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血色妖瞳之中,颜色已是迷离涣散,花倾城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变态的念想之中,因着幻想而激动,那份喜悦如此强大,竟是让他忘却了体内不断肆虐繁殖的毒虫,感觉不到疼痛。断断续续的声线传来,侵吞下鬼娃娃的昼焰行偏头,冷冷望上床上那一滩血肉,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情绪,一张清冷容颜,尤是在红衣的映衬下亦是敌不过那周身泛起的寒意,旖旎奢华,在寸寸冰封的戾气中点点消散,就这样冷冷盯着被毒虫蚕食的花倾城看了一刻,他忽然勾唇冷笑:“成为本座的傀儡?你以为傀儡是谁都可以做的么?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冰冷的话语,用了极淡的语气,听着甚至没有什么杀伤力,却是话音刚落,软榻之上那诡异的笑声一瞬戛然而止,花倾城失神的偏头,对上那淡淡冰冷的眼,他完全没有想到殿下会不要他会舍弃他!灵山上的一干人,他的灵力不是最强大的么?他设计了一切,逼走了神女甚至害得她马上就要死了,殿下不是应该最恨他最想要他死的么?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吸收他,他为什么不要他,不要他?!
血瞳之中那一瞬扬起的惊恐昼焰行已是无心再看,下一秒,他手心一扬,在软榻上方悬挂出了一方幻镜,幻镜平滑,全然映出了软榻上花倾城的模样,他的脸,惨白如纸,眼角耳畔,已是溢出丝丝血迹。七窍流血,浑身溃烂,瞪着一双染血的眼花倾城有些慌乱的往下看去,他看到了什么?胸口的血窟窿,已是被毒虫咬穿,很大的一片,伤口已经蔓延到了腹部!方才还半掌大小的毒虫,如今已经长大了一倍,数量也多了许多,正大大小小的埋在他体内的血肉间,啃食着他的皮肉,吞噬着他的内脏,花倾城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最大的毒虫一口咬住他的一截肠子晃着脑袋在空中飞甩的那一刻,他忽觉右脸一阵刺痛,视线一下回来,竟是看见那苍白脸颊上一瞬溢出了血丝,下一刻,尖锐的螯齿咬穿皮肤,一只小号的毒虫竟是从他的脸下钻了出来,朝着眼睛爬去!
那一刻,昼焰行却已是转身,对于这场让人恶心的盛宴再也没了分毫兴趣。毒虫噬咬的疼痛,失去性命的恐慌,这所有的一切,却是比不上眼看着那抹红色身影转身离去之时带来的惊恐巨大!为什么殿下不要他,为什么殿下,不杀他?!他不能走,不能走,他死,死也要和他在一起!死,死也要死在他手上!
花倾城在下一刻嘶吼出声:“殿下,那个神女,她要嫁人了!哈哈哈,她,她要嫁人了!”
疯狂的孤注一掷,一瞬吼出口的那瞬间,前方,那已经走到门边身影闻声竟是一下停住了脚步,微顿三秒,猛然回头!
昼焰行没有开口,只是那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花倾城得逞一般狂笑起来:“就是前几日,越山传来的消息…那个堕神,要迎娶…神女,哈哈哈!殿下,殿下!她要嫁人了,嫁给…别人了!这就是你们的…结局!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静立门边,不动不语,那张冰冷的脸上神色丝毫未变,细看,却随着那疯狂的叫嚣,金红色的竖瞳中晦暗戾气一点一点凝聚,那周身寒意骤然而起,震动得指尖缠绕的傀儡丝不安轻颤。
内脏几乎已被毒虫掏空,仅剩的那一只眼,也早已被毒虫啃食的血肉模糊,此时此刻一向以自己容颜为傲的一代妖王花倾城,已经面目全非犹如融在了地狱岩浆里的厉鬼,只是此时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趁着舌头还在,他疯狂而激动的嘶吼:“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如果没有我的设计…那神女,就不会走!她没死,真是太好了…嫁人,真是太好了哈哈哈…都是我,都是我的功劳…所以,来杀了我吧!殿下…你来,杀了我!敌人…我是唯一配得上你的敌人…杀了我…杀了我!…”
掌心,寸寸握紧,血痕,丝丝弥漫,花倾城的眼睛已经瞎了,耳朵也被血污堵塞,最后这一段疯狂的激将法吼出口的那一瞬,他其实并不知道,他死也要留住的那个人,已是早已握紧了掌心压抑下全身戾气拂袖而去!他不杀他,他给他最痛苦的炼狱,不给他,一分他所期待的东西,而且,那一句嫁人,那一声,神女,当这样两番震撼闯入脑海的那一刻,他怎么可能还听得见其他的声音,想得到,其他的人!
