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冉笑中微酸,“她若对兰生还存芥蒂,那我可就太失望了。人之情,自难控,强求不得。当初我喜欢兰生时并未遮掩,兄弟之间谁不知道,但兰生从未许过芳心,所以你我坦‘荡’不伤和气。云华郡主才嫁我那会儿却没少寻气,故而我不爱理她。忽而有一日她与我说对不住,并道今后再不拿此说事,似真想明白了,我这才敬她惜她。她如今有了身子,‘性’子更慈,你放心‘交’给我去问。”
泫冉说罢,召了个近卫耳语几句。
泫瑾荻望着那近卫的身影匆匆,调转目光,“你等我又是何事?”
“谢你费心,我知皇上本意要留我夫妻,实为人质,就防我爹有野心。如果不是你一直为我们说话……”这个新帝基本不管别的事,最关心他屁股下那张龙椅,特别疑神疑鬼。
“我不过实话实说,况且盯着我就该耗他全部力气,若他还能分心他人,岂不是我没本事?”泫瑾荻一笑妖华。
泫冉当然听得出其中的意味,“六弟,你……”想当皇帝吗?
“我会让三哥很忙的,忙到没时间惦记你们。两位王叔从来忠君,留在帝都,我也头疼,这里顺便跟冉哥说一声,将来在封地听到我的坏话,可千万别当真,把城‘门’关好,等风平‘浪’静就是。”泫瑾荻不干对自己没好处的事,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有利于他才行。
泫冉不知自己竟能笑出来,“你小子到底还是要兴风作‘浪’的,只是你要是倒霉了也罢,别连累了她跟你一起倒霉。不如这样,真有那么一日,当哥哥的帮你照看了?那位安少相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你甘心她落在他手里?”
“她当然值得最好,不过我之后,却不会是你。”泫瑾荻忽然靠近,在泫冉耳边说了两个字,才走开了,脚步晃晃悠悠得,闲哉。
泫冉动容变‘色’,呢喃,“他怎会也……”
第350章 云华
伯嫚在房里写信,才写完,听到自己的陪嫁大丫头报说世子爷派人来了,连忙召进。
近卫道,“世子爷让小的问娘娘安,若有不适,是否要跟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们告个先退。”
伯嫚怀孕不久,还看不出肚子,但面光较从前柔婉得多,心平气和之感,“挺好的。”目光不由看一眼窗外,只见雪色苍白,看不见人影,她却不敢有半点疏怠,借抬手喝茶的动作将信扔到近卫脚边,神情不动看他拿妥了,“娘娘们十分照顾我,屋子也安排了朝南向阳的,布置舒适,我贪看雪景,还不想回府。你转告世子,请他放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近卫来得快去得也快。
伯嫚正有些出神,她那大丫头就道,“郡主也太大方了,虽说世子爷如今对您挺上心的,但这会儿急冲冲派人来问,显然还是为了那位兰王妃。婢子认为郡主不该过于心软,将来的事谁也不知道,防着些,远着些。”
“将来?”伯嫚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将来她有可能还跟了世子爷,我最好从此刻起端着正妃的架子,别让她看扁了我?”
