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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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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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麻子脸对他道声做得好,“小子总算开窍,今后可以跟着我混。”
  他目露狠色,又冲老头道,“不管是从哪儿来抢饭碗的家伙,咱们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禀报上面,说有人破坏规矩,可以祭白羊啦!”
  老头笑得桀桀怪。举起枯槁树枝一般的手,“祭白羊——”
  顿时人人举高了手,同声沉咆,“祭白羊!祭白羊!祭白羊!”
  三声之后,死角的汉子们走得一个不剩。什么活儿也不接了。
  啊——啊——啊——
  “听见没有?”南月凌刚想伸长脖子,让一阵西北风吹得缩了回去。
  兰生热血沸腾,双手在袖里团握着,明日就能签契了,“你知道哪儿有裱画的?”
  “乌鸦白日叫,晦气当头罩。”正当午,他听到乌鸦突然叫得起劲,却连一根黑羽毛都看不见。诡异!
  “必须裱起来作纪念。”看过地,位置有些偏僻,但地面四平方稳,土质牢靠,没有邪风污水,建筑地造难度不大,于是就和鲁老爷口头定了。
  大荣城镇造宅,是有一套流程的。帝都繁华地段,像这样不大的空地,地主可以自行找人造宅,但合契要送司工署检查并加盖官印,一旦发生纠纷,官府主要凭借契约进行裁决。这套流程对所造建筑的构型和设计并没有太多讲究,对普通民居的建造者也没有资格规定,反正契上都写清楚了,交不出屋或欺诈对方,不是罚钱就是送官。官府几乎没责任,买卖双方承担更多信用风险。
  不知鲁老爷真着急还怎么,也不问她会不会造宅,手下有没有工人,听她说行,他就说明日带户本签契,先下五十两定金,开工之后会陆续到账。
  真正的战斗!打好这第一仗,“吃白饭”的头衔就从脑袋上歪去一半。
  南月凌见兰生压根听不进自己的话,只得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也随你干什么,不过带户本签契就不可能做得到,户主是父亲。”父亲不会同意的。
  有人不再扯那些乌鸦晦气,兰生就不再玩鸡同鸭讲,“我有瑶镇户本,上面没爹。”
  南月凌张口结舌,“没……没爹?”
  瑶镇户本没有南月涯的名字,以宁伯的名义买宅落户,邬梅母女作为堂亲挂在他户下。兰生是早有打算的,所以户本已拿到手。
  南月凌望着兰生自信的神情,终于了解到她是认真的,但他问不下去,她所行所事已经完全颠覆他的认知。就他所知,像他们这样出自能族却平凡的人,男子也就出仕一途,女子也就嫁人一途,并无二选。可是,南月兰生要造宅子!
  回到北院,南月凌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家里要是知道这件事,必定不会让的。”
  “家里知道这事的时候,我大概分出去单过了。”她蜷着,是为了跳得更高。一旦展开,就万万没有停下的道理,任何人也别想挡住。
  南月凌惊瞪着,“不可能,除非你嫁人。”哪有未出嫁的女儿离家单过的?
  兰生张手帮他撑眼,“你瞧好了。”
  第二日南月凌差人送来名帖。当初答应的,他娘却死活不让他再和兰生来往,拖到今天。送帖来的小厮叫阿普,自称新进府的,在南月凌院外当跑腿的小子。
  帖子是硬蚕面的,几笔画了墨兰,翻开有南月兰生四个字,没有娇气,却是赏心悦目的洒脱。南月凌其实有天分,艺术上的。
  兰生十分喜欢,给阿普几文钱,包块点心,小子就高高兴兴跑了。
  她问无果,“阿普是我娘招进来的?”
