云水已经疾步上前给老爷子探脉。
迅速地开了一个方子让黄公公去抓药,叶云水脸色极其焦虑,朝着秦穆戎摇了摇头,“挺不了多久了。”
“啪”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祁善着实用力,脸上都显出红纹,“我这是作什么孽了!”
“他一辈子都想统军西北,可袁家分化一部分,先帝又想夺另一部分,始终无法如愿,他心愿已了,没了牵挂,如此之态也并非反常。”秦穆戎说到此,叶云水点了点头,“西北征战归来便身子不成,太后大殡守灵,又是差点儿跟了去,人,活的不就是个奔头。”
祁善苦笑着摇摇头,“二哥二嫂不怪罪已是弟弟的恩德,何必这般劝慰。”
“这不是劝慰。”秦穆戎说完此话,黄公公已经拿了药来,叶云水煎药,秦穆戎亲手接过去,一勺一勺地喂进庄亲王爷的嘴里。
叶云水的心中略有酸楚,吩咐秦风去把小家伙儿们都叫来,更是让人去通晓大房,话语说的着实不忍:“都来见一见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秦穆戎依旧坐在一旁给庄亲王爷喂药,直到一碗药尽,他则跪在地上开始为老爷子净身。
未过多久,小家伙儿们全都到了,看到秦穆戎在此,则都高兴地凑上去一阵喧闹,秦穆戎挨个地摸摸脑袋,“别闹了,让你们祖父好好瞧瞧你们,他要去远方了。”
小家伙们有些纳闷不懂,小兜兜则是问:“是要跟老祖宗去同一个地方吗?”
秦穆戎没有回答,小豆子歪着脑袋看,“爷爷的眼睛怎么流了水?”
姝蕙拿着小手帕擦了擦庄亲王爷的眼角,“是爷爷哭了。”
“爷爷你不要哭!”小兜兜跳了床上,忽然一句,“你不要死啊,爷爷!”
死字道出,可谓所有人都一怔、一惊,好像一层心灵的窗纸被无情捅破,更是捅破了所有人精神上的那层防线!
转过头去,秦穆戎声音哽咽,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硬生生将那欲出之泪憋回去。
而此时,秦慕云与秦慕谨二房人也全都聚此,看到这样一幕着实的心惊,不敢再上前。
似是听到那哽咽泣声,庄亲王爷的眼睛动了动,睁开,歪着头看了看小家伙儿们,又看着跪在地上的秦穆戎,笑着骂道:“都在这儿哭个屁,老子高兴,心愿全都了了,高兴!”
“父亲!”秦穆戎一声呼出,让庄亲王爷的眼泪瞬间忍不住地掉了下来,沙哑哭言:“好,好,又听见这一声呼唤,我,我能闭眼了,能闭眼了!”
叶云水转过身捂住嘴,让哭声憋回心里,秦穆戎自十岁离家至今,从未再叫庄亲王爷一声父亲,都是老头子、老家伙……
一声“父亲”貌似不重,可它却是庄亲王爷心中的一杆秤,足矣压塌他心窝子的一块铁石。
秦穆戎这一声“父亲”,可谓是他最后的期盼。
从叶云水的本心来讲,庄亲王爷与她之间的情更重于叶重天,他对她的庇护虽不明显,可叶云水都心中有数。
自幼一孤儿长大,这世又没托生在好人家,庄亲王爷虽说之前对她很是苛刻,但相处之后却是唯一让她体会到什么是父爱的老人,一位铿锵有力、杀伐果断的亲王,一位豪气冲天、忠肝义胆的亲王就要这样地去了?她无法从心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庄亲王爷挨个地看了看,而最终也将目光落在叶云水的身上,只吐出一个字,“好。”
目光又回到秦穆戎的脸上,庄亲王爷依旧是那一个字,“好……”
“去把秦慕方带过来,死不死都给带过来。”秦穆戎忽然道出此话,让所有人都一愣。
“还不快去!”秦穆戎朝后一喊,侍卫们急忙赶去。
庄亲王爷似是也对秦穆戎能看透他心中所想感到惊讶,可惊讶过后满心愧疚,不知说何才好,秦穆戎沙哑言道:“终究是你的种,作孽再多他也姓秦。”
庄亲王爷的嘴哆嗦几下没有了话,侍卫们直接把腿瘸的秦慕方给扛了来。
秦慕方就像个胆怯的耗子一般,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待觉出庄亲王爷好似要走了,不由得瞪大眼睛连忙上前,拽着庄亲王爷身上的被便是嚷道:“父亲,你饶我一条命啊,放了我,我一定给你生个孙子,一定生,你走了,你让二哥放了我,不然他得杀了我,我不想死……”
秦穆戎找了人给他嘴堵上,摆手让人带下去。
庄亲王爷的眼角流了泪,那目光中满是失望,却是看着秦穆戎笑着道:“爹对不住你,你有种,比你老子强,你有种!”
