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羽皱眉道:“不是,他们能忍耐十几年的仇恨,不可能突然就不想玩了。他们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此番他们突然亮出身份,很明显,就是想要引我去长乐帮调查他们的过去。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已经设置了新的圈套要让我往里钻。”
“可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让我们品尝更多的失败?看着他们继续杀人?发动新的战争?这些他们都做过了啊。”
古羽被她这一连串的问,也开始犹豫起来:“是啊,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或者说,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这一路走来,他们几乎是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可他这二人,一个只是北辽的御史,另一个则是江湖上的闲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做成这么多事?除非在他们背后还有一整个集团在操纵这一切,否则,这绝不可能啊。”
林儿点头道:“我们在西辽时就曾分析,在西辽的那个局背后,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人在设计一切,这个人需要有足够的能力、掌握着足够的资源,现在看来确是这样。可问题是,这个人又是谁呢?会是哥哥刚才说的仇不问吗?”
古羽疑道:“仇不问?他被关押在秘密的地方、而且无权无势,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能力吧?”
“那还会是谁呢?”
“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不过有一个人应该能帮到我们。”
“谁?”
“你还记得我上次把羌人山寨的二当家魏游送到了以前长乐帮的沈伟元那里吗?那年在闭关室里,沈伟元也曾亲历整个事件。当时因为我的一席话,让他彻底醒悟,所以在扬州大乱后,他出家做了僧人,法名真虚,并和我成了莫逆之交。我们经常谈到心蛊之事,他说那余和、简毅二人的自杀,并没有受谁指点,他也不知道这二人有没有再选人物,因此我也就没有特别再去留意。现在看来,我有必要再去向他打听这件事情中间更多的细节了,也许这能帮助我们了解俞、孔二人真正的目的。”
林儿听他说话,一个劲地摇头:“太复杂了,太复杂了。哥哥你怎么摊上这么复杂一件事啊。不想了不想了,我们还是赶紧想想眼下这个阵法怎么破吧?拉斯特之阵?这‘拉斯特’是什么意思啊?”
古羽也有些奇怪地道:“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会出现一个西文名称的阵法?看来这阵一定别有玄机,林儿我们可要小心应付才是。”
林儿无奈一笑:“我哪一回不是小心应付呢。”
第十六章 恶人
林儿又回头去看,却见勒勒一脸的怯畏神色,忙问:“勒勒你怎么了?”勒勒语言充满了不安:“怎么刚才那两个人那样凶神恶煞的?”
林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还真是头一回面对面见这俞清风、孔仪二人,那俞清风一脸的横肉,谁第一次看,都会感到不安的。
勒勒本来是从山里来,从小就没见过人心之险恶,后来虽然羌人山寨遭遇了灾难,但她自己又因为嫁人的喜事,很快冲淡了悲伤。此后,她就天天和夏晶在一起,夏晶教她念诗、教她绘画,尽是温柔写意之事。本来,叶枫和夏晶都是识乐斋中出了名的平和、文艺之人,叶枫深具音乐天赋,夏晶则诗词绘画无所不精,二人的结合,可称得上真正的琴瑟合鸣。勒勒受他们影响,心思也就没有受一丝的污染。
此时,林儿突然有些后悔,此行不该带勒勒来。因为一直以来,在她心中,勒勒是识乐斋纯净的标志,只要识乐斋有一个勒勒,大家都会感到愉快。所以,自从阆中之后,她就从没把勒勒放在危险的境地,即使出现了必须要勒勒去面对的事,她也会主动分担其责。可这一次,前有万人坑的惨象,后有这俞、孔二人的狰狞,难免不给勒勒的内心留下一丝阴影。林儿无奈,只能说些别的事来分散勒勒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太纠结于怯畏之情。
