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乏。待他们来到一座占地巨大的水榭亭台前,看见这里风烟如画,绿水层碧,两名身着蓝衫的持剑女子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他们这才知晓,自己已经到达名震天下的风铃园了。
只见右侧的持剑女子问道:“来客可有请柬?按本谷规矩,持请柬者为贵客,方可入谷,无请柬者请原路返回。”
戴语书拿出一封请柬,交由给这位女剑侍。女子打开请柬后,只扫了一眼便展颜笑道:“本来君子堂雅仙阁主亲来,就已不必再看这请柬的,但谷中规矩如此,还望见谅。诸位请随我来,谷主已经恭候多时了。”
众人也就随着戴语书走了进去,楼云渊看着女子手中寒光凛凛的剑器,以及女子走动时轻盈的步伐,心下不禁赞道:“早就听说风铃谷的剑舞,琴音,云袖谓之三绝,今日观之,果非浪得虚名,观其步法,藏有翩鸿之影,游龙之姿,手中剑器,更是寒气逼人,不知道挥舞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女子带着一行人走过长长的廊道,随后眼中景色霍然明朗,一座巨大的阁楼横跨在水面之上,四周的廊道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其托起,而四周栽种的奇花异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更是平添几分颜色。
女子歉然一笑,说道:“谷主就在前面阁楼上为诸位接风洗尘,谷中人手较少,我须得早些返回,还望见谅。”
戴语书点头称是:“嗯,瑾瓷妹妹请便,几年未见,你的剑舞之术端的是越来越高明了。”
女子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不过马上就消散开去,轻笑道:“想不到雅仙阁主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戴语书笑了笑,说道:“五年前,第一次见瑾瓷妹妹时,便已觉得亲切,现在不仅人长得更标致了,武功境界也是一日千里,风铃谷果真是人杰地灵。”
瑾瓷脸上笑意更浓,拱手施礼道:“承蒙阁主谬赞,瑾瓷先告退了。”
戴语书不再多言,只是带着身后的君子堂弟子缓步走上阁楼。
楼云渊刚踏进阁楼,只觉一个撩人心魄的声音拂过耳边:“语书姐姐登门造访,本是大事,但奈何小妹身体抱恙,未能远迎,还望姐姐莫要见怪。”
女子声音极其轻柔,却又充满了一股乱人心弦的魔力,使得楼云渊不禁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绝代佳人。戴语书却笑道:“无心妹妹言重了,君子堂与风铃谷交好已十余年,亲如姐妹一般,何必如此客气?”
楼云渊这才明白刚才发声的就是风铃谷现任谷主云无心,江湖上人人皆道“天舞云无心”,但真正见过云无心样貌的却寥寥无几。他随着戴语书入座,随后忍不住好奇地往座首望去,不由全身一震,世上竟真有如此玉人!
云无心全身素袍,美好的身段隐于其下,细柔的发丝自然的盘成一个髻,一根凤钗横插其中,更增添了几分光彩。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明眸皓齿,细眉朱唇,皓腕葱指,玉手纤纤,一架古琴放于其前,尽管并无动作,但已让人想象出弹奏时的绝代风华,虽不施粉黛,却已让天下大部分女子黯然失色。楼云渊终于知道书中所说祸国殃民的红颜绝色并非只是危言耸听而已,也明白了为何当年云无心在君子堂的一凤凰箜篌舞,竟会惹得江湖中人竞相奔向苏州来围观,以至于在这之后风铃园不得不谢绝一切来客,改名为风铃谷,不再行走于江湖。
而令楼云渊不解的是,从云无心十三岁接任风铃园时,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之久了,这期间云无心从未表明过自己在择偶方面的态度,而是早早的隐居起来。这种做法令江湖上无数世家公子,王孙贵族扼腕叹息,恨不能辞去人间的一切杂务,陪在佳人身旁,无奈风铃谷迁到苏州百花岛上之后,其方位暗含奇门八卦之术,若无指引,寻找起来异常麻烦,许多人因此只得作罢。所以这位风华绝代的佳人,至今仍是孤身一人,不知其是心志太高,还是另有所图。
此时席间的谈话在和睦的氛围下进行着,云无心与戴语书闲聊着这几年来的生活与江湖上发生的一些趣事,聊得兴起时,云无心也会弹奏一曲来助兴。楼云渊本以为大名鼎鼎的风铃谷谷主是一位冰山美人,却没想到也是如此好说话。不过楼云渊也知道,这次的造访,主要是双方切磋技艺,交流心得,自己的武功远不如同行几人,而演奏琴曲也非自己所长,更别提那翩然之舞了。不过既然是砚冰先生交待自己来此,自己定然不能辜负了先生的心意,抓紧时间多多感悟。
洗尘宴散后,天色已暗,风铃谷的几位弟子将君子堂众人带回各自的房间,楼云渊谢过随行侍女之后,便决定洗漱之后早早睡下。然而一闭上眼,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两天前离开君子堂时,平瑶那悬珠欲泣的玉颜。楼云渊暗叹一声,起身走出房门,想先在谷中多走动一下,欣赏谷中夜景。
此时,夜色深邃,星辰沉默,黑夜迷蒙,一阵清扬的古琴声忽地飘过来,“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弹奏琴曲?”楼云渊好奇心大起,循着琴声,慢慢找去,不一会儿,便是在一个亭台处,发现了弹奏之人。
