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二人用了饭后,秦穆戎又被秦慕瑾叫走,叶云水则是独自地去了“翰堂”,依旧带着兜兜和姝蕙二人,只是今儿去还有另外一个事要办,那就是庄亲王爷是否能配合着她治病?她总得知道老爷子是如何想的。
“翰堂”一如既往的肃穆,透着让人压抑的威严,可叶云水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响起了喧嚣吵闹之声,凝眉望去,却是中阳侯府的那一对双胞胎姐妹在抢着给庄亲王爷送药,吵得不可开交。
叶云水行步过去,她二人才转头看来,不情不愿地给叶云水行了礼,叶云水冷着脸坐下,“你二人吵什么?”这二人大的叫碧月、小的叫碧云……
“今儿应是我侍奉王爷的……”碧云扭了身子瞪了碧月一眼,大剌剌地坐在一旁,“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昨儿居然冒充我!”
“你才是不要脸的,别以为王爷给了你几分好脸你就爬到我的头上去!”碧月叉腰骂道:“昨儿明明就是你去的,还说是我?”
叶云水看着这长得一模一样的二人,狠狠地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
“你让谁闭嘴?”碧月下意识地还嘴,随即才想起她如今可是矮了叶云水的位分,脸上尴尬之色闪烁不宁,忽然委屈地掉了眼泪,“如今谁都能来欺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碧云瞧碧月一哭,不免也是脸色讪讪,“你倒是舍得死。”
叶云水瞧这二人心里有气,合着这几日没来,这二人都是如此争吵不休?
第391章 磨
叶云水冷眉扫了一眼这二人身后站的丫鬟婆子。
各个脸上都带着看二人一争高低的神色,显然这二人之前在中阳侯府便是如此你争我抢。
如今这二位来了王府直接就到“翰堂”伺候,未有给主母早晚晨昏定省、端茶布菜这等规矩拘着,还似之前那般骄纵不堪……
终归这二人是赏赐给王爷的,叶云水再有不满也不愿多嘴,免得遭人诟病。
让婆子们在门口守着,叶云水叫了小卓子出来端药,而她带着孩子进了大书房。
碧月、碧云二人眼见小卓子把药端走,倒是停了争吵,各个不忿地看向叶云水的背影,想欲上前阻拦却还不敢,纵使她二人打心底瞧不起出身低的叶云水,可人家如今是世子妃,她们不过是王爷的侍妾,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有言语冲撞。
碧云看了碧月一眼,她二人却是谁也不肯先行离去,索性都径自坐在这主厅等叶云水出来……
小卓子端着药,快走几步跟上叶云水,轻声请示道:“世子妃,这药已经凉了,奴才去热热再端给王爷。”
叶云水点了头,那二位折腾一番,这药不凉才怪……让侍卫给王爷回了话,叶云水才带着孩子们一起进去,姝蕙如今能慢慢地走,叶云水怀里抱着兜兜,只得让姝蕙拽着她的帕子。
董太医此时也在大书房内,于角落中静静地侍立。
庄亲王爷看到叶云水带着兜兜来,自是绽放出笑容,姝蕙自上次跟老爷子亲近过一次后,如今也眼巴巴地凑了过去,等着庄亲王爷搭理她。
“王爷今儿可是好些了?”叶云水睹了一眼董太医,却见庄亲王爷轻声哼道:“整日里看这么个老匹夫,打心眼儿里就不痛快儿,只能慢慢等死,哪来的好去?”
董太医沉声叹气,只当没听到这话。
兜兜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好似对庄亲王爷的话很是认同。
庄亲王爷亲了他的小脸,“还是我孙子好,听得懂你爷爷的话?”亲过了兜兜,庄亲王爷又看到姝蕙在一旁巴巴地看他,转过头就见姝蕙又往他的胡子处揉,孩子的心性都是如此单纯,以为只要这样庄亲王爷就会抱她……
叶云水知庄亲王爷可没那么多心思在姝蕙身上,则是直接把姝蕙抱上了庄亲王爷的床,嘴上说道:“妾身来时,见那二位正在门口抢着伺候您用药,争的久了,药凉了,小卓子去热一热再给您端来。”
“让她们吵吧,不然这里实在太静了,就像死人的墓穴一样。”庄亲王爷说完此话便去逗兜兜和姝蕙玩,叶云水余光睹了一眼董太医,却见他神色闪过一丝尴尬,低下头去。
小卓子进门,回道那二位侍妾争抢着热药,把药碗打碎了,请董太医出去再配一服药。
董太医看向叶云水的神色带有犹豫,叶云水冷着脸皱眉言道:“董太医实在是多虑了,我如若想给王爷用药,您以为您看得住吗?”
