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羽这才明白,自己无意中探得的天长观秘洞,竟会触动如此之大,这倒是自己从未想到的。
晋王又道:“本王来此,实则是想请古先生出山相助。自于老师走后,本王身边一直缺一个得力的谋臣,这些年也没干成什么像样的事。古先生之才,已不消我多言,八弟一个莽夫,做他的谋士实在委屈了先生。而本王若能得先生相助,则必定成就一番大事。只要先生愿意相助,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本王绝无二话。”
古羽倒没想到他一上来就如此直接,只能说道:“王爷与我还是第一次见面,你我双方并不十分了解,小人一时也很难决定。”
晋王道:“我明白,皇帝几次许你高官你都不做,想来先生绝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可本王也看得出来,先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你心中有着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也就是一个儒者所追求的万世太平。然而,当今陛下当年是靠着奸细之力才上的位,试问这样的皇帝,如何能创造出一个清平盛世来?像古先生这样的大才,也只能空埋没而已。本王若能上位,誓要一扫旧弊、励精图治,请先生放心。”
古羽见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心中忽然一惊,他肯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说明他已对自己成竹在胸。如若不能说服自己,他是必然要当场下杀手的。在这刑部大牢杀一个人,恐怕没有人能怎么样。
不过古羽既然来了此处,又岂是怕死之人,只见他忽然正色问道:“王爷有雄才大略,我自然不会怀疑。不过你既说你想上位,不知打算用什么方法?勤王?逼宫?还是黄袍加身、自立为王?”
晋王见他也如此挑明了说,心中一喜,便道:“不知先生以为哪种方式更好?”
古羽道:“一个都不好。我知道,王爷在东京的积淀,早已有了攻克其它四京的实力。然而想来你也明白,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一旦你起兵,必然会引发天下大乱,除了当今圣上,太后、北院大王、还有白乔,谁没有与你争雄的实力。这些人又谁能服谁?若要一个个灭了他们,你自信有这实力吗?就算有,可别忘了,外面还有宁国和东洋,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一旦北辽朝中自乱,他们随时可以兴兵入侵,则北辽离灭国也就不远了。由此可知,你若起事,最后只会为他人做嫁衣裳。”
晋王听得此番话,脸露喜色,道:“先生真不愧是诸葛转世。我手下那帮庸才,成天劝我起兵,他们没一个能说出像先生这样的话。不错,我之所以隐忍这么多年,正是因为有这些顾虑。既然先生看得如此透彻,敢问先生可有什么教我?”
古羽斩钉截铁地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王爷认为自己能得民心吗?”
晋王犹豫起来:“民心难测,要说一定能得民心嘛,本王也无十足把握。不过刀兵无眼,如若真要起战事,本王倒是知道体恤百姓的辛苦,不会滥杀无辜。”
古羽闻言,忽然一阵感动,道:“王爷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殊为不易。只要王爷真能信守这番话,未来必定能执掌天下,反之则将为世人抛弃。希望王爷能谨记于心。”
晋王听得他言,似乎心有所动,忙道:“先生的意思是?”
古羽便道:“我可以帮你上位,但不消一兵一卒,只凭我这一张嘴。”
“哦?”晋王大喜过望,惊讶地有些不敢相信。
古羽却不慌不忙地道:“王爷不必着急,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去实施,一旦成功,王爷便能成为和当今皇帝平起平坐、在北辽最有权势的人。王爷如果信得过我,只需按我说的去做,时机一旦成熟,自会请王爷出面。”
晋王听他说得模棱两可,但毕竟已经答应帮助自己,也就不再质疑,只是问道:“我自然相信先生,不知先生要我做什么?”
