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没对你怎样?”沉了许久,秦穆戎才问了这么一句。
叶云水摇头,“黄公公来得及时,不然可能要稍吃点儿苦头……婢妾不怕,好在没人发现小公爷。”
“祁善呢?”秦穆戎揉了揉眉头,将太后的懿旨说了,“……承爵不为官,这对祁善来说也许是好事。”
叶云水瞪了眼睛,“那爷呢?”
“爷是皇室宗亲,不在这范围之内,现在针对的是外戚……将来,再说将来的吧!”秦穆戎摸着她那肿成萝卜一样的小手,放在嘴边轻吻,说了太后对庄亲王爷所讲的话,“……太后今儿给了你个保障,不过你要更加小心。”
“爷……”叶云水心惊肉跳,太后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说出这样的话?如若自己有事,她要活葬王侧妃一家子?这个警告太狠辣了,狠辣到无人能不感到畏惧!
叶云水不过是听了都觉得后脊梁骨冒冷气,太后这不仅仅是警告王侧妃,也是在警告庄亲王爷!
太后……她这是在强撑啊!
这明摆着庄亲王爷与秦穆戎二人不仅仅是不合,而是……仇恨一般!
为何,父子之间会是仇恨?
秦穆戎知她想问什么,“我十岁离家,是因为杀他未成才远赴西北,我亲娘舅当时是西北将领……”
叶云水险些惊呼出声!
他!他居然十岁就要弑父?
秦穆戎的脸上很坦然,“离家之前我告诉他,我秦穆戎的后代,一辈子都以他为耻。”
“您……”叶云水此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因这个因由太让她震撼了!
亲手弑父,又扬言一辈子以自己生父为耻!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秦穆戎恨他到这种地步?因为他的生母吗?
秦穆戎没有说那令人畏惧的原因,只是静静地抱着叶云水,搂得很紧很紧,就像一个急需安慰的孩子在渴望着呵护与同情。
叶云水没有追问,这个疮疤她不想揭,因为他太过疼痛。
“你怕吗?”秦穆戎问。
叶云水摇头,“不怕。”
她丝毫不觉得秦穆戎亲手弑父的念头有多么的可怕,只是很难想象,庄亲王爷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对自己生父举起屠刀。
十几年过去,秦穆戎虽已回了王府,承了世子位,可庄亲王爷依旧耿耿于怀,叶云水终于明白庄亲王爷目光中常带着的怨气是为何,是他感知到秦穆戎的恨未消?还是迫于太后的压力而不敢轻举妄动除掉他?
要时刻戒备着自己的儿子会对他举刀,庄亲王爷他心里不觉得可悲吗?
叶云水不知秦穆戎从离家从军到回归王府中有多少曲折坎坷,可秦穆戎如今安然无恙,可他却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子嗣。
叶云水下意识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这里,会圆了他的期望吗?
“腾!”
叶云水抚在肚子上的手感觉到一个轻颤,却是肚中的孩子踹了她一脚!
“爷!”叶云水连忙拽了他的手放在上面,“他踹婢妾!”
秦穆戎本是沉重的面容僵了脸上,忽地感觉到一下震动,脸上绽放出奇异的兴奋,“还真在动。”
叶云水的脸上绽放开幸福的笑,“爷……你还有婢妾和他呢!”
秦穆戎的大手忽地一滞,似是自言自语地呼唤她的名字,“云水。”
“爷……”叶云水从他怀里抬眼瞧他。
“你会离开爷吗?”秦穆戎的话让叶云水很迷茫,“婢妾为何离开你?”
那双大手在她的肚子上来会的摩挲,似是等着那里的小人再踹他,却没有回答叶云水的话,“我去看看祁善。”
叶云水脸色一怔,连忙叫了花儿,“你拿着钥匙陪世子爷过去。”
秦穆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疑惑,似是不明她脸上的揶揄之色。
花儿为秦穆戎引路往大库而去,到了那门口,秦穆戎才知道叶云水刚才揶揄是从何处而来……
大库中堆满了杂物箱子,祁善的病床就支在这中间,点了四个羊角宫灯照着亮,旁边有两个丫鬟伺候着,见着秦穆戎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秦穆戎抽抽着嘴角,他还真不知叶云水把祁善塞在大库里了……
“二哥。”祁善看着秦穆戎带着嘲笑的微翘嘴角,脸色黑得跟铁锅一般,“没义气,不为你,我还至于被小嫂撂了这儿来?”
