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不说话,默默的看着牖窗外,他伸手在牖窗上轻敲了两下,神色竟难得的带了几分浅笑,“或许吧,不过也不一定,线索虽不多,却还是有的,可以去问问卖硫磺的药铺,可记得有什么人买过硫磺,至于赵七那些人,寻几个人去吴国找找。”
“大兄……”卫钬惊讶,“你心情不错?”
卫珩转身,从桌上取了那铁片查看了起来,浅笑道,“还不错,那人很聪明。他隐藏和收尾功夫做的都不错,能找到赵七同他一块儿去矿山上炸玉矿也算是慧眼识人,我猜就算去找了买硫磺的地儿都不一定能问的出来什么,那人跟赵七一块怕也是易了容的,就算找到赵七得到那人的消息也没甚大用。”
卫钬苦着一张脸,“大兄,那该如何是好?真就这么放弃了?”
卫珩道,“自然不是,先按照我吩咐的去办吧,若是那人还有什么动静的话,总会露出一丝马脚来的,这事儿急不来。”
卫钬见状,也不多问了,转身出去吩咐人做事了。
楚蝉自然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了,这半月她提心吊胆的,如今回来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自然是睡到天大亮。
邺城她买东西跟租房时都易了容,样貌普通,别人根本记不住的。硫磺在这时代用处也是广泛,解毒杀虫都行,一般药铺都有卖的,平日买的人也不少,所以不担心暴露。在宅子里做炸,药时剩下的东西也都清理干净了,就算有人找到哪儿也查不出什么的。
起来后,孙氏已经出去摆摊子了,曾氏还卧病在床,楚蝉热了吃食就回房去看了曾氏,这会儿周氏正伺候曾氏用汤药,刚喂了一口,曾氏就骂了起来,“你这蠢东西,不会凉会儿在喂我,这般烫,是想把我给烫死是不是!”
曾氏病着,骂人的力气也小了不少,骂了几句就吭哧吭哧喘了好几口气。瞧见楚蝉进来,曾氏眼都亮了,“阿蝉,你回来了,赎你阿爹的金子可弄到了?”
楚蝉接过周氏手中的汤药,“我来喂吧。”
周氏这些日子也消瘦了不少,人看着都憔悴许多,听见楚蝉的话,立刻把汤药给了她就出去了。
曾氏愤愤的骂了句,“便宜你了!”
楚蝉坐下一口口的喂了曾氏把汤药喝下,这才道,“祖母不用担心,已经有几十金了,还差些,我会再出去借一些的。”
曾氏失望道,“怎么是借的?这日后可要怎么还啊。”
楚蝉道,“百金实在太多,我只赚了几十金,其余都是问人借下的,祖母也不必担心,日后慢慢还上就是了,只是要辛苦一些了。”
眼看着曾氏又想骂人,楚蝉道,“祖母,你先休息了,我还打算去狱中看看阿爹如何了。”
曾氏慌忙道,“你快些去吧,记得做些好吃的给你阿爹带去。”
楚蝉点头。
楚蝉和面粉做了不少肉馅包子,这才去了邺城,她身上只带了包子同几百个圜钱。
赎阿爹的事情还不能急,她打算去邺城打探下情况。
去了邺城狱中,那牢头都已经认识楚蝉了,实在是对她上次送的吃食印象深刻,这会儿也没拦着她,只说进去探望的时间不能太长,楚蝉做了不少包子,给几个牢头留了不少。
进了狱中,楚父情况还算好,只是精神不大好,见到女儿,楚父很是愧疚,“阿蝉,你娘和祖母可都还好?你大兄二兄了?可千万莫要耽误了他们去书院,我的事情不必在管了。”
楚蝉把吃食递给楚父,轻声道,“阿爹放心,大兄二兄都很好,娘也好,只是祖母有些担心了,身子不大好,不过并无大碍,阿爹也莫要忧愁,金子我会很快弄来的,到时阿爹就能出去了。”
楚父惭愧,“阿蝉……。”
楚蝉笑道,“阿爹放心,不会有事的。”
过了没一会,牢头就来催人,几人都楚蝉态度都很好,和和气气的让楚蝉离开,楚蝉还留下几百个圜钱让几个牢头去打点酒喝,几人对楚蝉的印象越发好了。
回去垵口县,楚蝉并没有在去集市上摆摊子,那摊子就让孙氏继续做下去,她在家待了两天,两日后,楚聿也回来了。
楚聿回来也带回了十金,楚蝉心惊,问道,“大兄,这金子如何得来的?”
