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萍切一声,“爹一向只宠你娘,看国师之位保不住,与其今后在人前没面子得讨生活,不如丢下老太太和嫁不出去的女儿们,两人逍遥自在去。”
“真让人受不了。”泫瑾枫妖彩散漫的声音,“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兰生,小姨子和你的智力怎么差那么多?蠢到这个地步,本殿下都要为皇兄担心了,别让这等蠢女人连累。”
南月萍热血上冲,脱口而出,“你敢骂我蠢?我可是你兄长的良娣,也算得上是你的嫂子——”
“红影,折她一臂,让她知道本殿下不打诳语。”泫瑾枫道。
一朵暗红的云,在所有人眨下一眼前,飘到南月萍身后,抓住她的手臂咔地掰断,又在她惨呼声出来的瞬间劈昏了她。南月萍软绵绵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李氏尖叫着要去抓红影,却被赶至的无果一脚踹出丈远,捂着肚子疼得翻滚在地,大喊杀人啦。
东宫卫们本能拔出了一半的刀——
“你们没长耳朵是不是?萍良娣刚才对本殿下大呼小叫,还敢充太子妃,自称本殿下的嫂子,如此藐视礼法王法。本殿下教训不得?你们竟敢对本殿下拔刀,那就没办法了,等本殿下同安大人说完话,一个个到右虎营领板子五十,小惩大诫。看在皇兄的份上。这回暂不要你们的命。”狠起来的六皇子才是藐视一切的人。
刀子全都回了鞘,无人赶说一字不。
李氏一向会撒泼,又是将所有希望寄予女儿身上的那种妈,见女儿一动不动,哪能不似疯狗?又见没人帮她了,干脆和盘托出。眼神像吃人一般。
“安鹄,你还愣着干什么!等他们暗中动手脚不成?赶紧砸陵开棺,我可以发誓,南月涯和邬梅那个小贱人绝对是装死!他们既然装死,就犯了欺君之罪。按律当砍头,南月氏一家子都得死光!”向着兰生咬牙磨齿,恨不得也将她抽筋剥皮。
安鹄不怕李氏发疯,反而可以借机发挥,“六殿下瞧见了吧?不单有民间绘声绘色如真一般的传闻,更有李氏指证。她是南月涯的妾,又是萍良娣的娘亲,就算太子殿下不信。也无法轻易置之不理。下官其实也不信,但公务在身,不得已而为。只要亲眼看一看大国师和东海夫人的遗体。下官就能回去交差。请六殿下别让下官为难。”
泫瑾枫哪是听话的,“李氏曾为大国师之妾,国师去世前她已搬回娘家修行,分明是故意逃脱照顾病者的责任,可耻之极。既然搬出去了,又怎会知晓她夫君的病情?胡言乱语。不过是因为老夫人将她赶出南月府,意图羞辱死者之灵罢了。安大人。你听信谣言本就不妥,身为大国师的弟子。居然要开师父师娘的棺木,如此有违尊师重道的举动,传扬出去官运恐怕也就到头了,本殿下劝你三思。”
安鹄从不知六皇子词锋这么厉害,当下竟犹豫起来。李氏说得信誓旦旦,又是高人卜算,又有眼线探见,令太子和他信了九分,这才来看究竟。但如泫瑾枫所说,开棺,还是开师父师娘的棺,万一李氏的消息不真,他就要担起恶名了。未必影响太子对他的信任,却会影响今后的提拔,说到底太子还不是皇帝。
李氏疯癫的状态下眼神还一点不差,看出安鹄犹豫,立刻凄喊,“安鹄!相信我!若两人不是诈死,我愿以死相陪!”
兰生一言不发,有泫瑾枫在的地方,好像也不需要她变得能说会道。她但看李氏,不知为何,身上起鸡皮疙瘩。这个女人的精神状况有问题了吧?就算告密,聪明人是不会露面指证的。要说李氏,狠气十足,倒还不至于蠢成疯婆子这般模样。怎么回事?
