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端起酒杯,打量了一眼杯子里面的酒水,他并不用,而是端着问萧轩,“四弟觉得朕这酒如何?”
萧轩默默一笑,回答了两字,“好酒。”
“确实是好酒。”萧澈笑了一声,继而仰头用酒,看得杨天吉更加心惊胆战,但更多的还有一种安心。
萧轩笑容里有些冷意透出,并不怎么明显。
“皇兄,臣弟冒昧问一句,皇兄认为自己是明君么,担得起天下大任吗?”
萧澈侧眼看他,“咱们兄弟,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
萧轩就笑,“其实父皇当初传位时,我是真的不服也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把位置传给你。”凝着他看,眸里浮出一丝寒意,“不过,现在是懂了,皇兄你还是太过心软。”
萧澈面不改色,温琤眸色沉了一沉。
“你是一个好皇帝,父皇选的对。”萧轩这般说着,又提杯满酒,“你对弟弟也着实不错,但是……有一点,你确实寒透了弟弟的心。”
“怎么说。”萧澈看着他把玩酒杯的模样,一分不动。
萧轩搁下白玉杯,他身边的杨天吉吓得惊了一惊,那副样子被温琤看得清清楚楚。
“皇兄,你是不是防着弟弟了。”萧轩转眼去看萧澈,“如你所说,我们都是亲兄弟,可你却还防着你亲兄弟。”
“但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不能尽数的相信其他人,就算是自己亲兄弟。”萧澈很平静,眼里还带着三分笑,“四弟,朕是帝王,不管是谁,都是要防的。”
“皇嫂也防?”萧轩瞥了一眼毫不在意的温琤。
萧澈温和看了眼身边的女子,回:“朕从来没防过的人,便是你皇嫂。”
闻言,萧轩低笑了一声,意义不明。
坐在他身边的杨天吉已经是出了一头冷汗,却也不敢动弹,她开始后悔了,没事趟这浑水干什么,杨天洛来都比她来要强。
“…… 妾……妾身有些不舒服……还望陛下、娘娘、王爷准许妾身……出去……透一下气……”颤巍巍的开了口,连站起来福礼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她现在只想远离这 个风暴中心。说实话她也挺看不起自己的,这个时候怂了,怕是也被萧轩厌恶了吧,但是只要能离开,就算现在被他厌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轩眸色越发冷,瞧了杨天吉一眼,让她顿有一种被冰粒子刮脸的感觉,生生的疼!
“瞧瞧这脸色确实不好,也别硬撑着了,本宫让人带你下去歇歇去。”温琤眼里已经没了温度,平平静静的,这是连在杨天吉面前装都懒得装了。
杨天吉坐在椅子上吓得腿抖,抬起脸来,僵硬的脸部连笑都扯不出来,“不,不用劳烦皇后娘娘了,妾身就是出去吹个风。”站不起来。
萧轩脸色有些冷,“行了,别说废话了,不是不舒服吗。”
杨天吉脸色又是一白,连忙站起来,却不料腿软所致她直接往桌子上歪去,幸好用胳胳膊肘子撑住了桌边。她又连忙吓得起身,那曾想那酒壶紧接着就被她的袖子扫倒,酒盖翻开,酒水顺着桌面落到了地上。
这下杨天吉是直接吓的跪在地上了,酒水翻倒,桌布被浸染的冒起了白烟,又极快的将浸湿的桌布部分溶解开来,看着桌布的这一变化,萧澈和温琤一对视,眼神里皆有笑意。
带了杨天吉过了,算不算是萧轩失策?若是来的是杨天洛,以她的聪明机智,怎么也不会弄到这个局面的吧。
萧澈和温琤的平静,已经让萧轩心知肚明……心里也没怪杨天吉坏事,倒不如说,若是杨天吉没有打翻酒壶,还不知道萧澈要和他打多长时间的太极。
