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呢,谁知却遇到了自家人,反倒不能开这口了。这样一来,就只能叫西渐或那少爷带我们走小路,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花梦醒抢先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我看他两人好像并不是一路,双方都没有住在一起。这样的话,我们何不使用一招离间计,让二人反目,我们再从中渔利。”“离间?”林儿一阵迟疑。花梦醒奇道:“主母觉得这主意不好?”林儿道:“好是挺好,可我不想那样做。”“为什么?”花梦醒显然无法理解。
林儿温言道:“离间是以增加双方的不信任、甚至仇恨为目的的,这种计谋除非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用之则遗毒深远。就像大夫诊病,如果为了治一个急症,却要引发另一个缓症,那就要慎之又慎。以前我在西川时,就曾在庶子们身上用过这样的计谋,后来我知道,这让许多家庭从此不得安宁,当时我就暗暗发誓,以后轻易不得用这条计。西渐虽然是我们的宿敌,可毕竟只是各为其主,其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强行对他用离间计,将来所引发的怨隙恐怕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所以这次我不会用这样的计谋。”
花梦醒还欲再言,林儿止住他道:“花公子一直是唯实用论,可你还是栽在了自己最擅长的阵法之上。现在既然你称我一声‘主母’,以后就要习惯于我的处事之道,否则我们没对别人离间,自己人倒先被离间了。”花梦醒只得点头称是。
方任侠待二人说完,这才插言道:“师姑,我倒觉得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哦?”“刚才苏女侠去救七妹,虽说是蒙了面,可她的武艺西渐方丈是见过的,怎会认不出来。再说,我们白天时曾招摇过市,刚才又灭了他们的火、坏了他们的事。此刻,他们一定在猜度我们到底要做什么。索性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再静观他们要做何反应。”
林儿大喜,拍手道:“尚义才是我的知心人啊,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我们就躲在客栈中睡大觉,让他们去猜吧。”方任侠被他一赞,竟不自觉地脸红起来。他二人自从阆中走到一起,直到现在,早已合作得亲密无间,林儿当年对他的恼怒早扔到了九霄云外。可这样的称赞却还是头一遭,也难怪方任侠会不适应了。
当夜,众人就在客栈安睡,只让李成等人轮流值夜。外面大街上不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可没人进客栈来骚扰。任外面暗流涌动,识乐斋自是安如泰山。
次日一早,林儿幽幽醒转,却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勒勒推着夏晶进了屋来,夏晶掀起林儿的被褥,笑道:“小懒猫,还不起床?”林儿连忙拉过被子来将自己捂住,嗲声道:“冻死我了啦……”勒勒坐到她床边,说道:“姑娘,大家都等你吃饭呢。”林儿奇道:“你们先吃嘛,等我做什么。”勒勒道:“七妹天还没亮就起来给大家煮吃的,一直忙到现在呢。她说她早就想好了的,她加入我们的第一顿饭一定要亲自来做。”
林儿倏地坐了起来,道:“你们不早说。自从嫂子走后,我都好久没吃到过像样的东西了。不知道七妹的手艺怎么样。”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穿衣服。夏晶忍不住笑道:“你别着急,他们不等到你不会开饭的。”
林儿梳洗完毕,与夏晶、勒勒来到大堂,果见众人都已坐定。林儿连声道歉,这才入了座。抬眼一看,却见满桌的菜,均是菌、菇、耳、笋及各类豆制品,摆成了鸡、鱼等各色造型。光看这形状,就已让人垂涎欲滴了。
林儿一阵轻笑,道:“我们今天都陪小师太吃素斋?”七妹歉然道:“姑娘,这地方太偏僻,只能找到这些山里的食材,所以……”林儿一摆手,道:“跟你开玩笑呢。姐姐,你是最懂吃的了,你先品评一番?”
