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吓得连忙四处瞧了瞧,贴其耳边回话道:“太子殿下,您小点儿声,您忘啦?这可是要祭拜三日……”
秦中岳猛一拍手,他确是把这个事给忘了,只想着追祁家众人到此找个机会说那南方总军令之事,可却还跟随而来,难不成也要在此叩首三日?这岂不是自找苦吃?
心里纵使再不舒坦,秦中岳也得如此,要做出他乃太后最宠之人、最疼之人,心中准备的话语说出才更有说服力。
这般思忖好,秦中岳则跟随进殿,随着祁家人一起祭拜。
得明启帝的旨意,祁家人可于宫中停留三日。
虽是为太后祭拜,可这道旨意传出,却让大多数人心中震惊。
连庄亲王爷都未有过在宫中停留三日的待遇,这祁家人到此便能得此殊荣可谓至今第一份。可这明启帝是欲做何?不提其顾情守礼,大多数人都想到了南方军权。
不为此,还能为何?
这南方军权可不单单是明启帝的心头大患,也是朝堂众人心头的一根刺。
太后在时,可压制祁家的蠢蠢欲动,太后不在,明启帝可还能压得住?心知不如太后的分量重,只得拿出前所未有的恩赏来,让祁家感恩戴德,忠心为国。
可此消息传至庄亲王府,庄亲王爷却冷哼一声,不屑一笑,思忖片刻口中言道:“两句赞言、一份恩赏就想把军权攥手,这招数用得习以为常,却也不多想想,还有谁能比本王更傻?”
叶云水转过身去笑,这老爷子如此自贬,是否也是这年岁大了,坐在床上没事琢磨出之前所做之事太过愚忠?
除此之外,兴许还有对明启帝高抬祁家略有不满。
秦穆戎在一旁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小兜兜倒是仔细,抬头看着庄亲王爷,好似安慰似的言道:“爷爷,你不傻。”
庄亲王爷僵持半晌,都不知如何回话,小团子在一旁看着小兜兜,又看看庄亲王爷,挠头问道:“爷爷都傻,那我们傻么?”
“傻呗。”小豆子点点头,却嘻嘻地笑。
庄亲王爷挨个的小脑袋瓜弹了下,“胆子越来越大,连爷爷都能调侃。”
“王爷,祁家来人,定会来王府探望您。”叶云水试探地道出此言。
秦穆戎说了祁家人会来庄亲王府,可老爷子的脾气她可深知,如若这般直接上门,话语谈不拢,再给撵出去都有可能,并非叶云水如此多心,而是今日来此之前,秦穆戎曾说起庄亲王爷与祁华震二人不合。
而这不合之因却是庄亲王爷刚刚自嘲的愚忠。
因祁华震不肯交南方军权于明启帝,庄亲王爷却当了出头鸟把祁华震好一顿叱骂,由此结下了恩怨。
早先叶云水还很疑惑为何秦穆戎会想尽办法让庄亲王爷沉下心,按说他与祁家也是亲戚,一个是太后的亲生子,一个是太后的侄子,这关系可并不太远,总不会连到府一叙都会怕明启帝有所疑惑吧?
直到秦穆戎今儿讲起这一件插曲,叶云水才恍然明白,老爷子刚刚那句“傻”除却自嘲还有自责。
今时今日,他一个明启帝的嫡亲弟弟都觉出子孙动荡不安,何况祁家?
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庄亲王爷本人是否肯下这个台阶,则是另外一回事,故而,叶云水欲先打个招呼,让老爷子心里有个底。
庄亲王爷皱了皱眉,“来探本王作何?本王还没入棺材。”
“你入了棺材祁家人也不会冒死来探,多年的旧怨何必仍记在心?”秦穆戎这一句话可是让老爷子动了怒,“什么新怨旧怨,没有太后,他们哪里敢不交权?哼!”
秦穆戎立马接话道:“没有太后,你也不敢不交。”
庄亲王爷怔住没了话说,秦穆戎则凑近庄亲王爷,漠言道:“你姓秦,你都要拼死才能保住全家性命,何况他人?”
