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扑错了方向的罗昊却突然回身，贴了上来。
易翔宇立刻就知道，自己想骗罗昊，没想到结果却被罗昊给骗了，回想起刚才罗昊虽然踏错了方向，却丝毫不失稳健的步伐，易翔宇更加肯定了这点。
可是易翔宇却没有办法不出手了，因为他蓄势待发的身体已经开始向上弹起了，力量用到了死处，就唯有将错就错。
不过易翔宇毕竟是易翔宇，虽然身体已经开始上升，球也正从地面朝手中收回，但他还是硬生生把离地的时间向后缓了那么一下，就利用这一下，易翔宇勉力又往后撤了一步，然后就再也收不住势，双脚离地了。
罗昊如影随形便往上压，可是便在此刻，许是变向的节奏太快，罗昊居然一下子向前扑倒，重心立失。
这样一来，罗昊自然是防不到易翔宇了，短短一瞬间，现场的观众便发出了两声惊呼，第一下是为罗昊的反应惊叹，第二下则是为易翔宇的死里逃生庆幸。
倒下去的罗昊嘴角弯成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这球易翔宇是进，还是不进，他已经全不在乎了，而他这堪比金鸡百花奖最佳男主角的表演博得了萧寒会心的一笑，两人眼神接触，罗昊这段时间以来的怨念就此烟消云散。
什么是兄弟？兄弟便是你知我，我亦知你。性命相交，遂成莫逆。
罗昊是喜欢安雅没错，安雅钟情萧寒也是事实。罗昊自然知道这事情怪不得萧寒，可是心里总有个结。两人自小什么都一起分享，而感情，正是两人生来第一次碰到的无法分享的东西，罗昊便一时想不通了。
为什么什么都是你的，而我什么都得不到？
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无分彼此的两个人，第一次不得不分出彼此了，闹点小矛盾，斗斗嘴，或者也就好了。偏偏萧寒没有意识到自己抢了属于罗昊的东西，因为他和安雅之间确实也清清白白，而罗昊的内心，其实是把喜欢萧寒的女人都真的当做属于萧寒的女人的，可是这个女人之前还是自己的女朋友呀。
这是一个很难转过来的弯，真正想通了，也就放开了。罗昊喜欢安雅，是罗昊的事，安雅喜欢萧寒，这又是安雅的事，萧寒在这里面，其实是无辜的，因为他并没有去喜欢安雅，更没有去抢罗昊的安雅。
人生得一兄弟，足矣。
相视的瞬间，罗昊明白了，他和萧寒之间的感情，是比男女之情更要真挚，同样值得用生命去珍惜，没有理由为了爱情，舍弃比亲情更珍贵的兄弟情。
罗昊自有罗昊的苦，可这苦，不应该拉着萧寒一起来背。
爱情，自当白首相依。
兄弟情，同应至死不渝。
那球，易翔宇还是进了，看着队友们眼中的失落，萧寒和罗昊却笑得无比灿烂。这，又算得了什么？
十三中终于首尝败绩，但这比赛，输的物有所值。
李继海从观众席悄悄站起身，微笑着无声无息的离去了，看了这场比赛，他心中也没有了任何不快。齐风和萧寒的关系，李继海是老早就知道的，所以他明白，齐风肯定很容易就能融入十三中，可是当他看到石清泉那明显的变化之后，老李笑了。
作为一名教练，又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弟子出息了，更能让他欣慰？
萧寒，人中之龙，李继海坚信，无论是齐风，还是石清泉，跟着萧寒，终究将在职业篮坛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才是真正的人师。
无私。
无愧。
无悔。
无欲。
无求。
172 烟
春日的天，有时也同样清冷，如秋。
料峭。
夜色如笼，萧寒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独自漫步在省城的街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有种莫名的空虚。
又行了几步，终究觉得百无聊赖，凭空又生了几分愁绪出来，驻了足，突然便有了几分冲动，游目四顾，瞧见不远处一家便利店，便转身走了进去。
“老板，拿包烟。”萧寒漫声道。
“要什么烟？”店老板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穿了件大花袄子，嘴唇涂得猩红，看着萧寒露出了一种了然的笑意。
“这个……”萧寒顿了顿，将身上的零钱一股脑儿全掏了出来，递过去道：“你看这些钱能拿什么烟？”
老板似笑非笑的接了过去，数了数，又抽了两张递了回来，随即从柜台里拿了包烟，又拿了个打火机一起递给了萧寒，萧寒这才惊觉，自己身上是没有火的。
