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将军互相嘀咕了半天,才由其中一人上前喊话,道:“皮阿乐,你个反贼,谋害太守和通判大人,当真是罪不可赎,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哈哈哈……”皮阿乐一声狂笑,把对面的将军吓得连连后退,“本将军征战沙场数年,斩杀的西夷何止千百人计,如今却被尔等肖小诬为反贼,真真是可笑至极!”
对面另一个将军忙上前打起哈哈:“我就说老皮是忠勇之士,怎会是反贼呢,一定是和韩大人产生了什么误会。不如老皮你这就和我们去见韩大人,把话说清楚,我和老赵再从旁做个保,不就没事了嘛。老赵你说是吧?”旁边赵志生连连点头。
皮阿乐又是一声冷哼,喝道:“休要拿话诓我。你二人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许多日不上战场,我这口大刀都生疏了。”
那曹随见此计不成,哪敢与他对敌,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前,擒住皮阿乐,有赏。”他手下的步卒便听他指挥,要上前迎战。可刚走出没两步,却见皮阿乐手一挥,弓弩手已经就位。曹随慌忙止住兵众,道:“算了,我看还是先将此地团团围住,再作计较吧。”
皮阿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向赵、曹二人鄙夷地一哂,道声:“一群草包。”便转身退回帐内。
林儿等人也随之而入,说道:“果然成都府的军队都如对面这样,全无战斗力可言啊。那北辽来的虎狼之师,岂是沿途守军能抵挡,还望将军速派斥候侦查北辽军的情况。”皮阿乐道:“我这就去安排,古姑娘连日劳累,不如在营中暂歇一夜吧?”林儿道:“那就打扰了。皮将军要小心对面的晚上来劫营啊。”皮阿乐笑道:“放心吧,西北军都有应对劫营的训练,营中有多处明暗哨,兵士能在几息之间进入战斗状态。除非是很厉害的对手,否则是很难讨到好处的。”
林儿点头表示放心,出了帐,有卫士上前将众人领到了另一个营帐。林儿留下家尔迪在帐门口守着,与其他三女进帐安歇。多日不曾睡一个囫囵觉,四女都是疲惫之极,一躺下就沉沉睡去,一夜无事。
由于心里装着事,林儿天还没亮就醒了,却见玉霜一个人悄悄坐在角落里发呆。林儿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小声问道:“玉霜姐姐,在想什么?”玉霜道:“林儿,你说羽哥哥和红香姐姐不会有事吧?”林儿道:“按计划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成都吧。北辽军再快,这时也不可能打到成都的。”玉霜道:“可是成都府内也有很多叛军啊,他们可以诬陷皮将军,也难保不会对羽哥哥下手啊。”林儿抿抿嘴,道:“说得没错,等天亮之后,让苏儿姐姐走一趟,提醒哥哥小心暗箭伤人。”
玉霜这才略为宽心,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争来争去呢。十年前,爹爹在扬州瓮城围杀东洋兵士万余人,尸体的臭味一个月都没散,想想都觉得难受。可现在成都又要打仗了,又要死很多人,真的好可怜。”林儿岂能不知十年前的场景,那时她就在扬州,玉霜的话也勾起了她的回忆。战乱一来,留给人的永远只有痛苦而已。她过去和玉霜并肩坐在一起,说道:“作为一个行医之人,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才是最让人沮丧的事。古代的许多大医家,都是在战乱时期四方奔走,他们没能力阻止战争,只能尽自己的力救活更多的人。也许我这一生的命运也会是如此吧。”
第九章 辛散
待天色微微亮起,林儿走出帐来,询问卫士昨夜的情况。卫士道:“有紧急军情,将军吩咐如果姑娘醒了立即前往大帐。”林儿点点头,急步来到大帐。
皮阿乐此时正与几位副将偏将在帐中议事,见林儿进来,忙将其让到了上首,说道:“我听下面的人说,古姑娘去年率领百多名临时征集的乡勇,将横行多年的羌人匪患彻底平服,想必姑娘对兵戎之事也是相当精通,还望你能给我们出出主意。成都府目前已没人能抵抗北辽之兵了,我们当如何以手上这点人马,应对数倍于我的敌人?”
