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儿忽想起前次的经历,道:“咦,那街口不就有一家古玩店啊,我和玉霜姐姐去过了,直接被轰了出来。”易明诚道:“我们这里谁懂古玩?”
林儿看了看众人,道:“以前哥哥给我讲过这方面的学问,他们四兄弟都是个中高手,嫂子应该也很在行吧。可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夏晶笑道:“妹妹你可看走眼了,一个大行家在你面前,你都没注意?”林儿恍然大悟道:“对呀,既然玉雷大哥是行家,玉霜姐姐也不会差啊。”玉霜道:“我懂是懂一点,可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易明诚道:“无妨无妨,周小姐只须替我指出哪个物什比较值钱,哪个不值钱就行。山人自有妙计,定教那厮就缚。”他边说竟边唱了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引得众人一番嘲笑。
第二天吃过早饭,易明诚便布置起来:“一会儿进了那店,主母先拖住那店主说东说西,周小姐就赶紧替我指出几件不值钱的瓷器来。至于苏女侠,嘿嘿,要是有人来找我打架,那就麻烦你帮我挡住啰。”曾苏愕道:“我这剑可不是用来欺负诚实商户的。”易明诚忙赔笑道:“放心放心,绝不会让女侠为难。”
说罢,四人又来到那家叫做“宣德年制”的古玩店。那掌柜的眼力不错,一眼便认出林儿与玉霜曾来过。见她二人进来,立刻说道:“二位小姐请回吧,这个股票我是不会考虑的。”
林儿经过几天的磨炼,脸皮厚了许多,也不怕赶,反而笑道:“掌柜的怎知我们今天不是来买东西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易明诚和玉霜已走到一旁摩看店中摆设的几件瓷器。
掌柜的见状,只道她二人今天真的请了高人前来,忙换了副笑脸,就要走过去介绍。林儿忙抢道:“不如掌柜先给我介绍几件玉器好了。我买来送哥哥。”掌柜一听便知林儿是个“生虎”,啥也不懂,心中捉摸着好好宰她一笔,便引她去寻了几件玉器来看。
这边玉霜则在易明诚的掩护下拿起几件瓷器把玩起来。没过多久,玉霜小声道:“这些全是新活,都是今人作的。”
易明诚神秘一笑,忽地提高嗓门道:“奇怪了,这店名取得好,却没见到永宣的器物嘛。”
那边掌柜的虽在给林儿介绍,余光一直盯着这边,听到易明诚的话,忙扔下林儿跑过来道:“您别急啊,看看这个,能上您的眼吗?青釉龙纹瓶,宣德的。”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瓷瓶就要递到他手。
那易明诚伸手去接,刚一碰到瓶壁,手一松,便听“叭啦”一声,瓶子应声掉地,摔了个粉碎。
掌柜的先是一愣,旋即睁大了眼,怒道:“我三百贯收的瓶子,就这样被你砸了!说吧,怎么赔?”谁知易明诚却全不在意,懒然道:“敲,接着敲,把那竹杠再敲响一点。”
掌柜的见他此状,忙回头唤徒弟:“快去叫人来,这有人来砸店。”那徒弟应声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带了几个人拿着木棍冲进店中。掌柜的道:“阁下还是识相点,赔钱走人为好。省得大家伤了和气。”
易明诚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说道:“我也要叫人。苏女侠,帮忙啊。”
他刚喊了一声,就见曾苏的身影蹿进店中,在那几个徒弟身边转了几圈,来到易明诚身边站定。这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等众人反应过来,定睛细看,才见那几人手中的木棍已全到了曾苏手上。
