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加造设施,比如,单造出口给熟客老客女客。
每六个区里,必设学堂,平医所,打更所,灭火抗灾所。各自的建筑形式统一,具有让人一看就明了功能的独特标志,由区官衙治理。
码头和港口,造大型浮板岸,将客船码头和货船码头分开,这么一来,就能在货船码头旁边造货仓和设办工场,专为工业区,不影响居民生活质量。
这些提议以文字说明,虽然其中涉及到见所未见的楼型造式,如双广楼,还有奇异的排水运水设施,以及地下采夜水的叹绝想法,但与其说是工造范畴,不如说是时政范畴,从民生的角度,提出了从没人想过的一些东西。
为此,安鹄尽管吃惊,但仍可以无视之,蔑视之,可以抨击兰生管太多,作无用功。然而,他一个反对的字都说不了。
兰生用前面六幅图描述了新都的城建规划,从第七幅开始,却是真正的工造。
帝都竞技场。
与嬉斗馆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因功用相似,但在规模和设计上,嬉斗馆完全不能比拟。高达六层的椭圆巨型建筑,以大石为主基建材,嵌玻璃狭窗,外雕大荣开国至今的君王像。
因为太大了,无法造顶,但是观众席每两层之间设计了可以拉升的遮雨遮阳架,能避免落汤或晒伤的情形,而且架子阔幅不大,不影响到上层观众的视线。至于贵宾席和皇帝席,当然是包间的奢华装潢,即便狂风暴雨都不影响好心情。
场地不止适合竞技,可以进行蹴鞠和马球等传统球赛,还造着环场红泥跑道。短跑,长跑,跳远,跳高等等新名词,配合着嬉戏的图例,新鲜而有趣。
国立图书博览馆。
混凝土建筑,五层,三连栋。灰白主调。方正。外观朴实,据图解对内部装修的说明,却很复杂,外行看不懂。但此建筑最特别之处,是取代了原有的内城书库,具有内部用外部借两种功用,并将学士阁的办公处安置于内栋。
外部用的开放对象,包括了全城百姓。只要凭户籍登记,交一定的押金,就能借阅外栋所有书册。
开设有交易性质的展览馆。书画家们,不论有名无名,都可以与馆官商议,得到租用同意后,向公众或特定人群展出自己的作品,允许明码标价,也允许买卖。甚至,皇宫可以选些古董古画举展,人们买票进入观赏。
而针对国库一天到晚空虚的问题,兰生讽刺般提出设立公开拍卖场的建议。买卖双方自愿的基础上进行名品交易,至少,比起经过不知多少只贪手,偷进偷出,结果只是中饱私囊得好。
至于她为何要将图书博览和交易利益放在一起,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才吊不起喜爱挥霍的新帝的兴趣。
倒数第二幅,歌舞大剧院。
以鹿川潘越的名画风梅为原型,整个建筑是一朵梅花,纯白花瓣,金蕊芯,远看风动俏梅。
大剧院除了主舞台,还有不同规格的表演厅,不但能将日常的戏剧搬到室内舞台,而且容纳更丰富的表演形式,如杂技表演,用于个人的才艺表演,还可以作为皇族御用乐舞司坊的表演场地。
兰生当然知道这时歌舞戏曲艺人的地位非常低,但她有十分的自信,建筑设计的应用会赋予大剧院独有的音响效果,将音乐升华,养刁人们的胃口。不过,她对新帝说,剧院也是消遣的好去处,吸引才艺双全的歌舞美人来帝都一展身手,皇上就能瞧个新鲜。
最后一幅,相阁百官理务署。
一片精心筹划设计的建筑群体,取代内城沉赘分散的各个官署司府,摒弃内外城之分,将分散各处的机构合并集中,作为一个区单位,与皇宫相邻。
建筑群根据各种职责而风格不同。刑司庄严肃穆,入口高大,采用神殿莲花基棱角撑天柱的门面,而户司平易近人,踏实木楼两层。
相阁作为天子直权,离皇宫最近,也是这群建筑中的最高。塔式珍宝顶为灵感源,与皇宫金黄琉璃顶的风格衔接,又是居安所造新材质,乌金瓦。阳光一照,如琉璃闪金;光无,顶乌。楼阁以木为主材,漆色却鲜亮,雕美砌玉,在一众整体简约的建筑中,画里难得出现了华美细腻的局部绘描。
兰生又曰,天子如日,照则辉煌,弃则墨暗,喻意如此。
前面六幅如果只是耳目一新的惊奇感觉,后面四幅就带来了怪异莫名但想手舞足蹈的兴奋心情,而兰生将整座都城似乎变成了新帝的玩具,量身定制一般,远远超越了皇宫富丽堂皇却乏味的空间限制,怎能不令新帝迫不及待!