军情紧急,林儿也来不及谦虚,问道:“不知目前的军情是怎样的?”皮阿乐道:“据探子来报,北辽军已攻下江油,此时正在急攻绵竹。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拿下。这样算来,他们最晚后天就能打到成都城下了。成都目前已封闭了四门,城内的情况我也不得而知。外援要赶到至少需要七八日,恐怕那时候成都已经顶不住了。”
林儿道:“看来,必须首先知道成都的情况才行,我这就让苏儿姐姐前往成都。”皮阿乐道:“成都城都封了,怎么进去?”林儿道:“勒勒精通易容术,可以让她陪同前往,化妆成守城士兵,应该能混进混出,只是须借几套士兵的衣服。”皮阿乐道:“姑娘手下奇人异士真多啊。衣服好说。只管问他们要就是。”
林儿又道:“对于如何应敌,我有个想法,请将军斟酌。医理上说,外邪入侵,须用辛温散寒之药。如今敌大兵来袭,可谓是来势汹汹。在这个当口,就只有如医家一般,用一个‘散’字诀。将大军散成若干小股部队,分而击之。”
皮阿乐道:“这话很有道理,可怎么才能做到呢?”
林儿续道:“辛者,金也。金曰从革,意思是说金银等物可以是过锻造制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之所以有这一性质,正因为它是**阳华、内凝外散。皮将军现在不如借用这一思路,以你的两千禁军为基础,分散开来,去附近州县借些厢兵乡勇以为补充,然后多路出击,给敌人造成大军驰援的假象。北辽军来西川不过数月,定然难辨真假。若他以小股力量试探虚实,则以你的禁军精锐与之抗衡,厢军只作摇旗呐喊,收恫吓之效。如果他要想突破重围,则放他过去,这样可解成都一时之急,拖到我朝大军增援的时候。”
皮阿乐大奇道:“此计甚妙,以前我们在关河打战,也常常采用拖延战术。可关河地广人稀,西辽的骑兵越深入,战力越差,拖起来很容易。而绵竹与成都近在咫尺,又是一马平川,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拖了。古姑娘的计策,就是要带着敌军兜圈子,兜得久了,他们的战力也就差了。等大军增援赶来,危机自解。姑娘果然智谋过人,这几天还请姑娘随我行军,也好随时请教。”
林儿道:“我来这里正是听从玉雷大哥的建议来协助将军,但愿能效微薄之力。我这就去让苏儿姐姐前往成都。”说罢出了大帐,将刚才的计划嘱咐给曾苏和勒勒,让他们速去速回。皮阿乐则按林儿的计策,开始分兵行动。
此时天已大亮,营中兵士吃完早饭,全都列队整齐,等待皮阿乐的号令。皮阿乐把全军五营各自要前往的方向交待完毕,便开始了他的战前动员。
“兄弟们,大丈夫建功在沙场,今天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我要你们为自己而战,上阵杀敌、奋勇争先,搏一个天大的功劳,一战成名、封妻荫子!”兵士们被他调动起争勇之心,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出兵号令。”
何远上前悄声问道:“将军,门口两个草包怎么对付?”皮阿乐道:“一会儿让左营先出营门,做出攻击的态势,我猜那两个草包必定吓得拍屁股走人。”何远便领命前去安排妥当。于是皮阿乐一声令下,大军立时开拔,出了营盘。而那曹随二人见此阵势,早撤了回去,哪敢耽搁片刻。
皮阿乐的亲军约五百余人留在了最后,他们的目标是附近的什邡县,那是阻止北辽军前进的最后一个关口。林儿的凤行屋被换上了战马,由家尔迪驾着,林儿、玉霜坐在其中,随着皮阿乐的人马开赴战场。
晌午刚过,前方已远远看到了什邡的城墙,城墙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皮阿乐疑惑地道:“马上就要打仗了,怎么还这么多人。”