掌柜见状,不由全身一颤,说道:“几位大侠,小店是诚实的生意买卖、小本经营。小人一向本分,与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几位何故与我为难呢?”不光是他,就连林儿几人也是第一次见曾苏的本领,同样的一番惊讶。易明诚张大了嘴道:“高手高手,真正的高手。我这帮手找得有点过了吧?”曾苏不怒自威,说道:“该干吗赶紧干吗。我只做这么多。”
易明诚忙道:“遵命遵命。”说着蹲下去捡了一块碎瓷片,道:“掌柜说自己本分老实?那你倒说说看,永宣瓷有这么细的胎吗?”掌柜脸色微变:“阁下什么意思?”易明诚道:“三百贯……恐怕三百文也不值。青城收的吧?”掌柜道:“行行行。今天算我认栽,遇到了行家,您几位请吧,钱我不要了。”
易明诚道:“掌柜何必这么急呢。我们今天来,不是来砸场子的。在下知道,成都府最好的窑口在邛崃,前些年邛崃黄氏烧出了青釉绿彩,从此附近窑口猛增,一时让成都府的瓷器是良莠不齐、真伪难分。可见这古玩行也不易做,好不容易收点东西回来,还有可能打了眼。所以我们来是希望与掌柜的合作。”
掌柜心中犹豫,说道:“几位不如移步内堂叙话。”便命徒弟们收拾店堂,自己先进了内屋。
林儿过来小声对易明诚道:“你行啊,把那掌柜说得一愣一愣的。”易明诚尴尬道:“主母过奖。只不过以前关心过这方面的情况。这些古玩行的最怕让人知道打眼的事丢人,所以不出狠招,他们不会低头。”
玉霜问道:“我还是纳闷,你说青城收的,是什么意思?你这么懂瓷器,胎的成色一看就知,还找我来。”易明诚道:“哎呀,我哪里懂啊。只是听说青城那个化心总坛最近搞出来一个什么打磨的机器,原来要做半年的胎,现在一天就出来了,只是比原来的工艺要细一些,所以就拿这话去唬那掌柜啰。”
四人边说边到后堂,掌柜已备了茶候着。等众人坐定,掌柜便问:“阁下说的合作,不知是什么意思?”易明诚道:“合作的方式,其实我家主母已向掌柜介绍过了。”掌柜道:“股票?股票对我有什么用?”易明诚道:“古玩这一行,要从外行变内行,少不得要出上点血本。掌柜以次充好,想必也是不得已。自己的钱花光了,问亲朋好友都不肯借,钱庄也自然是借不到的。”掌柜道:“阁下真是说到小人心里去了。”易明诚道:“掌柜的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妨到股票行去试一试,如何?”掌柜的沉吟半晌,忽的下定决心道:“好吧,就去试试。”林儿听他说出这话,憋了这么多天的一口气终于宣泄出来,不由得欢呼了一声。
(按:关于古玩,笔者是绝对的外行,写得有常识错误的地方,还请谅解。关于邛崃窑口的部分,邛州窑最擅彩绘,隋唐时便已非常兴盛,杜甫就有“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之句,只是后来逐渐衰落,少为外人所知。后面情节中尚有诸多与此有关。另外,就当前的行政区划,邛崃和大邑比邻,历史上两县多有分合,难以定夺,故本书中的邛崃与大邑,均按当前的邛崃市和大邑县的地理环境为准。)
第十八章 密报
林儿立刻就带了那掌柜去股票交易所。一进门,林儿就叫道:“师父,商家我给你请来了。”那嘎鲁正与店主在内堂闲聊,听林儿进来,忙出来相迎。林儿将古玩店掌柜介绍给嘎鲁。嘎鲁先是一惊,随即转头对店主道:“你来介绍一下股票的基本情况吧。”店主便引了古玩店掌柜到一边去坐下聊。
嘎鲁对林儿道:“辛苦小姐了。真没想到,我们第一桩生意竟是小姐介绍的。”林儿笑道:“没什么啦,都是我的朋友们帮忙。师父,我们进里面聊吧,还有些事想请教你。”嘎鲁忙引了林儿等人进到内堂。
林儿一坐定便问:“师父,还是上次那个问题,您不肯说,但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嘎鲁犹豫道:“小姐为何一定要问这个呢?”
林儿道:“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咱们就坦诚相见吧。实不相瞒,我们正在调查是谁将大邑县最近即将剿匪的消息传了出去。我知道,师父已经派了人去大邑购买荒废的土地,而且出手相当惊人,对吧?”