古羽道:“第一,送我进宫,我要去面见陛下。第二,在宫中给我找个你信得过的人作为内应。”
晋王道:“这个好办。让白惕隐安排你入宫之事,他的大女儿、元妃白紫蔓是我的人,可以作你的内应。古先生,我这可是把多年深藏的棋子都让你知道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他最后一句话半带威胁,言外之意显然是,如果这白紫蔓的身份被揭穿,那古羽的命也就交待了。
古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我古羽既然答应的事,就从没食言的。王爷若是信不过我,可以安排一两个监视之人在我身边,我不介意随时有人贴身保护。”晋王笑道:“既然请先生帮忙,哪有信不过的道理。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入宫?”古羽道:“三天之后,等我病好了再去。”晋王道:“行,我这就去安排。再顺便请几个名医进来为先生看诊。”说罢他便起身,重又穿上斗篷,埋着头出了大牢。
古羽看着晋王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不知道刚才做的决定是不是最有利的。这个晋王他并无多少了解,没法揣测其内心之所想。但他的计划却能改变许多事,一旦付诸实施,天下之势必然大变,也许会变得很好,也许会变得很差。但无论哪种,他真的已经开始做事了。和远在西辽、正为攻占西平府而出力的林儿一样,为了心中那个梦想,不辞辛劳地行动着。
此时,他多么想念远方的林儿,想和她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听听她的意见。他已经下定决心,一旦有机会,他就立刻把林儿叫过来。离开了近一年,两边是时候会合了。
第十一章 伶俐
三天后,古羽的病渐渐好了起来。他这一场病动静可不小,南京城的名医被请了个遍,连宫里的御医都来了。据牢头说,外面的百姓见这一个又一个大夫进牢里,还以为古羽在里面遭了毒打呢,差点又上宫门敲鼓去。最后还是几个小孩的出现,才把百姓们劝住,让他们去参加一个什么驴社。
古羽心中一乐,这想必是红香已经到了南京,正在组织赶驴社的事,那几个小孩自然就是小美、于烈他们。赶驴社是他计划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所以交给了红香和小美亲自去做。看样子,目前进展得很顺利。
三天的约定之期一到,白惕隐就来了,还带来了一套宫中太监的衣服,对古羽道:“皇上口谕,让我带古先生秘密进宫。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委屈你先扮作太监了。”古羽奇道:“入宫见驾还要扮太监,这却是唱的哪一出啊?”白惕隐道:“你这小子搞女人不行,不扮太监扮什么,嘿嘿。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朝中都闹翻天了,白乔他们几个在大安殿下面长跪请命,要皇上严惩于你,太后也到了南京亲临坐镇,皇上实在没辙了。进宫之前你可得想好,怎么把绑架这事抹过去。”
古羽却想也不想,就笑道:“那还不简单,我就认惕隐大人做个表爷,那郡主就是我表姑。侄儿跟表姑闹着玩,谁管得着。”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想:“反正你们家的人都挺荒唐,索性我也陪你们荒唐一回。”白惕隐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一会儿见了紫蔓你可得叫姑。”古羽道:“叫就叫。不过咱这辈分可就乱了,我是北院大王的干妹夫,现在又成了皇上的表侄儿。”说着,两人竟是相视一笑。
古羽又问道:“怎么是去见元妃娘娘?皇上呢?”白惕隐道:“宫中眼杂,生面孔容易被人看去,若有人报了太后或白乔,徒惹事端。紫蔓因为侍寝时间多,手下人换得也勤,多一个新去的也不致引起注意,还能方便面见圣上。不过有一点,紫蔓身边的人都是皇上安排的,要给晋王传信倒是个麻烦事。小子你有什么主意?”