这话带着不耻甚至是轻蔑,让董太医一张老脸讪色难掩,拱了拱手退下去配药。
庄亲王爷冷哼地瞪了一眼董太医的背影,嘴里嘀咕道:“糟老头子!”
叶云水无奈一叹,快速地把明启帝七月二十五过六十整寿的事与庄亲王爷说了一遍,“……七月二十五,那日您得亲自出面!”
“那小兔崽子让你来跟我说的?”庄亲王爷听了此话并未有惊诧之色,显然早已知这消息,叶云水见他提起秦穆戎却是摇头,“世子爷没让妾身与您说,但让妾身想办法把您治好。”
庄亲王爷沉了一会儿,“那你想出什么办法了?”
“没有。”叶云水这却是实话,“董太医与您寸步不离,妾身一时还真没想出能躲过他的办法,实在不成也只能用些下作手段,用他家人来威胁一二,可那是无奈之举,也是最不靠谱的法子。”
叶云水如今被府中的事折腾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哪里说一时半会儿就有好主意?
馊主意倒是不少,比如给董太医的饭菜里下点儿泻药让他一病不起……找两个小丫鬟给他黏住来威胁他……亦或者把他直接软禁起来,看着他给明启帝写请安折子……
可这些哪一个都不是良策,一旦被发现还是说不清、道不明,还容易被人拿住把柄。
叶云水看向庄亲王爷,笑着问道:“王爷有什么好主意?”
“我一个等死的人能有什么主意?让你治也不过是晚死几日,那就说不定是病死,还是被你们气死。”庄亲王爷满是不忿之言,叶云水只无奈摇头,不过听老爷子这口气应该是能配合她。
“王爷不过是说的气话,您一介铮铮铁骨的军队统帅,舍得这么等着那一天?您其实心里有主意,就是不肯告诉妾身罢了。”叶云水不免揶揄一句,“妾身可是个笨的,您如若不加以提醒我是想不到点子上的。”
庄亲王爷冷扫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怪不得你长不高,都让心眼儿给坠住了,还说自己笨?”
叶云水瞪了眼睛,抽抽着嘴角,合着她好言好语地哄着还得被挤对?
“成,妾身笨,明儿开始搁院子里学学怎么能变聪明,不能带兜兜和姝蕙来瞧您了!”叶云水坐在一旁赌气地说着,这回改成庄亲王爷抽抽着脸,“说你笨还不肯承认,你自个儿没法支开那糟老头子,就不会想想别人?”
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叶云水轻挑了下眉毛,难道王爷说的是碧月和碧云这一对儿?
董太医从门外端了药进来,叶云水与庄亲王爷闭口不谈,看着庄亲王爷用了药,叶云水才带着兜兜和姝蕙离开大书房,而碧云和碧月这二人还坐在正厅里大眼瞪小眼地瞧着。
叶云水带着孩子们出来,她二人忽地站起,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才看向叶云水,碧云抢先问道:“王爷可吩咐谁去侍奉了?”
“你们俩整日里这么吵不累吗?”叶云水停住脚步,寻了个地儿坐下,沉了心性准备与她二人说上一说:“就不能消消停停地过日子!”
碧月不屑地道:“谁乐意跟她吵,还不是她要跟我抢!”
叶云水当即斥道:“抢什么抢?就不能你们二人一起踏踏实实地侍奉王爷?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二人纵使以前是中阳侯府的嫡小姐,如今也是王爷的侍妾,王爷如今在大书房养病,你二人整日里在这儿吵嚷,虽是皇上赐的,王爷不予与你二人过多计较,但可记得你们后半辈子要指望着谁过日子!”
