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伯像不认识妻子似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是怎么了?你只看到咱们有难处,怎么不想想二弟难道就没有难处?这些年来三房全靠二弟,说起来把我愧的要不得。我做大哥的不能照顾弟弟遗孀遗孤,全推给二弟了!这是我做大哥的没出息也就罢了,连老太太也是长住二房,虽然咱们把老太太的养老田收的租送过来了,那才有多少?哪里够的?二弟不知贴了多少!”
既然已经撕开脸皮,顾氏索性也豁出去了,“老太太养老田收的租,从未送来过,都是我收着呢。”
孟大伯傻了,“从未送来过?那这些年来,老太太全是二弟在……”
顾氏静静道“那有什么?二爷可比咱们强了不知多少。跟咱们比,他可是位高权重。”
孟大伯眼中全是浓浓的失望,“我一直当你是个通情达礼的。你怎么不想想,二弟做到高位是不错,他是容易就做到高位的?还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一举考了功名,兢兢业业做官,勤勤恳恳做人,才到今天这个地步。这还少不了岳家提携!你怎么就不替他想想?”
44潜虽伏矣
悠然坐在悦然身边;听得目瞪口呆。悦然大姐姐下手好快;不过一天功夫就在孟大伯院子里安插下人手;孟大伯和顾氏的争吵是背着孟正宽和孟蔚然的,居然让贝儿这小丫头听得真真的;这小丫头不只耳朵好;口齿也伶俐;复述的很是清楚,悠然用崇拜的目光目送碧芸带着贝儿出门而去;心中感概大姐姐手下有人才呀,情报工作做得真到位。
孟正宣颇觉欣慰;“这就是了,大伯父本是厚道的;又和父亲兄弟情深。”他和孟正宪、悦然、悠然刚从孟赉那儿问过安出来回到蕤园,就听到这个好消息,心中大慰,顾氏再怎么样都好,只要不是自家人起了歹意就行。
孟正宪点头同意,确实如此,只要不是孟大伯在贪图什么,一切都好办。
四人至此都放下心来,孟大伯只是老实,并不是痴傻,顾氏的狐狸尾巴既然已经露出来了,不用其他人插手,孟大伯自然会收拾她。只是,顾氏人前人后都是一副贤惠样子,怎么今日突然跟孟大伯犯起倔来,定要蔚然留下?
孟正宣等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入悠然,悠然忙把白天的事情原原本本汇报一遍,一字未增,一字未减,孟正宣狐疑道“原来是五妹妹说了这么多,让大伯母不淡定了。只一件,爹都打算回泰安种地了?我怎么不知道。”
悦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着悠然的小脑袋,又爱又恨,“大哥你信她呢,她这定是编出来的。”
悠然红了小脸儿,期期艾艾道“那个,那个,我不就是想告诉大伯母,爹宁可回泰安种地,也不会如了她的愿。”降低她的期望值嘛,好讨价还价。
孟正宪饶有兴趣的问道“听大姐姐这话说的,五妹妹常撒谎?”
