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虚还有些困惑,续问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两个记录的人似乎都是按正常程序操作的,并没犯什么错啊,怎么就被你把人弄出来了的?”
古羽这才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我是利用了两位记录者的记录习惯之间的差别。守门的这位,习惯于记录还给他牌子的人数,于是我就两次利用熟人之间交换牌子的方式,蒙混过去。看起来,两个人互相交换一下牌子,祠内的人数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所以他不记录,似乎也是对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祠内的那位记录者,如果我猜测没错,他一定是记录有多少人走进祠堂、并且是通过人的面孔来进行辨认。所以,我和勒勒交换牌子,在守门人看来,祠内人数并未变化,但里面的记录者却看到了我们两张面孔走进去,所以他就要记录两次。这样一来,记录的差别就产生了。”
“这个我能理解。可是最后的记录结果,两边却是一样的啊?这又如何解释?”真虚还是一头雾水。
古羽笑道:“这正是最关键的地方。你有没有发现,守门人从头到尾,其实只发给过我们两块牌子?”
“对啊,”真虚似有些领悟过来,“这两位假扮的少侠没有拿过牌子。这位雪平姑娘和勒勒姑娘拿了两块,后来你和这位林儿姑娘则是分别和她们二位交换的,实际上并没有拿新的牌子,这么说起来……”
“多出来的两块牌子,是勒勒伪造的。”古羽这才揭出真相,“勒勒是易容术高手,很会制作各种奇怪的道具,所以仿制这样一个普通的牌子,于她而言,丝毫没有困难。所以在演示之前,我就让她提前去仿制好了放在身边,等进去的时候,再交给老七和七妹,并且帮助他们易容。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但是,光靠仿制牌子和易容还是不够,相信你们在设计整个安全格局时也想到了。如果直接将仿制的牌子交给龙、梅二人让他们走出来,不进行这样的偷梁换柱,祠内的记录者看到的进去的人数就会比守门人收到的牌子数少两个,那么他们马上就会产生怀疑。所以在设计这个格局时,你们就相信,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去而不被发现。但恰恰只是两个记录者的微小差异,便足够被有心人利用了。”
待他讲完时,一群长乐帮的守护弟子不自觉地就鼓起掌来。有人道:“从小就听人说扬州的‘断案第一’,今天终于见识了。”此言一出,众人便纷纷附和。
古羽却有些无奈地道:“虽然知道了人是怎么被救出去的,但对于破案还是帮助不大啊。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救人的人当中,必定有和勒勒一样的易容高手。可是,天下会易容术的人不少,这要查起来绝非易事。要不我们再进去现场看一看吧?”
自龙、梅二人失踪后,关押他们的屋子就一直有人看守,所以现场的痕迹并没有被破坏。古羽和林儿、雪平、勒勒小心地走进那屋中,只见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基本的生活器具便再无它物。
古羽吩咐三女仔细检查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看是否有新的发现。不多时,就听勒勒道:“你们看这里。”众人随她指点看过去,原来在一张桌子的脚边上,有几颗比米粒还略大些的木屑。一般人,是决计不会注意到这微小的东西的。
勒勒忙解释道:“刚才古大哥说起易容,我就在想,那个龙济天是独臂,要如何易容才能让人看不出来呢?看到这些木屑我好像明白了,他们是用木头做成假肢装在了龙济天身上,这些木屑可能就是调整尺寸时掉下来的。”
古羽点头道:“这就对了,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勒勒可认得出这是什么木头的吗?”勒勒便捡起一粒木屑来仔细看了看,却摇摇头表示不知。古羽便对林儿道:“带回槐沙村让赵大叔看看吧?”赵大叔就是赵木头的父亲、林儿的公公赵木匠。林儿就将木屑拾起来,包在一张手卷里小心放入怀中。
四人又检查了一遍,见不再有新的发现,这才出了门,向真虚说明了屋内发现的情况,也不多耽搁,就回槐沙村去。