只见那人着一身红衣,肤色却却苍白异常,但由于长发及地,看不清是男是女,只能看见这人的手指纤长有力,正弹奏着案前的古琴,琴声时而清脆悦耳,时而铮铮发颤,楼云渊在一旁听着,蓦然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与琴曲弹奏的节拍相合起来,自己想要挣脱,却发现为时晚矣,只得催动内力不断的与之抗衡,时间流逝,楼云渊只是觉得心中烦闷之气愈甚,四肢百骸仿佛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般,不禁放声长啸起来,啸如鸿声,刹那间扶摇直上,破风穿云,直抵云霄。而那庭中人闻得此声长啸,抚琴的双手竟然一缓,嘴角牵出一抹笑容。
不知不觉间,一切归于寂静,仿佛世界都意犹未尽地品味着,但亭中人自己打破了氛围,只听他出声道:“既有知交前来,何不前来一叙?”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楼云渊才从琴声中挣脱出来,已是全身乏力,但仍然挺直了腰,待得听那人开口说话,心中猛然一惊,原来刚才弹奏琴曲之人,竟是一名男子……
第24章 一杯酌半生(上)()
叶影看了看凤承平一旁鼓鼓囊囊的包裹,打趣他道:“怎么?又被人支使出来买药了?”
凤承平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笑道:“毕竟比不上你们这些吃皇粮的人呐,只要每天大街上转一转,东瞧一瞧,西逛一逛,看着没什么大乱子,就可以安心回家蒙头睡大觉去了。像我这种没着没落的,可就得时刻听从门内吩咐了,好在轻功我还练得不错,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叶影听闻此言,眼神忽地就黯淡下来,他握了握拳,叹气道:“若是当个捕快真有那么容易,恐怕我也就不会时常烦心了。”凤承平默然饮下一杯清酿,眼光瞟过叶影紧握的手,这只手宽厚有力,粗糙但坚实,仿佛能握紧眼前的一切事物。可凤承平曾见过这手握住刀时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那种迫人的气势,想到这,他的眼神飘移到叶影的左手上,叶影的左手时时刻刻都裹着一层黑纱,虽然叶影好像对这只手很随意,但凤承平不止一次的猜测到,这层黑纱之下,是不是沉睡着一个择人而噬的凶兽?他与叶影虽然是幼时多年的玩伴,但自从自己七岁被唐巽鹤带走后,双方就再也未见过,直到三年前凤承平回到以前的旧居,才知道自己这个幼时的玩伴,已成当了快一年的公门捕头了,而这七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而谁也没询问过对方的过去,只是依旧把对方当作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凤承平明白,就算是关系最要好的玩伴,也有着各自的小秘密,他也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是老屋中人,所以他从来没有问过叶影,问他的左手,更没有想过去说服他,他手中真正该握着的,是否应是一把纵横江湖的剑,而不是这柄栖居公门的刀。
凤承平点点头:“是啊,现如今虽是太平之世,那场战争也结束了七年,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太平,终究还是有一些人想要弄出一些乱子。”随即低声笑道:“嘿,我就知道你找我不是帮我结酒帐那么简单,说吧,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
叶影嘴角牵出一抹苦笑:“还是你了解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断裂的小块金属,“你能认出这是什么?”他将其摆在桌上,同时注意着凤承平的表情。
凤承平刚看到这件物事时,心中猛地一惊,他伸手摸了摸,这熟悉的材质,正是自己耗费了许久精力制造的“子午钉”。前不久他才刚刚托人卖了出去,而看这子午钉材质的耗损程度,应该是才制造出来不足一年,而这一年里,门中能制造此暗器并将其卖掉的,就凤承平所知,似乎只有自己了,可为何现如今出现在了自己的好友叶影手里?看叶影郑重其事的态度,莫非这玩意惹上了大案子?凤承平的眉头越皱越深,心下更是思虑极多,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叶影看着这位昔时好友的表情,心下已有几分明了,他现在破案最需要的,就是详细的资料。他将这件破损的暗器放在桌子上后,就不再说话,目光扫向四周,酒店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柜前正在对账的掌柜和忙碌着收拾餐桌的小二,这件酒店的人,衙门都已经打探的很清楚,自小就在成都居住,没有不良记录,家世清白。尽管如此,叶影还是很小心,在放上这件暗器时,特意选得是周围人视觉上的死角。
“这东西,我认识……”凤承平看着这子午钉,内心挣扎良久,但终是友情占了上风,一声轻叹,他低声对叶影说道。
“果真是你们唐门的暗器?”叶影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追问道。
凤承平点点头,又迟疑了一下,随即小声道:“这是我一位师兄耗费许久时日打造出来的‘子午钉’,我见过最后制造成功时的模样,对其材质也还算熟悉,所以认了出来。”
叶影并没有急着继续发问,只是看着凤承平的表情,暗中不断思索分析。过了一会,叶影才问道:“那你可知道你的这位师兄将这暗器如何处置的?”