沉叹口气,庄亲王爷摆了摆手,“来则来,本王绝不谈政事,半句不提。”
秦穆戎未再接话,转头与叶云水点了点头,算是暂且达成一致,叶云水心知庄亲王爷也心里犹豫不决,否则秦穆戎这般顶撞,他怎能不还嘴?
几个小家伙儿跟着庄亲王爷玩了半晌,又一起用了饭,才齐回“水清苑”。
此时,焦头烂额的除了秦中岳以外,还有太子妃孟玉欣。
说是让其拦住肃郡王,不允其出门?孟玉欣可是想破脑袋都未想出办法,这不是难为人么?她一个女眷,又是晚辈,能去陪德妃叙言两句都得赶上德妃心情好,如今连带着还要去拦肃郡王?这要求提得简直不可理喻。
口若悬河地与德妃谈了一个多时辰,孟玉欣是实在找不出话题说了。
德妃今儿也是心思稳,没出言撵她走,反而留她在此吃茶闲聊,这一杯接一杯的茶灌下肚,孟玉欣只觉得腹胀胃鼓,红着脸与德妃道:“德妃娘娘莫怪罪,臣妾欲去净个手。”
德妃淡笑,摆了手与一旁的宫女道:“……陪太子妃去一趟。”
孟玉欣连忙福身谢过,随着那宫女匆匆离去。
德妃的淡笑消失殆尽,反而窜上一股冷漠之意,文代荷坐在一旁纳闷地问:“母妃,她可从不到咱们这儿来,今儿是怎么了?”
“她是来看着咱们的,不对,是看着肃儿。”德妃如此之言却是吓了文代荷一跳,“看着郡王?这,这又是怎么了?”
德妃无奈地看了文代荷一眼,言道:“宫里头的事,你也该多过过脑子了,不能只惦记着生子。”
文代荷满脸羞红,仔细地把近期宫里头的事想个遍,而后有些不敢笃定地问:“可是因祁家人入宫?”
“自是如此。”德妃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等文代荷再提,则言道:“是怕肃儿与祁家人有往来……”
说到此,德妃吩咐道:“你去告诉肃儿,让其准备去‘永和殿’一趟,而且不要着急,让该急的人急,记得是‘准备’。”
文代荷懵懵懂懂,却也没细问,领了此命便去后殿寻找肃郡王。
孟玉欣从净房归来,却不见文代荷,心中略有疑惑,笑着好似随意相问:“肃郡王妃去哪儿了?可是有何急事?”
“太子妃真是体恤他人,她不过去是去侍奉肃郡王换身衣装,祁家来人,也不是远亲,理应过去看看。”德妃说完此话,便目光直直地盯着孟玉欣。
孟玉欣虽知德妃在看她,却也忍不住浑身一惊!
越不想发生什么却越阻止不了,这肃郡王欲去见祁家人,她可怎么办?
“祁家,祁家人都在‘安和宫’为太后祭拜,恐一时是见不着的,还是待他们从‘安和宫’出来再见为好。”孟玉欣强忍住心里的惊愕,把这话说出。
德妃诚然一笑,“你说的也对,那就去跟肃郡王说一声?也省得他身子不康愈,来回地折腾了。”
“是,德妃娘娘说的对。”孟玉欣这话说的自个儿都觉得心虚,德妃忽改冷笑,“你这位太子妃还真是关心人。”
“关心”二字咬得极重,让孟玉欣有些胆怯。
孟玉欣心知德妃起了怀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端起茶来抿一口,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
可茶吃到嘴里,心里却上下翻腾。
德妃刚说欲派人去说一声,到现在都没动静儿?那岂不是肃郡王很快就去了“永和殿”亦或直接去“安和宫”?
想到此,孟玉欣下意识地咬了嘴,刚刚那“安和宫”可是她提起的,如若被秦中岳得知,还不得要了她的命?
顾不得许多,孟玉欣又开了口,笑着道:“德妃娘娘不派人去与肃郡王说一声?也罢,正巧有事想问问代荷,臣妾替您带话过去,免得肃郡王再周折一番。”说着话,孟玉欣便欲起身前去,德妃却是猛然一拍桌子,直言斥道:“太子妃这是来看着本宫及郡王等人?”
德妃的目光透出的狠厉让孟玉欣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怎么办?
