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见到林儿,对古羽道:“羽哥哥,给我介绍一下你同车的伙伴吧?”古羽忙道:“玉霜妹妹见笑了,这个顽皮的小妮子是我的亲妹妹古林。坐车上的是夏晶姑娘,是我们刚在成都府结识的伙伴,驾车的叶枫是林儿的同门师弟。”玉霜便与众人一一颔首见礼。
古羽小声对林儿道:“去扶夏姑娘下车休息吧,走了这么久也辛苦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央求。林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玉霜和红香,微微一笑,转身去指挥叶枫卸下行李,安排住宿。
红香也要去帮林儿忙,古羽拉住她道:“玉霜妹妹有十年没见了,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叙叙旧吧。”红香还未答话,就听玉霜道:“我让海棠沏壶茶去,咱们到客厅说话吧?”便下去吩咐了。
红香道:“羽弟,你去就好了,我还是去帮林儿吧?”古羽见她犹疑,忙过去拉起她的手,悄声说道:“傻香姐,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你是我的未婚妻,未来家中的内主,玉霜妹妹是家中的贵客,你理应和我一道去会客的。”红香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激荡不已,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红香心中深埋的自卑心绪始终未解。毕竟玉霜出身名门,与古羽又有同门之宜,任谁都看得出他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些年红香和古羽同进同出,在长乐帮、罗家那里,众人都已接纳了她。可毕竟世俗的眼光中,配古羽这样的少年才俊,玉霜这样的大家闺秀才是正妻大妇的上上之选。红香一身的才学,自然是心细如发,怎看不出众人接待她时的眼神。所以这时玉霜的出现,让她心中难免不安起来。
羽香二人日夜在一处读书玩闹,古羽当然知道红香的想法,所以首先就想到要照顾她的感情,也足见她在其心中的地位。可眼前这个玉霜妹妹,把自己放在心中整整十年,这份感情一样的弥足珍贵。他不忍心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这却如何是好呢。
二人来到客厅,玉霜已在那等候。三人坐下饮了会茶,古羽才缓缓说道:“玉霜妹妹这些年都还好吧?”玉霜微微一笑道:“还好啊,就是没人和我玩,只能自己一个人和花草作伴。”
这句话又让古羽想起了当年曾答应要陪她去玩的,只得一声苦笑道:“抱歉,我又食言了。不过我的小伙伴们也都一个一个离开了家乡,成长的岁月其实大家都很辛苦。”玉霜道:“是啊,哥哥自己没来,却派来了一个曾猴子哥哥和苏儿姐姐。这些年,羽哥哥时常给爹爹、哥哥、曾猴子写信,却从来没给小妹写过。小妹写的信,也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丝回应。”
她每一句都说到古羽心中的痛处。这些年来,玉霜不知给古羽写过多少信,其中所叙述的,亦多是相思之苦。每拿到这样的信,古羽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每一次提起笔来,却又不得不放下,因为他知道他不能给玉霜任何夫妻的名分,所以他只能选择心狠。然而越是这样,玉霜的感情却越是炽热。
任凭古羽平日里滔滔不绝,这时也哑了口。旁边红香连忙转移话题道:“猴子哥和苏儿姐姐他们还好吗?”玉霜道:“红香姐姐还不知道吗?他们两个绰号璇玑双侠,在嘉兴府已很有名气了。前几日哥哥已去信嘉兴,让他二人过来帮羽哥哥,想想不日便可到吧?”红香兴奋地道:“苏儿姐姐要来大邑吗?太好了,我很想念她呢。”她回头看了古羽一眼,却见他犹疑之情溢于言表,忙问:“羽弟怎么了?猴子哥来你不高兴吗?”古羽道:“猴子来我当然高兴,只是玉雷大哥这时候请他们来必定是有难办的事,所以我才会有些担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贤弟来了?”声音洪亮如钟,一听就是周玉雷的声音。古羽忙起身出门相迎,果见一个威武的男子走过来。时间逝去,虽在他脸上映上许多成熟气息,依然掩不住当年的英气,来人正是周玉雷。
