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陶君兰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坐在那儿做针线的碧蕉,一句“绣了将来也得烧了,你又何必费工夫”的话生生的又咽了下去;这个时候,有些事情做,总归是好的。至少可以叫人不那么胡思乱想。
陶君兰想出了试药这个法子,李邺同样是想到了。不过李邺显然比陶君兰更狠一些——李邺直接将那些民间的大夫全都送到了城外去。
这样的举动,自是无异于直接断掉了这些大夫的后路。要知道,再没方子,他们自己也染上瘟疫的时候,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仅如此,李邺更是将这个法子转折的透露到了皇帝跟前。当然,自然是将他在里头的手笔都隐去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法子虽然阴损,可要说效果那绝对是有的。
才刚第三日,他送出去的那些大夫便是想出了如何更有效的避免被传染的方法。虽说效果不是百分之百,可却也有百分之七八十了。好歹大夫们的性命是无忧了。
李邺在得了禀告之后,便是立刻的将这个法子送入了端亲王府。又呈给了皇帝。
其实皇帝这会子也是害怕宫里瘟疫肆虐起来的,所以得了这个法子倒是十分的高兴。当即便是赏赐了李邺不少东西,甚至连李邺做出来的囚禁大夫的事儿都没顾上责难。
在皇帝看来,这个时候俨然已经不是处处讲规矩的时候了。正所谓家猫野猫,抓得住耗子的才是好猫。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么……暂时是可以忽略的。
不过,皇帝不计较,却是有别人计较的——衡国公就直接上了折子弹劾李邺,说李邺残暴无情,仗势欺人。又说李邺为了一个女子神魂颠倒,连是非都不分了。
这个女人,自然说的是陶君兰。只是这样一弹劾,除了显得李邺是个不明智的,更显得陶君兰是个狐媚不懂事的。
太后知道了这事儿,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大痛快。对陶君兰也有几分的埋怨。
至于皇帝,想了想也觉得有那么几分意思:李邺为了这个陶氏,的确是花费了太多的心思了。虽说长情没什么不好,可被女子迷惑了,那可就是坏事儿了。
陶君兰这便是属于被殃及的池鱼了。不过如今她就算被殃及,也无从知晓了。更没法子改变什么了——就是李邺,此时也顾不上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先要活了性命才能计较别的。
此时除了方子,李邺眼里是真没了别的东西。至于衡国公的弹劾,李邺知晓后也不过是一笑——再过两三日,衡国公怕是就笑不出来了。说不得到时候还要和他来抢大夫呢。
白日里还好,毕竟有许多事情绊着脚也抽不出空闲去想别的。可是夜里一旦静下来,李邺却是总会想起陶君兰来。不仅是想陶君兰,也想拴儿和明珠。
每每此时,他便是止不住的害怕。怕这一次他和陶君兰天人永隔,怕他再见不到她。尤其是每过一日,他的害怕便是就增加一些。像是沉重的石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日夜里,李邺自然也不例外的克制不住的想起了陶君兰,然后害怕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已是迫切的想要去见陶君兰一面不可。;
第一卷 第455章 荒唐
姜玉莲也出现了瘟疫的症状,虽说还未危及性命,可是姜玉莲的情况却是差得不能再差了;。不过陶君兰心知肚明,那和瘟疫无关,是姜玉莲自己将自己吓成了那副样子的。
听姜玉莲那边服侍的人说,自从从刘氏的院子里回去之后,姜玉莲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日都是惶恐不安。还没出现瘟疫症状的时候,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精神也十分差、再加上没好好吃饭,更是雪上加霜。
陶君兰觉得,姜玉莲之所以这么快出现症状,和她自身的虚弱是有关系的。正因为如此,她便是越发的爱惜起自己的身体来。
姜玉莲染上瘟疫,陶君兰自然也不可能过去看看,不过却是隔着屏风又见了一回太医。几日不见,太医倒是也瘦了一圈,不过却是累的。
“姜侧妃那边——”陶君兰也懒得虚话什么,直接便是开门见山了:“听说情况很不好,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徐太医摇摇头,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姜侧妃这是被瘟疫吓破了胆子,药石无用。”
陶君兰苦笑了一声,沉吟片刻后倒是有个主意:“那就告诉她,就说你已研制出了方子,已给她用了。”
徐太医一愣,“这……”这不是撒谎吗?而且,万一被拆穿了,那岂不是更糟糕?
“还能比现在更糟糕?”陶君兰淡淡的言道:“就算是最后真要死,至少最后这几日还活得高兴些。不那么受折磨。否则,再这般下去,只怕瘟疫没要了她的命,她自己倒是先要了自己的命。”
徐太医动摇了。心里却又有些纳闷:别的府里这妻妾之间哪个不是争来斗去的?这陶侧妃倒是和旁人都不一样。若换了别人,只怕巴不得姜侧妃就这般死了才好,哪里还会想法子救人?
