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娇嗔道“怡姐姐!”已埋在钟氏怀里不肯抬头。
钟氏大乐。可不是么,欣然才是嫁得最好的!自己有什么气可生?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一个比一个孝顺;两个女儿,大女儿过得舒心,小女儿将来定是更舒心!更有孙子孙女活泼可爱,自己这不是神仙似的日子么?
钟氏和颜悦色起来。
嫣然不满又不解的看了眼怡然。她带着气嫁人的,这些年都没怎么回来过,今儿不只回来了,还这么拍钟氏马屁,她是怎么了?
借口更衣,拉了怡然出来不依,“怡姐姐,你帮着别人欺负我!”小时候二人都养老孟老太太跟前,原比旁的姐妹要亲密些。
怡然苦笑,“我哪能跟你比。你是嫁得好,不知道我的难处。”婆婆严太太本是贪图孟家的势才愿意结这门亲,见自己不肯上孟家奉承,不知打骂过多少回。这次,更是下了死命令,若不依她,没有太平日子过。
嫣然见怡然一脸愁苦的表情,也是吓了一跳,再细看她,仿佛瘦了很多,冲动握住她的手,“怡姐姐,我帮你!”
怡然叹口气,“嫣姐儿,你的心意姐姐领了,只是,你帮不了我的,能帮我的,是悠然,或者欣然。”
嫣然追问出了什么事,愣了愣,“那是,我真是帮不上忙。你寻悠然吧。”
怡然默默点头。二人一道回至前厅,强颜欢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君子实维,秉心无竞” 《诗经?大雅?桑柔》“ 君子总是在思索,持心不争意志强。”维,借为“惟”,思。秉心,存心。无竞,无争。
86载色载笑
嫣然冷眼看着;怡然已是把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犹自不能开口。
心中暗暗叹息:怡姐姐果然还是老脾气;一直觉得自己寄人篱下,让她开口求悠然或者欣然,真是很为难的事。
其实欣然要等到两个月之后方会成亲;如今怡姐姐能寻的;也就是悠然了。
怎么遇上这么个难缠的婆婆?怡姐姐真是命苦。同情之余;嫣然颇想帮帮忙。
尤其是看到怡然那副愁苦惨淡的面容;更觉得义不容辞。
怡姐姐既然开不了这个口;我帮她开吧。嫣然笑吟吟将一杯热茶倾在悠然裙子上。
茶水很烫;悠然吃痛,惊呼一声。众人都忙忙问“烫着没有?”钟氏怪嫣然;“怎地如此不小心?”
“刚沏的热茶!”欣然一脸惶急。
“对不住,没拿稳茶杯。”嫣然含笑致歉,“五妹妹衣裙湿了,我陪你去更衣吧。”便欲去扶悠然。
其时厅上只有孟府的侍女在旁服侍,莫陶莫利等已被让至偏厅歇息,由嫣然陪着悠然去换衣服,倒也合情合理。
嫣然正是这么打算的。告了罪,她扶着悠然出了厅堂,便被悠然冷冷甩开。
“你至少可以用杯凉茶吧。”悠然冷冷说道。
嫣然抿嘴笑,“瞧五妹妹说的,难不成姐姐是故意的?一时失手罢了,妹妹莫放在心上。”
男客那边刚刚得了信,“三姑奶奶一时失手,将杯热茶倾在五姑奶奶身上”,孟老爹等人眼看着张并明明是一步步走的,却眨眼间不见了人影,各各愣了会神。
“你没事吧?”张并见到妻子,急急问道。
“没事,只是衣裙湿了要换一换而已。”悠然说的轻描淡写。夫妻间无论多么亲密,也无需把娘家的难堪全部暴露给丈夫。
“我陪你去。”张并拉了悠然要走。嫣然如何肯放,笑拦道“还是我陪五妹妹去吧。”哪有男人陪着妻子换衣服的。
莫利莫陶也匆匆赶来。张并吩咐,“你二人陪着夫人,不可离开半步!”方才若是莫利在,悠然便不会吃了这个亏。
嫣然皱皱眉头。身边跟着个丫头,自己还如何开口?眼睁睁看着莫利莫陶一边一个小心翼翼扶着悠然走远,嫣然气得顿足:白瞎了一杯好茶!
