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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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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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件衣裳,也至于让你们说这么半天!瞧人家景宁,从头至尾都没有辩驳一句,你们啊,可要好好学学。”沉默半晌,赫舍里皇后复又开言,却是出乎众妃嫔的预料。
皇后娘娘何时对这乌雅氏的宫人这么亲近了?不但直呼其名,还为她说话……
“娘娘谬赞了,景宁今日装束不宜却是不该,景宁多谢娘娘体恤。”皇后给她台阶,她必要投桃报李,哪怕,今日纷争就是出自皇后的手笔。
“是啊,是啊,宁妹妹是新晋宫人,不知礼亦是无怪。”
“还是皇后娘娘教诲得是,宁嫔这般进退得宜,我等定要好好学学。”
风向变了,识时务的人自然也跟着转。
很快,方才还借故挑错的妃嫔们纷纷恭维起了景宁的好处,溢美之词也好,酸文假醋也罢,总之谁也不愿被落下,反正都是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姐姐们过谦了,妹妹才是初来乍到,承蒙太皇太后、皇太后不弃,承蒙皇后娘娘恩典,妹妹多谢姐姐们担待。”
“你们都是这宫里的人,共为姐妹,自然要相互担待,宫闱才会升平。”太皇太后适时地看过来,说罢,笑着看了一眼身侧的仁宪太后博尔济吉特·清如,清如回给她一个会心的微笑,“皇后是这一宫之主,如今怀孕辛苦,其他妃嫔共相辅佐,更要一片和乐才是。”
“臣妾等谨遵太皇太后、皇太后懿旨。”众妃嫔起身遵旨。
闲话多时,太皇太后倦了。
众妃嫔本要在慈宁宫用午膳,却因皇后突然害喜孕吐,作罢。
钮祜禄皇贵妃带领众人告退,唯有景宁,坐着轿子出了慈宁门,在隆福门绕了一圈,又折回了慈宁宫。这宫里耳目甚多,景宁却偏又从正门进入,来往宫婢太监见了她纷纷行礼,想来,不消半个时辰,太皇太后独自召见她的消息就会传遍东西六宫。
照例,又是苏嬷嬷在门口等她。
景宁迈进门槛,恰好与仁宪皇太后擦身而过。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免礼。”
景宁抬首,正对上博尔济吉特·清如微笑如水的目光,温静慈和,就像那徜徉在明月柔波中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进了人的心里。
“身子好些了吗?”
景宁微怔,她几日前拆了惠贵人的信,误中了让人昏聩的毒,除了皇上和几个近侍,旁人绝对不会知道,为何皇太后她……
“你眼角余痕未消。”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博尔济吉特·清如缓声道。
景宁下意识地抚上眼下尚肿的肌肤,青紫色淡痕,确实是余毒未消的症状。早上还让秋静给她扑了厚厚的脂粉,堪堪掩住几分,旁人不细瞧,该是看不出异常,不想还是逃不过皇太后的眼睛。
“臣妾还未谢太后的救命之恩……”



禀报
景宁说得很轻,却是满怀感激。
“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世间万物皆是化相。那是你的造化,与哀家无关。”
“太后慧心悲悯,是臣妾愚钝了……”能在后宫这个漩涡中做到不染,是因曾挣扎在那淤泥里,如今超脱,必不会再陷风波。
博尔济吉特·清如温和地点头,“去吧,太皇太后还在里头等你!”
慈宁宫寝殿。
明黄锦缎的炕上,红漆云桌被摆在一旁,太皇太后侧躺在织锦繁花的绣缎上,头后枕着棉褥锦衾,眯着眼睛假寐,悠然的神色,哪里还是刚才那副满眼倦怠的模样。
“原来,太皇太后亦是喜静之人。”
景宁踏着云锦红毯走过去,笑靥浅浅,却是在说她在妃嫔面前故作疲惫的事。
“哀家老了,怎比得过二八少女,可折腾不动了!”