不过纳闷归纳闷,这话他是怎么也不敢问出口的。更不敢表现出半点来。仔仔细细的将陶君兰话斟酌了一遍后,徐太医到底是点了点头:“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横竖能拖下去不是?只要方子研究出来了,那也就好了。
陶君兰点点头:“你用药也可大胆一点。就算暂时治不好,能压着瘟疫不让瘟疫发作得太快也是好的。只要能延缓时间,让人可以撑得久些,也是极好的。”
她心知肚明徐太医的确是太年轻了,将希望放在徐太医身上的确是太严苛了一些。所以,她觉得退而求其次是最好的法子。
徐太医点点头,倒是心头一松,毕竟目标降低了些,难度自然也就降低了。至少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不是?
送走了徐太医,碧蕉倒是难得开口说了一句话:“侧妃又何必为姜侧妃操心呢?她那样的人,可不会感恩半点。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而且,姜玉莲还是慎儿的生母。
最后一句话碧蕉却是没敢说出来,不过她想陶君兰心里应该是能猜到她的心思的。
陶君兰的确猜到了,当即便是一笑:“横竖没有她,将来也会有别人。那还不如是她呢。再说了,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和她说不得都是一个结果,那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再说了,慎儿还那么小,若没有了母亲又该多可怜?”
姜玉莲心思不深,比起那些厉害的,她倒是更喜欢姜玉莲了。至于慎儿是否是个威胁——至少在未来十几年里,估摸着是不会有这种情况的;。换句话说,若将来慎儿就威胁到了拴儿,那也只能说明拴儿的确是太不争气了。
而且,姜玉莲这种情况,难免让她有以后总兔死狐悲的伤感。毕竟,当日他们一同进了刘氏的院子,如今姜玉莲成了这般摸样,倒是叫她想到了自己。焉知明日会不会就是她自己了呢?
“王妃今日情况如何了?”陶君兰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问道。此时她是真担心这一场瘟疫过后,端亲王府到底还会剩下几个人了。丫头婆子们不论,只说本就稀少的几个女主子就是。
碧蕉摇摇头,只道:“还是那样。”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今日听说连神智都有些恍惚了,睡在床上不过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
只是这话却是不敢直接同陶君兰说,怕陶君兰知晓了又头疼为难。所以也就只含糊过去。
碧蕉纵然不说,陶君兰却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当下也没再多问,只吩咐道:“叫人将东西都提前准备好。”纵然不能留下尸身,可该准备的东西也都要准备着。下葬也直接装了衣衫和骨灰下葬就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许是因为白日里睡了午觉的缘故,夜里陶君兰怎么也不觉得困。闭着眼睛躺了一阵子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爬了起来,然后让人点了灯自己准备去书房看书。
没法子,夜里也没什么别的能做的,除了看书练字之外,也着实想不出其他的了。
瞅着碧蕉一脸困倦的样子,她便是笑道:“你去睡罢,横竖也没别的事儿,不用你服侍。明日你还得早起呢。”
碧蕉犹豫了一阵,迟迟下不定主意。
陶君兰便道:“我想一人静一静,你下去罢。”
碧蕉这才同意了,没跟着一起去。
陶君兰先是摸了一本书看了几页,却是发现自己着实看不进去,只得颓然的丢开了书本坐在椅子上轻叹了一声。
她想李邺了。其实之前也是十分想的,只是却是不知道今儿到底怎么了,却是格外的想。她觉得或许是被今日姜玉莲出现瘟疫症状的情况给吓住了。她怕自己也跟姜玉莲一样,她怕再也见不到李邺,见不到拴儿和明珠。
想了一阵子李邺和一双儿女,陶君兰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酸涩了起来,慌忙闭上了眼睛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感觉自己心里那些情绪又重新平复了下去。自嘲一笑,她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软弱,低声提醒自己:“陶家的女儿,哪里能这样轻易就被打败?纵是死,也得死得傲气。”
一时有恍惚想起了平反的事儿——父亲头上罪臣这个帽子,她还没来得及给摘下来呢。陶家的名声,她也没来得及重振。
真是不甘心啊!早知如此,就算证据不足也该先将此事儿提出来。至少她也能看到一点盼头不是?也不知道陶静平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这个了。还有,陶静平和九公主也不知道和好没有,他们又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
虽说心里明白陶静平和九公主的年岁都还小着呢,可是说实话她心里却是已经十分着急了——陶家的传承可就落在这两个人的身上了;。她是迫不及待的想有人叫自己姑姑了。
正胡思乱想着,陶君兰却是听见有人敲了敲窗户。顿时心中一紧,忙喝问:“谁?”说着就想往窗边走去。她本想开窗看看的,不过想着瘟疫这回事儿,她忙又收回了手。“谁在那儿?”
良久,窗户才传来一声异常熟悉的,温和轻柔的声音:“是我。”
陶君兰一惊,死死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定不是在做梦之后,这才蹙眉反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敢进来!你这是胡闹!”