夏晶莞尔一笑,也不客气,率先举箸尝了一筷子,随即赞道:“七妹这叫素菜荤做,这可是很高段的技艺呢。这些山珍虽说是好东西,可又要让它入味,又要保持其原本的鲜香,实则很不容易,七妹的烹饪水平已经相当精湛了。”七妹谦道:“这都是跟我家附近山上的道士们学的。”
林儿方才招呼众人动筷。果如夏晶所言,七妹的菜口味纯正、不失菜肴本味,食之只觉唇齿留香,正如雪平的评价:“星嫂做的菜是清淡中带着醇厚,七妹的菜是醇厚中带着清淡。以后我们可真是有福了呢。”林儿则开起花梦醒的玩笑:“花公子,你们江家堡应该多请几个七妹这样的厨子,那个什么西餐有啥好吃的。”说得花梦醒一脸尴尬。
正此时,客栈门口传来一个人声:“古施主在吗?”这声音如此耳熟,不看其人即知是西渐来了。
第十七章 赎罪
来人仅西渐一个。他仍是穿着峨眉方丈的僧衣,只是脸色却憔悴了许多,不复当年成都初见时的宝相庄严。识乐斋诸人中,方任侠、容若和家尔迪不自觉地站起身来向他行礼,唤声“方丈”。西渐略有些尴尬,只是随意地让他们不必多礼。
林儿见己方众人中,有人尴尬、有人不安、有人戒备,明白这西渐对他们的特殊之处,便起身向西渐行了个万福礼,然后道:“方丈来得真巧,我们这正吃素斋呢,要不你来一起吃?”西渐忙推辞道:“多谢施主好意,你们先吃吧,我在旁边等。”说完他就在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原本一顿美味的早餐,却因为西渐的到来,变得索然无味。众人快速地吃完,林儿让大家到房中回避,只留了方任侠、李成、家尔迪三人保护自己。花梦醒也想留下,林儿终是担心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是让他离开了。
林儿坐到西渐对面,开言道:“上回见到方丈,还是在成都的作院吧?一晃眼,又是一年过去了。”西渐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屈指算来,与施主相识,已有两年了。这两年来,我们明争暗斗,施主还险些死在老衲手下,真是惭愧。”
林儿不悦道:“方丈今天来,应该不是来和我翻旧账的吧?”西渐道:“老衲此来,是向施主求和的。”“哦?”林儿一阵好奇,“这话怎么说?”西渐道:“在西川时,老衲的任务是控制西川路,因此所有的绊脚石都必须清除。而今,这项任务已经结束,你我之间也就不再是对手。所以老衲想与施主做个朋友。”
“朋友?”林儿脸色忽地一变,“我真奇怪,居然‘朋友’这两个字会从方丈的口中说出来。你们奴役映秀镇百姓,想过‘朋友’两字吗?你们致皮阿乐将军于死地,想过‘朋友’两字吗?你们攻打羌人山寨,杀害瓦拉寨主,想过‘朋友’两字吗?你以为仅凭‘朋友’两字,就能洗清你手上沾满的血污吗?”