太皇太后打趣地揉了揉额角,举手投足间端雅恣意,像极了皇上打趣时的样子。
“主子是心明眼亮,姜越老越辣!”苏麻喇姑笑着走过来,手上端着盛了糯米糌粑的精致漆盘,御厨刚做好的,散着一抹香甜。
“睡得不好吗,听说皇上最近会留宿在承禧殿……”太皇太后也注意到她眼底的青紫色。
景宁禁不住有些窘迫,脸颊红了红,“太皇太后取笑臣妾了。”
她正要提起这事,却不想太皇太后想到了别处。
“皇上年轻气盛,倒也没什么,不过后宫应该雨露均沾,这样各宫才会相安无事。”太皇太后说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你,平素机灵聪慧,今日怎会是这样的装扮。”
景宁看了看袖管金银线绣的彩荷上,未解释,只是笑笑。
这身浅粉色繁花宫装,是尚服局的宫人送来的,赶制了几日,专门是为了今日慈宁宫的请安。旁的妃嫔皆是陈色宫装,唯独自己的是俏丽讨喜。若换作那些资历尚浅的,定要窃喜,可尚服局的人却忘了,她也是从内务府出来的,这些规矩旧例,她怎会不知?
可,这裙子非穿不可。
尚服局是什么地方?是隶属内务府管辖的宫廷裁作,专为后宫妃嫔提供一应穿戴,储秀宫掌管整个后宫,也掌管了后宫的所辖四司。能给内务府下命令的,唯有皇后,那些尚服局的宫人就算是再大胆、再贪财,也绝不敢拿这样的事来做人情。
当然,赫舍里皇后一定知道,曾当过宫婢的自己,深谙宫中规矩。
她,不过在试——若自己果真穿了尚服局拿来的宫装,便表明对储秀宫的无条件服从,那么皇后将不会对她动太大的心思,起码在怀胎期间不会。可倘若她不穿,恐怕不到半个月储秀宫那边便会用任何罪名将她除去,决不留情。
她有选择吗?
没有。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仔细看看臣妾眼角的余痕。”景宁扯开话茬,说罢,还特地微微凑近了些。太皇太后闻言,若有所思地探头,示意苏嬷嬷也过来。
“这是……”
苏麻喇姑是宫中老人,看惯后宫手段,一下便瞧出了端倪。
这是余毒未清的症状。
“臣妾前几日闭门不出,其实是静待身体恢复。”景宁说罢,从袖中掏出了一封洒金的信笺,轻轻放在了桌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皇太后听她讲罢始末,凤眸一凛,眼底顿时腾起了风暴,“佟佳氏那边还没摆平,惠贵人这边又起了头!哀家看,这帮后妃果真是清闲日子过腻了,非得找些事情出来!”
“这信,只是其中的一封,其他的均都烧掉了,也没有交给皇上。”太皇太后看罢,便将那信笺交给苏麻喇姑。苏嬷嬷会意,径直拿到烛台那边,焚毁。留下这封,是送来慈宁宫看的,看后就不能再留,否则一旦流传出去,后患无穷。
“你做得很好,”太皇太后微微眯了眼,“皇上的子嗣至今确实只有一个皇长子,但那纳喇氏未免就太笃定了,且不说她是个庶妃,皇上尚且还年轻,就算皇后生下的真是个女儿,其他妃嫔难道就不能生?就非得是她儿子入主东宫不可吗?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太皇太后息怒。”景宁说罢,即刻噤声。说到底,惠贵人的心思由来已久,可也曾被她从中穿针引线。若非她先前的明示暗示,惠贵人是否敢在此刻动这个念头呢……
“宫中其实本来就有定制,庶妃生下的皇子一律不得由本人抚养,哀家当初可怜她初为人母,才破例让皇长子与她生活在一起。可如今看来,这样的母妃也教导不出好样的皇子,是时候遵循祖宗礼法了……”
太皇太后凤眸眯着,闪过一道寒光,景宁却当胸一震,“太皇太后不可……”
将皇长子与惠贵人分开,交与皇后娘娘抚养,是依规矩办事,旁人既说不出什么,惠贵人也就此失去了问鼎东宫的资本。一石二鸟,两全其美,可……
“太皇太后容禀,且不说如今皇后娘娘临盆在即,不方便照料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就算是力有所及,臣妾也认为不妥。”
