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各位大造匠,别想一出是一出,也考虑一下预算。一家点心铺子,能同六皇子府一样的造法吗?”泊三不敲鼓了,发表自己部门的意见。
“砖弧面的想法还是很不错的,比起单层砖,用三层砖面加固,去梁木角架,照着弧面顺向搭多条木轨,分担弧面压力。即便从店里看,都是无梁的漂亮砖面。如何?”兰生拿了一块碎砖石,在地上刷刷画起来。
木林摸摸下巴,眼里渐渐发亮,“无梁顶,有意思。啧啧啧,兰大姑娘又要创前所未有了。”
“不是我,是咱们居安造。”兰生瞧瞧一旁也看得认真的伊婷,“蜂橘屋的设计交给伊姑娘,大伙儿没意见吧?”
伊婷怔住,“我?”
“三选一,伊姑娘的斜弧顶胜出,恭喜。”兰生道。
“可……”她的设计不坚固,而且无梁弧面怎么造呢?“这明明就是大姑娘你的设计。”
“我只是对你的设计提出修改建议而已。”兰生喜欢这款构思。虽然有些技术问题需要克服,“不过,蜂橘屋东家催得紧,三日之内要出立面平面图。你要是拿不出完善的设计来,我就会接手,到时你可别不服气。”
大伙儿上前,纷纷恭喜伊婷。
兰生走了出去,木林跟后。
“那丫头学得挺快,但能独当一面吗?”女子造匠居安目前有二,他佩服的,只有一个,“她自己不也担心?最美的弧面顶已经在你家里,咱开过眼也不稀奇了。这次。无梁才是精妙处,却是你提的。”
“我会帮她的。”无梁,层间,隔寒保暖,造材创奇。不知能否用这时的工艺水平来造?她手痒。
木林看进她跃跃欲试的表情,实难理解,“怎么回回你都把功劳让给别人呢?”
居安造在行业内外扬名,但居安女造主只鸦场出名,在外就是一个出钱的大东家。六皇子府的双喜格局,有铁哥阿土,还有他的名字。却没有她的。
“我若出名,会有很多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把我禁在家里相夫教子绝不罢休。”她是六皇子妃,听上去荣耀之极,地位崇高,却其实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皇家规矩森严。她这么活跃已开了先例,无名最好。
木林撇撇嘴,“哪日大姑娘不想当皇家的媳妇了,跟咱说一声,大不了远走高飞。凭咱们的手艺还怕没饭吃?受什么鸟人的气!”
“别忘了没多久之前。你还饥一顿饱一顿。”铁哥大步而来,管宏和平旺并行。
“开完会了?”三人撇了她,不知道“密谋”啥。
管宏却关心里面赛事,“谁赢了?我买阿土赢,下注今日中饭的一个包子。”
兰生笑道,“管二哥要饿肚子了,选定伊姑娘的。”
“她的顶好看是好看,不牢啊。”管宏一看就知,只不过选赛之前是不能说的。
“兰大姑娘给改进了,无梁斜弧绿草顶,又能让人惊一惊。”木林道。
“既然改过,那就不算伊姑娘赢,我的包子还是能吃到嘴里的。”管宏却不像木林那般兴奋,笑得钦佩又无奈,“大姑娘又要给工队加难了。无梁斜弧,还是用砖,听得我头疼,你自己带着二队做。”
“是,管大。”兰生接得干脆,然后道,“你们三个不是要跟我说事?”
“两件事。一,组匠队。二,分工队。”铁哥不啰嗦,直奔主题,“阿木阿土带的匠是内部挑出来的,还未出师。但咱们手上的活儿越来越多,阿木阿土不可能盯着每一处,需要有经验的匠师。工队不一定扩招,但要细分小队,由熟手带生手。”
平旺笑着报喜,“大姑娘,贾州名绅王家要建新园,千亩的地,三十万两包整个工造,指名咱们居安造,正急等回复。”
兰生哦一声,“咱们居安要出帝都了?”