还没气完,便看到张并身边站着一个男人,默默看着自己。嫣然心头一突,强笑道“爹爹。”
孟赉点点头,并无二话。
嫣然心中有鬼,忙陪笑辩道“女儿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手。”
孟赉温和说道“那是自然。”
嫣然心知孟赉一向涵养好,他此时不发火不追问,却不代表他便真的相信了。
嫣然红了眼圈儿,自责道“五妹妹三朝回门的好日子,却被我……我跟五妹夫陪礼了。”向张并微微福身,张并闪过一边,并不受礼。
“你是该陪礼,”嫣然的夫婿卢二公子也赶了过来,斥道“怎地如此孟浪?”
虽然心中知道夫婿是面上做做样子,嫣然还是深觉委屈,眼泪流了下来,一会儿功夫便哭湿了一条帕子。
卢二公子又向张并拱手赔礼,很是真挚,张并自也客气一番,“不过是偶尔失手,襟兄何必介意。”
说话间,莫陶已急急返回,报告孟老爹和张并,“夫人无事,并未烫伤。”
在场三个男人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孟赉和张并是欣慰悠然没事;卢二公子是欣慰妻子没闯祸。
卢二公子再三道歉,张并再三客气,这件事就算揭了过去。
只孟老爹温和对嫣然说道“嫣儿数月未回家,爹做的小令,便无人帮着抄录。”
嫣然自是满脸陪笑,“女儿这便去抄,爹不嫌女儿书法太差便好。”
孟老爹颔首,“嫣儿最是孝顺。随爹去书房吧。”
目送父女二人走远,卢二公子和张并相互客气着,一起回到男客当中。
“五妹妹没事吧。”孟正宣关切问道。
孟正宪不以为意,“一定没事。五妹妹是有大福份的人。”八岁小女孩大冬天的掉水里,好半天才捞上来,如今居然还活蹦乱跳的,这样的女孩能有什么事,福气大着呢。
孟正宽也附合着,“是,五妹妹是个有福份的人。”孟正宇翻个白眼,那个刁蛮丫头,凶巴巴的,有什么福份了?
是三姐姐嫣然不小心倾的茶水,这三姐姐,怎这般笨呢,真不配做自己亲姐姐!孟正宇对嫣然不满了。
好在嫣然不知道。其实即使知道了,嫣然也不会太在意,孟正宇这孩子,从小别别扭扭的,他不满的人,多了。
嫣然此时正跪在书房的地上哀哀哭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爹要相信我。”青砖铺的地,跪着极不舒服,嫣然有点后悔了:爹从不罚女孩的,自己做什么要心虚的跪下辩解?
孟赉毫不理会。只缓缓问道“单是为让悠儿难受?还是有什么目的?”
嫣然还想再赖,却被孟老爹胸有成竹的气势镇住了,哭道“我只不过想把她叫出来,跟她说件事。”当即把实情一一说了。
孟老爹半晌无语。嫣然正伏地惴惴不安时,却听老爹幽幽说了一句“我的亲侄女,竟被人逼到这个地步,当我孟家是什么?”
嫣然灵机一动,忙接上话头,“爹说的是!若怡姐姐被人这般凌迫,旁人只道孟家好欺!”
嫁出去的姑娘被婆婆拿的死死的,又是什么好事了,又会有什么好名声了。没出息的人家才会任由闺女在婆家自生自灭。
嫣然本以为自己这话说的得体,孟老爹定会夸赞几句,却不想说完之后,老爹只默默无言。
不知沉默了多久,孟老爹慢慢问道“你拉悠儿单独出来便可,何苦如此?便真是要倾杯茶水,又何需热茶?嫣儿,你怎会如此?”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失望。
“女儿……思虑不周……实无坏心。”嫣然哭得泣不成声。
孟老爹叹口气,把嫣然拉了起来,苦笑道“嫣儿,我只怕,你是自小被老太太惯坏了,做事只图自己开心,不为他人着想。若真是这样,你迟早会碰壁。”
嫣然见老爹心软了,如何会放过时机,眼泪越发如断线一般掉落,一副楚楚可怜状。
“罢了,终归是爹爹没有教好你。”孟老爹叹道。女不教,父之过,做父亲的一味责怪,有何意义。
“我儿今后做事务必要三思后行,不可逞一时意气,更要时时顾虑他人,遵守道义。”孟老爹谆谆教诲。
嫣然含泪跪下叩头,“女儿谨记父亲教导。”孟老爹看着顺从的女儿,心中苦涩。也不知她是真记得,还是敷衍自己?在娘家,总会有人原谅她、宽恕她,到了婆家若再如此行事,又有谁会一直包容她?