萧寒讪讪一笑，接了过来，不由对这老板有了几分好感，本来他对她这低俗的装扮还是有几分反感的，现下却不得不为她的细心而赞叹。
“第一次抽烟吧。”老板娘裂开肥厚的嘴唇一笑：“小伙子，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最好别学。”
萧寒道了谢退了出来，果然市井之中多奇人，谁会想到一名普通的小店老板竟有如此入微的观察力？他却不知道，所谓久病成医，这店老板做这行多年，见过太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连最常见的香烟的价格都不知道，又岂会是有经验的烟民？
萧寒却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拿了家长钱满足好奇心的那种小年轻，就算知道，他也懒得去理会。笨拙的找对地方，拆了包装，抽了一根出来塞到嘴里，手忙脚乱的打着了火，点了起来。
萧寒不会抽烟，自然也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大大去吸上一口，那纯属傻帽了，他悠悠的抽了几口烟到嘴里，却没吸到肺里去，而是悉数吐了出去，然后才慢慢吸了一小口进去，可是还是被呛得狠咳了几声。
“果然吸烟有害健康啊。”萧寒停了下来，盯着发光的烟头看了良久，似乎是不甘心，又轻轻吸了一口，这一次，他没有被呛到。
很快，萧寒就习惯了烟草的味道，只不过大多数烟他还是没有吸进去，只不过在喉头转了一圈就全吐出来了，吸了大约有半只左右，萧寒忽然把嘴里的烟吐到了地上，踩灭了，又拾起烟头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接着走出去没几步，又把口袋里的烟掏了出来，使劲揉碎了，扔进了另一个垃圾箱。
萧寒终究是不可能沦为一个烟民的，他的梦想，他的抱负告诉他，一定要远离这些危害身体的慢性毒药。
一明一暗的微弱火光在黑暗的房间里不断闪动，萧寒推开门的时候，首先便是一股浓浓的烟雾扑鼻而来，他皱了皱眉，走了进来。
这是他和罗昊的房间，独自一人呆在他们房里抽烟的，只有一个可能。
萧寒没想到，罗昊居然也会抽烟，而且在这之前，他从来都没过罗昊抽烟。
看似平凡的一件事，对罗昊而言，其实已经无异于是在自残了。
“别抽了。”萧寒走了过去，站在了罗昊面前。
罗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吸了几口，直到手中的烟所剩无几了，这才掐灭了，扔到了烟灰缸里。
“为什么抽烟？”萧寒这话问得很没底气，就在刚才，他自己手指之间，也同样夹着一根相同的物事。
“不为什么，就是想抽。”罗昊淡淡道，语气却很痛苦。
“实在想抽，抽一两根就是了，我出去才多久，你看看，这都多少烟头了。”萧寒关切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
“我也不想抽，可是不点上一根，心里就空落落的，没个着落。”罗昊苦笑一声道。
萧寒一震，再说不出话来，颓然坐回了自己床上。这情形和他是何等相似，刚才他还不是明知不该，依旧做出了违心之举么？
烟雾渐渐散去，烟味也淡了下来，两人却就那么相对无言的坐在那里，谁都没再开口。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也不能因此而作践自己的身体，拿自己的梦想不当回事呀。”萧寒痛惜道。
“放心，你说的，我都懂。”罗昊悠悠道：“篮球对我而言，就是我的生命，尤其是现在，更加是我的全部。我不会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来，这烟，明天肯定就不抽了。”