悠然脸更红了,吭吭哧哧的说道“不算是,不算是吧,不经常,不经常。”撒谎也要看心情的好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个谎都撒不出来。*。关于撒谎,悠然觉得最经典的是列宁在红场说过的话,“撒谎是可以的,先生们,但是要有限度。”
孟正宣皱起眉头看着悠然,悠然被看得心里发毛,孟大哥人是很好的,就是有点方正,眼看挨训的命运就要降临了,悠然想起孟正宣训人时老夫子一般滔滔不绝的样子,心里犯怵,不认命的辩解道“我这是策略啊,用兵之道本就是虚虚实实……”
孟正宪一个爆栗敲在悠然脑门上,笑骂道“还用兵之道呢,小丫头真胡闹。”
悠然下意识的捂了头,躲到悦然身边,心中哀叹,这要是孟赉,顶多是把自己拖到怀里打屁股,一点儿也不疼;要是孟正宣,他只会板着脸训人;怎么到了孟正宪,直接就动手了呢。
孟正宪出手之后才想起自己和五妹妹到底不是同母所生,又从小不在一处长大,自己此举似乎不太稳妥,抬头又看见孟正宣不赞成的眼光,心中颇有此后悔,“要是阿炜调皮,我就是这么整治她。”却是还嘴硬着。
“也就是阿炜脾气好,由着你欺负。”悦然横了孟正宪一眼。
悠然看孟正宪脸上有些讪讪的,忙打岔道“爹跟大伯真是兄弟,两人想的一样呢。”把方才和孟赉商议的话也说了。
“咱们是白操心了。”孟正宪觉得孟大伯和孟赉都这么清楚,自己四人做的就是无用功了。
悦然反对,“这怎么是白操心,这是做子女应尽的本份。”孟正宣也道“大妹妹说的是。”
悠然见已经没事,打起哈欠来,听孟正宣问她“困了?早点回去睡吧。”悠然迷迷糊糊的点头,告别三人,由莫利护着回含芳轩去了,黄馨早已倚着门望眼欲穿,看到悠然回来紧忙迎上来,悠然东倒西歪的,由着黄馨给洗了手脸脚,自己跑到小床睡了。
孟正宪看着悠然出了门,回头对孟正宣和悦然纳闷“爹也太宠五妹妹了,怎么什么都跟她说?”自己兄妹三人是嫡出的,又比悠然大不少,父亲有事应和自己兄妹商量才是。
孟正宣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五妹妹跟爹在广州时,常在爹书房出没,爹还常抱着她看公文,看邸报,父女二人边看边说话,爹都快把五妹妹当儿子教了。”该女孩儿会的技艺,悠然有好多不会,该男孩有的学识,悠然倒都有。
没办法,嫡母不在身边,姨娘教不了,只有做父亲的亲自教养,结果就是这样。
孟正宪笑了出来“在书房出没?出没这两个字用的好。”
孟正宣也觉好笑“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五妹妹说的。这小丫头,常说些好玩的话,真还是个孩子。”
悦然有些惆怅,悠然小时候,就像安然跟随欣然一样,悠然是跟随自己的,两个婢生女跟随两个嫡女,自己和欣然一人一个跟班儿的,倒是很和谐,不过悠然从小就玉雪可爱,很听话,自己也并没有为难过她,姐妹间感情甚笃。自从悠然落水大难不死,父亲就对她格外宠爱起来,外放回来后悠然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爱处还是极可爱,却是极有主意极有见解,再不是跟在自己身后惟命是从的小妹妹。
自己这嫡长女,在悠然面前摆不起长姐的架子,悦然为此有些气闷。
“既然没事,我这两天就先不回来了。”孟正宪跟兄姐通报。
悦然同意“对,先别回来,横竖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钟氏带着刘妈妈都已忙的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等正日子到来。
“省得被人缠上。”孟正宪恨恨道。话说,他这两天担心孟赉,晚晚回孟家,少不了要见老太太请个安,回回被老太太留着,把胡晓礼往他身边推,孟正宪见惯京城贵女,胡晓礼这样的乡下丫头,他真是躲之不及。
悦然同情的望望孟正宪,却也无法可想。孟泠然一家十分省心,单纯为送嫁而来,胡晓礼一家,却明显是有目的,可怜的二弟,被人盯上了,唉,惹不起咱躲得起。
孟正宣一声长叹,没有说话。这样事,有什么好说的?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当晚孟赉歇在书房,孟大伯和顾氏争吵后气哼哼的出门,到书房找到孟赉,兄弟二人密密商议了半夜,打定主意。
孟大伯恨的咬牙切齿,“我就说了,你好好的怎么会昏倒,原来是她调唆的!娘这般逼你!素日我看错了顾氏,这以后可由不得她胡行!”