自家儿女也算争气了,做爹的依旧操碎了心。还有怡然,三弟唯一爱女,自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严家,该如何最好?孟老爹寻思起来。
季筠和钟炜是儿媳妇,自然是来往服侍,忙的连饭都没吃上,不知不觉竟到了送别时刻,季筠和钟炜都觉不舍,悠然却笑嘻嘻道“明日便又能见了呀。小宇要搬家,自是都要去的。”
真到了次日,悠然却没能去东四胡同。
在平北侯府接圣旨呢。骈四骊六的一通,听得人晕晕乎乎的,大意就是:封平北侯妻室孟氏为一品夫人。
“这般麻烦呢。我嫁了你,不就是一品夫人了?”悠然很无知的问。
张并微笑,“要封了才算。”悠然哪会不知道,故意扮无知孩童玩耍罢了。
“那,明日是不是要入宫谢恩?”悠然的表情很是蠢笨。
唉,金发美女都是没脑子的,又笨又美,这不是最理想的女人吗?眼着一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问着不知所云的话语,金发美女啊金发美女。
还扮上瘾了!悠然正洋洋得意间,被张并伸出长臂拎了过来,轻轻拍打臀部,“再调皮打屁股。”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啊?”悠然不满。孟老爹便是这样,动不动打人屁股。
“岳父很是慈爱。”张并分明是羡慕悠然有个好爹爹,“对子女无微不至。”
“他哪能叫无微不至,像我娘亲那样,才真叫无微不至。”悠然笑话张并没见过世面。
张并犹豫了一下,“其实,你娘又何必跟小宇住呢?跟咱们住岂不是好?”偌大的底邸,全由夫妻二人做主。
悠然开开心心笑起来,“她若是来了,管头管脚的,一天问我十八遍要不要喝汤,要不要吃饭,时时刻刻在我耳边柔声细语。”看张并不为所动,淡定加上一句,“还有,她晚上要和我一起睡!”
张并凝神细思,慎重说道“毕竟是孟家人,还是跟着小宇住比较好。”
悠然笑倒在床上。
又要到宫中谢恩。直至孟正宇迁入新居后第三天,悠然夫妻二人才亲身恭贺。
看到黄馨在新居中如鱼得水,悠然喜悦是有的,更多的是惊愕:孟正宇说“姨娘亲手做饭给我吃!”一脸幸福陶醉的样子!
“真的是,姨娘亲手做的?”悠然不敢相信。
“当然了,”孟正宇骄傲的昂起头,他也是有人给亲手做饭的人了,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姨娘做的饭可好吃了。”
悠然扶着张并,半天没缓过神儿。
她做的饭好吃!她做的饭好吃!她,做的饭好吃?
悠然的世界被颠覆了。
作者有话要说:“载色载笑,匪怒伊教”出自《诗经?鲁颂?泮水》,“面容和蔼又带笑,不是生气在宣教。”
87匪且有且
孟老爹心情分外愉悦;看张并也顺眼起来;待女婿很是和气。张并飘飘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娇客”。
黄馨羞涩的笑着,请大家用晚餐,特别说明“我亲手做的鱼汤。”
“我最喜欢姨娘做的鱼汤了!”孟正宇率先捧场;他尚显稚嫩的脸上洋溢着真心的欢喜。
有了自己单独的宅子;宅子里还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姨娘照顾自己起居;亲手缝衣;亲手做饭;衣食住行样样安排周到;时时在自己身边柔声细语,从小缺乏关爱的孟正宇;一天到晚都高兴得晕晕乎乎的,太幸福了。
孟老爹本是满目柔情,听到黄馨亲手做汤饭顿时变了脸色;悠然机灵,笑咪咪拉住黄馨,“不是跟您说了,千万别累着自己?”