“没错,势如离弦之箭,挡也挡不住。”这是继六皇子府之后,头一笔大工程,而且得来全不费工夫,“据说常豪亲自去贾州谈,结果对方主动找我们。”
管宏也道,“大姑娘您不知道,我每次回家,多少人来问咱居安造招不招人,我家门槛都快挤破了。要不是爹娘有田在那儿,我也搬鸦场住。俺媳妇就有这个意思。”
木林去过管家,笑侃,“嫂子不但有搬家的意思,还有进居安造的意思,说大姑娘没道理不用她这么能干的人。”
兰生笑言好,“不是要分小工队?让嫂子管一支。”
管宏急忙摆手,“别,她什么都不会,上来就带工人,谁能服气?”
几人说笑一番,兰生便正色道,“目前居安刚起步,仍靠接活赚钱,看别人眼色吃饭,所以并非我舍不得花银子,而是收入不稳。我同意工队分细,但招匠的事暂缓。”
造行的惯例是常年养匠的。拿长风为例,财大气粗,帝都分造的造匠就有百余人。长风还养大小工头,有活没活都支取固定月俸,没有佣金奖金制,除非自己找财路。而长风一直垄断民造,直接和官造挂钩,所以没有什么淡季,工头匠人廉价养,因此长风常氏就发了财。
但兰生不想这么干。居安八十人都是全职,没活的时候,只发基本生活费,有活的时候,扣除杂七杂八的开支,留部分再投入资金,拿纯利发红包,人人有份。小气时抠门,大气时感人,也不在乎大家怎么看她。刚成立居安造时,她把这些制度一说,不少人暗地骂她。然而,随着完工,拿到别人两三年不休的工钱总数,就个个感激了。她既不生气,也不亲近,对事不对人。说实话,如果不是擎天寨出事,她根本没打算养这么多人。但是养了,就得尽量养到底,又没有别的财源,只有居安造的进账,所以才步步谨慎,精打细算。
“实在要招,得换一种规矩。匠师可以挂在居安造之下,但按每单工造结算,事先签契写明。没活就没钱拿。平时他以个人名义接活,居安不管。同样,他也可以选择签不签居安这单。”就像临时工人一样,不“包养”。
管宏道,“其他工造都用自己的匠。而兰大姑娘造思奇巧,用这种挂名的匠师,万一泄密或者偷学了出去,如何是好?”工匠是手艺人,手艺可能会带祖传或不传的密技。长风声势浩大,也是因为它旗下的巧匠如云,对于各种工造都有相当稳健的把握,令雇主们安心。而这种稳健的把握,是不会告诉别造的。
兰生笑答,“一旦竣工,全落了人眼,还用得着泄密或者怕偷学?光明正大学就是。况且,有些东西是学不去的。”指尖顶顶自己的脑袋,“铁哥的机关术,木哥的雕术,管头儿的辩造材优劣,平掌事的巧舌如簧,我一样都没学到。”
各人心中同时喝采。
铁哥同意了,“好,那就这么招,反正愿者上钩。”他知道,居安造的兰大姑娘,不是六皇子妃,也不是大国师之女,没有金山银山可以挥霍,也没有靠山可以欺弱,凭本事为造里每个人提供生活的保障。八十人是她的责任,她可以不背负,但背负了。
木林无所谓,但也不乐观看待,“造匠一般都希望造行养,旱涝保丰收,如果只是挂名,恐怕没人来。”
“那就继续和别的造行合作,咱们少赚点罢了。等我想到别的财路,到时也能包养了。”包养?哈哈!兰生手一招,无果驾车来。
“什么别的财路?”木林好奇。