  因兰生昨日再把自己撂一旁而生着闷气,有花终于明白某人绝不会内疚,自己调整了心态,打破沉默,“让管内宅的人以为是她们自己拿的主张才好,小姐只当不知道罢。有个机灵明白的人在凌公子旁边伺候,今后跟咱们走动就方便多了。”
  她一天到晚往外逛奇缘捡天饼,谁知尽踩狗屎,半年了才碰上一件美事,而她娘已在南月府里扎根展枝,撑起小半边的天了。兰生笑叹,自己也抓抓紧,吃过茶,带上户本,去司工署附近见鲁老爷。
  有花这回跟得牢,但见兰生和一位地主老爷要签什么造宅的契,不禁有些傻眼。她对这事一窍不通,所以一时半刻不能反应,呆看兰生签了章。契约送进官署盖过印出来,一人一份收好,鲁老爷上轿走得快没影了,她才懵懂发问。
  “你要帮那老爷干什么活儿?”她是没睡醒,梦到了古怪?
  “造宅子。”兰生四处望,想着裱起来呀裱起来。
  “什么?”有花觉得自己耳鸣。
  兰生那性子,不可能说第二遍,这就上车要走了。虽然南月凌和有花都看不上造房子,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她是刚毕业的建筑系学生,而这样的工程涉及到方方面面,最基本需要优秀的项目经理,专业高效的建筑团队和良好信誉的供材商。单靠自己画几张图纸,放奇巧心思,那叫空谈。她有很多很多事要去做,还要找很多很多人帮忙,因为过了年开了春就必须开工,现在只有一个月能进行筹备,可谓火烧火燎。
  “这不是兰侄女吗?”
  外皇城是大小官署办公处,遇到熟人不算稀奇,兰生给对方行礼,“柏叔叔。”
  柏湖舟让马车停下,亲自跳下来打招呼,“我连送三张帖子请你不动,想不到路上能碰见。”
  兰生笑无声。
  “侄女,叔叔这会儿请你吃饭,一定要赏脸。”有趣啊,南月家的萍莎两位庶出小姐出门都前呼后拥,这位头回见带俩,二回见还是带俩,穿得那个素,不知哪家碧玉。
  兰生要推,却见车帘后露出一张脸,也四十出头,头扎道士髻。
  “应了吧。”望半晌,他突然对她笑,那么亲切。
  兰生拢眉,不自觉答他,“好。”但,这人又是谁?
  “果然是遥空大师,亲口相邀则无人不从。”柏湖舟哈笑,对兰生道,“今日不请你去我家,去帝都千金们最爱聚的蜂橘屋。”
  遥空,那位天玄道掌门的师弟,帝都能者。兰生再看,只觉得他相貌平常,看不出神叨兮兮的样子。至少她爹银发淡瞳,一出场就像有特异功能的。但为何看到他就好像认识很久一样?
  “柏叔叔不介意去姑娘家爱橘的地方吃饭,侄女就更不介意了。”甩开心中的奇异感觉,兰生又贫起来。
  一顿饭而已,她还真不信,难道真能处处踩“狼区”?

  第80章 遥空

  蜂橘屋出名的是点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点心之外,每日也就做顿中饭。掌事的叫桂婆婆,主家从来没露过面,是蜂橘屋的神秘之一。而特别之处在于,一半门面专门招待女客,清一色女婢服侍,又有独门通道出入。另一半门面则不分男女客,由俊美少年当跑堂。两片门面中间,隔了花园,垂了珠帘,妙意就在明明相隔不远,能看到对面人影绰约,却就是看不清人面。
  兰生听玉蕊提过蜂橘屋,进来了但觉是甜雅清爽的地方。她跟柏湖舟来的,当然坐在普客区,却听竹帘那边不时娇笑热闹。
  一开始,上来点菜的是美少年,等上菜时,桂婆婆亲自来了。五六十岁,福身段,像慈祥可亲之人。
  “我透着帘子瞧就觉得像柏老板,出来一看,老眼不昏花。您有一年没来了吧?”桂婆婆上着菜,热情无比。
  “桂婆婆好记性,我家里事多。不过,自己虽没能来,却也没少做你这儿的生意,可不能埋怨我。”柏湖舟笑道。这是生意人对生意人的套交情,说话近乎,不离本。
  桂婆婆看穿了柏湖舟似的,“我不敢埋怨柏老板,有人敢。”说着目光就落在兰生身上,“这位姑娘是——”
  “我侄女。刚到帝都不久,带她来见识什么叫好吃的点心。”柏湖舟又指遥空,“这位你肯定有耳闻,遥空大师。他从来对吃的不挑剔,故而没来过你这儿,今日是给我侄女面子。”
  就听对面珠帘后有人惊呼一声遥空大师,方才那些娇语俏音停了,一片静悄悄。
  桂婆婆因此对兰生没多留意,苦笑道,“你们惨了。今日月末试新品,里头坐满了姑娘小姐,听到遥空大师在这儿。还不争相上来算姻缘?”