黄馨温柔道“不累啊,只做了一个汤。”悠然冲老爹点点头,二人放下心来。
“我要喝番柿豆腐汤!”悠然抱着黄馨撒娇,“娘让余婆子去做!”大余的厨艺是家传,学自余婆婆。
要说钟氏还是很大方的,二话不说把一个优秀大厨送给了孟正宇。
黄馨满口答应,“好好好,依你,依你。”
孟老爹皱起眉头,道“这两日总喝鱼汤都喝伤了,想喝岩耳鸡汤。”
黄馨一迭声命人,“老爷要喝岩耳鸡汤,快让余婆子去做。”
稍后,一家人到侧间用餐,看着美滋滋喝鱼汤的孟正宇,孟老爹和悠然面目呆滞,这鱼汤,不用喝只闻味儿也知道不对劲了,孟正宇居然……?
不只孟正宇,张并也面不改色喝了一碗。
“那鱼汤,能喝么?”悠然颇为惴惴不安,过后寻了个机会,偷偷追问。
“能喝。”张并答得很是淡定。看妻子惊疑不已,张并只微微一笑。
她这般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战争有多么残酷,怎么会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真饿极了,什么不能吃。
悠然吃惊过后,高兴起来,连这样的饭食都能吃,那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好养活!笑咪咪拉了丈夫,看老爹和小宇下棋。
夫妻二人都是好耐性,只冷眼旁观,即便孟正宇再怎么出臭招,也绝不开口。
“我又输了。”孟正宇垂头丧气。不只输了,还输的这么惨,简直惨不忍睹。
“这有什么,”孟老爹微笑着安慰儿子,年轻人不怕输,怕输不起。
“胜败乃兵家常事。”张并也跟着安慰。
“小宇比我强多了。”悠然笑嘻嘻,“我输的更惨呢。”
孟老爹心中一动,含笑对张并道“闲睱时和妻子对奕一局,也是人生乐事。”
阿悠那手臭棋,哈哈,让这小子头疼去!
老泰山一下子这般平易近人,张并有点反应不过来,正要开口说话,已听悠然笑吟吟道“岂止。翁婿二人对奕一局,更是风雅。”
推推张并,笑问“夫君,陪爹爹下盘棋可好?”
张并自然是满口答应,“正要请岳父指教”,孟正宇输的下气,闻言迅速让出位置,殷勤让张并“五姐夫请。”
孟老爹黑了脸。张并这小子,棋力非凡,前些时日和葛首辅下棋都赢了。
葛首辅,可是棋中圣手。孟老爹自己便是他手下败将。
悠然和孟正宇远远坐着喝茶水吃点心,对翁婿二人的战况好似漠不关心。
听孟正宇一副炫耀口吻谈起黄馨帮他做这个做那个,悠然欢喜之中又有些心酸:小宇这可怜孩子,从小没人疼没人爱的,如今乍一有了疼爱他的人日日陪在身边,把这孩子高兴的。
同样是可怜孩子的,还有一脸凝重沉思下棋的张并,小时候该是过了什么苦日子,才会连黄馨做的汤都能喝上一整碗?
九岁就上了战场,不到二十岁已是威名赫赫的将军,他该有多不容易啊,悠然看张并的眼神,异常温柔。
张并却无知无觉,只专心致致下棋,渐渐的,额头微微出汗。
半晌,张并站起来,拱手道“岳父赢了!小婿甘拜下风。”
“爹爹好厉害!”悠然不和孟正宇喝茶了,跑过来围着孟老爹拍马屁。
孟老爹只微笑不语。看看一脸谄媚笑容的爱女,看看满脸诚恳宽厚的女婿,这夫妻两个,一个明着拍马屁,一个暗着拍马屁,真是一家子。
果真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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