除了她,这一栋栋一片片,从地下到空中,无法用普通的描述形容准确,完全超乎了众工想象的都城……
谁能造?!谁敢造?!
安鹄沉眼望着这幅长卷,不知该说什么,但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改变皇上的主意了。
这座没有其他大匠的设计能够接近,能够模仿,前所未有的城池,符合皇上所有的期望,不单调,不枯燥,不憋闷,不生腻,符合朝廷的期望,有钱赚,有利图,跟着皇上享受新趣,还符合百姓的期望,有机会,有福利,有朝廷对他们的照顾。
他可以挑剔这卷图不是兰生画的,因他知道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水墨画功,他也可以因此质疑兰生的工造能力,但她显然掌握着能够建造这个新都的核心力量——居安造。
而他想要反对到底,却说不服自己,本来还怕引起人们激烈的反弹,然而这图几乎面面俱到,各方摆平,不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安少相?”这位看了两刻时,张华但觉老腿站不动,对上安鹄冷瞥来的目光,笑呵呵,“怎么样?我虽瞧着挺热闹挺稀奇,但不像皇上那么赞口不绝,不过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大概也要盼着新都早日建好。我最喜欢的部分是粪车的地下道,每回来捞粪,府里就飘满臭味,我鼻子灵,实在受不——”
不待张华说完,安鹄大步出去了。
张华那张糟老头的脸就换了另一种表情。深沉的,嘲弄的,表情。随即,他背着手,哼着小曲,不急着回自己的屋,回身接着看画卷。
没多久,张华身边多了一人,玉树临风,蓝龙青袍,相貌虽俊美,神情却清淡,王者气,在画卷前,也背手而赏。
张华笑着微躬,“瑾王爷,这安少相到底年轻,身居高位,不懂得礼遇下属,对皇上的把握似乎也过于倨傲了。”
“如张大人所说,年轻嘛。”泫瑾荻脸上的笑意淡而自信,“张大人刚说最喜欢粪车的地下道,倒是巧了,兰生也对这部分满意得很。”他不是从外面进来的,一直就在屋里。
如同他让新帝知道兰生的专长,兰生成为将作,他是真正的推手。
安鹄说得太多了。他没那么多废话,只是兵来将挡,再比对手快几步回击。有人让兰生进活地狱,他就要在活地狱里为她创造天堂。
“哈哈,兰大姑娘真是非比寻常,要是小女能认识她,就不会老跟我抱怨找不到同道了。”张华说到这儿,露出老顽童的滑稽表情,“王爷最喜欢哪部分?”