“当然是卖掉了。”凤承平随口一答,接着补充道:“唐门的暗器出售都是由特定的人接手,制造出来后交给他们,交易成功后去领钱,不同威力等级的暗器有不同的人接手,至于子午钉,我的确不知道是何人接手,卖给了什么人。”
叶影听罢,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凤承平,说道:“我看得出你很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得到这暗器的,既然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就实话告诉你。”凤承平微微一笑,只待叶影继续说下去。
叶影说道:“五日前,有人在成都通往云南的驿道了发现了数十具尸身,待得我们赶赴到现场时,尸身却被人搬走了。这个暗器便是我在现场发现的。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这个……”说罢伸出手,拿出一个只余一半的玉牌,断裂处异常工整平滑,就像是被宝剑切开一般,只见上面写了一个陆字,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字,因为玉牌被切掉,所以无法辨认出来。
凤承平指了指叶影放在桌上的玉牌,问道:“这是什么?上面的陆是表示的他们的身份?”
叶影一脸奇怪的看着凤承平:“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几年窜出来的最大的杀手组织?”
凤承平心里一惊,霍然站起,把不远处的掌柜和小二吓了一跳,凤承平转身微笑致歉,随后慢慢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是天外天?你不会判断错了吧?”
叶影摇了摇头:“不会,这块玉牌我以前见过,的确是天外天用于证明身份的东西,因为我们以前也得到过一块同样材质和纹饰的玉牌,而且我去问过成都几位有名的玉匠师父,这玉上面的雕纹,是极难仿造的,而材质也是昆仑那边独产……或许西域也有吧,但这个影响并不大。”
凤承平听完不禁感到心惊肉跳,天外天,如今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组织内分工严密,规矩分明,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天外天接受一切暗杀买卖,其中曾有一长老放下豪言,只要出得起足够的代价,就算是要杀秦王府的朱靖,他们也会接单。并且他们的成功率极高,被盯上的人少有善果,好在凤承平自己并无名气,平时与人为善,倒是从不担心自己会被这个杀手组织给盯上。
他舔舐了下嘴唇,不由低声怒道:“叶影,你疯了?公门少管江湖事,这已是共识。何况数十个天外天的杀手命陨……可见其刺杀人物武功有多高,这样的案子你也敢查,你不要命了?”
叶影不急不慢的将酒满上,送至凤承平面前,笑道:“当我踏入公门之时,我便有了觉悟。混官场的真理是什么?上曰是则是,上曰非则非,虽然我并不喜欢,但现在也只有遵守着,除此之外,我信的,只有正道。江湖风起云涌,层涛叠浪,多少男儿想要出人头地,最后只是枉送性命,两手空空,倘若这些人我一个不漏都查下去,那即便是十个我,也不够往里面填的。只是我觉得这次的案子很重要,有不得不查的感觉,所以才要追查下去。”
凤承平听他如此说,心下稍安,看着桌上的玉牌,沉吟了一会,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设局?”
叶影握拳在桌子上轻捶一下,摇头叹道:“我不确定。只是感觉有太多巧合了,事出非常必为妖,按照江湖说法,天外天是个极其严密的组织。断然不会犯留下物事的这种失误。另外被人发现尸身,也很是可疑,来报案的人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在我们到来时尸身已经被转移走,那些人应该是故意放这个农夫来报信,让我们前往调查,然后发现这两件东西。而能杀掉天外天这么多杀手的人,世上并没有多少……”
凤承平听着叶影描述,只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阴谋中。他不解的看着叶影,过了许久,终是抑制下了自己的疑问:这些事,你一个捕快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桌上的子午钉,许久没有言语,叶影拍了拍他的肩,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叹道:“你是唐门的人,我本不该问如此多的问题。”
凤承平笑笑,说道:“我们之间,何必讲那么多规矩。何况子午钉也算不上极其霸道的暗器,唐门中大多弟子都是知道的。”
“时间已然不早了,我就不耽搁你了。”叶影呼来小二,结算酒钱,与凤承平起身离开了酒店,临行前,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投来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我听说你们入门时都会被赠与一本书册,上面记载了不少暗器的资料,能否借我看看?”
凤承平略一思索,从衣衫中拿出一个小册子,毫不犹豫地甩过去,叶影接住后,正要感谢,他道:“拿去就拿去吧,这样公门办案也方便一些,你只要是自己看就行,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只是些很常用的暗器,你先用着,一月之后我过来取。”
叶影点了点头,收好书册道:“嗯,我知道了。”凤承平咧嘴笑了笑,忽地握拳打向叶影的肩头,叹道:“查案的时候不要迫得太紧,遇到不对,记得早点脱身,我的朋友本已不多,再少一个就太可惜了。”
叶影握住了凤承平的手,摇摇头又轻叹一声,自嘲道:“怎么现在听起来你更像是一个捕快?”他正色道“别忘了,我是吃公门饭的,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年有余了,这种事情,我比你要敏感得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