待走近城墙,才发现原来是县民们拖儿带女举家往外逃难。在道路一旁,几个兵士正和一群县民扭打在一处,皮阿乐忙催马过去,喝到:“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县民见是个将军模样的,慌忙过来跪倒磕头:“将军请为我们做主啊,这几个军爷抢走了我们的粮食衣物,叫我们以后如何生活啊。”皮阿乐温言道:“各位老乡请起来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县民答道:“是这样的,昨天有个叫古羽的在城里宣传说,北辽人要打过来了,叫我们快去山中避难。听他们说,这个古羽是诸葛转世,能把活人说死,连成都太守都害怕他,所以大家信了他的话,收拾了吃的穿的准备出去逃难。可今天上午北辽军没看到,却来了一伙宁军,看到大家的东西就抢,真的是有理都没处说。”
皮阿乐点点头,转头厉声问旁边的军士:“大宁的军人居然抢老百姓的东西,你们想造反吗?你们都是谁的人?”那几个军士被他威严震慑,只得乖乖答道:“我们是沈光辉将军的部下,一直驻守在什邡西南。昨天听说北辽军已经在攻打绵竹,马上就要到什邡,营里人心惶惶。今天早上醒来,沈将军不见了踪影,大家都说他是一个人跑了,丢下我们不管。也不知谁说了句,不如去抢些财物,大家回家种田去,就带着头到这什邡抢东西来了。”
皮阿乐闻言大怒:“一群鼠辈!难怪人家敢千里迢迢来打成都!把你们抢的东西留下,叫你们领头的来见我。”那几人哪敢怠慢,飞快地跑了。皮阿乐则温言对县民道:“拿了东西逃难去吧,在山里多待些时日,等战乱平息了再回来。”几个县民千恩万谢拿着东西走了。
不多时,一队军士走了过来,为首的作营指挥使打扮,想来就是领头的。皮阿乐问道:“城里还有你们多少人?”那领头的一副不屑的模样,冷声道:“听说你把他们几个训了一顿?你谁啊?管得太宽了!”
皮阿乐面无表情,回头对何远说了两个字:“砍了!”那何远便在马背上一借力,飞身而起,于空中将手中佩剑出鞘,待落到领头面前时,手起剑下,领头的首级便远远地飞了出去,只留下一具驱体向外喷着血柱。
何远的动作只在一瞬,周围人反应过来时,全都呆若木鸡,再不敢出一声。
第十章 包围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玉霜看到这场景,慌忙将头埋到了林儿身上,心中狂跳难止。林儿则闭紧了双眼,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之类。玉霜努力平复着情绪,埋怨道:“这个皮将军怎么这么残忍,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头砍了。”林儿道:“打起仗来还讲什么道理,生死都是须臾间的事。我们跟着他行军,恐怕要经常见这场面了。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人怂恿军人抢老百姓,的确该杀,皮将军的做法是对的。”玉霜仍是心有余悸,林儿便替她揉揉手少阴经上的几处穴位让她放松下来。
那边皮阿乐扫了一眼其余的军士,见其中一人眼神炯炯,问道:“你叫什么?”那人道:“小人名叫薛迁。”皮阿乐道:“沈光辉的人马我接管了,薛迁做我的副将,负责这支人马。薛迁把你的人马收拢起来,不得再扰民,全都在这南门外集结,等我号令。”那薛迁答声“是”,旁边军士见了皮阿乐刚才的雷霆手段,哪敢说半句话。
皮阿乐这才领着自己本部进了什邡城,直奔县衙。想来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整个县城,刚进城不远,一个县官模样的就远远地过来迎接。皮阿乐于马上一扬鞭,道:“足下是?”那县官道:“我是什邡县丞凌都,在这专候将军。”皮阿乐道:“你们县令呢?”凌都道:“县令大人听说北辽军要打过来,已经跑了。”皮阿乐道:“那你为什么不跑?”凌都道:“我相信王师一定会来的。”