画着公平公正公义三尊像,就在相阁百官理务署的正门,兰生取名为自由议政广场,内外两圈的圆柱围着下凹的石阶席座,圈环内为廊道,人们可从三百六十度的方位进出,也可以站着听议。廊上还有一层走道,两边有最简单却结实安全的扶栏和音缸,给听众最好的视野,给说者最好的扩音。
他最喜欢那一处,希望有机会能坐一坐那些石座,听听慷慨陈词。
第408章 粉风
春三月,朝廷最重大的时事,莫过于新都绘图定版的全国发布。
定版一卷十幅,只改动了兰生版的皇宫部分,将占地面积划多一倍,采用齐天造的设计。但兰生一开始就说明自己对气势磅礴的建筑没辙,故而也无人怀疑她根本不愿在那上面多动脑筋。
公告美其名曰集思广益,欢迎有志之士点评,并同时向民间征招各种匠工,保证吃饱穿暖,保证有屋可住,有被可盖,半年一次领赏钱,根据表现,可拿一贯到三贯钱不等。
而且,劳役新法出台。百姓在自愿的基础上对国家履行义务,饥荒连年严峻的形势下,是皇上和朝廷对百姓的体恤。监工将严格受到法令约束,不能随意鞭挞虐打役人,役人生命有保障,且一日两餐,住宿环境整洁明亮,有医随营,还允许单亲役人带孩子入营,并提供童学。若役人是农人,父母超过一定年岁,或妻子带孩子独守家乡,则免田税,减少地租。
劳役新法由帝都千名学子士者联名献策,大学士阁代表,向皇上请改,最终相阁通过并下发正式法令。
如此,让百姓看到一个为民福祉的新都,一条能活下去的新法,将新帝穷奢极侈,贪图享乐之心覆盖,化解了万众声讨的危机,还在全国掀起了报名征工征役的热潮,短短一个月内就集齐十万工匠和役人,从四面八方往帝都赶来。
三月二十,兰生收到户司征役通知书,两日后入营。
她早有心理准备,行李已经打包,随时可以出发。一人老神在在。家里人却紧张得要命,因为还抱着某王爷能疏通关系的希望,到了这一日,破灭。
玉蕊为兰生仔细把过脉,回头让彩蜻拎上来一个大包,打开全是药包,有煎的。有戴的。还有随口嚼的,分门别类说了半天,最后道。“这是一个月的量。下个月的,等我考过役营医员,给你捎来。”
兰生看得头晕,“你当我去游山玩水?金薇给我一大包零嘴。今早门前多了一包民间传说集。不用问,肯定是莎小妹。对了。老夫人准备的被褥衣物,已经占了半车。你这些就免了吧,日日诊脉日日正常,还吃什么药?倒是提醒我。让香儿酸枣都带上,别漏了一粒。”
玉蕊往门口看了看,确认无人。这才低声道,“大姐别掉以轻心。头胎很辛苦的,又是那么吵闹危险的工地,让人刁难以至于胎气不稳,把小宝吓掉——”
彩蜻呸呸两声,“小姐,莫说霉话。”
玉蕊哦了一声,轻拍自己的嘴,也呸两声,“大姐夫说了,不用担心行李多,有二姐夫那支剑,谁敢拦下一个包,就等着削脑袋。”
金薇二月里成了亲,柳夏虽不是入赘,但考虑到一家子没有成年男丁,他又穷得没钱置业,就住妻家,担起了一家之主这根大梁。
南月家长期处于无家主的状态,尽管有兰生和泫瑾荻,两人却凭心情兼管的吊儿郎当,终于告一段落,同时开启柳二姑爷的“统治”期。
泫瑾荻虽是乐得放手,但兰生昏迷那几日,享受到了大姐夫最棒大姑爷了不起的一致尊重,在全家突然倒戈二姑爷之初,有那么一点点不习惯,跟兰生抱怨了一下子。
兰生还挺上心,想着如何解释“二”姑爷并不是一个需要嫉妒的称呼,这位下一刻就忙得不见人影了。
柳二姑爷上台后,最得意的当属流光,最倒霉的当属堇年。前者由小护卫突然变成小姑子,走路都挺凹了腰板,直道自己是外戚,公然在护卫队里拉帮结派,组成一支叫做擎天的刀锋小队。后者一直鄙视柳夏来着,唯一怕得罪兰生和泫瑾荻这一对,不料柳夏先他成为姑爷,如今婚期要听凭二姑爷决定,从原本的近期变成了遥遥无期。
玉蕊觉得二姐才嫁,自己跟着嫁,家人会失落。而且堇年孤冷的性子不习惯群居,两人说好婚后就分家出去,让她更有些不舍,又觉得时机不对,因此逃避堇年的追问而不理。
“这是我家那个悲天悯人的圣女妹妹吗?”兰生看玉蕊说削脑袋而表情不变,挑眉笑道。
玉蕊将包裹重新打好结,交给彩蜻,看她堆到那座小山高的行李上才转过头来,“大姐不必笑话我,毕竟我也长岁数的,连说笑都分不清,随便同情别人么?”