叶云水一点儿都不奇怪这俩双胞胎会有这心比天高的性子,中阳侯夫人那般性子养出的闺女还能是什么闺秀。
听叶云水这般说,碧云却是红了脸,“哪有二人一起侍奉的……”
“王爷如今在养病,里面还有董太医日夜相陪,寸步不离的,纵使你们有什么心思这会儿也用不上,索性好好地伺候王爷,别在折腾吵嚷,否则难过的日子在后头!”
叶云水说完这一通才叹口气道:“你二人还是把心沉下来吧,你们府上二公子升任了肃州盐运使,中阳侯夫人如今忙着应酬各府恭贺,顾不上你们姐妹二人了,日子都是自己的,好好琢磨琢磨。”
叶云水这话一出,碧云和碧月却是瞪了眼!
她二人进府之后就被发送到这“翰堂”来,何尝知道府外这些事?如今叶云水这般一说,这二人纵使再没脑子也知道,她二人的婚姻给她们的兄长换来一个肥缺,而她二人早已被中阳侯府置之度外……
再受宠的女儿也比不过一个官爵之位,碧云和碧月二人顿时没了心气争吵,反而是委屈地对视一眼,径自地抹着眼泪。
叶云水不予多说,倒是扫了一眼伺候她二人的婆子丫鬟,语带冷意地道:“你们随着两位小主到王府来我不予多管,但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进了王府的门,你们就是王府的人,但凡再怂恿着你们的主子争吵闹事,我先打了你们的板子再问话,长的脑子都好好想想,怎么做才是为了你们主子好,这一次先给你们记着,如若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撵了出去,你们可听清楚了?”
如若是旁日,叶云水这般骂碧云和碧月跟前的嬷嬷和丫鬟,这二人自是会恼,可如今叶云水之前那一番话下来,她二人也不是那不识好歹之人,只低头不语,由着叶云水斥那些下人们。
那两个嬷嬷挨了骂本还看向她们的主子,可看到碧云和碧月根本就不搭理,那气焰也矮了下去,只与叶云水赔着笑脸说些应承的话。
叶云水起身道:“有心思为你们主子好,就想想怎么伺候好王爷。”叶云水说完,只无奈地一叹,便带着人走了。
碧云和碧月二人沉了许久,那身后的两个嬷嬷眉来眼去了半晌,不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点道:“两位小主,想得王爷宠,总得先把那董太医弄出去……”
碧云和碧月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与身后的嬷嬷道:“你们继续说。”
第392章 坑
二月二十日,天气晴,偶有薄云漂浮空中,天蓝云白,瞧着就让人心情爽朗。
“水清苑”今日却比往常少了几分热闹。
青禾在这一日嫁与孙大为妻,院子里的丫鬟大多去吃喜酒送青禾一程,院子里只留了花儿、墨兰、巧喜、红枣陪着叶云水。
摇床里躺了兜兜,床上是姝蕙,叶云水坐在临床榻上看丫鬟们忙乎着。
花儿的胳膊还架着板子,却执意躺不住床上,索性起来看着小丫鬟做事,又教绿园和红枣捋账册。
巧喜将朱吉递来的那个小册子上的内容重新抄写一遍,递给了叶云水,“世子妃,您过目。”
叶云水接过来仔细地瞧着,上一任管修缮的那人在这职位上任了七年,是王侧妃提拔的人,冯侧妃一接手就把他给拿了错处打发出府去,如今却是人也找不到影儿了。
这小册子上大多记的是王侧妃在时,外院那一摊修缮采买时的账……这其中有几笔大宗的银子付给了福耀商行,可却只是为王府做了些铁炉子,这明显有很大的纰漏……但冯侧妃想找这个账册是做什么?抓王侧妃的把柄么?
叶云水一时想不通,合上这册子让花儿把它放好,转头问向巧喜,“朱吉可是与福耀商行谈了六成份子?”