另一边,古羽正在安排念七:“刚才快到的时候,我就说这里可能埋伏了巨大危险,现在看来果真是这样。你先小心往这四周转转,探查一下这孔仪说的阵法是什么意思。”念七得令,便即纵跃出去。
林儿又吩咐曾苏去把行屋赶过来,几个不会武的便坐进车中,来到小镇口,静等着念七探访回来。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这老宅附近本来就人烟稀少,当此时,更是四下无声,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古羽则在车中不住地称赞林儿:“刚才那孔仪说,胜负对于林儿不过是毫不要紧的事,这让我想起了我们最早在鹿邑的故事。那时候,林儿为了三场比试的胜利,殚精竭虑。两相比较,林儿的变化还真是大呢。”
林儿不无自豪地道:“那是当然啊,哥哥一直都在进步,我怎么能裹足不前呢。”
古羽听她此言,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样,“对啊。记得上次我在成都太守府,悟透了至诚之道,进阶为儒者,不久后,林儿就在阆中悟到了‘爱情’的真谛。这一次,我刚刚领悟精致之道,晋为君子,林儿又参透了‘胜负’的奥秘。原来我们的成长,一直都是同步的呢。”
林儿笑道:“嘻嘻,这就是有哥哥的好处啊。你苦心孤诣领悟一个个真道,然后再教给我们,那我们自然就能跟着你一起成长了啊。刚才小嫂子还和我说,哥哥这次来北辽,给北辽人传来了那么多新鲜的思想,未来一定会对北辽有很深的影响。就像那个徐杨,三次败在哥哥和嫂子手下,想来他也因此服了气,这才开始接受哥哥的主张吧?”
古羽道:“是啊,这也是我愿意不顾自身安危做这些事的原因。可是,我这样做,固然会影响一些人,同时也会伤害另一些人的利益,所以他们才要花这么多心思来对付我。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逃离北辽,稍一耽搁,恐怕就很难再走掉了。”
林儿却笑道:“和哥哥在一起,玩这冒险游戏也不是头一次了。当‘怕’变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怕了。”古羽见她如此淡然,又一次领教了她心中已经看透了“胜负”,便报以一笑,也就不再多言。
约过了一个时辰,念七从远处飞奔回来,向诸人报告道:“真如北极星说的,这固安县周围数十里,都有军队的踪迹!据我观察,人数有好几万,已经将这固安县层层围住。”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数万人的军队,就为了抓住他们这几个人吗?这北辽朝廷可当真是兴师动众啊。
林儿问道:“哥,那俞清风不就是个小小的御史吗?他凭什么调动这么多军队啊?”古羽道:“这些应该还是那王难消的人马吧?南大王院掌管着南京附近汉地的许多军民,手上兵强力壮,要派个几万人,自然不在话下。”林儿还是有些不解:“可这么多人,在北辽国土上任意行军,还是很奇怪啊?”古羽摇摇头道:“对于北辽这混乱的格局,我也是无法说清啊。林儿先别想这个了,赶紧想想怎么破这孔仪给我们布的阵吧?”
说罢,两人的思维便飞速地运转起来。很显然,那孔仪如此信誓旦旦说他布的阵法,必然就已经把所有可能逃脱的漏洞都想到了。这时候,除了给诸人安上一对翅膀,要想从数万人的围困中硬闯出去,实在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可古羽却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思索片刻,便即说道:“以前陶书生和我讲过,这世上不可能存在完美无缺的阵法,任何阵法,都有其强的一面和弱的一面。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个弱的一面,就能逃出生天。林儿,我想我们先四方侦察一下,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找到这个阵法的漏洞来。”林儿点头道:“全听哥哥安排。”
古羽又问念七:“对方的兵力部署是怎样的?你能看出强弱之分吗?”
