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成笑道:“现在你总算放心了罢?”
“放心什么;宁玉一日不坐上花轿,我这还提心吊胆呢。”长公主提醒道;“你最好写封信告知你侄儿,叫他莫要急着成亲。”
傅成哭笑不得。
两兄弟与俞氏进来,傅朝云问道:“听说刚才永春侯府来人了?到底是什么事,把咱们都叫了来。”
“是啊。”长公主笑眯眯的把好消息分享,“你们宁玉妹妹总算要嫁人了。”
“哦?嫁给谁?”傅朝云追问,“上回章家那儿不是没成么,这才几天,就成了?”
“是武定侯。”傅成道,“他们两家关系原本就好的,说到结亲,自然是快一些,已经都上门提亲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到时候咱们好去贺喜。”
傅朝云很高兴,转头看傅朝清:“肖兰,你也不用替阿玉担心了。”
傅朝清点点头。
俞氏看他表情有些僵硬,一时觉得奇怪。
只因这是好事,谁不替陈宁玉欢喜?
更何况,那人还是武定侯,京都不知道多少家想与之联姻呢。
出得门口,傅朝清还是没怎么说话。
唯有傅朝云一个人说东说西的,俞氏也只附和他。
后来他自己没劲儿,盯着傅朝清道:“你怎么回事,我问你这么多句,你一句不答,你不是最了解阿玉么,到底送什么好呢?”
傅朝清打从听到这个消息,胸口就一直很闷,他原想早些回自己的院子,可傅朝云非得跟着,耳边听他喋喋不休,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鲜红的颜色洒在地上,触目惊心。
傅朝云吓呆了,片刻之后才惊叫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傅朝清一把拉住他,又令身边小厮退下,不得透露,才轻声道:“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傅朝云手都抖了,傅朝清刚才说话的时候,还有血缓缓流出来,他竟然说没事。
“我没事,不要去惊动父亲母亲。”傅朝清再次强调,“我只是,只是……睡一会儿便好了。”
见他如此,俞氏旁观者清,不由脱口问道:“肖兰,可是为宁玉呢?你何苦如此?”
“什么?”傅朝云瞪大了眼睛,“为阿玉?”
“我……”傅朝清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哽住,心口疼的差点令他昏厥。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做了决定,哪怕陈宁玉哪一日嫁给别人,他仍是可以为她高兴,哪怕他那么的喜欢她,他最终仍是可以忍住不娶,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日他见到武定侯,便隐隐有一种感觉,今日却成了真。
这桩亲事不像章家那次,这回陈宁玉必是要嫁给武定侯了。
他一时却难以承受。
傅朝云不敢相信,明明他以前试探过,可傅朝清愣是不承认,这次竟为陈宁玉吐血?
可他是自己的弟弟!
傅朝云道:“你既然喜欢阿玉,现还来得及,我这就去告诉娘,娘会为你做主的,想必阿玉也不会不肯,至于那武定侯,假使他不让,我就去与他打一架!”
他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实在是粗心,俞氏忙道:“相公,你莫急,还是听肖兰怎么说罢。”她眼见傅朝清痛苦,不忍心才戳破这事儿,心想若有隐情,几人商量下,或许还可以挽救。
“能怎么说?他就是个笨蛋!”傅朝云很恼怒,早些说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傅朝清喘了几口气,慢慢道:“哥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可以娶阿玉么?”
“怎么不行?”傅朝云奇怪,今日就是为陈宁玉才吐血的,为何不娶。
傅朝清道:“那我以后要是每日都咳血,又如何?”
“怎么会?”傅朝云挑眉。
“怎么不会。”傅朝清苦笑,拿帕子把血迹擦去,“早晚的事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淡漠,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
傅朝云与俞氏却是一阵心惊。
傅朝云追问:“什么叫早晚的事情?柳大夫不是说你已经好了么?”
傅朝清笑了笑。
这笑容未免悲凉,好像天空的云一般,一吹就散了。
“是好了,只那是对你们说的。”傅朝清道,“我读了好些医书,虽是无甚经验,可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谁都清楚。”
“你是说……”傅朝云大悲,摇着头道,“你胡说,柳大夫岂会骗人?”