太皇太后微微抬眼,不言语,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景宁承旨,“惠贵人的长兄纳兰大人如今镇守南疆,三藩之乱即在眼前,一旦开战,纳兰大人便是那举足轻重的人物,此刻太皇太后不但不能将皇长子带离惠贵人身边,反而要对她多多体恤。这样,身在前方的纳兰大人才能无后顾之忧……”
皇上护着他们母子,就连皇后都不敢动她分毫,为的,皆是要稳住南疆首帅的军心。庙堂形势,牵一发,动全身,此刻不动,不代表纵容姑息,而是顾全大局。皇上苦心孤诣撤藩,倾国之力来谋划此事,若非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出半分差池。倘若果真祸起后宫,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你说得没错,”太皇太后微微抬了眼,眸中含着一抹深思,“可纳喇氏既然已有不臣之心,哀家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既然不能动,便来个警告吧……
十一月初八这一天,景宁与钮祜禄·东珠一同到咸福宫。
同来的,还有映坠。
许久不见,映坠原本单薄纤瘦的身子越发丰润起来,脸也红扑扑的,看到景宁,乖巧地一拜,便退回到东珠身边不再言语。原本还是藏不住心事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已经变得圆融历练,是在承禧殿陪伴她的时候就开始变了吗,还是早在那之前?那下药的事,她不再追究,显然映坠也未想再提,可她竟没向自己解释半句……到底是宫中的人,能生存下来已经不简单,谁会傻得一如既往?
自己都变了,何来强求别人。
初冬时节,午后的天气也是凉的,荣贵人穿了一件红锦百蝶穿花裙袄,站在院子里,脸颊冻得嫣红,衬着领口处雪白的貂裘,越发显得圆润可爱。
远远地见她们来了,马佳·芸珍上前几步,吩咐宫婢们备好暖炉。
“参见贵妃娘娘、宁嫔。”
碍着东珠的面儿,芸珍是不得不拜的,可称呼上却做足了功夫,既让人听不出半点儿错处,也不掉了自己的面子。只是景宁听她这么叫,不禁暗暗哂然,若她何时真叫自己“姐姐”,那才是吃不消。
“珍儿妹妹请起。”
东珠和景宁要来咸福宫,是一早就知会过的,因此马佳·芸珍早在寝殿内备好了各色果品和香茗。茶是热腾腾的,东珠方一落座,便端起茶盏就着热气抿了一小口。
“大冷的天,姐姐还上妹妹这儿来,让妹妹如何担待得起!”马佳·芸珍说得客气,却是暗中细细打量。她摸不清她们二人所为何来。
东珠却是不紧不慢,将身子暖和过来了,才复又开口,“本宫今日来,是来探望小公主的。”
言下,并无待见马佳·芸珍之意。
荣贵人脸色讪讪,却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挤对,“娘娘厚爱,臣妾替小容宪谢娘娘了。”
东珠笑笑,“话说,小公主已经五个月大了吧,想来与妹妹相处的日子也不会太多了,妹妹切莫太过介怀才是。”
这话说到了马佳·芸珍的痛处,咬着唇,她却无言以对。按照宫中定制,庶母是不应该与皇子皇女同住的,可……
“娘娘,太皇太后并没有让容宪搬离咸福宫的意思……”
惠贵人不就一直带着皇长子吗,她生的不过是位公主,哪怕封号尊贵,可论地位远不及皇子,为何在惠贵人那里可以破例,她却不行?哪有母亲舍得与十月怀胎的孩子分开的!
“娘娘,宫中定制不可废,就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日理万机,一时疏忽了,也不应该得过且过,臣妾说得对吗?”
景宁坐在一旁,适时地接了话去,却是在煽风点火。
点荣贵人的火。
钮祜禄·东珠闲闲地摩挲着掌中茶杯,赞同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错。”
马佳·芸珍咬着牙,却是发了狠,一字一顿地道:“去,将小公主抱出来给皇贵妃娘娘看!”
短暂却又漫长的等待。
寝殿被火炭熏得很温暖,东珠一边烤着手,一边品着香茗,其余的人,站的、坐的、跪着的,表情各异,心思各异。
半晌,宫人将容宪公主抱了出来。
“还真是美人胚子,本宫看着好生喜欢!”