“靠别人发粮,不如自己种稻。”兰生眨眨眼,动作利落地跳上马车,“太子今晚借嬉斗馆摆宴,我得回去盯着。”
“我看太子把你家当他家了吧,都借几回了?”木林嗤之以鼻。
嬉斗馆上砸了二十万两银子,玉阶看台玉石桌,中央渠火分隔,有摔跤场,蹴鞠场,箭靶场,赛马道,可升降的小擂台。半露天的碧空星空雨空雪空各种景,琉璃顶垂落的百盏流火大灯璀璨辉煌。坐落在贵宾席中,冬日有地暖,夏日有冰壁,刮风下雨都不影响游戏,已成太子最爱流连的场所之一。
玩物丧志,哼,嬉斗馆要得不就是这种效果吗?兰生入车坐好,面上刁笑。
第224章 丑闻
东宫殿。原月华殿。
太子正在更衣,不过这样也不老实,一手揽过身旁美人,扯开她正经的宫装,色迷迷看着绣荷的胸衣,俯头在雪白丰丘间一通狼啃猪拱。
为他更衣的,是当年帝都第一美婀姬,她在自赎和被赎之中选择了后者。被猪非礼,是没有美感可言的,只有恶心。她蛾眉悄蹙,但十指插进太子的头发中,抱紧了,刻意发出娇柔妩媚的呻吟急喘,神情却冰冷。她身经百战,即便不动情不动心,也知道如何应付这等色胚猪胎,而且略施技巧,让对方完全以为掌控着她,其实却是被她掌控着,为她生死放开。
她对那颗拱动的头颅,目光充满厌恶,声音却妩媚之极,身子化了无骨,吐息引诱,“殿下,不如我们别出门了,婀姬伺候您,早些歇了如何?”出身低贱,太子妃死了也轮不到她上位,但在太子纳新妃前,她可以挣脱出舞姬的境遇,为自己争取一个正式名份。只要,她得子。
她本来没太大的野心,只想这辈子找个贵族男人养,锦衣玉食,有些地位。俊美的六皇子是她的第一选,不过她也知皇族难攀,没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而是广撒网重点培养。六皇子病后,她还以为不可能进贵族的门了,想不到三皇子抱着和六皇子事事较劲的心思,将她赎了回去。三皇子是急色鬼,而她美色事人的功夫都是经过调教的,自然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后来,太子允封她美人,却让名门出身的太子妃强硬拒绝,并遣她和府中舞姬同住去了。太子有了新人忘旧人,很快将她抛在脑后。直到太子妃重伤不治,她才找到机会重新获得太子宠爱。
三皇子成了太子,太子妃没命享福,帝都第一美又有了新面孔取代。婀姬觉得这是洗刷自己污点,平步青云的最佳时机。宫里有个受宠的贱民婕妤,为何东宫就不能有个舞姬王妃?将来太子继位,她也能被封个婕妤。再来母凭子贵,将来随儿子回封地,也算没白走人世一遭。
婀姬的梦想变大了,她自己只觉顺利成章。
太子辛苦抬起脸来,迷红的眼泡思足“银”欲(怕河蟹),“请帖都发出去了,本宫虽想抓住美人不放,今日却是美人生辰,本宫可是费足了心思……”一手捏捏婀姬的脸,一手狠狠握住她的丰团柔软。又贴上去深嗅,“今晚回来再让你酥骨**……呵呵……你个妖精,身上怎么那么香?”
婀姬娇吟一声,靠到太子肩头,“殿下对妾身的好。妾身会永远记得的,哪怕将来离开您……”香用得妙,男人都会钻她的裙裆。
太子清醒了一些,“为何美人会离开本宫?”