嘎鲁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儿道:“我们是大邑县令派来的。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件事背后可能有很复杂的利害纠葛,我担心师父你们也是受害者。”
嘎鲁见她一片真诚,对她说的也信了几分,这才说道:“好吧,我告诉你。”
于是他缓缓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现在北辽乱得很,很多地主大户都被赶了出来。我们这些本分的生意人,只能千里迢迢来到成都这个还算安定的地方。我们在北辽的时候做的就是股票的生意,自然也想到把这生意搬到这边。”
“等等,”林儿忽然打断道,“师父你们在北辽就做股票生意?这生意是你们自己想到的?”嘎鲁道:“我们哪有那能耐。不知小姐有没有听说过这当今天下有十大宗师的说法?”林儿想起了孔仪曾讲过的“一佛二儒三道四杂家”的十大宗师,点了点头。
嘎鲁道:“北辽新晋南枢密使谭渡全就位居‘三道’之一,他老人家可是龙门全真道的嫡传真人,当今在北方信徒极众的生丹道便是由他所创。这股票行则是他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白写所创。我等师兄弟就是白老板座下的小喽罗,正是他让我们来成都推行股票行的。”
林儿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我以前只听过这十大宗师的名号,但对其中渊源了解不详。关于十大宗师,师父还能多讲一些吗?”
嘎鲁道:“其实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谭道长这样的大人物,我是从来没见过。大家都说他是十大宗师,可这十大宗师是哪十位,也没几个人说得上来。”
林儿心想:“想来这十大宗师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轻易也不能让普通人见着。不过,对于北辽的格局,我们的了解倒是越来越深入了。”便道:“师父您继续说股票的事吧。”
嘎鲁续道:“做股票行,一开始总是很困难的。所以我们首先想到做一些其它买卖来养活这生意。没想到,这成都府大的生意买卖都被江家堡这样的大商团给霸占着,我们根本没机会进去。前段时间,我得到密报,说大邑县最近有一个重大的商机。我一问才知道,原来那里的土地因常年匪盗猖獗,荒废得十分严重,最近太守大人突然决定要肃清匪患,还去吏部专门要了个新的县令来此,大有励精图治的意思。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我们哪里能错过,我的几个师弟就雇了一些流民去那里买地来种,我想小姐应该也知道他们吧?”
他说到这里,林儿很自然地点点头。但在众人心中,现在最感兴趣的,却是嘎鲁跳过去的情节——谁提供的密报?
林儿用眼神示意易明诚,易明诚立即领会,说道:“嘎鲁先生,您的师弟我们不但见过,我的一个朋友还被他们打了呢。所谓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和嘎鲁先生不也成了朋友嘛。”嘎鲁道:“原来是这样,那天嘎尔迪来给我报告了这件事,我还怪他们鲁莽,无故得罪官衙做什么。现在看来,都是一场误会。什么时候见了你那位朋友,我亲自给他道歉。”
易明诚道:“好说好说。我这位朋友现在正在做英雄呢。”说着他自己不由得一笑,续道,“嘎鲁先生讲的,对我们十分有用,当然,如若您能告诉我们,那个给您密报的人是谁,我们会感激不尽的。”嘎鲁摇头道:“那不行,这是绝密的事情,很抱歉不能告诉你们。”
易明诚道:“先生您也看到了,您与我们合作,我们就能带来商机给您。同样的,我们以后还会在大邑县有广泛的合作前景……”
他没说完,嘎鲁抢道:“很抱歉,哪怕我将这生意本都赔光,也不能说出那密报之人。”
易明诚闻言,忽然转换表情,一抱拳道:“好罢,那少不得只好我们自己动手去查了。”嘎鲁见他表情诡异,倒并不理会,只道:“请便。”