楚聿没瞒着妹妹,“同那我几位兄弟一块贩了趟私盐。”
楚蝉道,“大兄莫要在做这种事情了,赎阿爹的金子我都已经弄到了,只等着过段时间就能把阿爹赎回来了。”
楚聿惊道,“阿蝉是哪儿得来的金子?”
楚蝉不可能告诉大家是玉矿得来的,毕竟那炸药的事情太引人注意了,只说道,“我同大兄一样,拿了苏老的十金去贩了私盐,赚了百金回来。”
这两日曾氏身子好多了,能够下床走动了,晚上吃饭时也跟着一块。
楚蝉简单的说了下这些日子的情况,当然了只说自己跟大兄赚了几十金回来,还差二十来金,会跟别人去借的,借着后就能把阿爹赎回来了。
想到楚蝉身上竟有八十金,周氏和楚珍还是有些动容的,楚珍忍不住道,“大姐,这金子如何得来的?”
楚蝉看了她一眼,“阿妹觉得这世道上什么最赚钱了?”
楚珍一直被娇养,哪儿想的出来,只能摇头,楚蝉道,“自然是贩了私盐,不然如何得这么多金。”
孙氏一听就急了,“你这孩子……”
楚弘也怪道,“这般危险的事情,妹妹以后莫要在做了。”
楚蝉道,“娘和二兄莫担心,已经没事了,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剩下的金子同别人借就好了,我认识邺城中的苏老,想来是能借到的。”孙氏是知道女儿手中的金子够了,这会儿自然不好多说,心中却也后怕起来,她知晓贩卖私盐是犯法的,不过没被当场抓住基本不会有事的。
周氏,楚珍的脸色都有些白了,贩卖私盐,被抓了可是要连累到她们的,楚珍小声道,“大姐以后莫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楚蝉点头,“自然不会了,这次也是偶然的机会,就算在想去怕也没机会了。”
楚蝉说贩卖私盐,自然是为了让楚家人顾忌,不敢在外乱说,这种事情,楚家人自不敢在外乱嚼了,若是被抓,所有人都会被连累。
翌日一早,楚蝉刚起来,楚芸就过来了,这些日子楚蝉一直在外忙着,都快把这个二堂姐给忘记了。
孙氏道,“这些日子你不在家,阿芸来了几趟,我都推说你病了,这会儿你看看是怎么同她说。”
楚蝉点头,去给楚芸开了门,楚芸一见着楚蝉就道,“阿蝉,你身子可康复了?可吓死我了。”见楚蝉瘦了不少,楚芸也没怀疑孙氏跟她说的话。
楚蝉笑道,“好多了,之前怕把病气儿过给你,所以也不好见你的。”
楚芸笑道,“你没事就好了。”
楚父出事时,孙氏去找楚蝉,楚芸也在,只是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孙氏告诉楚芸是楚父打猎受了点小伤,一时担心就去叫了阿蝉,当初楚芸也没有怀疑什么。
这会儿见楚父不在家,楚蝉就把孙氏的说辞说了一遍,“阿爹身子养好后,觉得出去打猎始终不是个事儿,前些日子就出去找活儿做去了,怕是一两月都不能回来的。”
楚芸见楚蝉并无大碍,心中放心,也没在意楚父的事情了,只以为楚父真是出去找活去了。
在楚家待了半天,两人说了不少话。
之后的日子楚蝉并不急着把楚父弄回来,主要还是担心这事儿没过去,她也没在家里闲着,每日去邺城看看,可有什么赚钱的营生,经过这次,她总觉得身子多点银钱不是坏事儿,反正本金是足够了。她身上有一百零六金,大兄又给了她十金,大兄说这金子他留着也无用,让楚蝉自己拿着,大兄这两日已经去了书院继续读书了。
这样算起来她身上就有十六金的本金了,足够做些买卖,只是具体做什么她还不清楚。
她这边愁着,卫钬也愁的不行,他已经派人去查了药铺,可都说对买硫磺的人根本没什么印象,主要是每日买硫磺的人数不少,谁还能把每张面孔都给记住不成。
这边线索自然是断了,吴国那边也没什么消息,秦吴两国虽交好,可到底不能派遣大量的士兵去吴国,派去的几个人并没有什么消息回来,因此卫钬又加派了好几人。
如此过去半个月,终于抓了一人回来,并不是赵七,而是赵七手底下的人。
起初这人什么都不肯说,还是卫钬动了刑,才把话逼问出来,也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卫钬这才去找了卫珩,“大兄,那人已经都说了,只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有些瘦弱,模样挺丑的,具体是哪里人不得而知。说是把玉矿炸开的东西是那少年从一位老者哪儿得到了,就那么几个,他们全给用了,我也问过那东西长何模样,他说了半天没说清楚,只说看了两眼,就是个铁疙瘩,有个棉线连着……”
卫钬心里老火,啥时候铁疙瘩能把矿山给炸开了?还有什么棉线?这都什么跟什么?