古羽道:“在城南一处破庙中,有一个我的朋友,我让她在那等我派人过去唤她。惕隐大人不如把她叫来,也充作宫女混进去。她的心思灵便,传递消息是个不错人选。”他说的是三小姐。那天入狱之前,古羽就嘱咐三小姐在找出家鲁尸体后,就到念七的那个破庙等他。
白惕隐当即派了手下前去破庙,没过多久便将三小姐请了过来。
“怎么样,外面的情况?”古羽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道。三小姐道:“大家先生的尸体已经带回去交给小家先生了,火化后葬到了永定河边。小家先生没有哭,这两天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家香姐,看他意思是彻底对北辽失望了。小丫头这两天跑得很勤快,赶驴社已经吸引了几千人报名。你们原来住的地方显然不够,你家香姐正在寻觅更合适的场所。不过,我看她虽没说出来,却还是挺担心你的。你最好想个办法给她报个平安。”
古羽道:“我明白,等我们进宫见了皇帝,你再想办法出来报信。”
三小姐道:“还有啊,我和苏儿在生富股票行里发现了一个小秘密。”“什么秘密?”“那其中的帮工、学徒有一多半是汉人,却换作了北辽服式。”“你怎么知道?”“天下只有汉人学徒才是真的学徒,做事勤勉认真。而北辽的学徒、表情动作都比师傅还嚣张,一看就能看出来。”
“哦?这倒有趣。这白写控制着北辽的商业,却多用汉人做手下,这是为何?里面似乎有很大的玄机。”
说话时,白惕隐已经叫来一顶小轿,直接抬进了牢里,让古羽和三小姐挤着坐了进去,小轿便飞快地向皇宫大内而去。
这白惕隐手下都是皇族之人,进出宫门自然不须太多限制。小轿也是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白紫蔓的寝宫,此时天色早已黑了。
管事的太监已接到知会,皇上新安排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到元妃身边,故而也不多言,就将二人接下轿,然后尖声尖气地道:“太后今天刚从上京过来,诸位娘娘都去请安了。太后一高兴,就留娘娘们在那里用膳,这会还没结束。”
古羽二人也不多说,就在这寝宫中安静等候。古羽心道:“太后也来了,这事情可是变数陡增啊,真是不妙。”
过了约一个时辰,却从外面回来一个小太监,报告说:“娘娘今儿高兴,多吃了几杯酒,有些不胜酒力,皇上让多去几个人接娘娘回宫。”管事太监便点了几个人道:“你们几个跟我过去。”这其中正包括古羽和三小姐。二人面面相觑,呆立片刻,古羽方才一示意,二人也只好跟着管事太监前往。
走了没多远,就来到太后的寝宫,只听见其中时时传来众人说笑的声音,看来太后这里还真热闹。古羽二人随着一众太监、宫女走进寝宫,才见堂上坐了五六个人,为首的一个银发老妪,自然就是太后娘娘。在她旁边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正是天官帝。而在下首坐了三四个面容妖娆的妇人,想来就应是天官帝的一众**了。
为首太监告了罪,小心翼翼地来到一个美貌妇人的身后。那妇人脸色通红,正在与身边的人喋喋不休。看长相,与白紫萱有几分相似,不出意外,就应是元妃白紫蔓。太监、宫女们躬身上前迎接白紫蔓回宫,古羽二人自然也就跟在了最后面。
那白紫蔓刚要起身,却听旁边一个妇人高声道:“元妃身边好像又多了几个服侍之人嘛。”为首太监连忙告罪:“他二人是今天新来的,还不怎么懂规矩,皇后娘娘莫怪。”皇后却不以为然,道:“那婢子,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她指的正是三小姐。
堂上众人经她提醒,这才注意到了走在人群最后面的古羽二人。天官帝一眼认出了古羽,当然也就猜到旁边女子应该是他带进来的,不由得有些慌了神。三小姐无奈,只得抬起头来让皇后看得真切。皇后一见她的姿容,当即叹道:“啧啧,这是何处来的如此标致的小美人。皇上就是偏心,总向着元妃。”
旁边的太后听得她言,笑骂道:“皇后尽瞎闹,一个宫女值什么当,你要是喜欢,让她跟了你不就是了。”天官帝在一旁却支吾着不肯同意。太后愠道:“怎么,官家连个宫女都不舍得?”天官帝道:“还是问问宫女自己肯不肯吧。”
众人于是齐齐将目光看向三小姐。三小姐便怯怯地道:“我想还是跟着元妃娘娘……”话没说完,皇后立即怒道:“你这婢子真是狗眼看人低。怎么,皇后还比不上元妃?”