念七道:“从这里往南看,在我们身前正南方,是一支万余人的重骑兵,左右两侧,是两支轻骑兵,人数均过万,应该是对方实力最强的部队。在我们身后左右两侧,是两支小股部队,像是斥候兵,阵型很散漫,看不出正规军的模样,人数也不多,战斗力应该不强。但依我猜,这前后的实力差距不应该如此巨大,恐怕有诈。于是我刚刚又绕过了这支斥候去看,果然,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支装备严整的重步兵,正列阵整齐、蓄势待发。所以,如果我们不小心去冲那群斥候兵,必然要被这支重步兵冲垮。”
古羽点点头,对方果然已经是布好了一个大阵。看来自己一不小心,终于还是落入了对方设下的圈套。他又问道:“我们东西两面的兵力如何?”
念七道:“这是我最困惑的,因为东西两面树林密布,他们的人马多数躲在树林中,并未出来列阵,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进去察看。”
古羽抿抿嘴,方道:“北辽人擅骑射,如此大军出击,怎可能弓箭兵不动。如果所料不错,这些弓箭兵便是躲在了树林中等候我们。看样子,要想找到突破口,真是不容易啊。”他顿了顿,续道:“不如我们先往西面走走看。遇到树林立即躲避,应该能够避过弓箭手的攻击吧。”
林儿道:“上次在西辽,我和勒勒、七妹、小师太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行军打仗,最怕黑暗中的敌人,因为危险会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我可不想再让勒勒替我去挡敌人,哥哥千万要小心啊。”她一边说一边过去拉住勒勒的手。上次在西平府到青龙城的路上,正是勒勒易容成她的模样,才让她和容若避开了龙寿的追击。
古羽听她提醒,点头道:“我知道,那就让苏儿先行一刻钟、七妹紧随其后,若有万一,我们也好即时转头。”
于是曾苏、七妹听他安排,先行上路。这边念七也驾着马车,与猴子、胡苗风一道,往西面而去。
第十七章 八阵
因为得了林儿的提醒,马车走得很慢,就等着七妹回来报告前方的情况。可是走了小半个时辰,仍不见任何回音。
念七奇道:“不对啊,刚才我过来探察时,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松树林,其中有细细的呼吸之声,必然是伏了一支人马在其中。可为什么她们去了那么久还不见回来,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吧?”
正说着,就见七妹单骑飞至。念七忙过去接住她,询问情况。七妹道:“师叔,前面十余里,都没有敌军踪影。”
念七闻言,更加诧异了,忙问:“你们没搞错?前面有一处松树林,我刚刚去看时,其中分明有敌人的?”七妹道:“你说的松树林旁边是不是有一处小坟地、几片小池塘?”念七点点头。七妹道:“我就是从那里穿过来报信的,要是有敌人,我还怎么回得来?”
二人这一番对话,自然让车上的古羽听见了。古羽沉思片刻,便道:“看样子,这个阵法果然非同寻常,是会随时发生变化的。七妹,你去和苏儿姐姐说,接下来要缩短回报的时间,你们每走三里地,就回来确认一下前方是否安全。辛苦了。”七妹点头领命,便又飞骑而去。
古羽又道:“既然前方树林无危险,我们就迅速通过。迟则生变。”于是众人也不耽搁,一催马,飞奔通过念七所说的松树林。
结果刚一出树林,就见前方七妹和曾苏竟同时返回,七妹还在马上高呼:“师叔快回去,前面有敌人!”念七听她呼唤,也不及细想,便掉转马头,退回了松树林。
这时,曾苏方才报告道:“刚刚经过这片树林的时候,我就以为这里面埋伏了人。可是进来一看,却空空如也。当时我就好奇,明明老七说树林中有情况的。然后我又催马向前,走了约有四五里,就见前面一群几百人的弓骑兵,正朝我们的方向飞驰而来,我这才慌忙回来报信。老七你刚才不是说这个方向没有明显的敌人吗?怎么却有这么多人在这旷野上行动?”
念七奇道:“这可真是怪得离奇,从这往西十余里我都去过,确实没看到任何敌军行动,只有潜伏在树林中的未知之敌。怎么你们看到的,却和我刚好反过来?”