孟赉苦笑“大哥,若是悦儿的嫁妆是弟弟备的,倒好说了,我岂有不疼怡姐儿跟蔚姐儿的?只是悦儿的嫁妆倒有一大半是钟氏备的,我如何……”
孟大伯打断他“就算悦儿的嫁妆全是你备的,也跟怡儿、蔚儿没干系!咱们泰安孟氏素有家规,诸子成婚后既分家,分家后无论谁好谁歹,或财发万金,均不准争竞,这家规传了一百多年,难道到我们兄弟这儿就改了不成?你疼侄女我知道,却不必如此。哼,孟家还没到要女人当家作主的地步。”
“就怕老太太那儿……”孟赉迟疑道。
孟大伯沉默片刻,叹道“老二,娘命你纳了丁氏,已是改了泰安孟氏一项家规,难不成还要再改?娘跟前儿就咱们两个了,两个儿子一起,难道还劝不下娘?”
孟赉心中一阵狂喜,哽咽道“大哥……”孟大伯拍拍孟赉的肩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说到底娘也是疼儿子,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次日晚间,孟大伯、孟赉果真和孟老太太一番长谈,两个儿子一起出马,孟老太太抵挡不住,只能一一答应,垂泪道“娘还不是盼着你们都好好的。”孟大伯和孟赉都陪笑道“娘放心,儿子们定会好好的。”
搞定孟老太太,孟赉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安心心送长女出嫁了。
想到自己抱在膝头长大的娇女就要出阁,孟赉欢喜中又带着些忧伤,心肝宝贝似的养这么大,就要嫁到别人家去了,可真是舍不得。
45、人涉昂否
悦然出嫁前夕;众姐妹各来添妆;嫣然最风雅,矜持的送了部黄山谷的《筠清馆法帖》;安然最有诚意,送的是自己亲手精心刺绣的花开富贵炕屏;国色天香的牡丹迎春怒放,寓意极佳;欣然大手笔的送了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金光灿灿照亮人的眼睛,红宝石更是红得火热夺目;欣然看到嫣然努力掩饰却实在掩饰不住的又羡又妒眼神;颇觉志得意满。。
“四妹妹送的是什么啊?这盒子古朴典雅;装的定是不凡之物;大姐姐怎么不打开?”嫣然心中气苦,顾左右而言他;指着悠然送的首饰盒子道。老太太一直说要嫡女庶女一体教养,孟赉也同意,钟氏也无二话。钟氏出自名门,妆奁丰厚,对庶女虽漠视但从不苛待,孟家庶女个个锦衣玉食,但若要像欣然这嫡女一样出手就是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又哪里能够。孟家女儿月例二两,庶女只有公中份例可拿,嫣然这《筠清馆法帖》是自己省吃俭用好久才攒下银子置买的,而欣然,钟氏暗地不知补贴了多少。
悦然微笑道“不拘送什么,都是妹妹们一番心意,姐姐心领了。”
欣然挑衅的看了嫣然一眼,分明是在无声的说“不服气是吧?我让你服气。”赌气似的把悠然送的古木盒子打开,待看到盒子里装的首饰,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叹。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副西洋款式的金色珍珠项链,很是美观,颗颗珠子都有拇指大小,散发出圆润柔和的光芒,美得令人心悸。
“这珍珠链子好美,真是太好看了,五姐姐,你真有眼光,还是西洋款式呢。”西洋款式的金色珍珠项链即便在京城也是难得的,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欣然料不到悠然会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夸奖道。
“大姐姐华丽优雅,这珍珠也只有大姐姐配戴。大姐姐就像这珍珠一样灵动,善解人意,镇定自若,令人亲近。”悠然笑咪咪道。俗话说女人像珍珠,悠然也觉得珍珠是女人的完美表达,不只是温柔圆润的外形,还有珍珠的孕育过程,都和女人如此的相近。
金色珍珠的光泽映着悦然青春艳丽的脸颊,更添娇美,悦然心中感动,“妹妹们的心意,着实令姐姐感动。都把自己最好的给姐姐了。”
安然抿嘴笑道“瞧大姐姐说的,大姐姐是嫡长女,有什么好的自该给姐姐。只是妹妹手笨,绣的不好,大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悦然嗔怪道“四妹妹绣的若说不好,便没有好的了。姐姐爱的不得了呢。”又对嫣然等道谢“三妹妹不愧是书香门弟的姑娘,送的礼物也这般风雅。五妹妹、六妹妹的礼物都很好,姐姐很喜欢。”
嫡长女出嫁在即,不管心中怎样想,表面上肯定都是一团和气,姐妹五人正含笑客气着,孟怡然、孟蔚然、孟泠然、胡晓礼四人也来了,各自送上添妆礼,不过是些各人自做的绣品之类,倒也件件精美。
孟蔚然看着悦然富丽堂皇的闺房堆满各种喜庆物件儿,又看了嫣然等人的添妆礼,更增艳羡,口中却什么都不说;孟泠然心直口快,已是满口赞叹“这头面真好看,红宝石这么大这么红,还有这串珍珠链子,是金色的呢,这是西洋款式吧,可真好看。悦然姐奶真是好福气。”
悦然微笑道“有你们这些好妹妹,才是真的好福气。”
胡晓礼斯文秀丽,抿嘴笑道“悦然表姐要做世子夫人了,可不是好福气吗?”