林儿将木屑拿去让赵木匠辨认,赵木匠看了半天方道:“这像是最近出现的一种叫‘再生木’的东西,听说是从南越来的。他们把木屑熬成浆,再加一种特殊的胶进去,就能形成这样的木头了。”
林儿自然明白过来,南越的宇宙帮一直在致力于发展科技,他们将真实世界的再生木带到了游戏中来并不奇怪。于是她便将这个发现告知古羽。古羽却更加疑惑了:“宇宙帮的人来营救龙、梅二人?这却是为何?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但无论如何,龙、梅二人失踪的案子总算告破,古羽立即便叫猴子把这消息告知了石帮主,让其定夺。石报国听闻后却传回消息,说如果是宇宙帮干的,那也只好让它过去了。眼下江湖中人南下剿灭宇宙帮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他并不想去凑这热闹,所以还是冷处理吧。
古羽听闻如此,也就不再多说。毕竟,他此次查案的目的是要获取石报国的信任和支持,现在这第一步总算是完成了。至于宇宙帮,以后会和他们打交道的。
第九章 内斗
接下来的几天,识乐斋诸人都在槐沙村逗留。槐沙村的子弟们难得回家一趟,村里自然是格外热闹,大家每天都有饭局,要请客也得排队。林儿则和自己的两个嫂子一道,在全氏膝下承欢,全氏看着这些姑娘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恐怕是她生平最开心的日子了。
而古羽则兑现了他的承诺,每天都在向勒勒、花梦醒、雪平她们学习跳舞。不过,他的身体协调性实在太差,所以学舞显然没有学四书五经时那样的进步神速。好在勤勉才是最大的成功秘笈,再加上雪平自结拜后、对他格外用心,每一招一式都是向他贴身教学。几天下来,勒勒特意编的一支舞蹈,已经略见雏形了。
这边一片歌舞升平,扬州城却在酝酿新的动作。据老和尚传过来的消息说,古羽破解史可法祠秘室失踪案的事传到了扬州,大家都知道“断案第一”章来了,就有从前就对扬州四少分外崇拜的扬州子弟吵着要让古羽进城。而焦文复作为士绅楷模,死活不肯同意。扬州太守黄博两面为难,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睁一眼闭一眼。
不过,这场风波却愈演愈烈。这一天一大清早,就见有人急慌慌地跑过来报信:“古先生,不好了,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子在扬州东城门和焦文复先生争辩,双方争执不下,眼看就要没法收场了。”
旁边正在手把手教古羽跳舞的雪平忍不住笑道:“这就叫‘人怕出名猪怕壮’吗?星星你门都没出也能招惹上是非。”
古羽无奈地道:“我其实最怕这样的事了,以前在南京时,我就叫南京的年轻人要崇拜自己,而不是崇拜别人。可有时候,这又是无法控制的。也罢,回来这么久,也该去城里了。”
说着,他便叫了红香、玉霜和念七陪他同往。玉霜早几天就想回扬州城去看看了,可碍于和周大人反睦的事,她并不方便露面。然而,古羽思前想后,这事错的又不是玉霜,她凭什么不能出现。扬州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自从十几年前离开,她就再没回来过。此次既然回来了,她当然应该旧地重游一下的。虽然,当年她安坐的竹席早已蒙上灰尘,和古羽一起躲避追杀的道路,已经变了模样。
西城门口,古羽四人的船到时,就已经望见了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想来是两边的争吵已相当激烈。四人走过去,穿过围观人群,才见阵营分成了两边,一边为首的正是饮酒礼的大宾焦文复,而另一边,为首的是个半大小孩。这小孩古羽竟是非常熟悉,那是罗九洪的大儿子、当年扬州大乱时与古羽共同经历危险的小子,罗融。
古羽刚进游戏时,罗融才出生,所以此时已经快满十三岁了。论年龄,他比于烈还略大一些。不过,这罗融从小就性格奇异、思想古怪,让古羽时不时地就觉得,他才是真正的穿越者,自己倒像个原住民。
古羽走过人群,忙唤了声:“融儿。”罗融回头,见是古羽,便道:“小叔,你可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古羽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罗融便指着焦文复道:“这个焦老头,成天只知道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对,迂腐不堪,还不让小叔你进城。这回可好,他自己的屁股就不干净。”
“什么意思?”