“是我叫他骗你们的。”傅朝清自嘲一笑,“也骗成了,可我注定活不长,哥哥,你一向坚强,大嫂也明事理,今日既说到这些,我便说清楚,将来也不至于太过突然。”
“你,你!”傅朝云举起拳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你们莫要告诉父亲母亲,省得他们在我身上又浪费心血。”傅朝清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我也想静一静,不想再吃药了,哥哥,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至于能活多久,就看天意罢。”
他招来小厮,扶着他走了。
傅朝云像根木头一般,好久没有反应。
等到他想说话时,两行眼泪先滚落了下来。
俞氏也忍不住哭了。
傅朝云就这样哭了一会儿,才伸手擦擦眼睛。
“相公,你莫要去告诉。”俞氏叮嘱,“母亲为肖兰已经哭了多少次了,肖兰也累了,你说你尝过那些药,很难喝,可他却吃了这些年,既然他不肯,也罢了。”
傅朝云点点头,突然又不知再说什么。
俞氏叹口气,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过得一阵子,眼见离陈宁蓉生子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儿也看着很健康,张氏便与太夫人告辞,去往洛宁县,在她走之后没多久,两家八字也看了,最后定好吉日,在明年三月初八。
太夫人亲自给陈宁玉盘点嫁妆。
胡妈妈看她列出一项项,那是目瞪口呆,别说二姑娘,就是大姑娘,竟然还差了一些,不过武定侯府不比别家,四姑娘嫁过去便是侯府夫人,日后是能封诰命的,嫁妆丰厚一些也不为过。
可姜氏到底酸溜溜,暗想等到陈宁柔出嫁,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半呢!
武定侯府,杨太夫人也陆续在点算聘礼。
现是十月,虽则还远,不过过大礼是要提前一个月的,也就只剩四个月的时间。
唐氏过来相看,啧啧两声:“母亲,您这些个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了呀!”
说的是杨太夫人早年屯下来的好东西。
“陈四姑娘当真好福气呢,我原以为母亲不喜欢她。”
杨太夫人叹一声,倒也不是不喜欢,只不过是为陈宁玉那张脸担忧,这没嫁就惹出事端,为整个家族着想,她自然是要谨慎些,只可惜,自家孙儿一根筋非得娶她,她又能如何?
见杨太夫人这神色,果然是勉强,唐氏笑了笑:“以后嫁进来自是看得出好坏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么。”
“陈家家规甚严,能坏到哪儿去?”杨太夫人斜睨唐氏一眼,“你倒是好好教养延康呢,天天的不务正业,成何体统?都靠延陵一个人了?”
“哪儿呢,他这不是还小么,再说,咱们家子弟又不参加科举,他能做什么?不若等到十八岁,领个指挥使做做,也算过得去。”
杨太夫人被气笑了:“京卫指挥使那么好当的?他陈家二爷也不过是这个职位,延康会什么?你得空去问问延陵,给他寻个合适的职务罢。”
这事儿为何要她去啊?
唐氏头疼,她也怕与杨延陵打交道,可婆婆发话,她不好违抗,只得应了。
杨延陵这日在书房,刚刚拿了卷地图展开来看,就听小厮报说三皇子到了。
结果没等他说请,李常洛直接闯了进来。
这脸色自然是很难看的,可杨延陵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把地图一收道:“三皇子有何贵干?”
“你明知故问!”李常洛得知杨延陵已经提亲,两家连吉日都定好,真是要被气疯。因杨延陵早知他心意,却也敢抢他的女人,不是成心作对是什么?
杨延陵看他气急败坏,却有些好笑。
这三皇子还当自己是孩子呢,看中的人就一定要是他的,可世上别说是他,就是皇帝,也未必能称心如意,他又凭什么?
还不是太子,就这等模样,实在难成大器!