玉雷一见古羽,忙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贤弟长大了,就是个头没怎么长啊。”古羽笑答道:“大哥却越发的英明神武了。”玉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古羽也就陪着他笑。笑了一阵,玉雷又道:“后面应该是弟妹红香吧,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红香在后面一个万福,道:“周大哥好。”
玉雷朗声一笑,便拉着古羽进客厅坐下,后面陈配也跟了进来,与红香、玉霜各自坐定。
玉雷开言道:“贤弟怎么今天才到,让愚兄好等。”古羽道:“小弟一时贪玩,误了些时日。大哥怎会到大邑来?刚才问玉霜妹妹,她却不肯说。”玉雷叹了口气,道:“贤弟知道北方之乱否?”古羽摇摇头。
玉雷道:“前不久,一伙贼人在河间揭竿造反。其人数倒是不多,只千余人。但起事后他们就一路往南打,不到两个月就打下了齐州。如果再让他们一路南来,京师都会受威胁了。朝廷无奈,只能重新起用父亲来平定这场叛乱。”
“一千多个人,能打下齐州这种大城,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啊?”齐州即真实世界的济南市,此时的古羽,自然早对整个中原的地理烂熟于心了。
“贤弟你有所不知,若只是一群普通暴民,朝廷哪会放在心上。这伙贼人可是大有来头,据说,他们是当年北方大乱后北逃的残余,在北辽得了势,这才回来中原作乱。所以他们的背后有北辽人的支持,不仅钱多粮多、而且武器精良。一路打下来,其人数只在增加,没有减少。”
“原来如此。宁国和北辽一向不睦,现在北辽又这样做,看样子,双方这一仗怕是免不了了。”古羽一面说,心中一面想:“中原的乱局中,最重要的就是北辽的那个生丹道。现在又多了个北方之乱,也是北辽人在后面支持。这一个个乱局,都有北辽人的影子,莫非,这两件事之间还有什么关联?”
玉雷则继续答道:“可不是嘛。北辽国内近些年一直在内斗,所以没有分出工夫来侵略中原。不过相信这些人狼子野心,迟早是会有这一天的,此次北方之乱就是前兆。经略西北的卢中水大人也看到了这一点,如果未来真要和北辽对决,那我们得首先解决掉西辽这根钉子。西辽一向是北辽的马前卒,过去几年总时不时地闹腾一下。若是未来北辽入侵中原,相信西辽也绝不会闲着。所以卢大人这才上书请求朝廷准许他出兵西辽。”
“嗯,大哥一直在西北军中谋事,想来此次来大邑,也是为了这件事?”
“不错,确是为了这事而来。卢大人的请战折子送到京城,朝廷却推说国库没钱,要我们自己去向各地州府要。卢大人无奈,只能派了我们几个督粮官到各个富庶之地来。成都这些年发展迅猛,想来是有余钱的,所以我就到这儿来了。说来也巧,我刚一到成都,就听说大邑要调兵剿匪,我就去向太守讨这差事来做。开始太守还不同意,我说我有个结义兄弟在大邑,必须把这事情交给我,太守也就无可奈何了。”他说着,脸上布满兴奋之情。
第二章 堂审
古羽道:“大哥重任在肩,还抽身来看小弟,真是过意不去啊。不知大哥怎么知道小弟在此处?”玉雷道:“自然是听罗老九说的。他到京城时,愚兄正在枢府公干,也就听说了你们在中原的事迹。贤弟现下可真是了不起啊,田无锡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个个都是能言善辩之士。”古羽谦道:“大哥谬赞。”
玉雷又道:“贤弟你可不知道,我把你的行程去信告知玉霜,她可比我还着急呢,星夜兼程就到了大邑。这下我可把她交给你了。”
古羽不想玉雷竟如此说,若让玉霜留在大邑,那他更是难以面对佳人了。念及此处,他不禁苦笑道:“小弟位卑力薄,恐照顾不好玉霜妹子。”