皮阿乐道:“你说得很好,我的人马已经接管周围几个县,我要在什邡组织城防,坐镇指挥,你来负责县民的安抚工作。”凌都道:“下官责无旁贷。目前已经有不少县民举家到山中避难了,也有不少人担心自己一走,家里的东西保不住,所以不愿离开。”皮阿乐道:“随他们自愿吧。不愿走的,要做好安抚工作,近段时间要备足食水,不要出城。已经走了的,其家门上要贴封条,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违者格杀勿论。”凌都点头道:“下官明白,一定办妥当。县衙已为将军准备好,您可以把那里做指挥所。”皮阿乐笑道:“你这县丞倒是明事理,怎的才做到县丞这小官?”凌都无奈道:“如今这世道,明事理的都做不了大官,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皮阿乐知他意思,也只得无奈摇摇头。
说话时,薛迁跑过来禀道:“将军,人马已集结完毕,等您的号令。”皮阿乐又随他回到南门,果见约两千多兵勇正在城门外等候,不过都是懒洋洋的,和当初在大邑剿匪时一个样。
皮阿乐尚未发话,何远上前一声断喝:“沈光辉是这么教你们的吗?火速列队,违令者斩!”兵勇一听,哪敢怠慢,立时按操练的标准列队整齐。皮阿乐这才说道:“朝廷每年那么多军饷养着你们,我不知道你们的上官克扣了多少,但抢老百姓就是你们的不对。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北辽军最迟明天就会打到什邡,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什邡城。城破之日,就是你们断头之时!”
他刚说完,就有胆大的兵士大声质疑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他旁边几个可能刚刚见识过何远杀人的,慌忙拉住他让他住口。皮阿乐用一双凌厉的眼神盯住那兵士,看了良久,忽然不怒反笑道:“问得好!你就作北营的指挥!”
众兵士无不大奇,连他背后的何远都有些不理解。皮阿乐道:“他是想问你们到底是为谁而战。我不知道以前沈光辉是怎么教你们,现在我来告诉你,你是为自己而战。刚才你们抢老百姓,无非是想解甲归田之前对家里人有个交待。可是外夷入侵,又有哪里能安生地种田、安生地过日子?此时你们只有拿起手中的武器,守土御敌,这才是大丈夫该帮的事。”
他讲了一堆大道理,也不管兵士是否听懂,就安排道:“薛副将,将你的人分成东、南、西、北四营,分守四方城门,不得有误。”薛迁忙答声“是,将军。”
待城防安排完毕,皮阿乐方与林儿等人来到县衙。不多时,有小校前来报告:“其它四营也接管了各自县城的城防,扩充了近三千的人马,都是一听说敌人来就跑了指挥的残军和当地乡勇。皮阿乐一算,至少算起来他已经有七千多的兵力了,以绵竹为圆心,周围半圆形的五座城池已在他的控制中,阻挡北辽军前进的基础已经建立。
林儿听了小校汇报,上前道:“皮将军的人马果然非同一般,这大半天时间,包围圈就已形成。北辽人要想进军成都,首先要突破你的封锁。你的人马再互为犄角,来回牵扯,拖它个十几天应当是不成问题。”皮阿乐道:“多亏古姑娘的妙计。我还嘱咐那几个指挥一定不要急着暴露形迹,要在最适当的时候出击,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刚才听探子来报,说绵竹已被北辽人占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到什邡。到时我五路人马合围,必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晚饭过后,曾苏回来了,还带来了雪平。林儿奇道:“美女你怎么来了?勒勒呢?”雪平道:“星星让我来帮你,勒勒回大邑了。”林儿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自江油分手后,古羽、红香、雪平和李成就在沿途各州县散播北辽入侵的消息。雪平想了个主意,就是利用古羽在成都已经积累的名声来宣传。她本就性格外向,老百姓被她几句话一说,就全都信了,再加上古羽从旁协助,消息很快散播了出去。所以他们才能赶在成都封城之前进入城都。
然而到了成都才知道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