三小姐见她生气,慌忙跪倒在地,辩解道:“皇后娘娘恕罪。婢子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得罪各位娘娘啊。婢子出身寒微,各位娘娘对我来说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婢子只能仰望,哪敢有丝毫不敬。只是,陛下将婢子赏给元妃娘娘,自有陛下的道理,所以婢子才不愿更换主子。”
她这一番话,不卑不亢,皇后也略为消了气,又回头去看天官帝。天官帝这才说道:“她是白惕隐最近送入宫来的。皇后也知道元妃性子忧郁,我看这宫女口齿伶俐,这才将她赏给元妃,让她多陪着说说话。皇后性格开朗,何故跟她过不去呢。”太后也赞道:“嗯,此女虽然低贱,却自有皇家气度,白惕隐这个人选的妥帖。那就让她在元妃处吧,皇后不必争了。”皇后听得二人言,也只好作罢。
众太监、宫女见风波平息,这才将白紫蔓扶着出了太后寝宫,往回而去。
第十二章 适宜
一路上,古羽寻了个机会,这才小声对三小姐道:“三小姐的气度果然不是凡人呐,今天可亏得是你,若换了别人,怕就要露馅了。刚刚我看太后、皇帝都对你很满意,看来咱们这计划成功的机会又高了,谢谢你。”
三小姐道:“天下的皇家大概都是一样的,西辽的王后比北辽这位还要蛮横。我是见惯了她们的嘴脸,所以才知道该如何应对。为仪不必多言,这本是我该做的。”
那白紫蔓甫一回宫,就立即屏退左右,只留古羽二人在侧,这才找了张仙人椅懒懒地坐下。看她神色,丝毫没有醉意,看来刚刚在太后寝宫,她只是装出来的。也许是为了早点回来见古羽二人吧。
白紫蔓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三小姐,忽然神色黯然地道:“都说柔然县主相貌平平,原来她们是骗我的。”古羽忙道:“娘娘误会了,这位不是宋红香,她只是我的朋友,进宫来帮我的。”白紫蔓旋即一阵释然地轻笑,道:“我就说嘛,温柔贤惠、机敏多才,又找了个好男人,如若再长一副绝丽的容颜,那这柔然县主怕是连神仙也该妒嫉了。”古羽听她如此称赞红香,心里自然地一番窃喜,口中却谦道:“娘娘过奖了。”
白紫蔓笑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忧郁的神情,叹道:“唉,为什么被绑走的人不是我?二妹真是走运。”
古羽听得此言,险些没喷出来,这白氏姐妹可真是荒唐到家了。他沉吟片刻,只得说道:“我们就算有天大胆,也不敢打元妃娘娘的主意啊,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白紫蔓道:“这就是做娘娘的不好。如能让我做一天柔然县主,死也值了。”
古羽听到这般赤裸裸地示爱,一时也没了主意。旁边三小姐见他模样,忙替他解围道:“娘娘恕婢子多嘴,做皇帝的妃子,不知是天下多少女孩的心愿呢,娘娘何故这般不满足?”白紫蔓道:“那让你来做这元妃,你愿意吗?”三小姐道:“婢子已嫁作人妇,岂敢再作他想。”白紫蔓道:“你是不愿意,我从你眼中就能看出来。”
她顿了顿,旋即又道:“你们既是晋王派来的,想必应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不做元妃,我也应当是晋王妃,那样的话,日子就要轻松许多了,不必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尔虞我诈。”三小姐道:“若婢子猜得没错,娘娘要做晋王妃,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将来会晋升为皇后,我说得没错吧?”
此言让白紫蔓身子忽地一颤。很显然,长时间以来,她都用做晋王妃的想法来麻醉自己,却从没想过晋王为什么要把她放进宫来。她并不清楚晋王对她究竟有几分的爱,但她很清楚晋王的野心,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做一个晋王妃,可晋王又如何能安分守己地只做晋王呢。白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