她刚说完,一直在后面偷听的勒勒忽然跑了出来,一脸的泪痕,口中直唤:“姑娘……”林儿拉她坐到自己身边,对西渐道:“你若能说服了她,我们再谈朋友的事。”
西渐无奈地道:“阿弥陀佛。对于这些人和事,老衲也一直在忏悔。实不相瞒,老衲虽主掌西川事务,但很多事我却做不了主。映秀镇的秘洞是阮冲和一手操办的,我和文商只提供他一些人手和财力支持。攻打皮阿乐部和羌人山寨是韩剑自己的主意,他是个刚愎自用、难成大事的人。当然,这些事我都知道而且并未反对,所以老衲并不能推脱应负的责任。如果做什么事能减轻自己的罪孽,老衲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林儿冷笑道:“如果是放在旁的人说这番话,我就信了。可从方丈你的口中说出来,却让我无法相信。此时,你的峨眉派已经分崩离析,你不再是那个西川路的奸细总管。相反,你回到西辽后,必定要看别人的脸色。昨晚你救的那个少爷恐怕还要骑在你之上吧?你来这镇戎军城,想必也有许多难办的事,你不希望我来捣乱,甚至你还希望我能帮助于你。所以,你才不得已来向我讲和,说出一些貌似诚恳的话。”
西渐一脸的木然,道:“老衲并不否认,我来此城是想故技重施,策反这里的城主。可我没想到,城主竟然又是你们的朋友。老衲昨夜想了一宿,终于明白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所以我只身一人来此,寄望能做些事,弥补自己过去的罪过。”
林儿道:“我怎知你这话不是一个新的圈套?你能在成都府设下那样一张巨网,最后甚至想出通过谋害太守来制造混乱的办法,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有理由相信,你现在说的,也是你诸多计划的一环。”
西渐眼神中闪过一丝暗淡之色,道:“其实,现在的西辽国已是危若累卵。宁国大军三十万,准备兵分三路攻打西辽。西辽举国之兵不过十万,如何能抵抗。我听北辽来的白音说,北辽国内目前争斗亦十分激烈,绝无可能顾及西辽的危局。西辽国破已成定数,非人力可以挽回。老衲即便还有什么计划,恐也难扶大厦之将倾矣。阿弥陀佛。”他又是双手合什。诚然,做亡国之臣,换作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林儿叹一口气,道:“你们这些人,争来争去、打来打去,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你们之间也没有谁是善、谁是恶,都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而已。”
她顿了顿,又道:“你们在中原朝廷中不是有一个很有分量的内应吗?能让西北军在关键时刻大换防,能让西川政局一瞬间崩盘,这人几乎可说是一手通天了。难道他没有帮你们改变宁国的策略?”
西渐神色黯然道:“如果我告诉施主,你说的这人是谁,连老衲都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林儿摇摇头:“也无所谓信或不信,反正你就算知道,也一定不会告诉我。我也不一定敢信。”她顿了顿,回头看着勒勒,问道:“你怎么想?”
勒勒茫然不知所措,说道:“我本来一直想求姑娘你替我报仇的,可是相公和大姐都劝我不要因为仇恨而影响大家。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儿坚定地道:“杀父之仇,岂可不报!姑娘一直替你记着的。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出那个罪魁祸首来。不过,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以暴制暴绝不是最好的那种。”
说罢,她又转头对西渐道:“方丈是否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来为自己忏悔?”西渐道:“阿弥陀佛,老衲绝无戏言。”
“那好,那你就立刻回西川去,回到羌人所在的川西高原,去那里传播佛法。方丈是峨眉高僧,相信你的佛法一定能让羌人重新振作起来,回到原本幸福美好的生活。如若能做到这件事,我们以后就是永远的朋友。”
西渐这才微微一笑,道:“老衲来此之前,就已经料到施主这要求。所以,出了这客栈,我就一路往南,回西川去。‘地狱不空、我不成佛’。阿弥陀佛。”
说完,他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我知道,施主是被孔仪引来此地的,你们的目的地是青龙城。不过萧关封闭,你们很难出去。所以我已让万智在古雁岭上等你们,他会带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交给林儿,续道:“这是文商写给晶晶的信。他此时正在兴庆府南一个居所中赋闲,听说晶晶要来西辽,特意托我带这封信给她,希望晶晶能与他一见。还请施主代为转交,也同时能劝说晶晶原谅自己的父亲。”林儿接过信来,道声“多谢”。此后夏晶的回信,正是前文已然讲过的,不必再述。