“妾身出身卑微,殿下有朝一日继承大统,那些臣子不会让妾身留在殿下身边的。您看看宛婕妤就知道了,一年多来。皇上一直想封她为妃,但太后和大臣们就是不赞同。宛婕妤要是怀孕还好说……”暗中观察着太子的反应。
太子果然顺她的意,“父皇年纪大了,宛婕妤自然难受孕,但婀美人就不同了,本宫正当盛年。给你一个儿子还不容易?今夜就让公公们撤药汤,今后不必喝了。”
婀姬大喜,跪下谢恩。
太子拉她起身,闻诱香但按耐不住,就坐在椅子上和她肆耍了短会儿。这才解了念头。然后,更衣的更衣,上妆的上妆,如恩爱夫妻一般,坐上马车往嬉斗馆去。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例,因此出了个贞宛,再出了个婀姬,掌握好色男人们的根本,肉计之后藏了心计,从容登上天梯。
这夜,兰生也是盛装,但她并非主人,而是客人。
设计双馆的时候,考虑到出借,与珍园惜园之间建了墙,内门一关,后门一开,双馆就独立于六皇子府外。水道仍在,只有两座拱桥连接嬉斗馆和天籁馆,此时拱桥上了锁,天籁馆一片漆黑。皇太后说过暂不用,那它就只能荒着。
皇帝刚出发去南巡,带了奇妃和宛婕妤,大臣去了黄阁老和京天监,护将选了泫冉泫胜,留贤妃和淑妃辅助太后掌管后宫,太子监国,安相和两位王爷辅国。这种时候,哪怕是为一个美人庆生这等小事,太子派发的请帖,谁会不给面子。更何况,婀姬在飘香苑时曾受贵族子弟追捧,总有一点情面可讲。
等着无果开门,有花将小黑从兰生肩上拎下来,一边哼道,“太子怎么越来越荒唐?太子妃虽过世满了一年,一个美人的生日都这般铺张。不知谁家女儿要当选太子妃,实在可怜。你非得去么?反正称病推托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咱回去算了。”
太子本来就荒唐,由他六弟帮他在前面顶着,他才能得到稳重的好名声,兰生看得透彻,“又不是冲太子和他的美人去,五公主说没瞧过嬉斗馆,凑今晚来看,我才接得帖子。”对婀姬的印象,她只记得一身火焰的舞者。
有花噘噘嘴,拍开又要爬兰生脚的猴子,“帝都真是无奇不有,假姑子能当帝妃,舞姬能当太子妃。接下来是怎么?假姑子生皇子,还是舞姬生将来的太子?”
“出了这门,你可管住自己的嘴。”哪怕有花说得对极,兰生深知在这个圈中少言的好处。
开了门,但见明火辉煌,照亮嬉斗馆独美的贝壳石墙面,幽蓝衬白。石墙上面就是闻名的黄金扇顶,居安打造,同行佩服,外行惊叹。四面琉璃扇面张开,精铁打制的扇骨,再以无数檀木三角架支撑。夜间大灯一照,不仅馆内金碧流奢,天空都耀金了。四柄扇尾垂流苏灯盏,碎碎落金,顺嬉斗馆四角而下。贝壳墙这里那里留窗,透窗可见人影绰约。
嬉斗馆,也是小型的体育馆,用途却不具备运动精神,让她往“颓废”方向“邪恶”造了。大家以为她是讨好老六,她却是帮老六打烟雾弹。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先让太子殿下派了用场。
兰生走得这面是私家路,听得见热闹,瞧得见热闹,但周围宁静。左边流水墙,墙下凿石灯;右手竹林翠绿,藏着一座惬意的客舍小楼,以备不时之需。
无果忽道,“客舍有灯光。”
他才说完,兰生但见翠绿中出现一片红,渐渐游曳成风,却不出竹林。她也算有经验了,想起初见贞宛时诡异红风和桃色相关,不禁暗咒一声,猜会不会有人在客舍里搞乌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有花低语,“今夜不宁,看,斗馆那儿也来了人,急冲冲,捉贼么?”
两盏宫灯急晃,只有三人,却走得飞快,来到兰生跟前。为首一位绝色美人,鹅蛋脸水漾眸,身姿妩媚,是长年练舞的妖娆气质。她看清兰生,微愕之下连忙屈膝。
“妾身给兰子妃娘娘请安。”
“婀美人今日生辰,不必多礼。”兰生不知婀姬为何奔出来,“我来得有些迟,难道已经散席了么?”
“进行到一半,正准备赛马。”婀姬笑得牵强,心想迟了一个时辰还有些迟?“太子殿下今日特别高兴,刚开席就喝得不少,便到客舍休息,吩咐妾身赛马开始前叫醒他。皇上南巡前赐殿下一匹千里驹,殿下想看看它跑得如何。”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到客舍有灯光。”兰生心头惦记风色桃艳,就想避开,“婀美人快去请太子殿下吧,免得错过精彩比赛,你我等会儿见。”
兰生要走,婀姬也没想找伴,但这时竹林边多了个小丫头探头探脑,一见人就往客舍跑。
有花啊了一声。
兰生看有花一眼,没问。
婀姬也看有花一眼,却面露冷笑,转身就继续走。
兰生瞧见了,怎么想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