“陈四姑娘将来会是我妻子,还请三皇子不要惦记了。”杨延陵挑眉,“三皇子没几日也要成亲了罢?我先在这里恭喜了。”
皇帝跟皇后已经给李常洛选了贤妻,也定好了吉日。
可李常洛自是不喜欢那姑娘,奈何没法违抗,也是气闷不已,偏偏杨延陵还要提这一事,李常洛咬牙切齿的狠狠盯着他:“杨延陵,你以后莫要后悔!”
杨延陵淡淡道:“杨某从不做后悔之事。”
“你!”李常洛再也忍不住,捏紧拳头飞身扑了上去。
杨延陵闪身让开,脸色也沉了:“三皇子莫要逼我出手!”
“你敢出手,我可是皇子!”李常洛已经失去理智,又要提拳往杨延陵身上打。
杨延陵一把挡住他拳头,左手斜伸,啪的一下就拍在李常洛的胸口上。
李常洛只觉自己被重锤敲了一下,整个人就瘫软了。
杨延陵俯身看着他道:“冒犯了,不若我即刻向皇上负荆请罪,三皇子,咱们一起走罢。”
李常洛脸色立时惨白。
他哪里敢去见皇上,到时候问起来,杨延陵定是实说实说,上一回他已经让他的父皇失望,若是再被发现他来威胁杨延陵,还能得了?
李常洛从地上爬起来,沉声道:“杨延陵,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之事后悔的,等着瞧!”
他说完还摔了书房里一个砚台,方才气冲冲出去。
杨延陵不以为意,叫了人来打扫。
李常洛今日作为,才叫是自寻死路,他一个皇子,原本就该低调些,现在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就凭他,还想争太子之位,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坐下来,重新把地图展开。
谁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延康又来了。
“大哥,你打了三皇子啊?”杨延康听说李常洛来,就怕出事,结果路上就撞到李常洛,还见他抚着胸口,当下吓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这是自找的。”杨延陵皱眉,“你又来作甚?”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杨延康叹口气,“天下女人那么多,大哥怎么就非得要娶陈四姑娘呢?”
杨延康心里也是烦躁,说起来,李常洛现在这样,是他一手造成的。
要不是他在李常洛面前说陈宁玉如何如何貌美,比李常洛的任何妾室都要美上许多,那一日,李常洛也不会来武定侯府了。
说起来,他也是为讨李常洛的好。
谁想到,到头来,发展成这个局面,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上回章老太爷就被抓到把柄了,如今大哥这样,指不定咱们府里,又或者哪个亲戚会倒霉,到时候大哥还不是要跟章家一样么?”杨延康还想劝服。
杨延陵道:“谁倒霉都不关我的事,自己犯错,自己承担。”
“怎么说,都是亲戚啊!”杨延康没想到他那么无情。
杨延陵不想再与他多说,淡淡道:“以后你再提此事,别怪我家法伺候,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他语气不算严厉,可莫名的叫杨延康一阵发寒。
他知道杨延陵这次是来真的。
杨延康赶紧告辞走了。
李世宇正批阅奏章,锦衣卫指挥使赵阶平来禀告。
作为皇帝,养一批锦衣卫可不是为吃闲饭的,文武百官,平日里好些作为可瞒不过皇帝,但赵阶平亲自来,自不是为一般的事情。
听说李常洛今日去武定侯府了,李世宇微微皱眉。
“现在开始拉帮结派了?”
赵阶平回道:“是三皇子前去寻事,属下调查了一番,原是武定侯要娶陈四姑娘。”
“混账东西!”李世宇脸色一沉,问道,“武定侯如何反应?”
“听起来好像是打了一架,三皇子不敌便走了。”
李世宇唔一声,挥挥手。
赵阶平告退。
李世宇拿起奏章,看了看,又放下,长叹了一口气。
他侧头问执笔太监魏沿:“你观武定侯如何?”