“四弟,朕这酒水里……有毒?”用的是问句,冷沉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萧轩只是笑笑,“皇兄准备的酒水,作何要来问臣弟。”
“杨天吉,你说呢。”温琤开口,无情无绪,将她面前的酒杯扫到了杨天吉跟前,酒杯裂开,酒水溅湿了她的裙子。
本就吓得不轻的杨天吉就差直接哭出来了,她吓得直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手紧紧攥紧袖子,眼泪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温琤斜睨了她一眼,没再理会她。
除了跪地上那个一直在哭哭啼啼的女人,这里已经没了无关的外人,宫人早就先一步的退了出去。
“皇兄,我多少是顾念兄弟情分的。”
“朕也是。”
“你若顾及你我兄弟之情,又何来防我这一说。”萧轩恢复到以往的冷冽,语气生硬,看萧澈的眼神宛如看一个陌生人,“这酒壶不翻,我又怎么会知道这酒里有毒。”
萧澈就笑,“有没有毒,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在朕面前演戏。”
萧轩面不改色,拿起桌子歪倒的酒壶,动了一下扶手上的机关,什么都没说,将酒壶扔回桌子上时,藏在里面的白粉撒出来了一些。
“千机壶。”他道了一句,看向萧澈,萧澈便说:“你一开始怎么知道这第一轮酒是没毒的。”
萧轩沉默不语,萧澈接着道:“看你喝了那酒,朕也就知道这酒有没有毒了。”
温琤恒笑了一声,斜睨了杨天吉一眼,“带着她来,也算你最大的失策了吧。”
萧轩闻言转眸看向温琤,眸色一瞬间温和了一下,续而又恢复以往之色,“皇嫂既然这样说,臣弟也就勉为其难的认下了。”
于是温琤就笑。
此时的殿内灯火通明,气氛确实紧张凝固,再加上杨天吉哭哭啼啼的声音,气氛愈加微妙诡异。
杨天媚踱步在朝阳殿外的不远处,心情十分烦躁,因里面久久无动静,她来回踱步,树影之间一抹胭脂色的衣裙悄然滑过,惊得她心头一惊,慌张四顾,却是谁都没见着。
正疑心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那时,就听一女子婉转妩媚之声响起,在这夜晚里异常勾人,但是杨天媚被是吓得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长孙无双从花丛后面转出,夜色之下她着了一身胭脂色的宫装,神色清冷,眸色透着玩味,声音妩媚婉和,“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杨淑仪啊。”一顿,“这么晚儿的天了,怎么还在外面?”
“妾……问康王妃安……”杨天媚深吸口气,福身下去。
长孙无双笑了笑,“呦,可别对本宫拜,怎么说,你也是个前朝公主。”满满嘲讽。
杨天媚唇角一抽,不敢顶话。长孙无双瞧了瞧月色,抬手扶了扶髻上的步摇,“这么晚了,敢问杨淑仪是来干什么的。”
“妾睡不着,所以出来转转……”
“哦,转到陛下办家宴的地方来了?”长孙无双笑。
杨天媚回,“妾并不知道,这里是陛下办家宴的地方。”一顿,“妾这就回避。”说着就福身要走。
“哎,别走啊。”长孙无双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杨天媚神色慌乱,维持不住平静,“康王妃,请您自重!”甩不开她。
长孙无双笑的妖媚横生,看得杨天媚一阵恶寒,“我说杨大公主,你之前勾引我夫君的事情我可还是记得呢,让我自重前,是自己是不是要先自重。”抓着她手腕的力道一重,疼的杨天媚眼角出泪,“康王妃,我现在是陛下侍妾,麻烦你认清现在我是谁!”