大丫头点点头,“皆知皇上和瑾王爷是表面兄弟,总有闹翻的时候。一旦瑾王爷没了,他府中上下就是罪人的家眷,即便是王妃也难逃厄运,到时任人宰割,世子爷的心也会活络。”
伯嫚双手叠放在小腹上,“但若不是她点醒我,我恐怕连一日的盼头也无。要论起来,甚至我这个正妃的位子本也是她的。而且,就算真有那一刻到来。南月兰生绝不会任人宰割,她和我们不同,靠她自己就能挣出一片天。我帮她,一来是还她的人情,二来也是……”钦佩她,不忍看她被阴险小人这般谋算了去。
丫头帮伯嫚重整装束,两人便往皇后休憩的园子走去。伯嫚与安纹佩虽说交情不深。但平时也没什么冲突。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而安纹佩的刁蛮性子很难交真心朋友。当了皇后之后,除了一群畏惧她地位身份的奴仆,更没一起说话的人了。因此,安纹佩见到伯嫚来。没有意外,反而有些喜欢。让人又是张罗茶水点心,又铺了软卧坐垫,嘘寒问暖。
伯嫚有点受宠若惊,但听安纹佩说了一会儿话。就明白这位皇后是真过得不如意。新帝不但偏宠贞宛和婀姬,又爱各色美人,根本没有子嗣嫡出和尊重正室的观念。十分荒唐不经。安纹佩即便有父兄坐镇朝堂,却没有得到助力。加上后宫的人最会看眼色,见此情形就心知肚明得很,不至于多过份,可奉承拍马也懒,比起贞宛那里的人来人往,皇后的宫殿如同冷宫。
“皇后娘娘要多忍耐,皇上刚登基,一切还在学,日后自然明白嫡出的意义……‘伯嫚安慰几句后,瞅准时机才问起兰生的事,“今日午后我听着外面着实闹了好一阵,让丫头去问怎么回事,不料竟被拦回来了,还受了不小惊吓,似乎龙营的内卫们给她看了脸色。本来我也不在意,明后日就要离都的人,不过我那丫头偶然听到了兰王妃三个字,我就好奇得不得了。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我家世子爷同那位的事--”
安纹佩拉着伯嫚的手,“喜欢南月兰生的事是世子爷自己说开的,大概以为能嫁定了他,闹得人尽皆知,委屈了郡主姐姐。不过,姐姐如今放一百个心,那只狐狸精是逃不脱死罪了。她同年轻道士偷欢,还恼羞成怒杀了人灭了证,事后躲进了山里。龙营的人满山搜,已经找到当时在外屋守着的五公主女官,只要等女官的证词,她就死定了。”
伯嫚心惊,“传闻兰王妃那么聪慧,怎会做出如此傻事?”
安纹佩不以为然,“多半是丈夫那里受冷遇,耐不住寂寞,又不知羞耻呗。瑾王爷还是六皇子时,风流之名可比皇上还盛,如今表面似乎收敛不少,但狗改不了吃--”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随便,捂嘴笑了两声,“瑾王府的珍园里全是绝色美人,兰王妃那讨人厌的性子,自然比不得那些娇滴滴惹人怜的。”一下子有些同病相怜感,居然叹了一声。
伯嫚暗地观察安纹佩的表情,觉得她不像主谋,小心再试探,“或者有人陷害?”
安纹佩神色一怔,“不会吧,她就算不讨人喜欢,也没有多大的能耐,除了经营那个让人贻笑大方的工造行,并不经常同各家女眷应酬。本宫算得瞧她不顺眼了,可要这么对付她,根本也没必要。我们今日这些人里,还有谁跟她有深仇大恨,要把她往死里整?”
安纹佩之刁蛮,就是闹腾,没有实质杀伤力,且头脑想得也简单。
伯嫚由此确定皇后与此事无关,“皇后娘娘度量大,但也有人小鸡肚肠,为一点小事记恨了。再者,南月兰生毕竟是瑾王正妃,整她的人也许不单要害她。”
安纹佩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是皇上……”再度捂嘴,干笑。
“皇上对兄弟最好,不会的。”伯嫚坚定道,再转了语气,“听说是皇后娘娘派人去请兰王妃,你的人听到屋里传来惨呼,立刻找了内卫砸门进去,这才知道的?”
安纹佩点了点头,“是啊,大太妃今日兴致好,终于允了本宫修缮寝殿,本宫想着不管怎样,兰王妃的工造行名气大,就宣她来问一问。”
伯嫚心里想,这就是南月兰生的本事了,连看她不顺眼的皇后都自觉问她工造上的事。不过,大太妃吗?
贤妃一直对奇妃奉先帝遗旨成为皇太后而耿耿于怀,虽有当着皇帝的儿子撑腰,在后宫与奇妃平起平坐,但始终称谓上稍逊一筹。更何况,她原想看奇妃母子倒霉的模样,如今皇帝换了人,可两人仍地位显赫,怎能不咬牙?只是,贤妃会如此沉不住气?她的儿子既然是皇上了,皇太后之位也好,奇妃母子也好,升升落落不过是时日之别,以这种家丑陷害兰王妃,伤不到那对母子分毫,换个瑾王妃而已。
换个瑾王妃?伯嫚突感一寒,“宫中各殿修缮是大太妃娘娘决定么?”