第566章 跌
耳听德妃如此惊悚一斥,孟玉欣心虚得脸色通红。
刚刚还是一副笑意涔涔,如今却雷厉严苛,德妃自肃郡王年幼犯错后便深居简出,她也对其接触不多,不了解德妃,哪知变脸如此之快?
心中想起最早皇后告诫的话,德妃不是好对付的人……
原先不觉如此,如今才体会至深。
孟玉欣则诚恳地福了福身,一副委屈的模样连忙摆手解释道:“德妃娘娘错怪臣妾了,臣妾没有此意。”
德妃上下打量了孟玉欣半晌,倒是叹言一句,“可是本宫多心了?”
孟玉欣点头却又连忙摇头,“素日鲜少与德妃娘娘亲近,娘娘并不了解臣妾,臣妾不怕委屈,只愿德妃娘娘能多多信任。”
“本宫累了,太子妃如若愿去寻代荷那便去吧,本宫就不相陪了。”德妃说完此话,则直接起身离开。
孟玉欣连忙福身恭送心头却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
德妃如此喜怒无常,这是对她的告诫?还是本就性子如此?孟玉欣也没深思,只想着该如何阻拦肃郡王别去“永和殿”和“安和宫”,快步地往后殿而去。
肃郡王听了文代荷回的话,不由得展颜一笑,二人还没等说得更细些,门口便传来了“太子妃到”的回禀声。
文代荷略有气恼,却被肃郡王拍了拍手,孟玉欣到此之时却见肃郡王已经穿戴妥当,急忙道:“祁家众人都在‘安和宫’叩祭太后,肃郡王此时去不方便,还是改日再去吧。”
“本王不去‘安和宫’。”肃郡王笑着道。
孟玉欣只觉满脸尴尬,诧异问道:“那您去哪里?”
“去庄亲王府,怎么?太子妃可要与本王同行?”肃郡王此话问出,却让孟玉欣彻底地傻了,庄亲王府?她敢去吗?
……
叶云水得知肃郡王与文代荷来庄亲王府不由得心中惊诧,而再知同行的还有太子妃孟玉欣时则抽抽着嘴角。
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别提肃郡王与秦中岳二人的兄弟仇怨,单说文代荷与孟玉欣之间,旁日见面都没有好脸色,这今儿居然同行前来庄亲王府?
叶云水只觉得头大,无论如何思忖都没想明白到底为何,秦穆戎则看着她笑道:“想这些作甚?待他们来了不就都知道了?”
说罢此话,秦穆戎则叫了小兜兜几个,挨个嘱咐道:“都去穿戴得整齐些,稍后可有客人到。”
“是谁来?”兜兜歪着小脑袋问,不是他想的多,而是吴嬷嬷已把他培养成来不同的人着不同的装束……
“你的皇伯、皇婶。”秦穆戎说得倒是亲切。
小团子嘟嘴道:“又要穿正装了,好热!”
这冬日着装本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外加小团子和小豆子俩养得也是白胖白胖,屋中里的炭炉又烧得滚烫,哪里能不热?
“让吴嬷嬷减两件,今儿不是入宫,不必那么正规。”叶云水吩咐着绿园和红枣,二人则将几个小家伙儿带去西厢。
屋中只剩秦穆戎与叶云水二人,叶云水这时才算想了明白,与秦穆戎直言道:“定是太子又出了什么新花样,单单孟玉欣一人,是绝不可能主动去找肃郡王与文代荷。”
秦穆戎冷笑一声,“估计是与祁家人有关。”
叶云水撇了撇嘴,“越不愿见的人越来凑合,她怎好意思进庄亲王府的这个门?”
