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山、封龙山四个大寨,做我军外寨。其余山寨尽皆烧毁,免得为官军所用。员外的人马数量太多,一旦真有战事,必然乏粮,是以太行军虽貌视强大,实则不堪一击。不如将兵士们去粗存精,五万人马中,选出五千精兵用以临阵作战,五千劣兵用以担土筑城,其余皆遣散回乡务农,以供我军粮草。”卢俊义道:“有朱兄弟统率三军,我太行军兴盛,便指日可待了。”朱武道:“若论操练阵法,我朱武当仁不让。但若论临战决机,出谋划策,我自问能力不足。员外还应早日寻得一位军师。”卢俊义叹道:“却不知我许贯忠兄弟此时身在何处?”
于是神机军师朱武留在太行山上,为卢俊义操练兵马,先按下此处不提。
却说那夜史进离了朱武、李忠二人,向一间偏僻村店里买了一罐菜油,拎到了无人的荒郊野外。史进寻了些树枝,生了火,将菜油烧的滚开,望着华阴县史家庄的方向双膝跪倒,眼中热泪纵横,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敢毁伤。但若非如此,便寸步难行。希望父母在天之灵,能体谅孩儿这份苦心。”说罢把心一横,双手猛地举起油罐,将滚烫的热油泼到了自己的脸上,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史进才悠悠醒转,寻到溪边,望见自己的容貌已经尽毁,再次潸然泪下。
史进待伤势略有好转,便沿渭水西行,到了凤翔府的?县。他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住下,请了一个医士来看脸伤。那医士替史进敷了些草药,道:“如此连敷七日,面部伤痕既可痊愈,只是这容貌怕是永远不能复原了。”史进假意悲伤了一回,道:“非是我不愿给先生诊费,只是手头实在拮据。我这里有一张秘方,如先生再肯帮在下一个忙,便将此方相送,如何?”那先生老大不情愿,接过方子。史进道:“这是我偶然得到的秘方,可以永除身上刺青、脸上金印,先生看值也不值?”那先生道:“若果有此法,休说区区诊费,便是百两黄金也值得一换。只是不知灵也不灵?”史进卷起袖子,露出肩头的刺龙,道:“先生不妨在我身上一试,如不灵时,便将我扭送官府,赔你的诊费怎样?”那先生无奈,只好去照方抓药。
那药药性甚毒,端的是蚀皮腐骨。那先生不敢大意,拿回客栈小心煎了,又小心的点在史进肩上的刺龙上面。毒药侵入肌肤,果然将那刺青的墨水散去。史进道:“ 肌肤受这毒药侵蚀,日后必起红疤。若是先生日后替人拔除脸上金印,还须用金玉细末,慢慢涂搽调治,红疤自会消除。”那先生口上连连称谢。史进道:“还请先生勿辞劳苦,将我这一身的刺青尽数去除了吧。”说罢褪去了衣裳。那先生见了他这一身好花绣,倒也吃了一惊,道:“如此一身精妙刺绣,官人真的忍心除去?” 史进点了点头,道:“容貌已毁,配不上这身花绣了。请先生在我身后放一面大镜,以便让我最后再看它一眼。”那先生叹了口气,在史进身后放了一面大镜,史进自己手中又拿了一把小镜。那先生便用棉花小心翼翼地蘸了毒药,在史进的后背上慢慢的擦拭。
那先生正在去绣,史进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他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史进自思:我这一身花绣,早已天下闻名,都是那绰号所害。这先生面露疑色,显是对我已有所怀疑。我被朝廷通缉,赏金恐怕远不止百两黄金。若那先生生了贪财之心,我这一番苦心,可就都付之东流了。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凛。
过了好一阵子,那先生才将“九纹龙”尽数除去。史进抽出了腰刀,对那先生道:“实不相瞒,我便是梁山好汉九纹龙史进。”那先生脑子里正在怀疑此事,听了这话,一惊之下,将手中药罐掉在了地上,药水泼出,嗤嗤作响。史进又道:“非是我舍不得这绝世秘方,实在是不愿功亏一篑。来世如有机会,我再报答先生之恩吧!”那先生早已吓得瘫在那里,被史进一刀刺死。史进把那方子拿起,放到烛台上烧了,道:“这方子还是归先生所有,在阴间也好不用再愁吃愁穿。”说罢对那尸体拜了三拜。一转念之下,索性把烛台推倒,将这间客房点着了火。不多时,店里一片混乱,史进便趁乱逃出了客栈,离了?县。
史进继续沿渭水西行,不一日来到了秦风路经略使种师中的治所秦州。苦熬了三日,便等到一次召兵的机会,只身前去投军。募兵的军官问道:“叫什么,哪里人?”史进想了想道:“我叫史斌,京兆府子午镇人。”那军官听他口音还算不差,便记下了名姓,将他编入新军之中,当了一名小卒。同伴见他相貌丑陋,都不去理睬他,史进反倒乐得清静。
第十回(上) 穆弘受擒乌龙岭 '本章字数:3365 最新更新时间:2009…03…28 04:28:26。0'