  她话音刚落,就见珠帘一动,对面悄悄露出几张妙龄面孔,目光中充满好奇。遥空对她们微笑,她们不由回笑,又忙不迭缩回去。
  兰生心想,上当了,遥空对谁都笑得挺亲切,并非特别待她。可是这么也好,她就不用乱想是否跟眼前这位大师有渊源。本以为七岁的孩子又不受宠。回来遇不到几个记得她的熟人。谁知“竹马”就有两匹。还有抱过她的贵妇人两位,一位“闺蜜”来约,简直麻烦得要命。
  “她们会等我们吃完饭。”遥空对桂婆婆也是笑,“婆婆过去看看吧。夜天里下来了贵客。”
  桂婆婆咦一声,随后匆匆到对面去,但过了一会儿,有少年多送一份酒,说是店里答谢。
  柏湖舟已知遥空神通,却瞧兰生丝毫不好奇的神色,就问,“兰侄女,这要是别人。都不知问了遥空大师多少事了。最起码,要问姻缘。”
  兰生放下筷子,“我要是这样的人,遥空大师就不会跟我同桌吃饭了。”
  遥空淡笑,“兰侄女——”
  柏湖舟啊呀惊讶。“不得了,侄女快叫遥叔叔,我从没听他喊过别人侄女。”
  “遥叔叔。”虽知是场面上的客气,兰生从善如流。她这世不想无谓倔强孤傲,借南月千金的身份便利,能认识些重要人物,可以融入大环境。圆融的是态度,不是骨头。
  柏湖舟又起哄,“遥叔叔,要给见面礼啊。”
  兰生想起来,“柏叔叔,老奶奶说赢了花王会,你要加份礼给我。快快拿来。”反被骗了一幅画。
  柏湖舟打哈哈赖账,“我请你,你没来,礼自然不给了,过时不候的。”
  兰生抿嘴但笑,从容放过,并非真心要礼。
  遥空半晌不语,只是突然正经瞧着兰生的脸。他这么认真,柏湖舟也认了真,一杯酒放在嘴边喝不下。弄得兰生有些尴尬,不知道能不能夹菜。
  “腊月十八,不要出门。”遥空开口说了八个字。
  兰生一怔。她听了易经卦相,见了算命骗术,一直不以为然,包括她自己经历的风色景象在内。但,遥空的字敲得她魂震心凛。
  柏湖舟肃脸正色,“侄女,记住你遥叔的话。”
  兰生问,“遥叔叔看出什么来了?”震凛后,淡然处之。这时空的通感能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也许她终能看得清楚?