魏沿低下头答道:“皇上称武定侯有勇有谋,小人也是这么认为。”
“但今日他倒是打了常洛。”自己儿子被打,就算儿子本身不对,李世宇心里也不舒服。
魏沿微微迟疑,才道:“为人还是鲁莽了一些,未免有点儿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李世宇听着,微微眯眼,淡淡道:“这次就算了,毕竟常洛不对。”
魏沿心里一动,武定侯都打三皇子了,他又推波助澜,皇上竟然无动于衷,还说算了?看来武定侯还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现朝中,文官良才居多,武官却日渐凋零,有才能的大将确实是少,难怪皇上看重。
李世宇拿起笔批了几行字,吩咐魏沿:“到时武定侯大喜之日,替朕选几样贺礼送过去。”
魏沿一惊,口里连忙应是。
他想到李常洛,不免都同情起他了。
眼见天气渐冷,府里的冬衣已经做好,丹秋拿来给陈宁玉瞧,笑道:“给姑娘多做了好几件呢,想是太夫人的心意。”
若是往常,不过每人四件,这次陈宁玉却得了八件,其中有两件,一件是镶了狐皮的,一件又是貂皮,十分漂亮。
陈宁玉穿上一试,雍容华贵。
她去感谢太夫人。
太夫人笑道:“傻孩子,哪个出嫁,都是一样的。”
陈宁玉挽住她胳膊:“真舍不得祖母!”
太夫人揉揉她脑袋:“不是小姑娘了,你啊,以后嫁去杨家,别再像家里头一样,杨太夫人人虽和善,你做人媳妇的,该守规矩的还是得要守。”
“我知道,岂能丢了祖母的脸呢?”陈宁玉在心里哀叹,她的享福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太夫人把单子拿来:“你大伯母还在洛宁县,这些都是我选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什么要的,都跟祖母说,这陪房也都一并选了。”
人选问题,她一向相信太夫人,可这些嫁妆,陈宁玉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真是好些贵重的东西,紫檀木桌椅十二件,八扇大雕花玉屏风,红木箱柜八样,衣料三十二匹等等,她连忙把单子还给太夫人:“这使不得。”
简直比陈宁蓉的嫁妆还要好呢。
看她慌张,太夫人道:“你是嫁去武定侯府,不比寻常人家。”
“祖母,我是觉得不太妥当,到底大伯是侯爷,再说,这要是被大伯母看到,虽则不说,心里未必舒服,祖母,您还是收回一些罢。”陈宁玉真心劝道,“我原本自己也有嫁妆,到时候,表姨那边,应也是会给的,两辈子都花不光的,何必要惹得别人不高兴?”
太夫人叹口气:“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你既然坚持,祖母也不勉强。”
陈宁玉笑道:“您疼我,我都记在心里呢。”
凭心而论,张氏作为长媳,管家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她以后嫁出去了,太夫人多数还要靠着她,没必要为自己,让张氏心里多了根刺。
太夫人也清楚,故而更觉陈宁玉懂事。
祖孙俩正说着,陈宁柔来了,给太夫人送了一盒子橘饼。
“庄里正好送了一些,我见这橘子不错,就叫厨房做了这个。”陈宁柔拿筷子夹了一个给太夫人,“这东西提胃口呢,又好吃。”
太夫人笑着吃了一个:“不错,不错,你有心了。”
陈宁柔看向陈宁玉:“四姐也拿一些回去罢。”
当着太夫人的面,陈宁玉自是没有回绝,叫谷秋取了一点。
二人从慈心苑出来。
陈宁柔看看陈宁玉:“四姐瞧着像是比往常起色好一些了,到底要嫁人了呢。”
这话倒也不是胡说。
虽说陈宁玉对嫁人这事儿不怎么在意,可三皇子实在搞得她心烦,如今与杨延陵的婚事已定,她确实不为这事儿担心了。
只因她知道,杨延陵不同于别人。
三皇子定是没有办法再来搅局的。
陈宁玉笑笑,没有接话。
陈宁柔想起一事,同她轻笑道:“告诉你好玩的,吕表姐她们不是搬出去了么,礼儿告诉我,吕表姐最近时常去书院送饭的,勾搭上一个公子了,还上过吕家呢。”
陈宁玉皱了皱眉。
看来吕芸是铁了心要自个儿为自己寻个相公了。
“那公子是江家的,也是个举人,不过差点也是落榜的,排在最后面,能有什么出息?”陈宁柔撇嘴,“我看吕表姐这眼光也不怎的。”
陈宁玉道:“总是她自己愿意的,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