萧寒放下心来，又觉难得有这种机会和罗昊坦陈心事，不是没有两人单独相对的时机，而是没有这种气氛。想了想，终是开口道：“说到底，还是我对不住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罗昊摇头道：“不是你，还会有别人，你不过是张三李四之中注定要出现的那一个而已。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萧寒知道，罗昊是在说安雅，这话听起来是没错，也证明罗昊确实是想通了，可是仔细回味一番，萧寒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安雅真的就不会喜欢上罗昊吗？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这注定了是一笔糊涂账，永远都算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过了今晚，一定不能再抽了。”萧寒起身来到罗昊身旁，拿出一根烟，替自己点了起来，顺便连剩余的烟连盒揉了，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罗昊有些愕然的看着萧寒，突然在那微弱的火光中，烟雾缭绕下，明显的看到了几分无奈的苦楚。
原来，这些日子，难过的并不止我一人啊。罗昊忽然间就明白了，也读懂了萧寒的纠结。
“不管怎么说，我们永远是兄弟。”没头没尾的，罗昊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萧寒先是一愣，旋即便无比开心的笑了：“那是当然。”
“这是自然。”罗昊也笑了，有几分苦涩，却全部发自真心。
知己，知心，不离，不弃。
可以托生死，付终身，是为刎颈之交。
173 朋友
十三中的另一个热身对手居然是南水中学，这实在是出乎萧寒的意料，因为事先说好的，帮助十三中热身的会是两支天原本地球队，而南水的校址，并不在天原。
和南水那一战，是十三中夺冠之路上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战，不是说和五中之战不够激烈，而是和五中的决战实在太累了，完全没有畅快可言。
朱洪亮，是除了易翔宇和何志伟外，给萧寒留下最深印象的球员，大气，能力出众，却属可造之材。
热身，就是为了练兵，达到提高的目的，虽然南水确实已经是在华南有数的强队了，但现在的南水，和十三中比起来，已经全不算回事了。萧寒思来想去，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自己就不上场了，而且不止是他，连罗昊的出场权利，也被他剥夺了。
这一切，萧寒并没有通知自己的队员，但在比赛前一天，得知南水也抵达省城的时候，萧寒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南水下榻的旅店，找到了朱洪亮。
对萧寒，朱洪亮是佩服的，但他也想不明白现在他来找自己究竟能有什么事，带着这个疑惑，他在旅店大门外见到了萧寒。
“进去坐坐？”朱洪亮一脸热情，既然萧寒找上门来，他自然得一尽地主之谊。
“不了，随便走走吧。”萧寒笑了笑，当先转身，朝街口走去，朱洪亮顿了顿，从后赶上。
“找我有事？”午后的阳光照在背上非常之舒适，朱洪亮瞧了瞧自己正好被萧寒踩在脚下的影子，往侧面挪了挪，问道。
“嗯。”萧寒点点头道：“我希望明天的比赛，你们能全力以赴。”
“那是自然。”朱洪亮立刻道：“虽然我们上次输了，但对我们南水而言，任何一场比赛，都是比赛。我们绝对不会应为这紧紧是一场热身赛就偷懒懈怠，出工不力。答应帮你们热身，自然会让你们达到预期的效果。”
萧寒听得出来，朱洪亮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不悦，知道他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在怀疑他们对比赛的态度，这对朱洪亮而言，简直就是在质疑他的人品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应该比我大吧？我就叫你朱哥了。朱哥，我是说，不论明天的比赛是怎样一种态势，我都希望你们能全力以赴，并且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嗯？”朱洪亮这下不明白了。不过他还是为萧寒对他亲近的称呼颇感高兴。
“既然说开了，我也就直言了。朱哥，明天我和罗昊都不会上场。”萧寒盯着朱洪亮的脸，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道。
“这是什么意思？”朱洪亮第一反应就差点跳起来：“你看不起我们？既然如此，又何必找我们热身？”
“不是，当然不是。如果不是尊重你们，相信你们的实力，我们又岂会找上你们？”萧寒连忙摆手道，顺便给朱洪亮戴了一顶高帽。