玉雷道:“贤弟此言差矣,若论这天底下最能保护我妹妹的,就是贤弟你了。当年可是你拿命从小芸手上救出妹妹的。”他说着,又凑过来小声对古羽道:“贤弟,这次让玉霜来,实是为她找个托身之处。现在父亲要去北方平乱,我又身在西北,都无法把她带在身边。加之上次扬州之乱的教训,给玉霜找个秘密所在十分要紧。这大邑山高路远,让玉霜来这,父亲和我都比较放心。”
古羽听得此言,想起当年遇袭的事,即知此事的要紧,已不是儿女私情的关系。于是他回头看看玉霜,坚定地道:“既然如此,大哥只管放心。玉霜妹妹在这里,就如在家里一般,决不会有丝毫闪失。”
玉雷点点头:“有贤弟你在,我是十分放心的。哦!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你的。”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古羽。古羽接过信来,问道:“谁写的?”玉雷道:“我不认识。那天我刚从京城出来,一个人拦住我的马,让我将此信交给你,说是你的老友,也没说别的就走了。”
古羽展开信,一看落款,原来是“牛盼春”,轻轻一笑道:“多谢大哥,此人是小弟多年前的朋友。许久没见,还挺想他的。”
说着,他便展信来读:“我的朋友,你还好吗?京城真不是个好玩的的地方。这里不知为什么,特别流行吵架。据说有的官员从上朝吵到下朝,连打起来的都有。还好你没来这里,去了成都。嘿嘿,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行踪?就不告诉你。北方打仗打得很厉害,我想还是去南方待着吧。据说南越是个好地方,我决定去那里了。别回信,回了我也收不到。后会有期,牛盼春。”古羽合上信,心道一声“真是个怪人”,便不再管他。
正此时,就听见前堂鼓响。差衙来报:“有一群人在堂前击鼓。”陈配问道:“是来告状的吗?”差人道:“像是两拨人闹纠纷。”
陈配起身对羽、雷二人道:“两位稍候,我去处理一下就来。”古羽忙道:“我既身为师爷,升堂怎可不到场。我陪大人去。”陈配道:“师爷刚到衙中,不如略作休息,今日就不去了吧。”古羽道:“无妨的,大人请升堂吧。”
于是古羽随了陈配第一次走上公堂。“威武”声起,早有差人领了击鼓之人走上堂来。古羽细看,来的是两拨人,分为左右,左边为首的是一个银发老者,右边则是一对中年男女,都是衣冠不整的模样。
堂上陈配惊堂木一拍,堂下诸人纷纷下跪磕头。陈配道:“堂下之人为何击鼓?有甚冤情速速道来。”左边老者道:“我告这对奸夫淫妇。”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男女。
陈配道:“老人家贵姓?今年高寿?”老者道:“老儿姓武,今年八十有二了。”陈配道:“哦,老人家快快请起。来人,为老人家搬张凳子坐下来慢慢说。”古羽在旁看着,微微点头。陈配能首先想到尊老,必定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自己没看错人。
武老汉坐了下来,手指着妇人道:“这个女人本是我的儿媳,四年前我儿子死后她就做了寡妇。谁知她不守妇道,却与这个男人干出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我当场抓获。”
他一说完,右边人群中就有人驳道:“武老头嘴巴干净点,我妹妹什么时候做见不得人的事了。三年丧满,她要再嫁,有何不可?”引得右边人纷纷附和。左边众人也就和他们起哄对骂。
陈配忙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堂下众人才住了口。陈配又道:“堂下所跪妇人报上姓氏。”那妇人回道:“占氏。”陈配道:“占氏,武老汉所言属实吗?”占氏道:“我与韩大哥一人寡居,一人独处,两人在一起,不知道犯了哪条王法,却被武家人闯进门来。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陈配闻言,一皱眉头,侧身对古羽道:“这倒怪了,这两人是否鳏寡,交与乡老一查即知。平日里这样的纠纷根本无须到县衙公堂来审,怎么今天如此反常?”古羽道:“我也纳闷,只恐还有深意,大人不如再细细问来。”