西渐最后说了句,“施主要千万小心孔仪这个人,”便离开客栈,真的回西川去了。
林儿看着他有些苍老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如果不是受命于人,西渐应当是个不错的智者。只可惜,仅有智慧、没有自由,是毫无用处的。”
第十八章 武力
林儿忙令方任侠去把万智请到客栈来。不多时,万智便风风火火到了。
林儿笑道:“万智法师,别来无恙。”万智看看周围,忙问:“师父已经走了?”林儿点点头。万智长叹一声,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林儿奇道:“法师怎知方丈在我这儿?又怎知他要去哪?”万智道:“今早起来我只看到师父给我留的书信,让我去古雁岭上等人,谁来找我,我就听谁吩咐。当时我就猜到,来的人一定是你们。以师父的武功,要找到你们显然不难的。”“哦?”“昨天苏女侠虽然蒙了面,可她在杜甫草堂击杀龙氏兄弟的绝世剑法,岂是能瞒得过去的。也就西无这个蠢货看不出来,还在那一个劲地猜是谁。”“听法师的语气,似乎对西无并不十分尊敬?”“整个峨眉山,我只尊敬师父一个。若不是因为师父,我又干吗要背井离乡追随他到西辽来。西无除了好色成性,根本一无是处。这次若非要沿路保护龙公子,我们也不会与他同行。”
林儿似乎很有同感,肯定道:“法师说得没错,在峨眉时看到这西无把学戒女当成自己的女奴一般,真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那时候,法师你能义无反顾地出来声援同门,这份勇气真让人佩服啊。尚义,这一点你可不如万智法师。”方任侠笑道:“那时候我是鬼迷心窍,现在不会了。”林儿也笑道:“现在你要还敢,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二人一唱一和,那边万智却不住地叹着气:“可惜我还是没能挽救峨眉的命运。小僧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施主,峨眉之败,究竟是败在哪里?”林儿收起笑容,说道:“你们败在过分崇信武力。从抓走嫂子和姐姐开始,你们一直在试图用武力解决问题。然而武力虽强,毕竟有用尽之时。只有爱和信任,才是恒久不移的。”
万智点头道:“不错,这也许是整个青龙城自龙城主以下,所有人的问题根源吧。从龙善身到梅仁化,每个人我都曾告诫过他们要平和,可悲的是,这些人个个刚愎自用,没一个听得进去,最后除了送掉性命,也难有别的下场。”林儿道:“说起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也只有法师你从没对我们下过杀手。在阆中贡院、在化心总坛,但凡换作旁人,我和哥哥的命也就没了。可见法师于我们是有不杀之恩的。”万智道:“这些都过去了。既然师父让我听施主吩咐,自当尽我所能、保施主在西辽的万全。”
林儿莞尔道:“我很好奇,为什么方丈要让你来帮我呢?”万智道:“其实,师父早就萌生了去意,只是一直未曾明说。此次西辽国主派师父来策反镇戎军,下的是不成功即成仁的死命,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加上,青龙城的十三公子龙有悔还从旁捣乱,想要刺杀这里的城主。师父想是料定这事已经败了,故而做出这样的安排。”林儿奇道:“难不成,这龙有悔是自作主张跑来行刺的?”万智道:“这事只有西无知道具体情况,他又不肯对我们明说,想来这也是某人安排好的吧。反正青龙城的人在西辽都是横着走,我是惹不起他们,也懒得与他们有什么瓜葛。”
这连续与西渐、万智的两番对话,让林儿终于将整个事情串连了起来。青龙城,是到了去拜访它的时候了。
正此时,客栈外传来一阵军士吵闹之声,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士走了进来。客栈掌柜忙上前询问:“军爷,有何贵干?”一个军官模样的回道:“我们在搜查西辽奸细,近段时间有外乡的陌生人来住店吗?”掌柜一指林儿等人,道:“呶,他们几个就是前天刚住进来的。十好几个人,有男有女。”
军官过来看看众人,便问:“谁是领头的?”方任侠当即站过来,道:“军爷,有什么事?”军官扫了他一眼:“哪来的?来镇戎军做什么?”方任侠道:“从西川路过来。军爷不是要查西辽奸细吗?您看我们这也没有西辽人,何况如果是奸细,又怎会这么多人在这公开场合露脸呢?您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