兰生点头,“你能长岁数,是好事。要是喜欢上一个和你同善良温性子的男子还罢了,偏偏是那种前半生恶贯满盈的凶徒,你要是不多留些私心小爱给他,恐怕他心头空虚不安,再拿起刀来跟你大爱的众生为敌。我入役营后不能自由进出,若参加不了你的婚礼,这就算大姐代你娘我娘,赠你的临嫁嘱托。就当自己为大爱牺牲,从此以小爱为第一优先,治他一人,如治万人,过好两口子相依相靠的日子吧。”
玉蕊不禁鼻子一酸,眼睛红了,低低道声是。从前,受父母宠爱,受万众期待,天生的奇能令她无法对病痛的人们视而不见,现在天能变得很弱,越来越看不到病气,反而看得清眼前了。
堇年,让她心疼,在乎他,想嫁他。深藏的那朵爱情花,像姐姐们的一样,寂静得似乎从来不存在,但最终喧闹着要开了。
“大姐真不打算告诉大姐夫?”天能变弱,对医理的学习力突然增强,如同弥补她的缺失一般。玉蕊对喜脉有七八分的把握,更何况,大姐怀着的这个小宝头啊——
浅粉粉的一团柔风,呼噜睡觉的时候,自大姐的小腹微微仰散,调皮精灵的时候,就绕着大姐周身乱转,停在大姐头上,好似撒娇抱着,落在大姐脚边,好似鼓劲拖着,看得她好笑。但她每每想要开口,告诉大姐怀了个捣蛋鬼时,小东西就好像立刻知道,粉粉的风便扑过来,像无形的小手,捂她的嘴。
所以,玉蕊没说自己看不到病气,看得到孕气,而且只看得到她小侄女的这一团。
没错,南月兰生真有了身孕,而且还是一个女儿,非常顽皮,将来会让无数人头疼的,粉团团,小风儿。
玉蕊配合小宝头的游戏,不知道孩子性别,还以为天能继承者再不会出现的兰生,正和儿她爹玩你骗我我也骗你的游戏。
她没告诉泫瑾荻假怀孕变了真怀孕,不用带枕头,也不用担心枕头掉下来穿帮了。当然,这看似堵着一口气的小骗局之后,是怕他得知她真怀孕,就不肯让她进劳役营。
虽然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她自愿的,先有安鹄私心,再有京暮暗示,后来看泫瑾荻的作为,也是不断将她往这个工程上推,不过到了现在,是她自己手痒了。
体育场,歌剧院,图书博物馆,几乎没有保留,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她的灵感,从建材到技术,虽然不能达到现代的水平,却也是极力靠拢,可以超越这个时空以往所有。
如果能够建成,她也超越了自己,而还有什么,能比超越自我,更具有价值和意义?!
如同曾不喜欢柳氏姐妹住进她造得宅院,因此重造成了神仙楼,她对自己的心血之作一向会挑剔第一任主家。尽管,目前看起来新都是给昏君造的,但她从泫瑾荻,京暮,甚至奇太妃,还有那位很快就要被捉现形的影门宗主,他们的言行举止,以及只要静心,就能听见的,大地哀鸣,就会觉得这座新城将无比欢腾,迎来新时期,新国家,新一代的明主。
泫瑾荻走了进来,没听到姐妹俩的悄悄话,但见那堆山高的行李,似扼腕叹息,实则嘲笑,“这是搬家,还是去服苦役?我想着再加一包都不好意思,怕压垮了马车,摔着我的爱妻。”
玉蕊已经习惯这对夫妇冷嘲热讽的别样情趣,神色不动收拾了医箱,走之前对泫瑾荻道,“大姐夫不要说晦气话,真摔着了大姐……”感觉到兰生冷飕飕的目光,“……最心疼的人还不是大姐夫自己?”
泫瑾荻让身,笑送玉蕊出门,向兰生伸出手,风度翩翩,“你家二妹好像比从前能说会道了,真是有其姐就有其妹。不知这位厉害的姐姐肯不肯陪我去一个地方?”
“不去床上。”笑得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