悦然羞红了脸,低头不语。孟泠然扑闪着大眼睛问道“世子夫人真的好威风呢,有爵位的人家,是不是什么也不用做,只等着享福就行了?”
悠然见她天真朴实,拉过她跟她解释“泠姐儿,并不是有了爵位就万事大吉,我朝对于有公侯伯爵位的人,其才而贤者,充京营总督,五军都督府掌佥书,南京守备,或出充镇守总兵官,否则食禄奉朝请而已,公侯伯府如果不领实差,就只能领一份俸禄啊。”爵位不爵位的倒在其次,说到底要有实权才行。长兴侯府这一任侯爷,就是悦然未来公公,就是没有领实差,所以长兴侯府大不如从前了。
泠姐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了首饰上,女孩子对于美丽总是缺乏抵抗力的,艳羡道“这首饰真漂亮。”
嫣然笑话她,“你知道什么叫漂亮呀?”泠姐儿不服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了?漂,净也;亮,醒目也。我说的可对?”
嫣然乐了,拉过泠姐儿亲热,“让我看看,小泠姐儿这几日长进不少呢。”泠姐儿洋洋得意,“那是自然,我看书了!自然有长进,嫣姐姐,你有学问,你知道这珍珠链子是哪国的不?”
姐妹几人笑闹着,甚是和悦。胡晓礼没见过金色珍珠,啧啧称赞,嫣然笑道“是我五妹妹送的,还是西洋来的呢。”
胡晓礼看向悠然,欣然也想起来“五姐姐,这项链你哪儿得的?”悠然想了想,“是南安太妃送的见面礼,广州那边舶来品虽多,玻璃啊,精致的西洋首饰啊,还是不多见的,寻常人家哪里有?”
“藩王府毕竟富贵。”怡然感慨。大家都点头赞成,本朝皇子成年即就藩,也不许干预朝政,权势上就差了些,但若论富贵,还是一等一的,毕竟是天潢贵胄。
胡晓礼提到世子夫人的眼神,众人对悦然的羡慕嫉妒,悠然都看在眼里,这个时代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嫁人就是唯一的事业。是哪位哲人说过,丈夫就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的女人就是失业?悠然惆怅起来,自己现在还可以在孟赉怀里撒娇,到将来长大成人,也是免不了要找个工作的吧,免不了要找个老板的吧,话说,即便是嫁人当工作,老公当老板,也要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没有什么比一份不喜爱的工作更摧残人的了。
找工作,那可要看条件了,学历不高综合条件不好的,想找份好工作是有难度的。
孟赉是个很靠谱的老爹,悦然当初的婚事,人人都说长兴侯世子家世如何显赫,人品如何贵重,正是东床快婿不二人选,孟赉人在广州,却定要见过长兴侯世子本人,直到都鹏去广州拜会过孟赉,孟赉仔细观察了人品没问题,长相没问题,能力没问题,方答允婚事。
想必到了自己,孟老爹也会慎重考虑,匹配一个合适的人家吧,悠然自我安慰着。
姐妹们各自说了成堆成堆祝福的话语方散去,出了门,孟蔚然和怡然一道走,拉着孟怡然低声道“怡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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