易明诚便起身要离开,林儿还想说什么,被易明诚使了个眼色,也就知趣地起身告辞。直到走出交易所,林儿方道:“姓易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易明诚脸上露出一丝奸笑,说道:“那自然还得麻烦苏女侠了。”曾苏很干脆地道:“又帮你挡架?没门!”易明诚赔笑道:“不是不是,不是替我挡架,只是监视这个嘎鲁。刚才我丢下一句‘我们自己去查’就走人,想必这嘎鲁一定会跟他的线人会面来确保安全。”
林儿道:“你这么有把握?”易明诚信心满满地道:“刚才听这嘎鲁说话,感觉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这样的人,往往都会栽在这个小心之上。”林儿啧啧道:“姓易的,你对人的本性了解够透彻啊。真希望你没有研究我。”易明诚道:“岂敢岂敢,小人岂敢对主母擅自揣度。”
林儿撇了他一眼,转头对曾苏道:“苏儿姐姐,那就麻烦你了。”曾苏道:“主母放心去就是。”林儿点点头,便和玉霜、易明诚返回夏家。
林儿将今天的事和夏晶说了:“那嘎鲁真是个老狐狸,说的都是无关紧要、一查便知的事,关键的就直接跳过去。”夏晶笑道:“这是难免的,出门在外跑生意,总是要小心为上。我倒觉得,这样的人反而可以当成朋友,因为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现在只希望苏女侠盯梢能有所发现就好了。”
她刚说完,玉霜忽的“扑哧”一笑,林儿忙问:“怎么了?”玉霜道:“我想起叶公子去盯北辽人结果被打的事了。”夏晶一听,也是一笑,不过笑容中却流露出一丝担忧:“不知道叶公子现在还好吗,见到古公子没有。”玉霜忙道:“夏姐姐,是我失言了。”夏晶微微一笑:“没事,一切都会过去的。叶公子和古大哥都会平安无事的。”引得玉霜也跟着担心起来。
第十九章 诗语
十日之期一到,夏家早已准备就绪,所邀之人也是如约而至。林儿陪着夏晶与夏文商一道去会客,其余诸人则在后堂观察。
林儿偷眼观看来人,都是一些东家、掌柜模样的,唯一认识的,就是无为村的白中奇村长和江家堡的那位美少年花梦醒。夏文商请花梦醒坐了上首,其余人等一一落座。花梦醒看了一眼在旁侍候的夏晶,说道:“夏小姐也入座吧,今天没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夏文商便指示道:“那晶晶坐下首陪诸位叔伯吧。”于是林儿推着夏晶的轮椅入了席。
花梦醒又看向林儿,道:“这是夏小姐的丫环吗?以前没见过。这小姐漂亮,连带丫环也跟着不俗啊。”夏文商应付道:“对,新来的丫头。”花梦醒“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林儿心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真是记不住我们这些小人。大家同样是在草堂诗会见过,可哥哥那次在峨眉一碰到方任侠,就被认了出来。而这花梦醒曾两番与我们相见,他却完全不认识我们。”她心中这样想着,忽然对方任侠少了一丝厌恶,而花梦醒在她心中的形象却被破坏了。
众人说着话,下人已将冷菜端上。花梦醒道:“夏小姐对饮食极有研究,今天我们可要好好品尝品尝。”夏晶道:“花公子平时山珍海味,恐怕我们这里的粗茶淡饭不合您的口味。”花梦醒笑道:“我们家那些厨子都是俗人,岂能和夏小姐比。”
不多时,下人就端上来第一盘热菜。夏晶介绍道:“花公子是文武全才,小女斗胆,今天这菜便以诗文命名,还请花公子品鉴品鉴。”花梦醒拍手道:“妙得很,妙得很。那今天这菜可就别有一番味道了。不知夏小姐这第一道菜唤作什么?”
夏晶微微一笑道:“渔夫养鹰布天网。”
众人一看盘中,乃是高汤作底,中间一只肥鸭,周围一圈海带丝。白村长首先赞道:“妙哉,带丝鸭,取了个这么风雅的名字,夏小姐不愧为成都府的才女啊。”席中人也纷纷称赞,唯花梦醒笑容有些僵硬,口中喃喃道:“这名儿怎么有些怪怪的。”夏晶看在眼里,知道妙计得售,用眼神示意林儿将余菜一一送上。
不多时,第二道菜便跟着上来。白村长首先尝了一下,说道:“嗯,这是狗肉吧?”
夏晶笑道:“是啊,所以这第二道菜名字不大好听,叫‘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