一瞬恍惚,脚下步子一个虚浮迈出那大殿门廊的那一刻,殿内,那疯狂的狞笑已是一瞬戛然而止,最后一只毒虫终于啃穿了脊柱爬到了颅腔,生生捣烂了脑髓!花倾城以这样恶心恐怖的模样死去的那一刻,门外,悠扬的夜风正轻轻拂过那青隽眼角眉梢,微微吹动着那细腻的傀儡丝轻晃,那一刻,昼焰行失神抬眼,望上那高远清冷的夜空,那里,一轮明月光亮如洗,不知为什么,看到的那一刻,竟是忽然刺得他心口一阵疼。
他该是骂她太傻,还是恨她,太过狠心…
他该是念着她,想着她,无论如何都疯狂的想要见到她,还是应该弄死她,弄死她,干脆弄死了眼不见心不烦?!
呵,这一刻,心底泛起苦涩的冷意,那一刻,庭院幽冷,蛛丝一般繁密的傀儡丝已是遍布整个灵山,漫山遍野,各个月光照得到或照不到的角落,到处都是瞠目欲裂肢体扭曲被傀儡丝生生穿透四肢胸膛固定在原地的,他的,俘虏!
…嫁人么?…嫁…人…?
离开他,背着他,她想要…嫁给谁?!
冰冷的嘴角,下一刻微微牵起一抹浅浅的弧来,再一阵微风轻过,金瞳微抬,映上冷月光华,带出的是最原始的嗜血冰凉。指尖轻轻扬起,繁密的丝线在风中轻晃,掌心寸寸收拢,握上了丝线尽头,再是,用力一拉!
呲啦数千声,割裂的声响,顷刻百具躯体四分五裂轰然倒地!那一刻骨血漫天,哀鸿遍野,那纷乱的碎肉挂上了漫山繁枝,那浓稠的鲜血染尽了泠泠清泉。那一刻,便是那莹白的月光都沾上了血气,雾蒙蒙的泛起了一抹猩红,染血的傀儡丝尽数收回的那一刻,灵气的骤然膨胀掀动着那一身鲜红衣衫血一样飞扬,躲在暗处,惧怕着死亡,无颜再也不敢上前,只能偷偷窥探,看着那墨发纷乱,看着那血衣招展,看着那泛着杀意的血色金瞳映上天边那轮金红色的明月,看着那元神补全的一瞬间金气流动,震得身后的宫殿都破碎开裂,俨然一副坍塌之势!
便是这样,走一步,便是一地碎裂的纹,无颜便是这样,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慢慢走远,直至,没入到了视线再不能及的黑暗之中。
从魔宫,上达越山,带着几近逼得他走火入魔的疯狂情绪,这并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他为了杀她而去,这一次,似乎也并非不是为了,同一个理由…
恨不得杀了她么?
他真是,恨不得,杀了她。
——
越山清冷,雪夜无人,大红灯笼高高悬在积雪的回廊上,赤色的幡旗插满了宫殿各个角落。
只是那没有点亮的灯笼,颜色再是喜庆看着也凄凉,这无人的鬼域,就算张灯结彩打扮得再像办喜事,当冷风卷过冰封的阶梯带来遍身寒意的那一刻,能感受到的气氛,比丧事还要冰冷紧绷。
邢悠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举目远眺,这一处是越山神殿的最外围,墙高百米,如今在冰雪之中已然化成了一道银白色的高大屏障,看着巍峨,神圣而不可侵犯。城墙之内,便是百里容笙用灵力重塑的越山神殿,而城墙之外,如今是一片废墟,只是从那冰雪覆盖之下的轮廓隐隐可以看出,那成片的废墟原来可能都是房屋,据传越山一族鼎盛时期人口众多,神殿内只有武神和入室弟子居住,其余的家眷同其他族人均是居住在城墙之外,而这处废墟,显然毁于万年之前那最后一场越山决战。
这个地方,便是昼零之前夜夜过来凝望的地方。她偷偷监视她已久,掌握着她在越山的一切动态,她的心思一直不难猜,过来看着这样的景物,触景生情,她想到的一定是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然后也许会后悔,也许会怀念,她满脑子都是恋爱的事,想着的,一定是当年在这里发生的种种,怀念的,是同她那殿下之间的各种恩怨情仇…
而今晚,当年的情景,也许便是再现之时!