“不是,是总务司的事,但那个大公公三番两次搪塞本宫,本宫只能跟大太妃说了。大太妃一开始也为难,说她不好干预总务司的事,谁知今天突然说总务司那边答应了。毕竟,大太妃是皇上母妃,谁敢说不呢?”安纹佩这么以为。
“那个五公主的女官看到兰王妃跟人……呃……那个了吗?”伯嫚再从别处入手。
“本宫不清楚。龙营捉的人直接送到皇太后和大太妃那儿去了,我这个皇后有名无实,身为六宫之首,上面却有两位厉害的婆婆,哪里轮得到本宫管事。”安纹佩苦笑。
“媳妇总有熬成婆的时候,皇后娘娘如今不必多想,早些诞下子嗣才是首要大事。”伯嫚随口一劝,再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闲话,告辞出来。
伯嫚越想越难判断,虽觉得贤妃的可能性更大,但又隐隐感觉不是。总务司的总管大人季公公是服侍两代帝皇的老人了,对后宫的争斗似乎不偏不倚,但很难说是公正。说实在的,要想在后宫里幸存,还能幸存这么久,没有靠山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季公公的靠山是谁呢?
想到这儿,她停下脚步往皇太后和大太妃休息的居院看去,那里明灯摇曳人影叠叠,暴风正在酝酿席卷。那两位宫斗的佼佼者,恐怕自己绝非对手,她该让自己被卷进去吗?铤而走险,为了自己深爱男子所爱的女子,傻了吧?
她咬了咬唇,不,不,并非为了南月兰生,而是为了泫冉。泫冉待自己虽改变了态度,却始终难以靠近的距离感,她要获得他全然的信任,就要先付出自己的真心,让他明白她不是虚伪。她不为别人,只为他,被说成自私也无妨。
眼底渐沉,她往暴风中心走去,走走停停,边走边看,直到两个内卫挡拦在前,还正好引来了经过的,皇太后身边的黎公公。
“哟,世子妃娘娘,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啊。”又是一枚老人精。
伯嫚居于东平王府内宅,却并非真不懂朝中的人事。新帝登基,当然捧上了一批他的人马,不过更多的人事是维持不动的。就说后宫这些掌权的大公公,脸还熟,换了天子,不换臣子,顽固盘据着。
“我白日里睡多了,到夜里反而难以入眠,这才出来透个风,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乏意来。”伯嫚冷冷地说,“黎公公怎么也没安歇,难道太后娘娘还没睡下么?”
“没呢。”兰王妃的事目前控制在龙营和太后太妃皇后周围的人中,不过这些贵妇中不乏耳目聪敏的,听到了风声也在黎公公的料想之内,随时准备打哈哈,“太后娘娘许久未出宫,今日特别开怀,这会儿还拉着大太妃赏夜梅呢。”
伯嫚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要走,却忽然弯腰捧腹呼声疼。
黎公公吓一跳,当然已知这位世子妃有孕在身,怎能不紧张,一边让人传御医,一边扶人往里带。恁是他老道,也没想到正中伯嫚的下怀,让她轻松混进去了。
第351章 林鸟
“喂,你别光坐着了,倒是想想办法啊。”洞顶的日光早不见了,囚他们的铁笼四周也没有光,再看那道模糊的坐影,让火童感觉特别烦躁。
但那道影子的主人一向凭心情,很自我,不搭理就是不搭理,任火童嘀嘀咕咕半晌,一个字都不言。
最终惹得柳今今开腔,“没办法可想,等死吧。”
火童手脚都栓着重重的链子,想跳也跳不起,语调却高昂,“我可不想死,大不了招了风者是谁,像王妃娘娘学习,为保命好好跟人说说。”高昂,却不屑。
兰生同影门宗主之间的对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对她没骨气的协商法十分瞧不上,为了一条命,有点像小狗摇尾巴讨饶,还答应帮影门破解遮日符阵,眼睛不眨一下。他虽惊讶瑾王府藏有五行能者,也不知道除了他和师兄,眼前这位之外,还会有哪些人,但如果是他,他死都不会帮影门找出他们来。师父说,能者如散沙,只有团结并保护风族唯一的后人,才能避免灭绝。不过,他此时看来,那位风者完全不具备领导能者的能力,急于和他们撇清的姿态。
“招吧,只不过你招出来,还得证明你没撒谎,要是风者死都不认,不使用天能,你的小命还是保不住哦。”黑暗中,兰生的声音懒洋洋,还伴随一声哈欠。
火童不可置信狠瞪那道伸懒腰的影子,“你居然睡着了?”