“你这样的女人,除了勾引男人就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更要替皇后除了你才是。”
“你要做什么!”杨天媚慌张,睁大眼睛,瞪着她看。
“不必害怕,你不会死在我手里,我也只不过是随手把你拿下罢了。”这声话落,杨天媚就看见从四面八方涌现的御林军,领头的是萧陌。
“无双,玩够了?”萧陌笑呵呵的看着爱妻。
“够了。”长孙无双松手,他笑容更是宠溺,上前搂过妻子,便径自离开。
可怜杨天媚还未回神之际就被御林军一把制住,再也挣扎不开。
此时朝阳殿,萧轩一脸萧寒之意,萧澈和温琤倒是浑然不在意。温琤瞧了一眼萧轩,道:“北地军队本就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他们会跟着你干,着实是说得通;至于季将军……你到底是拿什么威胁他了。”微笑。
“皇嫂,臣弟一直就很欣赏你。”萧轩难得出口温和。
萧澈斜睨了他一眼,倒是一点也不像现场摊牌的模样,“你皇嫂是女中豪杰,你是该欣赏。”声音一低沉,“不过,欣赏归欣赏,可别生出别的心思才是。”
萧轩一声笑,“我曾经交代过他们,若是时间到了,我还没有出宫门,就让他们攻进来。”
嗯,现在时间快到了。
萧澈毫不在意,唇角勾了一丝笑,温琤还有闲心提壶斟了杯茶,萧轩瞧了一眼杯子里面的花茶,佯装不经意的开口,“看见这花茶,才想起有传闻是皇嫂有了身孕。”
温琤端茶用水,满满花香,她笑,温和如水,“我也希望我有身孕了。”可惜她并没有。
☆、第74章
萧轩沉默一笑,凝着她看;眸色带着深意;“没有就好;臣弟也放心了。”
这话一落;萧澈的脸色便是一冷再冷,温琤不在意的勾唇一笑,“四弟这时候了还记挂着本宫,委实是劳累你了。”
萧轩并不言语,好似一门闲心的在等外面人攻进皇宫里来。
“四弟;你是不是觉得朕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拉下皇位。”
沉寂之中;萧澈缓缓开口;神色冷冽。
萧轩道:“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臣弟也是不想的。”一顿,“臣弟只是不服,论起功绩和成为帝王的条件,臣弟哪点比不上皇兄你?为什么父皇总是看不到臣弟呢?”语调平淡,其中却藏了一丝无法抹去的不甘。
“以你的性子,朕与其他几个兄弟,真的还能活到现在。”萧澈问他。
“皇兄,臣弟说过,你将臣弟看的太过不顾念兄弟情分了。”萧轩依靠在椅背上,“臣弟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闻言,萧澈勾了下唇角,笑意冷然。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萧澈道:“若你顾念兄弟情分,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同朕说这些话了。”
萧轩凝着他,“皇兄,若是臣弟为皇,做的一定比你出色。”
“出色什么?后宫美人三千,一天换一个女子玩乐吗?”温琤笑出声,眸露讥讽之色,是满满的看不起他。
萧轩神色如常,听闻此言也只是道:“女子的作用,也仅仅如此罢了。”
温琤笑意更加讽刺,萧轩继续道;“但是也有与普通女子不一样的女人,比如说……皇嫂你。”
“没想到你这般看得起本宫。”温琤只是笑,略带有趣的看了眼萧澈,显然萧澈也没把他那话往心里去,萧轩这样的人,不管是真的爱慕她还是为了给萧澈难堪,故意说这些话,在萧澈心里,都不想再去深究。
温琤难道还能真让萧轩抢过不成?
简直是异想天开!
……………
北地的军队由何远率领,一路上季夏神色踌躇,显得极为纠结。
何远侧头瞧了一眼他,就笑说:“季将军,跟着王爷总不会亏了你,待到大事成了,你也会跟着论功行赏。”
季夏两道浓眉皱起,问他:“时间还有多久。”粗狂的声音现在变得有些低沉。
何远看了一眼天色,“快了。”
萧轩交待,若是时间到了他未从宫里出来,那么他们就带人攻进皇宫。何远是萧轩一手带出来的,这支军队都是效忠于萧轩的,萧轩效忠皇帝,那么他们也会效忠皇帝,但是哪一天萧轩要自己做皇帝,那么他们就会为他出生入死,让萧轩登上帝位。
只有萧轩才是他们的主子。
季夏神色更为纠结,被何远瞧见后又说:“季将军,还望你以我主为忠。”
“我明白。”季夏叹了一口,“毕竟当初若没有端王,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何远眯了眯眼睛,就听他说:“来时忘了问,端王可将宫中一切都布置妥当了,陛□边的精兵,夏家那两个兄弟,可都不是好打发的,一旦开战,必会及其惨烈,怕是不亚于当初攻陈。”