说完此话,庄亲王爷的眼睛里流出的不再是水,而是血!
“爷爷!”
“父亲!”
“王爷!”
“爹!”
所有人的呼唤响起,庄亲王爷咧着嘴哈哈大笑,狂笑!
笑声愕然而止,庄亲王爷的嘴却依旧在咧着笑……
哭嚎声起,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哽咽痛哭。
秦穆戎跪地狠磕了三个头,叶云水险些瘫软在地,可几个小家伙儿都趴在老爷子的身上,无法为老爷子换衣,她只得抹了眼泪,开始吩咐人做事。
这一宿,庄亲王府无人合眼,这一宿,秦穆戎一直都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秦穆戎这位世袭皇族长及世袭亲王归来,转而便是庄亲王爷过世大丧,这个消息传出后让所有人都着实惊讶。
肃文帝听后,不由得感慨半晌,而后下诏,将庄亲王爷葬于先皇墓葬之旁,以示手足之情,更是亲自到庄亲王府祭拜,虽说朝臣对此大为不满,可想着他登基当日死的那些朝臣,便都把不满咽回了肚子里。
为了自个儿的脑袋,谁乐意去欠这句嘴?何况这几日他们也都摸清了肃文帝的脾气,不怕你提意见,但他定下之事不容翻改!
这不再是明启帝那优柔寡断的脾性,而是一杀伐决断的新皇……
肃文帝到庄亲王府,叶云水略有惊诧。
秦穆戎得知后自要率府前迎,而后得知墓葬安置,他则是拒了,“老爷子之前已有遗言,墓葬已选好。”
“选在何地?”肃文帝这般相问,秦穆戎则是答,“鸟语花香之城,不求大过铺张。”
拍了拍他的肩膀,肃文帝道:“皇叔大殡之后,朕与你好生相谈之后的事。”
“有事不妨现在就议。”秦穆戎话语中带了些许远离。
肃文帝倒是朝一旁走了几步,随即道:“朕有意传位于秦公楠,你有何意?”
叶云水在一旁瞪了眼,秦公楠便是兜兜,可她上次不已明示?
“他不妥。”秦穆戎直接拒绝,“我的儿子,自要承亲王之位,你如若自己不留后,便传给十四郡王。”
“你早有此意?”肃文帝问出此话,却又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之前二弟妹便以死相逼不肯让朕传位于皇侄,如今你也如此……难不成这皇位成了无人要的东西。”
“那就是个笼子。”秦穆戎说完此话,肃文帝道:“那你就盼着朕多活几日,也帮朕把这笼子牢固些许,免得后辈与咱们一样苦。”
此话说完,肃文帝直视秦穆戎,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秦穆戎斟酌片刻则是点了头,二人没再多话,而是按照礼仪规矩行礼叩恩。
三日后庄亲王爷大殡开始。
大殡之日,灵棺出城下葬,全城百姓俱都出门叩拜,在其后的灵车上挂上一朵白花。
但凡是沾了亲的府邸,俱都披麻挂孝,跟随出城下葬,故而这灵柩从庄亲王府到涅粱城门一路上,其后已是排了长长的队,一眼望不到边际。
小兜兜身为嫡长子长孙,自是一身正装,捧着罐儿,而小团子、小豆子跟随在叶云水的身后,一路走、一路东走西看,时而抹抹眼泪。
叶云水忍着把眼泪憋回去,人在做,天在看,没有必要再哭嚎,伤的是心,不是这双眼……可这般思忖,她依旧没忍住地抹了抹眼角的水珠,心里哀思,老爷子看到后辈的日子过得舒畅,过得顺,便这样撒手而去?