  遥空却早已不笑,“我知你不信。”
  柏湖舟闻言,看兰生的眼神大为诧异。遥空认真时说的话,连皇帝都不敢不重视,但兰生不信?!他不知这女子来自千年后另一时空,超能力第六感只是科幻中存在的东西。
  “你不信,那天却最好小心。”看出什么来?没有,他看不出什么来,只知她太阳穴有青气凝聚,两梢正悄往眉心,腊月十八会触到,定然一场风雪。
  兰生说句实话,“以前真不信,如今半信半疑,但遥叔叔的八个字,我记得了。”她尊重科学,也尊重自然。这里的自然和她前世的自然不一样,她不会顽固。
  遥空淡淡笑起,“有一天你会明白。”
  兰生也微笑,“叔叔能这么说,我就还命长,不怕。”
  柏湖舟跟笑,“听兰侄女说的,怕死的我很惭愧。”
  三人气氛再融洽,吃完了叫点心,据说这才是正餐上桌,但捧场道好的只有柏湖舟,兰生遥空很平静。
  柏湖舟啧啧称奇,“遥空是清心寡欲,对吃的完全不讲究。但兰侄女是女儿家,居然不爱蜂橘屋点心,你是我认识人里的头一个。”
  “我喜欢咸味的多一些。”兰生对甜点,可以吃但吃不多的程度,“前阵子找到一家粥饼铺,老板娘的酒糟肉豆饼堪称一绝,可惜母子如今吃官非,铺子也让人烧得干净,今后吃不到了。”对此的惋惜原来超出她自己的预料。
  柏湖舟自认吃遍了大荣,不知道眼皮子底下漏了一家一绝的粥饼铺,就问哪家。
  兰生说,“冯娘子粥饼铺。很小的铺子,做街坊邻里的生意,怪不得柏叔叔不知道。”
  “听说过一回。”不过他不是那种别人一说好就起哄的人,“这会儿听你再说一回,看来确实不错了。铺子让别人烧了,她吃什么官司?”还是很明白的人。
  兰生把邻居的话搬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就不是我们外人所能道的了。”
  柏湖舟倒是直率,“八成得罪了人。”酒糟肉豆饼啊——
  就好像让人盯着一样,柏湖舟吃饱点心时,对面帘子就开始往外走姑娘,两三个一来,不但找遥空问事,还找柏湖舟说话。
  兰生见没自己什么事,就想先走。但柏湖舟非拉着她,说她别顾自己,也要顾着点手下的人。原来,她家有花掉进蜂窝了,在邻桌吃得起劲,哪里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她若硬要走人,这丫头不知要给她几天的脸色。她其实不怕丫头耍脾气,不过动脑期间,周围空气的质量很重要,哪怕轻度污染,会影响她的斗果。
  她眯了眯眼,如果有花敢弄砸了她的事,可不管什么一起长大之类的情份,就让她娘把人放出去。不过,丫头要只是单纯贪吃,她得当个大方的主子。
  “柏叔叔,我四处看看去。”坐在这儿听评姻缘,她却也不是那么闲的。
  “别跑到厨房去,那里是禁地。”柏湖舟笑着提醒。
  兰生应声去了,但发现蜂橘屋内部构造相当普通,装饰上的艺术价值远高于建筑本身,比如名木家具,名画仕女,灯饰瓷器,都能看得出不凡。若撇开这些,就是一间分为两半的大店,不似玲珑水榭拥有很多特色建筑,能让她看上十天半个月。不出半个时辰,她整体打量完毕。而经过这些日子,对装潢上的细部精致产生了视觉疲劳,没有太过专注。
  看过珠帘,那桌还忙,她一时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对着一幅山水发呆,刚研究出画上有伯炎的印章,正想凑近——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身侧打开一扇门,一个穿得比兰生“贵”的姑娘将人拉进包间。
  兰生才想挣开,陡然闻到浓郁花香。眼前花花绿绿一群美女,其中有三四美特别珠光宝气,或站或坐分散在房间各处,但眼睛都看着中间的圆台,笑得心花儿开。圆台本是吃东西用的,这时掀掉了桌布,一个女子正在台上跳舞。
  “百合酥,莲玉糕……”拉她进来的“贵女”这时看起来就是“贵丫头”了,噼哩啪啦报一堆点心。
  兰生没听见,但觉台上舞娘身段一点不苗条纤细,舞姿古怪扭捏,奇怪之中,就看那女子挥着水袖转了两圈。然后,她惊瞪双眼!
  帝都里,她随处遇熟人,自己都不觉得新鲜了。然而,此刻又遇见的熟人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舞娘是她认识的!
  不,不是舞娘,是伪娘!男扮女!扮了一个跳桌的霓裳舞姬!
  安鹄!
  安鹄转第二圈的时候,也看到了兰生,双眼瞪得比她还大,一动不动呆立住了。随即,他那张化了美妆,艳丽覆盖了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痛!无声却撕心裂肺的痛!
  兰生仿佛能听到一声长长久久的哀鸣。

  第81章 燕雀

  安鹄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兰生想起来了。
  初见安鹄时,她对他真是一点记忆也没有。后来听宁伯说,安鹄自小从师南月涯,在南月府里住得日子比他自家还多,和她确实常在一起读书写字,久而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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