“六殿下,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安鹄问泫瑾枫的意思,同时暗地推手,“李氏以命发誓,下官要是不为两边作个证,这事愈传愈广,反而对师父师娘的身后名不利啊。”
泫瑾枫冷然盯着安鹄,看都不看李氏一眼,“安大人这么说,本殿下再劝,倒成了自己有心鬼。不过,先说好,李氏的命得由你来取,本殿下不想脏了手。你若做得到,那就请吧——”带兰生往旁边一让。
安鹄思前想后,最终挥手下令,“打开陵室。”
李氏立刻不喊了,一骨碌坐起来,双眼放光,满脸浓得解不开的恨意,毫不在意他人目光,摇着身体念叨,“都是贱人!都是贱人!活着占宠,死了还粘在一起,偏不让你们如意!就是不让你们如意!高人答应我施咒,你们这辈子可以逃,却得像老鼠一样不见天日。这辈子之后就永不能相逢,只有我,只有我和他,生生世世轮回当夫妻。”
兰生突然有些明白,自言自语道,“我爹病死,不见她伤心,我娘随之而去,还能同爹合葬,才大受刺激了吧。原来竟是嫉妒。”
泫瑾枫低头望着她,半晌之后,揉了揉她的头,无言地宠她。
兰生就继续说心底的话,“如今想起来,刚回到南月府的那年夏天,李氏看我爹的目光流露着深情。而那个时候,南月萍也还没那么恶劣。大概李氏对心爱的男子彻底失望之后,才开始全力培养女儿。嫁给太子,甚至目标皇太后,是否就是为了要在南月涯面前争口气呢?南月女儿之中,先有金薇和玉蕊,后来又跑回家一个我。我爹那时忙着找先生教我易经,还亲自过问我的功课,我觉得不厌其烦,李氏却私底下搞了不少小动作,包括南月萍开天眼得封号,千方百计,其实是要我爹重新关注到她女儿身上吧。”
“所以爱妃有先见之明。”泫瑾枫开了口,不想兰生产生不该有的自责。
兰生果然让这话拉回心思,“什么?”
“坚决不让娶三妻四妾。”嫉妒会埋下祸根,最好还是杜绝。人好色,人也有理智,要么不许诺,要么就遵守,像个大丈夫。
砰!砰砰!墓室里传来开棺的声音。大国师之墓,没有地下复杂的府院,只有一间石室。过了一会儿,东宫卫士们鱼贯而出,捂着鼻子,安鹄走在最后。他没有捂鼻,但他脸色很难看,更是狠狠瞪了李氏片刻。
李氏的疯状已失控,居然看不出安鹄的脸色,还哈哈大笑,“哈哈!是空棺吧?那两人根本不在里面,骗了我们所有人,双宿双飞去了吧?安鹄,快去禀报太子,发海捕文书,将两人抓回来,不然就把南月氏满门抄斩。”
安鹄大步上前,满面阴霾,双手紧紧握起拳头,恨不得揍上去,“要不是你胡搅蛮缠,非要请太子殿下命令开棺,我也不至于被迫打扰师父师娘的安眠,背了这大逆不道的骂名。空棺?被你害惨,我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师父和师娘躺在棺木里的模样。你等着,我一定回了太子,让他治你的——”
铮——一柄出鞘的宝剑,插在安鹄脚边。他是个文官,面对森寒的剑气,却有些骨气,身体纹丝不颤,回过头来看指使人泫瑾枫。
“六殿下?”安鹄的神情倒映着剑气森寒。
“安大人。”泫瑾枫却是气定神闲。
“李氏虽然说了会以死相陪,只是妇道人家说的话,六殿下要当真吗?”安鹄心情糟透了。
“李氏说的话固然当不得真,但安大人的话本殿下却很当真的,除非安大人承认自己是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又拿那种恶心的眼神看他媳妇,泫瑾枫怎肯罢休!