闲话抱怨着,却也要更衣收拾妥当,秦穆戎倒是寻了个花样,让秦忠传话,把整个王府的人都召集到门口,恭迎肃郡王及王妃、太子妃。
秦慕云及韦氏、杨氏都在,唯独少了秦公木,对叶云水的畏惧至今未消,三房则无人出面,四房则是秦慕谨与夏氏。
得知太子妃与肃郡王等同来的消息,这些人也不由得惊愕难以置信。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可能的事?可看着秦穆戎一副淡漠的模样,无人敢问,都在门口躬身相迎。
肃郡王进门时看到如此架势,只脸色一怔,随即笑了。
与秦穆戎等人挨个地行礼、还礼,坦然相对,文代荷自是随着肃郡王,与叶云水之间不用提,夏氏她也接触过几次,自是熟稔,倒是行为自然,唯独孟玉欣实在觉得脸上难堪,看着叶云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挤出几句:“如此隆重相迎,实在太多礼了。”
客套话刚刚说完,秦穆戎一个眼色,小兜兜和小团子、小豆子几个上前磕头行礼,孟玉欣只觉得脸上火烧一般的尴尬。
肃郡王说欲来庄亲王府之时,孟玉欣就难以抉择。
来还是不来?不提庄亲王爷,单说太子爷与秦穆戎之间的恩怨便是难解,她一个太子妃,又是孟家的人,哪有脸面登庄亲王府的门?
可秦中岳之前吩咐了,一定要阻止肃郡王与祁家人相见,她便只能步步跟随,否则肃郡王与文代荷出宫,她怎知是否与祁家人见没见?
派去找秦中岳请示的人迟迟不归,孟玉欣倒是卖了个小聪明,硬着头皮跟着来。
可来时匆匆,心里只想着肃郡王要来庄亲王府,却是连见面礼都没带!
王府如此隆重相迎,全府齐聚此处,她如若只接礼不送赏,连自个儿都觉臊的没脸了。
将手上、身上的物件取下,挨个地给了赏,串珠、玉佩、项圈给了三个小家伙儿,而镯子、珠钗则给了姝玖、姝蕙,这一番下来,孟玉欣的身上豁然一空,没了那番华贵,多了几分素淡……
肃郡王似早有准备,挨个地给了个小锦囊,瞧那里面的物件自都价值不菲。
待礼成,肃郡王才与秦穆戎言道:“今儿本是祁家众伯兄来悼念太后的日子,宫里的规矩是祭拜三日,本王倒是忘了,正打算去见一见,幸好太子妃一早便与母妃谈聊,提醒了本王,在宫中又无事做,便想来见一见皇叔以及小侄子们。”
一句话便把事大概说清……叶云水看着孟玉欣,她面红耳赤,脸上的笑都僵在脸上,模样甚至难堪。
她一早跑去见德妃?又跟随来庄亲王府?是为了阻祁家人与肃郡王相见?这秦中岳倒是真能折腾,连孟玉欣都派上用场!
秦穆戎听了此话倒是淡然,与肃郡王二人对视片刻,才转身与孟玉欣言道:“太子妃乃初次至庄亲王府,自要按规矩相迎,只是太后大殡未足一年,不能开席宴请,素食淡茶,还望莫要嫌弃。”
孟玉欣连忙点头,“不碍的,不碍的,今儿贸然前来,别给世子与世子妃添了麻烦。”
“这怎么会?初次来府,自要好生招待。”叶云水说着话,则吩咐巧喜,“天寒地冻的,先回去把主厅加两个炭盆烧热,另外吩咐小厨房做些热点,别让世子妃空了胃受寒。”说罢,则又看着孟玉欣,“天气寒冷,太子妃上轿吧?”
孟玉欣这会儿已是有些僵木,只得点头,连忙上了轿。
文代荷朝着叶云水笑了笑,把几个小家伙儿都拽着跟他一起,“……喜欢他们,今儿都跟着我。”
叶云水也没拒,让吴嬷嬷与邵嬷嬷跟着伺候,韦氏、杨氏在此自觉有些碍眼,则先行告退,叶云水也没留,带着夏氏一起往“水清苑”而去。
行程之时,只见秦穆戎与肃郡王二人都没行轿,反而散步似的往这方走,显然路程上还有话欲说。
秦慕云与秦慕谨跟在其后,秦穆戎则与肃郡王行至在前,无人开言,只听那脚踩雪地发出的“咯吱”声。
半晌,肃郡王率先开口,“你在怨我?”
秦穆戎只“嗯”了一声,随即道:“也怨不得你,只怨那人眼睛瞎,脑袋不灵光,能想到你的身上去。”
肃郡王淡淡一笑,“那是有人去报了信儿,在太后临走之前,我曾去过‘安和宫’。”
“仅仅如此?”秦穆戎出言相问,肃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