“焦老头不是号称自己从没当过官吗?我爹让我三伯父去吏部调查过了,焦老头以前曾在南方的一个小县当过县吏,后来因为脾气太臭、和上官不和,这才辞了官回扬州。”说着,罗融又向焦文复嘲讽道:“当过官就是当过官,非要把自己标榜成淡泊名利的主,还说自己是大儒,这种人最让人讨厌!”
焦文复是一个国字方脸的老人,腰背挺拔,很有些大丈夫气质,可此时却被罗融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知该作何回答。
古羽这才明白他们争吵的原因,忙问罗融道:“罗九哥怎么想到去查焦老爷子的底?焦老爷子毕竟是扬州士绅的领袖,融儿还是客气些吧。”
罗融一脸桀骜的模样,气呼呼地道:“小叔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怎么变得这样胆小了?焦老头要为难你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所以我爹才叫三伯父去托人调了他在吏部的旧档察看。这下揭了他的底,看他还如何嚣张。”
古羽道:“老实说,我真要想进扬州,焦老爷子也是拦不住我的。只是,这样一来大家撕破脸,不太好吧?”
罗融见古羽有些迟疑,不禁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道:“小叔,这一点都不像是你的性格啊?我爹曾说起你们在涡阳应付朱大人的经历,那时你是何等大胆,怎么今天却这样怕事?该不是你那个妹妹把你变成这样的吧?”
古羽早知这罗融心思怪异,只好无奈一笑,道:“那毕竟不一样。扬州是我的家乡,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和涡阳的情况是全然不同的。更何况,我这次回来,还希望能在乡饮酒礼上承认自己当年心蛊的说法其实是一个谎言。如若人还没到,先得罪了乡绅,那又如何是好呢?”他一面说着,心中便开始盘算起如何才能拉拢乡绅们。
而罗融却更加奇怪了,他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大人的模样,“这么一说,我越发搞不懂了。一个谎子而已,犯得着这么隆重吗?焦老头不也撒了那么大一个谎,这些年照样没事,还在扬州城内耀武扬威。这一次,正好让他知道一点谦让。”
古羽听闻此言这才明白,他爹罗九洪去查这焦文复的底,原来并不光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是扬州城中士绅之间本来就有的内斗。当然,古羽对扬州城的士人关系多少也了解一些,以焦文复为首的一些人,自称清流,和以石帮主、周大人为首的武人,泾渭分明。古羽、罗九洪当然都是石帮主这一派的,所以以前古羽多是和长乐帮人接触,极少和焦文复等人有什么往来。
可是古羽心里很清楚,现在情况已经大不同了。经过去三年的名声累积,他自己已经成为天下知名的红玉先生,再加上周大人和玉霜的事,所以他的出现,必将直接影响城内双方实力的天平。所以他还没到扬州时,焦文复就提前来堵城门,很明显就是意在挑明态度,要把自己对扬州的影响降到最低。与之相反,石帮主让自己查史可法祠的案子、罗九洪调查焦文复,则是要主动来稳固和自己的关系。
想通了这些,古羽便对罗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在饮酒礼上道歉是我早已决定的事,也已向许多人说过。如若再翻悔,天下人要如何看待我呢?可问题是,现在焦老爷子又不同意我进扬州,当然更不会同意我参加饮酒礼。他是饮酒礼的大宾,如若他不同意,那这饮酒礼也就不可称为‘礼’了。既然如此,我倒是想到一个折衷的办法。我这次回扬州完婚,正好没有来得及请各位朋友。不如这样,再过几天就该过小年了,你回去和你爹说,我要在城里的得月楼安排几桌酒席,宴请黄太守、焦老爷子、石帮主、你爹,和各位当年的老友。届时,我自有话说。”