虽说早知有这一天,可总不能连寿日都不过就这么走了?
浑浑噩噩,一直到出了城,叶云水都未听清周围与其说话的人到底说的是什么,只听着礼官主持丧仪的话,按着规矩一步一步地跟着做。
虽说秦穆戎与肃文帝说起庄亲王爷自寻墓葬之地而且不必大过铺张,但肃文帝依旧闻讯到墓葬之处,吩咐劳工在此三日搭建了一座祠堂,名为“忠烈祠”,这无非也是对庄亲王爷的祭奠。
临到棺材入土,众人齐齐跪地,叶云水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地哭嚎而落,小家伙儿们也都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看着秦穆戎那一副落寞哀伤,看着秦慕云不住地擦着泪,秦慕谨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叶云水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祈祷。
他们哀哭,是因为失去了这位掌舵老者,可老爷子是笑着走的,满足地走,能否如她一般,也是投生到哪个世界?还是再成一人?
老爷子满足地闭了眼,可她们呢?能否也笑到最后?
看着这些孩子,看着秦穆戎那宽阔挺直的背膀第一次弯下不起,叶云水手捧一把细土,朝天朝地大礼叩拜,这是她真心实意的叩拜,祈祷庄亲王爷,一路走好!
……
庄亲王爷大葬之后,秦穆戎则准备在这“忠烈祠”中守孝三年,将所有的事全部交给秦慕云与秦慕谨,至于秦慕方,依旧被囚禁在“翰堂”后的院子里,不允出行半步。
叶云水知秦穆戎这般作为是有意退后,世袭皇族长、世袭亲王二位他已都背负一身,如若再掺杂朝政之事,难免又起风波。故而叶云水也将事情交给了夏氏,只每隔十日回庄亲王府筹措、安置一番,便继续回“忠烈祠”陪伴秦穆戎。
祁善在给庄亲王爷大葬之后便离开了涅粱。
临走时,特意与叶云水畅谈一宿,第二日便启程欲到南方,与祁家人相聚,不过镇国公府依旧在涅粱城驻扎,也是给他留一回此的余地。
秦穆戎对祁善与叶云水私谈一晚只字不提,叶云水倒也不说,只是偶尔姝蕙时常问起义父何时归来,秦穆戎则开始诱导姝蕙,长大后便搬去镇国公府,替她义父好生管管府政,免得回来连个窝都不剩。
姝蕙年幼,而且对祁善格外地贴心,乐滋滋地点头答应,自那以后便开始随叶云水、夏氏学起掌管中馈之事。
小兜兜自承世子位后,便开始随秦穆戎在“忠烈祠”锻炼骑射。
小团子和小豆子则时而伸伸胳膊腿,主要从文,开始请了教书先生识字、读书。但三个小家伙儿每日早起都先到庄亲王爷的墓碑前磕个头,此后再各自赴学。
肃文帝几次下诏让秦穆戎与叶云水进宫,二人则都以为庄亲王爷守孝为理由婉拒。
故而三两次之后,肃文帝择日出城来此,虽说是以叩祭庄亲王爷为名,实则与秦穆戎私谈军政之事。
秦穆戎说起西北、南方军令皆在他手中,而肃文帝则与其商议皇位在何时传给十四郡王为佳,更是央求将十四郡王送至此处,让秦穆戎调教几年。
叶云水依旧对肃文帝没有半分缓和之意,每每见面都远隔一段距离,但文贵妃几次传信来此,都告知肃文帝仍在拒绝沾染女子,完全断了留后之意,这个消息的确让叶云水惊讶。
她不知此事该如何回文贵妃,文贵妃之意难免是希望她与秦穆戎劝慰一番,但与秦穆戎私谈过后便继续对此事置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