两人互相这一说,也是拿不定主意,便去问古羽。古羽道:“这不怪老七。老七看到的,应该是敌军阵法最原始的形态。而当我们和俞清风、孔仪二人打过照面后,他二人迅速离开,也就意味着这个阵法被激活了。任何一个好的阵法,都不是死的,都要不停地变换形态,才能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苏儿姐姐看到的,应该是其阵法变换的某一种形态了。而我们,也正是要找到其阵型变换过程中的漏洞,从而才能逃出其阵法的制约。苏儿你再去侦察,看看刚刚那队骑兵现在何处。七妹你转而往北,看看北面的步兵阵列现在是何模样,猴子去南面,看南面的轻重骑兵有何动作。我们在此等待消息,再决定接下来怎么走。”那三人依言又去侦察。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先是曾苏回来报告:“那支弓骑兵刚到还有一两里的地方又退了回去,看样子,他们倒不是正规作战的,像是巡逻兵。”
古羽道:“不出我所料,他们的任务应该是防守某一个区域,而不是真的来冲击我们。看样子,他们应该已经在外围的一圈区域内都布置了兵力,要想找到一个盲点,恐怕不太容易,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过不多时,七妹也回来了,报告说:“北面的重步兵一直是在原地未动。”
古羽点点头,便问林儿的想法。林儿道:“西面是区域防守,北面是阵地防守。如果不出意外,东面也应该是区域防守。那么南面是轻重骑兵混合的兵力配置,应该这两种方式都不行吧?可猴子哥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呀,不知道情况如何?”
正说着,车外几个高手几乎同时惊呼:“远处有弓骑兵正朝我们来!”
古羽立刻明白,既然对方是区域防守,那么他们所在的松树林也必然该有防守的力量才对。他们在此停留时间过长,实在相当危险,于是他连忙唤道:“不管了,我们先往南走!避开这里的防守军,争取从南面的轻重骑兵结合部选择突破口。”众人闻言,当即催马,便向正南方向行进。
曾苏和七妹再次率先向南飞驰,扮演斥候的角色。七妹每走出三里,便回来报告一次前方情况。如此一直走出了十多里,七妹回来报告了几次,都是前方安全。
念七又对古羽道:“这倒和我刚才所见的情况差不多,如此往南要走二十几里,才会先看到一些散兵游勇,然后才是轻重骑兵。”古羽道:“难道南北两面都是阵地防守?用轻骑兵作阵地防守,这阵法着实有些奇怪啊?”
正说着话,却见曾苏和猴子同时返回。众人一见二人同来,就知前方有敌人。念七不等其开口,便先自嘲道:“看来我又错了。”
众人见他表情,都是一笑,这才听猴子报告:“前面的阵势和老七说的也不一样,是重骑兵在前,轻骑兵在后,缓慢地向我们这个方向压过来。”
“阵型又变了?那轻重骑兵的结合部呢?能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念七问道。
猴子一愣:“他们的阵型是纵向的,又不是横向的,要从轻重骑兵的结合部找突破口,怎么可能?”
车上的羽、林二人闻言,俱是陷入了沉思。林儿皱眉道:“孔仪这新阵法果然和上回的又不一样了,丝毫找不到漏洞。这可如何是好啊?小嫂子,你有什么主意?”她见古羽也和她一样地皱眉,想来也没了主意,只能去询问玉霜。
玉霜叹口气道:“唉,要是以前多和爹爹学点布阵之法就好了。我看这个阵法这样奇怪,好像似曾相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古羽听她话语,忽然似有所悟,忙问:“霜妹快说说,怎么个似曾相识法?”
玉霜道:“羽哥哥你想,现在等于是南北两面夹击,北面的兵不动,南面的兵不断迫近,就像是一个覆碗一样,想把我们压在其中难以出来。”
古羽经她提醒,便在自己已有的阵法知识中反复搜索起来。
覆碗?这名称好像的确在哪听过。
古羽想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