秦穆戎挑眉,“还赖上我了?”
“不是小嫂问你为何跟王爷……”祁善欲言又止,“算了,还提这干嘛。”
“我告诉她了。”秦穆戎的声音很镇定。
“她没要举了鸡毛掸子去‘易安堂’?”祁善调侃地道。
秦穆戎四处打量着这库房,漫不经心地说着,“我说是我弑父失败,远走他乡。”
“噗!”祁善一口药全喷了出来,“……你也不怕吓着她,明明就是那女人陷害你的!”
“他说我要弑父,那就是弑父,何必解释。”秦穆戎说起太后颁发的旨意,“……对你来说是个好事,让他们先闹腾一阵子再说。”
祁善沉默了……
叶云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想不明白,秦穆戎为何弑父?为什么呢?
第248章 薨
叶云水这几日一直都未再见祁善。
只每日吩咐丫鬟们换药、上药,从未再亲自动手过。
不为旁的,只为少些闲言碎语。
叶云水进宫之日,就是祁善出府之时,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为这个事筹备。
秦穆戎歪在临床榻上看叶云水在叠小衣,那小衣裳、小裤子的甚是有趣。
叶云水却知他目光在这儿,心思却不在,许是想着她过几日要进宫的事吧?自从那日秦穆戎说过他与庄亲王爷的恩怨之后,再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不过他却改口叫她“云水”,不再是叶侧妃了。
“祁言和祁宏二人如今躲着那爵位走,谁都不肯袭爵。”秦穆戎语气淡淡,其中还夹了一丝不屑。
叶云水听着他这般说也不稀奇,“先是抢,后是推,没权的爵位谁愿继承?”
“那爷呢?如若有一天,连亲王那个位子都成了个空壳子,你怎么办?”秦穆戎忽地起了揶揄之心。
叶云水侧目看他一眼,“爷受得,婢妾就受得!”
“爷受不得!”秦穆戎的语气格外的坚定,“你也不能受着那般窝囊委屈。”
叶云水哭笑不得,“这事儿婢妾管不着,爷说了算。”
秦穆戎目光希冀地摸着她的头发,看着那小衣小裤,“这胎要不是儿子,你就继续生!”
“婢妾又不是母猪。”叶云水嘟着嘴,“瞧我这胳膊腿儿肿得跟大萝卜似的,难看死了!”
“爷又不嫌弃你,”秦穆戎琢磨半晌又道:“最好以后生的都是儿子!”
“……您还打算让婢妾不停地生?”叶云水瞪圆了眼睛,“您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
“啪!”秦穆戎照着她的屁股狠拍了一下子,“爷要的是你生的孩子,不是随便是个女人就能为爷生孩子的!”
叶云水撂下小衣小裤,梗着脖子道:“婢妾还得自觉荣幸了?”
“这辈子,你别想逃了!”秦穆戎赖着躺在她的腿上,搂着她的水桶腰,“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叶云水心里惊呼,嘴角抽搐着,我这招谁惹谁了?她还蒙呢,就成了罪魁祸首了?
“您可不带这么赖的!”叶云水两只小胖手在他脑袋上虚抓几把,还真不敢上去蹂躏他,心里一转就朝着他的耳朵轻轻吹气,不让他睡,痒得秦穆戎皱眉看她,“你要不救了爷,爷才不回这鬼王府里待着!”
叶云水彻底地无语了,合着他回王府是因为自己手爪子贱!
这是什么世道啊!叶云水真觉得自己魂穿这一世就为了还秦穆戎这债来的,刚死里逃生再世为人,就遇上了这个活阎王,被他弄入王府、又成了靶子,如今为他生孩子不说,还得心惊胆战地过日子,结果到头来这一切都赖她自己救了他?