来的是李邺,她刚才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正因为是李邺,她才有怀疑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待到反应过来并不是什么做梦之后,她又一下紧张了。
李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外头吗?他怎么进来的?是侍卫疏忽了,还是怎么的?关键是,纵然能进来,他怎么就这么糊涂敢进来?!难道他就不怕染上了瘟疫?
又急又气的陶君兰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李邺之间就隔了一道窗户,忙不迭的又往后退了几步。
“我想你。”外头传来一声轻叹,李邺带着嘶哑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的低沉,叫人心都跟着难受起来。
陶君兰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李邺说出这三个字之后,猛烈的跳动了一下,整个人都是止不住的雀跃了起来。当即苦笑一声:“我也想你。”不仅想,而且是十分想。
不过,很快她又轻声责备:“纵然想我,也不该冒险。你一贯冷静,怎么的这次反而这般糊涂起来?”
李邺也没想过要进去,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想陶君兰也不会同意。于是索性干脆靠在了墙上,看着天上那缺了一些的明月,自嘲一笑:“我害怕。”
李邺如此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害怕,倒是叫陶君兰一时半晌的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最后,回过神来她只能轻声道:“没什么可害怕的。我必会没事的。我就不信了,天下大夫何其多也?难道连个瘟疫都治不好?”
最后那一句话,她故意说得轻巧俏皮。
李邺忍不住笑了笑,不过随后心里却是更加的难受。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更怕陶君兰等不到那个时候。
“慎儿怎么安排的?”既然李邺都来了,怕是一时半会的也赶不走,于是陶君兰索性也不急着催他了,反倒是问起了这些琐碎的事儿来。
“放在了太后那儿。”李邺答道,忽然又想起了姜玉莲——姜玉莲发病的事儿他是知晓的。正因为知晓,所以才更怕陶君兰也如此。
“嗯,那倒是可以放心。”陶君兰笑着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若是这一次姜侧妃熬不过去,以后咱们对慎儿好些罢。还有王妃的族人那头,你也去通知一声。王妃的时间,不多了。只是现在,只怕是不能给王妃办个像话的丧事了。就是尸身也——”
“别说这个!”李邺有些微恼的出声打断了陶君兰。他不想说这些,说这些,只叫他害怕。;
第一卷 第456章 迫切
陶君兰心底一黯然——她其实也不想说这些,可是不知怎么的却是不由自主将话题拐过来了。当下自嘲一笑:“好,不说了。”
可不说这些却又仿佛都没了话题,半晌李邺才轻声问了一句,打破了静默:“你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陶君兰下意识便道:“好,怎么不好?除了不能出去不能见你,其他的也没什么;。毕竟家里还是我做主,谁敢给我气受不成?”
李邺听了这话,心里却是越发疼得厉害,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陶君兰又开了口:“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只管好好的,过希望时日咱们也就能见面了。今日也就罢了,只是以后却是不可再有这样的行为了。你这般直接过来,万一碰到了什么染了瘟疫的人,那可怎么得了?府里如今都指望你呢。”
她虽知道这样说必然会给李邺压力,可是她不这么说,李邺说不得明儿晚上又会来。这样哪里能行呢?甚至于为了让李邺不再来,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刘氏的事情说了:“王妃这次染染得蹊跷。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我猜是皇后——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李邺倒是还没想到陶君兰居然已经猜到了,当下除了震怒之外,倒是还有些茫然失措。半晌他才叹了一声:“我也已是猜到了。”
他心里也是对刘氏十分恼怒的,于是便说了一句重话:“刘氏死后,不必风光大葬,更不许入祖坟。她不配。”
“你知道刘氏是自愿染上瘟疫的?”听他这么一说,陶君兰倒是微微一惊。
李邺唇角嘲讽一勾:“原来还是自愿的。”他不过是觉得刘氏讨厌不愿意死了还天天见到她罢了,却没想到刘氏居然还是自愿的。
好个刘氏!好个吃里扒外的端亲王妃!好个能干的皇后!
李邺只觉得胸臆之间那团刚被压下去的火焰又腾了上来,燃烧得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时辰不早了。”听着外头街上传来的梆子声,陶君兰忍不住轻声提醒:“你该回去歇了。”
“你开窗,我远远的看你一眼。”李邺却是不肯走,反而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来。随后不等陶君兰出声拒绝,便是又道:“你放心,如今大夫已经研制出了如何防止被传染的法子,见一面不碍事的。而且,我也不进去,就隔着窗看一看。”
不看看陶君兰,他不甘心,也不放心。
陶君兰本是不愿意的,不过听了他这话,倒是动摇了几分:“真的?”
“真的。”李邺断然的语气叫人心安。
陶君兰又犹豫了一阵子,到底还是同意了——不仅是李邺想见她,她也是想见李邺的。
“你退后些,我开窗了。”轻声说了这么一句后,陶君兰便是推开窗户。
果然李邺就站在三步开外的的地方,直勾勾的往窗户里头看。
屋里的灯光从窗户里倾泻出去,正好照在了李邺的身上,倒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