陈配便问武老汉:“占氏所言有理,你们擅自闯入私宅,实是不该。”武老汉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妇人要再嫁人,老汉并无意见。只是她须将我儿的土地还给我们武家。”占氏的兄长又驳道:“凭什么?那地是武老大留给我妹妹的,凭什么还给你们?”左边人群中有人道:“占氏既然改嫁他人,我武家的东西自然应该还给武家。”
占氏兄长还想再吵,陈配喝止道:“等一下。占氏的哥哥,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占氏兄长道:“是。小人占友富,是占氏的二哥。事情是这样的,四年前,妹妹的前夫武老大去世,他把自己的财产分成两份,一份是他的家宅和所有银钱,约莫有五千贯,全部留给他的老父。至于他生前买下的几百亩田地,则交给我妹妹打理。他这样安排也是因为他看老父亲年事已高,干不动农事,所以给他现钱享清福。当时我妹妹也是看在武老大一生至孝的份上,没有去和他争。要说这几百亩田地哪里能与五千贯的现钱相比,辛辛苦苦做多少年也挣不到这么多。现在倒好,他们看到这土地值钱了,又想来抢回去。大老爷,这世上哪有这样无耻的人!”
他刚说完,武家人又要吵,陈配忙阻止他们,继续问道:“你说现在土地值钱了?这是为什么?”
占友富道:“大老爷可能还不知道。最近好多人到大邑县来买土地,过去几天价钱翻了十倍还多。”陈配愕道:“有这等事?都是谁在买地?”占友富道:“主要是成都府来的客商。”
陈配闻言,眉头紧锁,回头对古羽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古羽道:“不错,土地正常买卖倒没什么,只是价钱如此异常,恐有内情。我看不如先把这案子放一放,我陪大人下去调查一下再说。”
陈配点点头,便将惊堂木一拍,说道:“案情我已基本清楚了,尔等先回去,过几日本县自有公断。退堂!”一干人众也就退出了县衙。陈配与古羽方退回后院。
第三章 家宴
后院中,陈青迎了上来,说道:“老爷,古师爷的家眷住所已经安排妥了。东面几间大屋子给古师爷,东西都已经搬进去了。周小姐本说要把北面的正房让出来,按您的吩咐,已经回绝了。”古羽道:“那大人住哪里?”陈配道:“我和陈青两个人住在西面的房子就好了。”
古羽一看即知,西面背着马厩,是最差的,便道:“让大人住那边,我如何过意得去?”陈配笑道:“无妨的,师爷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一路过来,辛苦了。”古羽点点头,便回房去了。
此时红香正在布置房间,见古羽进来,说道:“陈大人把最好的房子给了玉霜妹妹和我们,自己却住在马厩旁。”古羽道:“我已经知道了,以后自当全心辅佐他。香姐,今晚你亲自下厨吧,一来感谢陈大人,二来也慰劳我们远道而来。今后就要在这大邑住上一段时间了。”
他顿了顿,又道:“香姐,帮我拿一下纸笔,我想修一封家书。”红香忙从一堆行李中找出文房四宝放在桌上。
古羽一招手,让她坐下,然后微笑地看着她,说道:“我要修书请示父母大人,让他们允许我就在此地与你完婚。”
红香闻言,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古羽又拉住她的手,真诚地道:“香姐,嫁给我吧。此处虽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但至少也是个容身之所。自从峨眉山下来,我就下定决心先在这里立住脚跟,再去和阮冲和、孔仪这些人对抗、寻找匡正中原乱局的法子。所以,陈大人未来任上,我们就好好地在此地发展,香姐你也不用再随我四处奔波了。”
红香一双深情的眸子紧紧地望着古羽,说道:“我都听你的。”
两人正情深意浓时,小林儿突然闯进来,见兄嫂模样,笑道:“你们两个被我逮到喽。”红香脸一红,忙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