邢悠在这处意在探查,主子算到今晚那魔君许是会再次攻上越山,她作为主子唯一的侍灵,如今站在这唯一的一道屏障之上,替主子等待着那个他等的人,为主子操纵着他的大计划。夜风很冷,她形单影只,这偌大的神殿,自昼零和主子彻底决裂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丝生气。她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她原以为扳倒昼零是她最期望的结局,却是事后才发觉自己错了,错的异常离谱…
如果说昼零是变化之后的主子如今唯一的一个寄托的话,那么如今这个寄托已经不在了,主子不再信任昼零也不再对她好之后,便像是整个人都再也没有了心,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好了…邢悠悲伤的发觉,如今的主子,那淡漠的眼神愈发冰冷,那原本疏离的个性也越来越朝着残忍冷酷的方向发展,就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很多时候竟是让她根本不敢靠近…
她不是为了看着主子变成这样,才做了那样的事的;只是也许,当她疯狂的想着复仇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过昼零的背叛对主子的冲击会有多大,如今的局面,她真的事先一点都没有料到过么?心中冷笑一声,邢悠竟是无言以对。
也许,便是眼前这样苍茫的景色,让她开始心生了惆怅,开始感叹天地的辽阔之后,才愈发觉察到了自身的卑劣和弱小。今夜,风大,雪又下了起来,小雪,却是被狂风卷起,形成了阻碍视线的风暴。邢悠站在城墙高台上远望,死死盯着前方一片晦暗视线模糊的地方,她已在这里等了四个小时了,如今已过半夜,她由衷的期望主子在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要出现。
只是,也是世事总是那样事与愿违,心中默念起这个祈愿的那一刻,竟几乎是同时,那片灰白色的虚无空间里,便是突然现出了一抹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缓缓,而来!
那一刻,全身一瞬紧绷邢悠跳下高台奔向了眺望塔,神殿的一切都是古旧,眺望塔上古式的设备上都是冰渣,邢悠伸手拍落,迅速对上眼调整了角度朝着那黑影方向望去。其实越山如今已是全封闭状态,早已同神族断绝了来往,其实邢悠心知除了那让她心惊胆战的男人之外,来人还会是别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是她还是不死心,非要亲眼确认,心口带着无尽祈祷狂跳着一瞬将镜头拉近的那一刻,幽幽的,一双清冷竖瞳入眼,一瞬,打破了邢悠所有的奢望。
金瞳,黑发,永远的容颜清冷,永远的强大可怖。邢悠愣愣的看着那风雪中独自而来的身影,看着那落雪轻飘飘的在那一身血红的衣衫四周打转,轻轻落下,再被灵气缓缓拂开,那样的灵力,轻柔,却诡异,明明没有干扰那夜风一丝一毫,却是将风中的融雪尽数屏蔽,没有一簇,落在那血色的衣衫乌黑的发上…
这样的灵力是极其恐怖的,几乎让灵感敏锐的邢悠在百米开外就全然的感觉到了那肆意的杀气,心中慌乱的下一秒,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般,那双幽冷的金瞳竟是在下一刻穿破了风雪一下望了上来,冷冷对上的她的视线!那一刻,透过棱镜那幽冷金色之中寒意是那样真切,竟是惊得邢悠心口一窒猛地丢了手里的视筒后退了好几步!压下心口慌乱,邢悠呆愣三秒,忽然回头,望向了身侧城墙之上那静静坐着的红衣少女。
一身待嫁喜服,微微低着头的女孩儿一动不动的坐在城墙角落,那个侧颜在雪夜的衬托下,看着苍白素净。从邢悠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一缕小小的雪花随着微风轻轻飘落,落在她密长微卷的睫毛之上,缓缓,化作了一滴泪一般的晶莹。那一刻,遥遥望着那风中静坐的少女,即便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邢悠却是抑制不住在心里嫉妒羡慕…昼零,为什么就偏偏是她,拥有了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一切?主子为了她倾尽所有,魔君也为了她,独自赴这一场殊死战役。所有人都是为了她而来,为了她而战,即便是被利用被算计了,那又怎样?她已经得到了全世界的爱了,不是么?