第313章 杀剑
安鹄心想,什么意思?这位目中无人,却已与皇位无缘的皇子,其实是想要羞辱他?不由冷笑,单手去拔剑,谁知剑身不起。
“红影,安大人是斯文人,你用那么大的力气,叫他怎能拔得出来呢?还不快助安大人一臂之力?”泫瑾枫吩咐红影女。
红影才跨一步,但见安鹄双手握剑,顷刻脸红脖子,将它拔了出来。
“下官虽是文人,自小没有娇生惯养,大丈夫该有的力气一点不少,六殿下不必费心。”安鹄不想在兰生面前示弱,但剑拔出来后,该不该要李氏的命,他仍飞转着心思。
“好极了,本殿下就等着看安大人像个大丈夫,将羞辱我岳丈岳母之人送下黄泉,跟他们请罪。”泫瑾枫是得了便宜要更多便宜,追打落水狗,不知君子为何物的妖货。
安鹄看看兰生,她的夫君扮着好女婿,处处刁难他,所以她的神情才能这般恃傲,居然连目光都不屑与他对视?
兰生不但没看安鹄,也没看泫瑾枫,径自走进了陵室。
泫瑾枫盯着安鹄,“安大人看哪儿呢?敢这么让本殿下等的人,如今也没几个还喘气的了。要不是安大人与我爱妃有童年之谊,又是好兄妹,本殿下不会如此耐心。”
安鹄背对泫瑾枫,拖剑往李氏走去,咬牙道,“李氏,你刚才说愿以死相陪,可别怪我心狠。”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卑鄙小人,而本来以为可以利用李氏母女钳制安纹佩,想不到李氏今日竟如此失控,反连累他跟着出丑。死不足惜。
李氏突然打个寒颤,迷神的双眼渐聚焦,看到安鹄杀气腾腾的模样,还有那支剑,不但想起自己之前的毒誓。还挺进了泫瑾枫的话,爬起来就往陵室跑,边跑边喊,“安鹄,你小子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人的女儿,所以同她串通了合气骗我!一定是空棺!一定是!大师不会骗我的!他说南月涯命星未殒。邬梅那个贱人当然也不会死,两人肯定活着。我要自己看,不信你们这对狗男女!”
安鹄皱了眉,这才发现李氏不仅失控这么简单,而是疯癫了。他不禁大惊。心念也极速打起回转,李氏若成了疯子,听疯子的话开师父的棺材,他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柄?包括听她告密的太子,也成了蠢材。蠢材要找替罪羊,他就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人人看他如今光鲜,但太子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多疑小气且暴戾的本性。翻脸不认人,比翻书还快,除了自己的命最要紧。任何人命都不值钱。所以,原本想要吓唬得李氏求饶,他好趁机向六皇子进言说项,现在却真正有了杀人的决心。
李氏必须死!
心动,行动,一剑刺出。虽是文人的力气。却是一柄见血封喉的好剑,轻而易举刺穿了布帛。送进也许还不如布帛坚实的血肉之躯,正中心脏。
这回。李氏喊都没能喊,两眼一翻往陵室门口扑去,倒在一双无花缎面的绣花鞋前。血从李氏身下迅速流出,染红了一大块石砖地,绣花鞋跳过那片血渍,鞋子的主人神情冷漠,仿佛料到眼前会出命案一般。
“安大人小心些,别吓到本殿下爱妃。若爱妃有了身孕,因此受到惊吓影响孩子,本殿下必取你们每个人的命,为我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泫瑾枫伸手,兰生牵住,神情自然而然,与互尊互爱的默契夫妻无异。但,此情此景,却令所有在场的东宫卫寒毛凛凛,暗中祷告上苍,六皇子妃千万没怀着孩子。
安鹄闻言,心里绞痛,杀意不减反增,“下官已照六殿下吩咐杀了李氏,可否告退?”