卫珩沉默了下,“让他把少年的长相描述下,再让画师把人画出来。”
卫钬立刻去办,不到半天就把画像拿来了,画像上是个很普通模样的少年,卫钬道,“大兄,莫不是要让士兵挨家挨户去搜查?”
卫珩很仔细的打量那画像,好一会才抬头,“不必了,照着画像也找不出人的,那少年很聪明,我若是他,当初寻上赵七的时候就会易容,再经人口出来,这模样只怕早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不必让人去搜查了,况且这东西的事情不易传出去,至于那人,直接放了吧。”
☆、第27章
“大兄,这人真就这么放了?他们弄去的玉矿,价值最少几千金了,这事儿就揭过?还有那东西怎么办?”卫钬对能够把玉矿给炸开的东西很是心动,他和大兄不同,大兄对任何事情都很淡定,可他不一样,他想要的更多。
卫珩道,“人放了吧,省的赵七过来闹,玉矿的事情不易让太多人知晓……至于那东西,暂且莫急,那少年选择赵七块,一是赵七重情意,二来赵七手下人手足,能够弄到的玉矿量大,赚的银钱自然多,这少年怕是极缺银钱。”
卫珩的声音顿了顿方又继续道,“这人说那少年筹集银钱是为了替父母报仇,我瞧着这话信不得,这少年筹集银钱只怕是有别的原因,家人救急什么的。我估算了下,这次的玉矿赵七那些人每人应该分得百金左右,百金不是小数目,这么大笔的银钱动向查起来应该不难。我想着这少年若是秦国人的话,不妨对照着时间去找找看,玉矿山出事之前,可有什么人突然出事需要大量银钱救急的事件,不过秦国城池好几座,实在有些难,况且这少年若不是秦国人,那一切功夫都是白费了。”
卫钬道,“如今什么线索都没了,总要试试的,我立刻派人去查查。”
卫珩点头,“邺城能够对的上时间的倒是有件事情,这事儿之前不是有许多买官的人被抓了吗?可以把名单都拿来瞧瞧,看看可有谁被赎走,一一排查,至于其他几座池城的,你再派人暗中查查看。”
“大兄,你说这东西真是那少年口中所说的老者弄出来的?若是如此,就算抓住那少年也无济于事。”卫钬忍不住叹气。
卫珩这次不再言语,伸手轻抚了抚桌上的一块雕刻精美的玉石狮子,半晌后才道,“不,这东西是那少年弄出来的,若真是什么老者,少年也不必把自己的行踪藏的如此严实了。”
卫钬有些动容,“大兄,那少年怎会做出这东西来?”忽然想起什么来,一脸的震撼,“大兄,可还记得之前有传言,二十年前出现过一本帛书……难道这少年见过那帛书?”
卫珩摇头,“这个不能断定,罢了,且不说这事了,阿爹可有消息回来?”