罗融闻言忙道:“小叔要请客?那太好了,我一会儿就回去和我爹说,他肯定会替你出钱办这酒席的。”
古羽点点头,道:“那就替我谢谢你爹了喔。”说着,他过去摸了摸罗融的后脑勺,又回头去向焦文复微作一笑,便牵着香、霜二女离去。
第十章 拜祭
古羽四人,虽然没进扬州城,但还是绕着城墙转了一大圈。这座城墙,当年扬州大乱时被倭寇打烂,又重新修复,上面处处都是新补的痕迹。大乱后就离开了扬州的玉霜见此,伤感地便掉下泪来。扬州本是她最美好的回忆,那时候的周大人赋闲在家,日日高朋满座、把酒论国是,那是何等逍遥自在。现如今,却因为一场战争,闹得父女反睦、犊子相残,一如这屡被打碎的城墙。城墙并没有错,却因为人的野心,它只能甘受这无尽的摧灭。
红香见玉霜难过,又怕她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忙安慰道:“妹妹别多想,身体要紧。”玉霜这才定了定神,方道:“姐姐,我没事,只要有你们在,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对了,我们出来时,小师太曾嘱我替她去寻一下她父亲葬身的墓是否还在,她好去祭奠一番。我记得那是在离宋家村不远的一座破庙,要不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红香点头道:“既如此,那就顺道去我父母坟前上柱香吧。女儿嫁人了,也应该宽慰他们的在天之灵。”说着话时,红香又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古羽见二女如是,自然明白,现如今,虽然天下形势已然大变、玉霜亦遭遇家庭的变故,可扬州却仍然保留着多年前的祥和、安静的样子。这里,有着她们太多的回忆,每一点一滴,都催人泪下。这正是他在胡苗村悟到的,家乡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啊!
于是四人绕过扬州城,来到运河边的宋家村边上的破庙,寻找葬于此处的蔡捕头的墓。
刚一走到,就见村里的吴四哥正站在破庙边上张望。这吴四哥正是红香当年的邻居,扬州大乱时被乱军砍去了半条胳膊,但好在他性格开朗,战争的阴影很快就散去。后来古家的生意逐渐好起来,红香也就经常回来接济于他,加之他自己本也勤勉,所以他家这些年的生活还算殷实。
吴四哥见羽、香等人过来,忙唤道:“香香,真是你们回来了啊?”红香回道:“是啊,前几天就回来了。四哥你怎么在这儿?”
吴四哥道:“刚才我放牛经过这里,看到有两个人在拜祭边上那墓,我觉得好奇,这墓还是古少爷埋在这儿的,有年头没人打理了,怎么却突然有陌生人来?于是就过来询问,其中一人就对我说,一会儿古羽和宋红香会来,让我等在这里。果不其然,你们还真来了。”
红香大奇,忙问:“那两个人怎么知道我们的,他们长什么样?”
吴四哥想了想,方道:“两个人看起来都挺凶的,其中一个人,一脸横肉,不像是个好人,另一个嘛打扮的倒是挺文气、像个读书人,不过样貌也和前一个人差不多。”
“果然是他们!”古羽一听这形容,心下当即了然,这不正是俞清风和孔仪嘛。
红香同样也猜出了那二人,却仍是好奇道:“他们来扬州是在我们预料中的,可却为什么会来拜蔡捕头的墓呢?”
古羽沉吟道:“当年蔡捕头不过是洞庭帮中的小角色,除了我们,应该没有谁会想起他来吧。俞、孔二人这时候来这里,难道是因为我?老七,你检查一下周围?”
念七闻言,便使动轻功,在方圆数丈内探查了一番,然后回报道:“没有人。”看来那二人已经走远了。
古羽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