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同:“……”总觉得自己好像落到了一个陷阱之中。但仔细想想的话,这个陷阱好像又对自己没有什么伤害。只不过这出风头的事情,她实在是不合适,这会儿已经面红耳赤了。亏得这些普通人不敢直视贵人,这才没人发现。
片刻后,她总算缓过来了,这才开口道,“乡亲们不必多礼,都快起身吧!”
这些人又磕了几个头,然后才在侍卫和衙役们的驱赶之下,散开。但他们也没有走,就远远地站在那里围观。看得苏云同心里好一阵不自在。被人跪就已经够折寿的了,现在还让人当猴子围观了,实在是……说不出的囧然。
这么想着,她自然不敢再在这里耽搁下去,边转身对临河知府道,“大人,这异石虽然是祥瑞,但昨夜异石出土时,附近都感觉到了地动,恐怕民众心中惶恐,还望大人设法安抚。大年下的,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再者沅水这次异动之后,河道恐怕会有所改变,说不定便会殃及周围的良田,大人也该及早做准备了。”
“是是是,微臣知道了。”知府大人连声应了,又道,“如今出了这种事,虽然是好事,不过民心浮动,群情激奋,恐怕会打扰到皇后娘娘,不如娘娘随微臣进城,就暂住在府衙之中,臣也好派人护卫。另外微臣会将此事上奏朝廷,等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再说其他,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一来临河,他就想把人留在城里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可结果皇后连城都没进,直接就去了宝珠寺。还真别说,苏云同虽然在临河生活了十来年,但是不该知道的人一个都不知道。所以对于苏云同的选择,这位知府大人实在是想不通,现在逮着机会,自然不遗余力的鼓动。
况且对于方才叫破皇后身份,他心中也有几分惶恐,自然想着戴罪立功,因此更加殷勤。
苏云同微微摇头,“不必了,本宫住在宝珠寺更自在些。况且本宫此次前来,带来不少侍卫,想必护卫宝珠寺安全无虞,请大人放心。再说千慧大师乃是得道高僧,附近的人都知道,等闲不会有人来宝珠寺打扰。”
知府大人见状,也不敢狠劝,只能失落的领着衙役离开,去安排这件事的后续了。
苏云同这才转过身,看向千慧大师。今日之事,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比较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但她直觉,千慧大师似乎知道什么。不然的话,也不会在刚才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千慧大师见苏云同看向他,便捋着胡须道,“皇后娘娘可知,这临河乃是前朝皇城?”见苏云同点头,又问道,“那娘娘可知,前朝为何会定都于此?”
这个苏云同真的不知道。心想皇帝喜欢哪里就定都哪里了,难道还有什么讲究?虽然这么吐槽着,但她也知道,古人最是讲究风水,皇家尤甚。不管是国都也好,皇城也好,乃至于帝王陵寝,更是要经过种种堪舆之后,才会定下来。这么说来,莫非前朝定都于此,还有什么说头?
千慧大师伸手一指眼前的沅水,“临河城所临的河,便是这沅水。自古山水汇聚之处,皆是人杰地灵。这临河城则犹胜,正是因为有了这条沅水。娘娘大概不曾登高望远过,沅水九曲,近似龙行,前朝以为此乃龙气汇聚,天家气象,遂定都与此。”
后来本朝开国皇帝得了江山之后,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另选国都,然而这种说法,却一直流传了下来。多年来沅水一直都安安静静,是以总有人说什么前朝气数未尽的蠢话。不过,这其中跟宝珠寺还有些牵扯。
“娘娘可知,这宝珠山所在之处十分玄妙,正是那‘龙眼’所在。宝珠寺乃是前朝所立,为皇家寺庙,乃是为了镇压龙脉气运。宝珠寺世代镇守于此,决不能离开。因此虽然前朝亡故,但老衲却是不能离开这个地方的。而今……可要多谢皇后娘娘了。”千慧大师道。
苏云同不解,“大师此言何意?”
不是说千慧大师佛法高深,不愿离开宝珠寺吗?现在看来,似乎满不是这么回事?
千慧大师笑道,“老衲几番拒绝入京,虽然名声益盛,但不知多少人将所谓前朝气运与老衲扯到了一起。老衲心中只想宣扬佛法,身之所在既为佛寺,如何会在乎自己身处何方?”
苏云同有些明白了。这千慧大师再得道,他还是个普通人,被人跟前朝这种犯忌讳的东西扯在一起,恐怕心里不怎么高兴。只不过宝珠寺跟前朝应该的确有什么约定,所以他不能离开。那现在呢?他刚刚谢谢自己,莫非就可以走了?
千慧大师看出她的疑惑,指着眼前的沅水道,“皇后娘娘请看,此次异石出,破坏了沅水的河道,以后沅水会从此处改道,宝珠寺就再也不是龙眼所在,老衲自然也就不必守着从前的誓约,镇守于此了。”
苏云同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有些犹豫的问道,“那今日这件事,大师莫非提前就知情?”
☆、第100章 一箭三雕
苏云同不信什么神异;相信千慧大师这种人也不会相信。这样一来……岂不是说他跟主导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有联系?