叶云水忿忿不平,低头却看到他揶揄的笑意,才发觉自个儿被忽悠了!
可这么一会儿功夫,秦穆戎的呼吸就沉了……
外面天气格外爽朗,微风轻动,拂去夏日的炽热,带来些许清爽,吹去人心中的浮躁,多了一份安宁平和。
叶云水就这么坐了半晌,轻挪开他的头,揉了揉自个儿发酸的腿,靠在一旁也眯着了。
秦穆戎睁开眼看着熟睡的她嘴角挂着那一丝幽怨,不由得眉眼带笑,目光中满是怜爱……
叶云水醒来时已是下晌了。
看着空荡的榻上,知秦穆戎又出去了。
听了屋里有响动,花儿和青禾进来伺候,“叶主子,刚门口递了拜帖来说米小主的娘家人来访。”
“米氏的娘家人?”叶云水这才想起米氏被秦穆戎禁足了,这阵子太乱把这事儿都忘了脑后去。
“可通禀世子爷了?”叶云水坐起身,心里只盘算着米氏的娘家人……她从未听过米氏和小米氏的娘家人如何,她们二人都是明启帝送来的秀女……
花儿回话道:“世子爷没在,又说了您在午睡,她娘家人就等着了。”
“叫进来吧,不管怎样也不能不见。”叶云水思量半晌才决定见,如若真是来生事的,拦了不让见兴许还想出别的辙。
何况是内宅的事,秦穆戎总插手不也显得她无能?
花儿要下去叫人,青禾拦了她,“花儿姐姐帮叶主子梳妆,我去叫。”说着,青禾便匆匆去了门口。
叶云水点头笑,“由着她,总得有点儿长进。”
花儿笑着扶叶云水下了榻,换了衣裳梳了头,到主厅会客。
米夫人是一个年旬四十的夫人,大圆脸盘,眉眼五官与米氏有几分相似,挽着牡丹髻,插着鎏金纽丝簪子,打扮得并不华贵,但透着几分规矩精明。瞧着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更似是宗室皇亲府中管事嬷嬷们在外的打扮。
叶云水含笑着坐在主位之上,米夫人上前行礼,也是端正的福礼,叶云水才笑言道:“米夫人别客套,说起来这么久却是第一次见您,坐下说话吧。”
米夫人谢过才欠了身子坐在椅子上,“说起来已有一年半没来看她,给叶主子添了麻烦,她如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儿还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一上来就做低伏小地说米氏犯错……叶云水沉了片刻等着青禾为她上了茶才说话,“我入府也不到一年,也就是世子妃不在,我才代为接待一二,您能不能见,我说的不算,要等世子爷回来说一声才行。”
米夫人脸上微露惊诧,“早在外听说了叶主子如今怀了身子,特意带了几样东边的特产,您莫要嫌弃!”说着,米夫人递上礼单,叶云水让花儿接过,却并未翻看,米夫人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她在外已是打听过的,如今这两个院子是叶云水说的算……
“让绿园和红枣去问问世子爷在哪儿,说米夫人来了想见见米氏。”叶云水当着米夫人的面如此吩咐墨兰,墨兰到门口叫了绿园、红枣,大声地把叶云水的意思说了。
米夫人脸色微霁,尴尬地露出笑,叶云水这般做无非就是告诉她,刚才她可不是扯瞎话糊弄人。
“可是……我那闺女惹了世子爷不悦?”米夫人不是傻子,谁不知秦穆戎的后宅是叶云水一人说了算?可想见米氏这事儿却要问过世子爷,定不会米氏有多么受宠,反倒可能惹了麻烦!