“皇宫早已成空城。”何远笑,极为自信,“我们只需瓮中捉鳖即可。”
被乌云遮蔽的月亮亮出半边皎洁来,季夏瞧着月亮,终于下定了决心。
何远所率北地军,再加上季夏的三支精兵,只需攻入皇宫,天下便可易主。
眼瞧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何远脸上的笑容就越大,已有些迫不及待。相较于他的兴奋,季夏就显得平静许多。
最后一声更声落下时,何远大笑一声,终于一声领下,朝皇宫奔去。
与此同时,夏沐烜与十一候在皇宫宫门某处,等着那帮人的到来,十一在这里担当的与夏沐烜的位置无二,虽是女子,夏沐烜身边的亲信也不敢对她表露一丝不满来。再说,十一确也有这个能力。
“将军,那边人有动静了。”
十一看了眼夏沐烜,与夏沐烜通了眼神之后,便起身离开。
刚才汇报消息的赵余看见之后,只觉得这姑娘比之前看见的多了份华贵,果然是跟在皇后身边的人。
夏沐烜一身银甲戒装,不见凌厉,反倒极为温润。
此时朝阳殿中,灯火通明,除了麻木跪在地上已不在哭泣的杨天吉外,剩下三人皆是一语不发。
萧轩把萧澈看得太低,如今竟是连动手取他命都觉得多余。
温琤喝下一盏茶水,动静优雅缓慢的将茶盏搁在桌子上,抬眼看萧轩,“坐了这么长时间,本宫都有些累了。”
萧轩瞧着她勾了唇角,满满的挑衅意味。
“陛下,我们还要在这里待着么,不如先回去如何。”
萧澈颔首,握住了她的手,神情温和,“也好。”看向萧轩,已不见温和之色,“四弟若是想在这里继续待着的话,自便。”说罢,牵了温琤起来。
萧轩见状,便道:“皇兄到底是难逃一死,死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温琤好笑着转头,“四弟,不要忘了,若你成功,那便是靠着女人上位的。”
萧轩面色一僵,萧澈牵着温琤离开,再也不多看多言一句。萧轩的狂妄自大,明明就可以在这里要了他的命,但他却也维持着他的风度,可他有什么风度可言,真实的萧轩,是残暴狠毒,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如今他不动手,萧澈已是极其看不起他。
到底是萧轩太有自信,还是他将萧澈看得太低,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萧澈已经彻底瞧不起萧轩了。
杨天媚被押进朝阳殿时,温琤与萧澈正从里面出来,两人手握手,面色温和,笑容满满,极为惬意,看的杨天媚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记得好好侍候端王。”温琤笑盈盈的看了眼杨天媚,与萧澈携手走远。
杨天媚费力的想要回头看,却被人押着进了朝阳殿。殿里,地上跪着呆愣麻木的杨天吉,椅子上坐着一脸寒霜的萧轩,看得出来,萧轩的心情不好到了极点。
萧澈这是看不起他,他看得出了,感觉的到。
确实,以他的性子,快刀斩乱麻才是对的。可一开始,萧轩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杀兄篡位的名声不好听,再则,他想要温琤。若不到最后,军队是不会攻进皇宫。
他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因为他知道自己会成功,他会得到天下,也会得到温琤。
但是,萧澈对他的鄙视,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杨天媚一脸难看的走近他,“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会让陛下和皇后活着走出去的吗!”她气急,满心不解和怒火,就这样对着萧轩吼了出来。
萧轩冷冷抬眼,面色如凝了寒霜飞雪,冷的杨天媚几乎要打颤。
杨天吉又小声抽泣起来,杨天媚顾不上害怕,心烦意乱。看那阵势,萧轩是妥妥的失败了,否则萧澈和温琤能心情好成那样!
“萧轩,枉我不要命的跟着你谋反,你却把事情搞成这样!你还有什么能赔我的!”
这话将落,外面突然想起了杂乱之声,惊得样天吉都忘了哭,“来了……军队攻进来了……”她吸吸鼻子,又突然一笑,哭道:“哈哈,和当初大陈被破时一样。”
其实此时的阵仗,比那会儿弱了不知多少。
杨天媚更是不理解了,满脸纠结,问他,“怎么回事。”
萧轩站起,“我与皇兄究竟谁能赢,全看这一局了。”
于是杨天媚神色更加不解。
她已经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外面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