听卫珩说起阿爹,卫钬突然不吭声了,半晌后才闷声道,“不晓得,提起他作甚!当初那地图也是大兄拿出来的,为何阿爹要同二兄一块去寻那些宝藏?这明明都是大兄的功劳。”
“慎言!”卫珩道,“这是阿爹的决定,我们无权过问。”神色到底还是冷了两分。
卫钬气道,“大兄,为何说不得,要不是他,娘又岂会过世?若不是他,我们兄弟两人又岂会在那种地方生活数十年?”
见卫珩沉默不语,卫钬心中气恼,不肯再跟大兄说话,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卫珩站在牖窗前许久许久,神色漠然,犹如清潭的双眸也盛满了冰霜。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天气越发的暖和起来,大家脱掉了薄袄,穿起裙和褂来了。
楚蝉每日都会去邺城看看,邺城门面最多的就是玉石珠宝,还有其他的吃穿住行方面,都不缺,楚蝉看了半月,心中也有了一些打算。
知晓楚蝉身上有几十金,曾氏所有的希望都在楚蝉身上了,身子也渐渐好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日早上天不亮楚蝉就离开了,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还是平儿起来后才做了早饭,简单的豆饭和菜羹,咸菜。
等人都上了桌,楚珍瞧见桌上的食物脸色便有些不好了,这些日子尽吃这些了,忍不住小声的抱怨了起来,“怎么又是这些吃食,祖母身子刚好,不是该吃些好的吗?大姐身上又不缺这点银钱。”
孙氏淡声道,“的确是不缺这点银钱,可是想要赎你阿爹回来还差许多,如今阿蝉整日在外奔走,别说吃食了,经常挨饿都是有的,我们有的吃已经不错了。”
曾氏闻言,脸都黑了,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有的吃你还要闹腾?要不是你娘,你阿爹如何会进去!要是不想吃就滚出去!省的整天碍眼!”
楚珍被臊的满脸通红,不明白为何每次楚蝉开口说话,大家都是欢欢喜喜,引的祖母万分高兴,她一说话就遭大家嫌弃,况且她话中也是为了祖母好。
周氏坐在一旁不吭声,她这次实在被曾氏折腾怕了,曾氏生病这些日子都是她伺候吃喝拉撒,曾氏睡觉她都要在房间打个铺守着,一会儿口渴了,一会儿起夜了,一会儿身上难受了……
这时候哪怕楚珍被训,她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楚聿和楚弘默默吃饭,并不搭腔,只两人神色间都有一丝嘲讽之意。
用了饭,楚珍回房就开始抹起了眼泪,跟周氏诉苦,“娘,我不想住在这里了,想回夷州,娘,我们回夷州好不好?”
周氏愁眉不展,“你以为我不想?可你阿爹还在狱中,我如今也是怕了你祖母,况且等你阿爹出来后,也不知他会不会……”后半句话周氏到底没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说出口来,她想着原郎若是出来了,只怕不会轻易饶了呀的,到时可该如何办。
楚珍默默的擦着泪,心中难受,不一会又说道,“娘,咱们刚回来的时候,大姐姐明明不是这种性子的……”
刚从夷州回来,楚蝉闹的要死要活的,很是针对她们,甚至还把自己给气病了,楚珍就以为这大姐姐不过是个头脑简单之人,如今看来……会讨祖母欢心,有胆色,竟还敢贩卖私盐,这岂是一般姑娘家敢做的事儿?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般。
周氏也很是疑惑,“现在这丫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些……”
楚珍擦了眼泪,哼了一声,“说不定是有妖狐鬼怪上了她的身!娘,指不定她就是个妖怪!哪有十一岁的姑娘赶去贩卖私盐的?”
周氏道,“好了,莫要胡说了,眼下你祖母就指望着她把你阿爹给救出来,要是这时候你在说她,你祖母指不定要怎么发脾气。”
楚珍咬唇,她心中又如何甘心,之前大半月楚蝉一直在外奔波,功课拉下不少,原本以为自己还能领先,谁想到她一回来,大兄二兄那那些日子的功课教给她,短短的几日她就全部学会了,甚至每日不过是学习短短的一个时辰,而自己每日在功课上至少要耗费三四个时辰,再怎么努力似乎都追不上她,楚珍非常痛恨这种感觉。
半晚,楚蝉回了楚家,平儿已经准备好饭菜,等到大家都上了桌,曾氏忍不住焦急的道,“阿蝉,你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