“那是为什么？”朱洪亮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而且如果真看不起自己，萧寒也大可不必在比赛的前日专程来找自己说这件事，到时候随便找个受伤啊，生病啊什么的借口，这比赛自己还能不打了还是怎么着。
“我的球队，比起当日，又有了补强。”萧寒斟酌着用词：“朱哥你的实力是摆在那里的，上次如果不是我们用计，恐怕也很难取得比赛的胜利。但这次不一样了，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打内线的，加入了我的球队，我想借助朱哥你，考量考量他的层次。”
“你朋友？实力很强？”朱洪亮一下来了兴趣。
“还行吧。”萧寒笑得很奇怪：“比朱哥你，估计还是差点儿。”
“切，信你才有鬼。”一看萧寒的表情，就算朱洪亮本来信了，也变得不敢相信了：“那就让放马过来好了，可是这和你们两个上不上场有什么关系？”
萧寒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朱哥，小弟就直说了。”
“讲。”朱洪亮大体已经猜到萧寒要说什么了，不过这火，还是等他说出来在发也不迟，说来说去，绕这么大圈子，还不是看不起咱南水，认为咱不配他们全力出手？
“朱哥，你的球队，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确实没有能够和我，还有罗昊相抗衡的球员。当然，这也不是说我们俩上，你们就一定会输。可是朱哥，你得明白，这次比赛的目的说到底，是帮我们练兵，这目的，本来就有功利性，也不公平。”萧寒说着说着，开始那一点不好意思都没了，侃侃而谈道。
“我明白，不就是说你们是咱们华南唯一出线的球队，我们应该为此做一些牺牲么？”朱洪亮不屑加不满的一哼道。
“是。”萧寒很不客气的道：“那么朱哥，既然你明白，那么就应该清楚，这不是我们两支球队一分高下的一场比赛，而是一场特殊的，目的性很明确的比赛，是为了磨练我们十三中的弱点而进行的，既然如此，我和罗昊上场了，这比赛还有什么意义？”
“说的好听。”朱洪亮不得不佩服萧寒了，果然唱做俱佳，明明就是不把自己还有自己的球队当回事，偏偏自己还是有点儿被他说动了：“你就这么肯定，今天来找我，我会同意？你就不怕我们明天也上个残阵敷衍了事？”
“我相信你有这个气量。”萧寒微微一笑，道：“虽然接触不多，但我还是有几分了解朱哥你，你是一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你真这么看我？”朱洪亮眉毛一挑，道。
“当然。否则我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萧寒肯定道：“正因为我尊重你，所以我才会来。”
“成！”朱洪亮一挥手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就冲你这朋友二字，明天的比赛，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我们全队上下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量，狠狠操练你的队友，还有你那个朋友。”
“朱哥果然快人快语。”萧寒欣然一笑，眨了眨眼道：“你还是信我了。”
朱洪亮莞尔道：“如果不是认定了我会信你，你又怎么会来？”
说话间，萧寒停下了脚步，朱洪亮随之驻足，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却是走到了一个公交站牌，而恰到此时，两人谈话基本结束。
朱洪亮知道，从一开始，两人走的方向，速率几乎都在萧寒的计算当中，而自己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是跟着他的节奏在行动。
“你每天这么算计，不累吗？”朱洪亮忽然道。
“这算什么算计？”萧寒摇了摇头，见朱洪亮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只好苦笑道：“习惯成自然吧。”
看着萧寒坐上车里去，朱洪亮转身往回走，才发现不多不少，两人恰好走出了两站地，不禁更增几分佩服。
第二天比赛开始，十三中的球员才得知，萧寒突然“病了”，而罗昊，昨天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