叶云水淡笑不语,米夫人的脸色闪烁不定。
不大一会儿,绿园和红枣就来回话,“回叶主子的话,世子爷说派人接米小主过来见,时间别太长了。”
叶云水立即让两个婆子过去,顺便还让杜鹃跟去,“跟她说一声,是她母亲来了。”
米夫人连忙道谢!一般来见都会带了小院去,秦穆戎这话却是让二人当着叶云水的面儿见,就算米夫人脑子再不灵光,也知米氏犯了错事,又不知具体为何事,踌躇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云水看在眼里也不作声,一直等到米氏来,她才笑着让了座。
米氏瘦了不少,可依旧打扮得甚是艳丽,脸上绽放着成熟的韵味,丰润、妖娆,穿着淡绿色的小裙,光彩依旧。
叶云水的目光在米氏和米夫人母女间徘徊,“米夫人特意来探望,你们母女好好聊聊。”
米氏福身谢了,米夫人则说起了家里的一些杂事,米氏耐心地听着,时常还回问上一两句。
花儿向叶云水来请示事,叶云水借由子退了出来,“你们先聊着,留米夫人在这儿用饭。”
米夫人母女谢过,叶云水则退了里间去。
花儿回话道:“……胡桃在后面盯着了,叶主子放心吧。”
“你还挺机灵的。”叶云水心里琢磨着,“看着点儿就是了,这二人恐不是母女。”如若真是米氏的母亲,恐怕见了米氏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她向叶云水求个情,认个错,绝不会扯些家长里短的说起没完,更奇怪的是米氏还偶尔挑上两句回问。
就米氏那人的性子,做不出这么细心的事来。
就这么会儿功夫,门口来回禀倒是三夫人来了。
丁氏来干嘛?
叶云水本不想见,可还未等拒了,就听见丁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正与米氏母女叙话,叶云水吩咐青禾道:“把三夫人请进来。”
“好几日都没瞧见小嫂了,今儿过来瞅瞅。”丁氏一进门就笑脸盈盈的,好似得了什么喜事一般。
“三夫人有什么好事不成?笑得脸跟院子里开的牡丹似的。”叶云水坐在榻上未动,丁氏还真是不客气,自个儿寻了地儿坐,又吩咐着丫鬟上茶。
“我能有什么好事!”三夫人抬眼打量了这屋里一番,“就是听说个事,来跟小嫂扯扯闲话……镇国公今儿晌午薨了!”
叶云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祁善!
秦穆戎应该也得了消息……这么快就薨了,祁善的伤还未痊愈呢!
叶云水心思转得飞快,一转头就见丁氏在盯着她的脸上瞅,好似想看出什么来,见叶云水扭头看她,才笑着言道:“好歹小公爷与您合作一场……小嫂还不得送一份厚份子?”
叶云水挤出一丝轻笑道:“三夫人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您有空还是想想怎么鼓捣出个孩子来才是……”
第249章 行
丁氏被叶云水一句话顶的脸色青紫,就跟喉咙里噎了个死苍蝇似的膈应!
叶云水很显摆地摸着自个儿的肚子,嘴里喃喃地道:“如今就总感觉身子沉,乏得很呢!”言外之意就是她快点儿走。
丁氏也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叶云水的意思?满脸的恼意,“您如今是世子爷手心里的宝,可谁也不是永远得宠的……”丁氏瞄了一眼她的肚子,“可别是个丫头片子,哼!”
“不劳您操心,丫头片子也是宝,总比没有好!”叶云水笑眯眯地看着丁氏,丁氏气得一个倒仰,“真是好心没好报,特意来给小嫂说上一声,您还拿话挤对人,告辞!”
“我身子不爽利,不送你了!”叶云水补上一句,看着丁氏气冲冲地出门,心里却是冷笑,丁氏要能怀好心她把脑袋摘下来送她!
丁氏出了门,这边儿也有丫鬟来回话,米夫人要走了。
叶云水出门寒暄了两句,米夫人执意告辞,米氏含泪相送,看着她母亲出了门,米氏一转身跪在叶云水跟前,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地道:“叶主子心善,贱妾被世子爷禁足这段日子反省了许多,以前都是贱妾错了,刚刚母亲也教训了贱妾,请叶主子开恩,饶了贱妾这一次,贱妾愿贴身侍奉您左右,为奴为婢,求叶主子给贱妾一次机会!”
说着,米氏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上磕头,半点儿虚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