兰生却问,“发晚饭了没?”
火童骂声娘的。
柳今今回,“只怕发了也是霉饭。”
兰生忽然大声道,“晚饭要是霉的,吃坏了肚子,放出来的血也是坏的,解不了符阵又打草惊蛇可别怪我。至少三菜一汤,一荤两素,主食的话,米饭也行,面条也行,包子也凑合。”
火童呆愣,这人是不是吓出毛病来了,还三菜一汤呢。
只不过,约摸半个时辰后,有人点亮了囚洞,送来三菜一汤白米饭,让柳今今都傻了眼。等人把碗筷收走,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大概真不会放他们生还,所以才那么善待了。
火童这回的反应却比较快,“到底要怎么破那个符阵,他们这般容忍你?”
“需要我心情愉快的血一碗,还有心甘情愿将宅子转给他们的口水墨书一份,头发一束,常用饰物一个,常穿的鞋子一双,诸如此类的古怪东西。”神叨得很。
“那你就说关在这儿没法心情愉快,让他们给换个地方关,还得把这些绑束解开。”火童眼睛亮亮。
“这样的话,你就是把他们当笨蛋了。”兰生嗤笑道,“影门宗主说了,我如果不能在明日午时做到心情愉快和心甘情愿,先把请宅书签了,就在你们两个中选一人砍头,让我明白这两点并不难做到。”
火童低咒一声。
“你真要帮他破解?”柳今今问。
“当然。他答应,只要破阵,就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帮你们也争取到了,不必谢我。”最后谈解法和条件时,火童和柳今今被带了出去。
“你可知,一旦破阵,他们会血洗瑾王府,那些投靠你的人全部会死。”柳今今道。
兰生不语。
柳今今怒喝,“说话!”
火童子有点愕然,因为迄今为止,又叫又跳的,是他。
“有什么可说的?”兰生说话,音色沉沉,“遥空派你俩来护我渡劫,结果你俩一点用场都没有。不过,我猜他如果等不到你俩音讯,大概能猜到咱们都倒霉了,应该会想办法查一查救一救。等到明日,就看谁快。被救当然最好,来不及赶到,我就只能妥协。难道为了连面都没见过,存在不存在都尚未可知的能者,我还拼了自己的命不成?”
能者们的血是不是热得迟了点,到这节骨眼上,个个准备牺牲,却不知所谓。敌人才现端倪,她就算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先保住了命,好歹捱到决战吧。
“你!”柳今今却辩不下去,只能恨恨退到更黑的角落,不理她。
火童子就道,“你不怕影门出尔反尔?”
“怕,但已经尽力求存,死也无悔。”她自有觉悟。
火童子也不说了,靠墙而坐,合眼,睡。
三人中,现在只有兰生睁着眼,思绪万千。她这凡事靠自己的性子,说得好听是坚强,说得难听是命贱,并非天性,是孤儿的际遇造就的。其实,她也很清楚,到了这日,遇到这事,已经不是靠自己就能解决的了。遥空那边一直云山雾罩,交情似深实浅,她并不真指望。即便不想承认,她此刻觉得能救她的,只有她的丈夫,而她唯一可做的,就是为他争取时间。
第二日天明后,玄清观赏雪的宴才终于散了,对于兰王妃缺席一事,有些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