墨瞳幽冷,下一刻,邢悠几步来到阿零身边,毫不迟疑的伸手,扯落了她头上唯一的一根发簪。那一刻,清冷的幽光划过天际,乌黑的青丝一瞬散下,那一刻,便像是激发了什么开关一般,下一刻,那一直静静垂着的长睫突然掀开了,凝结于上的水珠滑落,滴在了没什么血色的容颜上,如泪一般,缓缓,滑落。只是,那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样一双黯淡无光犹如寒夜的眼,所有的这一切和悲伤落泪都没有丝毫关联,如同一个穿着华服的人偶娃娃,阿零在下一刻,慢慢站了起来。
一身上好的丝绸在寒夜中泛着清冷的光,她迈出第一步,忽的一下,张开了两对轻柔如蝶翼一般的翅膀;她走过第二步,身后那黑色蝶翼一瞬幻化,变成了整整一圈闪动着嗜血寒光的寒铁兵刃;然后她在第三步的时候停下,缓缓扬手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指尖,金色灵气氤氲而出,直至手臂与肩相齐的那一霎,指尖的灵气终是凝聚到了一定程度,一瞬,幻化出了一柄巨大的金色神弓!
神弓,揽月,金箭,弑魔。今夜,同一座城池,同一样兵器,同样的,两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按着事先计划好的脚步,一步步,沿着万年之前的足迹,朝着那毁灭一切的结局,缓缓,而去!
——
四周,风雪愈盛,一路走过沉寂了万年的废墟,昼焰行神色淡淡,抬眼,冷冷的望上了前方那冰雪覆盖之下的巍峨城墙。
这几日,往事来得太快,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重演,经历了那密室受困,听了幻境之中清衡那一番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然后,他追到了越山神殿,看着这一片当年他亲手毁掉的废墟,直至望上那高耸城墙,当年的一幕幕在脑中飞速掠过,便是连心头灵力翻滚再难抑制的痛苦都是那样同质的这一刻,忽然之间,那城墙之上风雪之中,一瞬闪现出一抹艳丽血红,如同尖刀一般一瞬划破了那只有黑白二色的时空!
那一刻,金瞳骤然紧缩,死死凝望上的地方,一身红裙烈烈,一头青丝如墨,那双静静望下的漆黑墨瞳里不带一丝温度,淡漠得如同无月无星的寒冬夜晚。那一刻,四目相触的那一霎,有金色光亮一瞬溢出映上了她的半边脸颊,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抹黑色印记在金光之中陨殁,下一刻,她扬手拉弓,三支金箭卡在指尖,箭头死死对准了他在的方向!
身着繁复罗裙,城墙之上那抹傲然身影却是无比凌厉霸气,墨瞳映上金箭光辉,带出的是最幽冷亦最绚烂的光华!那一刻,记忆与现实惊人重叠竟是让他一瞬愣神,穿越那重重云雾,他仿似又看见了那昔日纵横神族千万年来无人能出其右的绝世战神,拨开那溶溶落雪,入眼的清丽眉眼却是那会对着他笑对着他撒娇让他爱到了骨子里的心肝宝贝,那一刻,思绪像是中断一般做不出任何反应,满弓之弦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是死死凝视着那双墨瞳里的冷意再也移不开眼,下一刻,她毫不犹豫松手,三道凌冽金光瞬时破雪而来!
竖瞳一瞬映上那耀眼金光,攻击已是一瞬直逼眉心,那一刻他竟是连结界都没有张开,形势瞬间失控!下一秒,却是在两人之间本看着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之境上忽然爆出一只巨大的灰色虫怪来,以肉身一下迎上了三道金箭!只是那上古神兵的戾气岂是一只虫子可以抵挡的,几乎在金箭触上虫身的那一霎怪虫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