明黄的襁褓里,小公主兀自沉沉地睡着,身子外面裹了严严实实的棉褥,只露出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红润剔透,让人忍不住掐一把。
“娘娘,容宪福薄,全仰赖皇上的恩泽……”马佳·芸珍一眨不眨地盯着东珠怀里的孩子,仿佛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将小容宪给摔了。
可东珠偏偏不卖她的情,轻声哄着,却转头冷哼着看了她一眼,“荣贵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被赐予‘固伦’这样的封号,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荣享的,若果真福薄,岂会平平安安地长到这么大?”


伤痛
话里有话,没说其他皇子皇女早夭的事实,却刺激到了马佳·芸珍。
“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妾一个人的错,容宪还小,她还是个孩子……”芸珍说着,屈膝跪在地上,强忍着屈辱,眼中打转的泪簌簌滑落。
孩子是她的命,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如今什么尊严、什么矜持,通通比不过孩子的安危。
看着她涕泪横流,东珠娥眉微蹙,透出三分不耐来,“荣贵人这是做什么,本宫何时说要怪罪小公主了?只不过,这祖宗礼法不可废,照本宫看,这孩子总待在咸福宫成什么样子,还是该抱给皇后娘娘抚养的……”
马佳·芸珍瞳孔猛地一缩,即刻上前一步拉着东珠的衣袖,“贵妃娘娘,妾是过来人,知道怀胎十月的艰辛,皇后如今尚在怀孕期间,分身无暇,妾怎敢再去劳烦!”
见她神色惊骇,东珠越发冷淡下来,“这样的话……那就将小公主交给蔺嬷嬷,反正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蔺屏儿是储秀宫的老嬷嬷,入宫多年,对待新人自有一套调教的招数。宫里低品阶的妃嫔大多都领教过她的手段,平日见了,尚要绕着路走,马佳·芸珍岂会不知她的名声。
襁褓内,娇嫩的婴孩睡得香甜,小胳膊微微朝外张开,轻轻搭在东珠的肩扣上,熨帖出绵软的温暖。
芸珍的心狠狠一揪,越看泪落得越汹涌。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贵人,出身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这宫里头的女人。她不是个引颈就戮的人,却如何拗得过这宫中礼法……
“娘娘,容宪年幼,若蒙贵妃娘娘不弃,妾愿将她托付给娘娘……”咬着唇,她伏在地上,朝东珠叩了个头,“妾会去坤宁宫,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求。”
凄凄切切的话,让寝殿内的人纷纷看向她。
东珠转眸,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珍儿妹妹是这个意思?”
芸珍强忍着泪,死死地攥住衣角,死死地攥着,半晌,才哽咽出一句话来,“妾……妾恳求娘娘成全。”
皇后是何样的人,若容宪去了承乾宫,她尚有去探望的机会,但要是被抱到储秀宫,怕是此生她们母女再无相见之日。容宪……她的容宪……是娘没用,保不了自己的孩子……
纤长的眼睫微垂,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东珠看着怀中的婴孩,粉嫩伶俐,与世无争。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被生下来,就算是封号尊崇,就算是集了万千宠爱,不过也是妃嫔倾轧、宫闱斗争下的牺牲品。
这是命。
“既然珍儿妹妹有此想法,本宫对小公主又喜欢得紧,那本宫便不妨先替妹妹抚养着。稍后,本宫自会去禀明太皇太后。”
东珠说罢,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一旁的映坠,再不看一眼。
过了今日,宫里的人就都会知道,她钮祜禄·东珠领走了荣贵人的孩子……活生生地领走,这可不符合她的作风。可看着那娇小的生命,心头说不震颤是假的。但动容又如何,进了宫,生也斗死也斗,除非魂飞魄散。这宫就是她们的坟。
回廊外,是钮祜禄·东珠和景宁一行几人离去的身影,漫天的寒气。寝殿内,马佳·芸珍伏在地上,嘤嘤恸哭,宫婢上前来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抬首,发丝凌乱下的那张脸,满是泪痕。
苍白。
狰狞。
芸珍死死地抠着身下的锦毯,指甲崩裂,染下了血迹斑斑。
孩子……娘绝不会白白让你离开……绝不会……
回去的路上,景宁与东珠并未打照面。
本来就是事先通了气的,由东珠出头,既还给景宁一个人情,也是太皇太后暗中授意的,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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