苏云同虽然说不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有这么一个大势力在后面操纵这种事情;对大周来说;显然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这位千慧大师的人望之高,如果有一天被人利用……
千慧大师笑着看了苏云同一眼;“世人总是当局者迷。此事娘娘将来也会知晓的。”
苏云同心里怪异的感觉更重了。不过;细细去想这件事的话;能在临河做到这个份上的;除了皇帝;估计就是苏家了。临河苏氏是大家族,对临河本地的控制力是很强的。之前苏云同来时;苏家耆老也曾过来拜见。只是两边的关系不咸不淡,也没什么好亲近的,苏云同又不想为这些事情周旋,让人拦住了所有去宝珠寺请安的人,所以对苏家的了解不多。
不过可以想见,要瞒过苏家在后面弄出这种事情来;应该是不可能的。——就连叶峥也未必能够做到。而且,苏云同可没有忘记,苏家跟越王叶赫的关系,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当年就能够在临河将自己忽悠得留在了宝珠寺,如今做点儿别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弄出这么一个神异,有什么用处?难道就是彰显一下临河的独特,受天之眷顾?
……等等,好像是真的有影响的。这百年来,虽然关于前朝的话题不断,但总的来说,没有能够拿得上台面的。私底下再怎么暗流汹涌,也没人敢公然跟朝廷对着干。但现在出现这么个石头,就要将这件事给推到台面上来了。
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临河,并且在这个时候来看过这块石头,然后又被知府叫破身份,那这件事可以解释的方向可真是多了去,毕竟临河的地位实在是太过特殊。到时候说不准真的会闹起来……
这么一想,苏云同也忍不住有些不寒而栗。但继而就觉得这件事真是处处透着诡异,尤其是自己……她为什么来临河?为什么会住在宝珠寺然后被地动惊醒?为什么会被知府叫破身份?这么巧合的事情,难道就真的只是意外?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在背后安排这些东西,那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来临河,住在宝珠寺,都是叶峥的意思。知府是他的臣子,自然只能听命。至于千慧大师……他刚刚才表示出想要离开宝珠寺的意思,这件事情的发生,对他也有利,未必不能为叶峥所用,在适当的时候开口说两句好话。
所以,这一切都是叶峥的安排?
但叶峥特意在临河安排这么一个“神异”,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再说要越过苏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或者,这件事本来就是苏家,或者说越王安排的,只不过被叶峥得知,然后顺水推舟,将自己送过来,领了这么一份神异。
这样一来,有三个好处。一来破坏了叶赫和苏家暗中的安排,不管他们本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没用了。总不可能挑出来说着神异不是因为皇后,是因为别人吧?怕人不知道他们要造反?
二来,临河跟前朝就像是大周皇室头上的一小片阴影,风吹不散,雨打不消,就那么一直飘在那儿,虽然眼前没什么坏处,但既让人不舒服,又带着不少隐患。叶峥那么小气的人,恐怕因为这件事如鲠在喉很久了。现在有机会破坏了所谓的“龙脉”,将镇压龙眼的千慧大师弄走,他当然会高兴。
至于第三,苏云同自己本来是个被驱逐出宫,甚至连京城都呆不下去的皇后,孰料一回到自己的故乡临河,就迎来了这样的天降神异,只要这件事情传开,全天下都知道皇后受上天眷顾,谁还敢说她苏云同不配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难怪叶峥说,“等你回来的那天,朕要堂堂正正的接你进宫。”
原来如此。一箭三雕。
有时候苏云同真的觉得,叶峥这个人的心思完全无法以常人的思维来揣度。至少自己是不行的。能够想出这种办法来,没有浪费半分精力,的确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件事既然跟自己有关系,苏云同多少也有点儿触动。只是想到自己只是那一箭三雕之中的一只,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按理说既然叶峥那么用心,就算不会因此前嫌尽消,至少也该有几分感动。但苏云同一想到对方连什么都算计到了最后一丝,感动的情绪就完全升不起来。
她看了千慧大师一眼,这老和尚正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她心中忍不住愤愤。这件事叶峥谁都告诉了,光是将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现在闹得这老和尚还要来看自己的笑话,她自然不怎么高兴。
眼珠一转,问道,“大师,我听说佛家讲求六根清净,大师一颗七窍玲珑心,太过圆融,难道领悟佛法的时候就一点障碍都没有?”讽刺他一个出家人还这么热衷红尘中事,不配得道高僧这个名头。
千慧大师却不惊不怒,“娘娘此言差矣。人生于世,边不能完全脱出红尘,老衲一生修行,所修的乃是心中之佛,既然如此,心里怎么想,自然就怎么做,怎会与佛法有碍?”