巧喜点头,“谈了,福耀商行答应了。”
“半句抱怨都未有?”叶云水追问。
“没听说,朱吉说答应得很痛快。”巧喜面露狐疑,“要不奴婢再去打探打探?”
叶云水摇头,“不用,回头等孙大办完了婚事,叫他过来问话。”
巧喜应下,就听院子里有了噪杂的声音,叶云水抬头望去,红枣已撩了帘子出去查看,“世子妃,是内院管修缮的魏嬷嬷。”
叶云水点了下头,红枣才让小丫鬟引魏嬷嬷进来,魏嬷嬷笑着打量了红枣,给叶云水行了礼,“老奴给世子妃请安了。”
“寻我何事?”叶云水摆了下手,小丫鬟给魏嬷嬷搬了个小杌子,魏嬷嬷欠了屁股坐下,笑着给叶云水回话道:“大花园的湖里开春清淤,这前些日子请了人来做工,结果有两个清淤工掉了河里,一个救了上来,另一个淹死了,本是前半个月的事,但谁知昨儿个那死人的人家找上门来要赔偿,老奴与世子妃请示下……”
半个月前死了人,现在才来闹?
叶云水审度地看了一眼魏嬷嬷,“那死者家要多少银子?”
“要二十两。”魏嬷嬷连忙回。
“这清淤的活计包给谁了?”叶云水端着茶碗,手指摩挲着那青瓷雕花。
魏嬷嬷一怔,才是回道:“是庆丰商行。”
“那清淤工是谁介绍来的?”叶云水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嬷嬷,魏嬷嬷却摸不清叶云水的脾性,只得斟酌下答道:“是庆丰商行介绍的。”
叶云水看着魏嬷嬷面色闪动,又问道:“那清淤工是为何掉了湖里?”
“是因想提前把湖清出来,三月三是三夫人的寿辰,欲在花园里头摆席面请几府的夫人来游玩、赏湖景,这就多许了清淤工五两银子,让他们提前把工期赶出来,谁知那清淤工晚间也没歇,黑灯瞎火地就掉了下去,救人的也瞅不见,耽搁了救人的时候,这才赔了性命。”魏嬷嬷一脸的感慨,“商行又补了清淤工来,算是把这活计做完了,可谁知这死了人的家里头又来闹……”
“既是他自个儿黑灯瞎火弄翻了船,怎会赖到咱们府上?而且是庆丰商行签的清淤工,理应寻商行赔才是,找不到咱们头上。”叶云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话,可魏嬷嬷却没想到叶云水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时间久了露出几分心虚之色。
“许是知道王府门槛儿大,想狮子大开口也说不准,世子妃这要是不允,老奴就去打发了她们。”魏嬷嬷说着就起了身。
叶云水却并未这般让她下去,“这钱是不能这般给,否则做事岂不是没了章程?往后但凡是做事出了差错的,都来咬王府一口,咱们倒成了肉包子了,只是半分不给也似是不近人情……”
魏嬷嬷连连称是,神色却是恍惚不定。
“那死了人的家属在哪儿?”叶云水忽然这般问,倒是把魏嬷嬷问愣了,“她们本是带着人在门口坐着哭,老奴让人给她们打发回去了,道是有了消息再叫她们来。”
“那就明儿把人领我这儿来。”叶云水说着就端了茶,魏嬷嬷却是愣在原地心里不知思忖什么事,叶云水开口道:“还有事吗?”
魏嬷嬷不知叶云水怎么忽然要见这死了人家的,心下里有些慌,“……都是些见不得台面的人,别污了世子妃的眼。”
叶云水横了她一眼,魏嬷嬷连忙噤声,巧喜出面道:“……嬷嬷这边走。”
魏嬷嬷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跟随着巧喜下去。
红枣见人走远,满是不屑地往院子外白了一眼,“这老婆子瞧着就不是个善类,定没揣着好心眼儿。”
“动得倒是够快,”叶云水撂下手中的茶杯,“二十两银子还值得跑来请示我,这却是做了个套,让我钻与不钻都难受呢!”按说百两银子以下的收支都由管事们负责便罢,根本用不着回给叶云水。
而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