“安大人——”泫瑾枫怎能这么放安鹄走,“话要好好说,不然又变成奇怪的谣言了。本殿下不曾吩咐杀李氏,是李氏自己拿命发誓,本殿下劝说大人之后,因你们一意孤行才让大人负责的。当然,安大人也无须自责,毕竟是李氏漫天扯谎,毁我岳父岳母的死后之名,又自觉承担了后果而已。执行者无罪,尽力避免这场闹剧的人就更无罪,望大人回去如实禀报太子,否则我们就只好自己澄清事实,但到时候,也顾不得大家怎么想大人了。而且,李氏是皇兄良娣的娘亲,若因此连累太子贤德之名,你们谁能担当得起?安大人好不容易上到今日的地位,摔下去可惜万分,而且恐怕再努力也爬不回来了。”
“……”安鹄死死握住剑,如同死死压住斩杀对方的恨。
“安大人。”兰生最终出声,“刚才你未听六殿下的劝,掘师墓开师棺,自毁声名,这会儿还是听六殿下一回吧。你是父亲最欣赏的弟子,我们也曾兄妹相称,并不想看你因此前途尽丧,千万要妥善处理此事,知道的人越多,对安大人越不利。”
心头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安鹄感觉凉拔,突然知道这件破事只能由太子和自己这边吃进,简直又是硌牙,又是肚子疼,还自讨苦吃。暗骂李氏疯子,当下也不再停留,告辞的礼数都顾不上,让人抬了李氏的尸身和昏厥的南月萍,匆忙走了。
兰生沉着的神情一垮,紧抿了唇,本想忍住,想到李氏,南月萍和安鹄这一张张丑陋到恶心的嘴脸,实在无法抑制,冲到不远处的荒草地,蹲身大吐特吐。
她不明白,真有那么大的仇恨可以让她们毫无人性去对待至亲至爱,难道一点都没有值得释放恨意的美好回忆吗?现在幸福的人,现在甜蜜的人,现在快乐的人,未来虽无法预料,但至少幸福过,甜蜜过,快乐过,以此为动力,再出发去寻找,也一定会成功的。仇恨一个人,伤害最深的,是自己。自我的人类,最不愿意伤害的,就是自己。所以,选择题的答案很简单。
吐到只出水,眼花泪朦,心里也舒服了,兰生一转身,手里就被人放进一方手帕。她擦净眼,擦干嘴,看清那人是泫瑾枫。
这是个颠倒黑白的世界,坏人不一定坏,好人不一定好,历经数年,她庆幸自己分得清看得明,没有蒙蔽了双眼。
“你也像李氏,心中有无比憎恨的人?”她在他眼里看到过浓烈的恨意。
“我有无比憎恨的人,但我永远不会像李氏。”恨不能混淆是与非,他的底线。
“大概谁也想不到,对于爹娘的死,受到打击最大的是李氏,豁出了命要拼个鱼死网破,结果——”她摇头叹息,“我以为这对祸害母女会活得很长久,如今没了军师娘亲,南月萍也蹦跶不起来了。”
“这两人还称不上祸害,麻烦的小鬼而已。”小鬼都是当枪头撞死的料,泫瑾枫不以为然,“至于南月萍,蹦跶不起来反而是好事,没有她那个乱出主意的娘亲,才能太太平平活下去。就怕自不量力,再搞出愚蠢的花样来,那谁也救不了她。”
“走吧。”泫瑾枫又道,返身往马车走去。
兰生对着他的背影微怔,然后快步跟上,进了车才问,“你不看——”棺木。
泫瑾枫面上好笑,“空棺有什么好看的?”
“谁说是空棺?”兰生瞥他,“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为此还出了人命,你当我瞎子不成?你从哪儿找来的死尸,腐烂程度都算好了,要不是我知情,看到那两张脸,肯定不会怀疑是诈死。不,或者说,我现在怀疑说诈死才是骗人的,分明是真死了。”
泫瑾枫咦一声,却无半分疑问的语气,“果然是岳母啊,面面俱到,一点破绽都不露。兰生,你娘比你精明得多,你有时候迷糊起来,让我们捏把汗。”
兰生哼道,“是啊,你们都怕我迷糊,你跟我娘聪明啊,一丘之貉。”我们?切!
“你心里装正经事,这种鬼魅伎俩就不劳你费神了。”等于间接承认自己也是同谋,泫瑾枫也算言而有信,她问,他就答。
“我只有一事不明,封陵时明明是空棺,你们为何想到再放易容过的死尸进去?”看到安鹄和李氏不罢休的模样,才害她捏了把冷汗,以为要被拆穿。
“不是易容,是迷眼的符阵。事出突然,一个时辰前才知安鹄要带李氏来开棺的消息,能找到合适的一对尸身已经万幸。还好你娘和桐真吾都非普通人,符阵迷眼,你娘的偶人术当世独一,这才以假乱真,骗过安鹄等人的眼睛。不过,你娘说,李氏身上戴着一张极其厉害的护身符,未必受这些天能影响,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