他知道苏云同已经猜出来了,但他可不打算替皇帝陛下承担她的怒火,因此轻描淡写的转开了话题,“皇后娘娘,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先回寺里吧。”她站在这里,那些乡民不管被驱赶多少次,都不肯离开。又不能伤人,那些侍卫也够为难的。
苏云同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块石头,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慨,对卫嘉道,“分出几个人在这里守着这块石头,等京城里的人来了再说。”这种神异,别管是真是假,反正朝廷是喜欢的。因为这对皇室和朝堂的声望都有着非常正面的促进作用。何况这件事既然是叶峥自己设计的,那么他肯定会派人来。
苏云同知道京城会有人来,可她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来得这样快!她当初从京城来临河,因为有銮驾的缘故,走得慢,路上差不多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但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总也要走上十几天。可是那块石头破土而出的第三天,京城的特使就已经来了。
对外的说法是这位天使本来是要到齐州来办事的,顺便也就接手了这件事。之所以能够这样顺便,乃是因为这位钦差的身份特殊,他是福王幼子叶峰,与皇上乃是堂兄弟,平日里素得皇上信重。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宗室出身,就算这件事情报到京城,皇上也未必派的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不过苏云同心里清楚,叶峰会出现在齐州,恐怕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叶峥竟连着一来一回的一个月都等不得,提前派了人来等着,甚至不担心会让人看出破绽,也不知道是在着急什么。
——这个问题,苏云同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又觉得自己怕是在自作多情,所以不敢深想。
苏云同与叶峰也是见过的,再说这也算是亲戚关系,并没有那么多避讳,所以来到临河,就立刻来找苏云同商量,怎么把这个“祥瑞”给送进京城里去。——叶峥既然要消除前朝的影响,如今这代表着前朝所有残余气运的神石,当然也就不能任由它继续立在沅水边,势必要送进京城去的。
“皇上还有旨意,让臣恭迎皇后娘娘回京。一来这奇石乃是因皇后而出,二来,除服之后,宫里堆积了不少大小事情,还要娘娘回宫主持。”叶峰道。
虽然是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云同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儿紧张。当初离开皇宫的时候,有一瞬间她是真的以为天高皇帝远,天下之大任由自己来去的。
但是后来隐隐的发现叶峥派来跟着自己的人之后,苏云同心中已经做好走不了的准备了。
但她以为,也就是这样了,叶峥亲口答应了太后的事情,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改变,虽说不能离京,但不在宫里,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反正怎么不是过一辈子呢,自己占了皇后这个身份,一天不死,就摆脱不了来自皇家和叶峥的影响,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却没想到,才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叶峥竟然真的扭转乾坤,占着“天下大势”要让自己回宫了。
直到要走的时候,苏云同才知道,跟着一起进京的,还有千慧大师。
想想倒也正常,这奇石与神僧,两样代表了前朝气运的人物进了京,从此之后,临河就再也不是京城需要忌惮的地方了。以后就算再出现什么“神异”,也可以用这件事情给掩盖过去。彻底的消除了前朝对大周的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100章咯,撒花~(≧▽≦)/~啦啦啦
☆、第101章 不是别离
因为故意造势的缘故;苏云同他们护送奇石的这一路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大张旗鼓,所过之处没人不知道这就是那块因感皇后娘娘而出的“祥瑞神石”;引来了无数人夹道围观。
还真别说,这么一来,苏云同在民间的名声,立刻响亮了许多。
想也知道。以前别说是皇后了,就是皇帝到底是谁;有些老百姓也是不关心的。他们只要能够吃饱饭;皇家是太过遥远的东西,根本不会去多想。
但这祥瑞神石就不一样了。大凡日子过得苦的贫民百姓;总是会有更多的信仰,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就更加相信。这皇后娘娘既然能够让这块神石感应而出(这件事是千慧大师说的;绝对不会有错。千慧大师可是得道高僧!),那么皇后娘娘肯定也是身份不凡,说不好就是仙女下凡,神女在世!
不然的话,那神石早不出晚不出,偏在皇后娘娘到临河的时候,还特地选了除夕夜到大年初一这个辞旧迎新的好日子,又是为了什么?
是个人都喜欢八卦,如果这八卦是皇室的八卦,那就立刻显得内涵多了。比之聊起东家长西家短王家丢了猫李家走了鸡更加让人兴致勃勃,并且新鲜劲儿一直都过不去。何况这八卦的内容是如此的高端大气上档次,民众们虽然因为“为尊者讳”的缘故,不便直接提起这件事,但是这么神神秘秘的,说起来更带感好么?
苏云同太了解这种感觉了。要不是这当事人是她自己,她也想去八卦的好么?可是现在自己成了那看猴子耍把戏之中的猴子,感觉就不怎么好了。偏偏叶峥打着的还是为自己好的旗号,连反对都不能。
如此走了三个月,回到京城时,这件事情恐怕已经天下皆知了。进京那天,叶峥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相迎。这已经是大周能够拿得出来的最高规格了,不过是为了迎接一块奇石,很多人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皇上难不成开始信起这些鬼神之事来了?
知道叶峥亲自出城迎接,苏云同更加绝望了。如果说之前还能够骗自己说皇上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回京,不一定会进宫,那现在,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欺骗自己的理由了。皇上特地跑出城,难道还会是为了迎接一块他自己折腾出来的神石?
所以她的情绪有些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