却说澶渊之盟后,宋辽边境大多相安无事。宋夏边境反倒永无宁日,常有互相劫掠人口、马匹、牛羊之事。史进入了行伍,便免不了被轮换戍边。某夜,胡哨齐鸣,大约五百西夏骑兵,冲破边防,焚烧宋军营寨。宋军从梦中惊醒,仓皇之间四散奔逃。夏兵都拿了长矛,四处残杀宋军、劫夺物资。史进提了一杆大刀,刚从营帐里探出头来,便有一个夏将提长矛纵马向史进刺来。史进不慌不忙,劈手握住那夏将的矛杆,将对方扯下马来,一刀枭了首级。翻身上了那将的战马,舞起大刀,专找夏军砍杀。夏军正在得意之时,哪想到宋军中还有这样一条大虫?史进一连砍翻了十几个夏军,左手拿了一支火把,高声大喊:“夏军败了!”西夏人见火光之中,一人面目狰狞,手举大刀,将夏军如劈瓜砍菜一般,一个个剁于马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史进一马当先,宋军士气大振,复又重新聚拢。反击之下,共斩杀夏人三百,生擒一百,宋军大获全胜。
此战“史斌”名声大振,早惊动了秦风路经略使种师中。种师中于是将史进召到秦州,赐了他一套盔甲,道:“史英雄威震边陲,我定当论功行赏。不过明日我秦风路西军演武,你也前去,若果然武艺超群,我还会破例提拔。”史进拜谢。次日,教场演武。种师中道:“史英雄惯使那般兵器?”史进不敢用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点钢丈八蛇矛、流星锤,仗着自己精通十八般武艺,道:“小人使戟。”种师中点头,教人给了史进一杆九曲戟。史进舞动大戟,连胜了种师中手下数名偏将;又弯弓搭箭,于百步之外三箭全中红心。
种师中初见史进,也嫌他相貌太过惊世骇俗,心中不喜。此时见他弓马娴熟,师中转厌为喜,道:“英雄前日边关立功,今日又校场扬威,果然身手不凡。”遂连声夸赞。早恼了场下一名将军,道:“经略出此言,倒显得我西军无人了。”说罢上马提刀,对史进道:“休要张狂,我来回回你。”师中对史进道:“这位是扈成将军,武艺不弱,英雄小心了。”二人刀戟并举,斗在一处。
史进当年上梁山时,已在三打祝家庄之后,只隐约听过扈成之名,过耳便忘。因此他此时听了这个名字,便毫不在意。史进自思:看这扈成将军该是经略的爱将,我若再胜了他,一则伤了经略的面子,二又显得锋芒太露。于是不敢使出全力,与他斗了六十回合,胜败不分,仍看得众军官眼花缭乱,齐声喝采。师中大喜,教两人停手,亲自下场,对扈成道:“扈将军为我西军旧将争光,先记下一功。”对史进道:“我先任你为提辖之职,如何。”史进道:“谢经略恩典。”于是史进便在种师中处做了一名提辖。宣和四年初,又在边境上连续立了两个大功,遂被种师中擢升为指挥使,已能统领一支人数不少的军马了。
书到此处,且容我由西北转到东南,说说江南一路。
当日李俊、穆弘、李立三人,受命前往江南。三人顺江东下,到了浔阳江的江面上。李俊对穆弘道:“哥哥当年把穆家庄烧成一片白地,如今揭阳镇、揭阳岭一带,还有什么旧人在?”穆弘道:“想想也不应算少,但人心隔肚皮,我怎知他人心腹?倘若被些黑了心的熟人捉住送官,也不好说。”李俊道:“南面江州一带,我倒有些熟人。但听了哥哥的一番话,反不敢去轻易招惹了。不如还是依了军师的计策,去江南东路、两浙路,昔日方腊的旧地,或可寻得些他的旧部残余。哥哥看如何?”穆弘道:“且慢!我在穆家庄还埋了一些金银,不如去挖将出来,用作召集方腊旧部的资本。”李俊、李立点头。
于是三人到了揭阳镇穆家庄,见那里早已成了一片无人荒地。穆弘寻到了当年留下记号的一棵大树,算好了方位步数,果然挖出了一包金银。李俊道:“如今我等便要深入江南之地了,不如花些钱易了容,也好走路。”穆弘道:“那我等就索性扮成富商。须知这为官做吏的,通常都是些势力小人。若见你身着锦衣,你便处处畅通无阻,半点都不会被想成是什么梁山贼寇;你若是衣衫褴褛,那些公人便无事也要来拿捏你,不是贼也被当成贼了。”李俊叹道:“这便是世态炎凉了。”三人计议已定,穆弘装扮成一名富商、李俊扮成一名账房先生、李立扮成一名随从,继续沿江东下,在池州弃舟登岸,到了九华山。之后转了小路,穿过歙州,到了昔日方腊的巢穴清溪帮源洞,可惜那里早已被官军毁去。三人只好又前往睦州,还是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买了一只小船,打算沿桐江、富春江、钱塘江一路,北上杭州。
一日,船行至乌龙岭脚下,李俊道:“此岭险峻,通常是贼寇匿身之地,不如上去看看。”穆弘道:“也好。李立兄弟在这里看船,只你我二人上去便是了。”李立应允。李俊、穆弘便离了船,爬上岭来,才到半山腰,只听得一声梆子响,一彪贼人杀出,打了一面大旗,上面绘着一个烈焰飞腾状的图案。为首一个,手拿一杆劈风刀,目光极其凶残,二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李俊拱手向那狠汉道:“好汉且慢,先听我一言。”谁知那狠汉根本不由分说,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举刀便砍,被穆弘用朴刀架住,二人战在一处。那些小喽罗倒不以多欺少,都围拢过来,看二人厮斗。
穆弘与那狠汉一交上手,才发现对方刀法狠辣,凶悍至极。他自己虽名列梁山八彪将之一,但比起那七个,还是要差上一筹,只二十余合,便已力怯。那狠汉却一刀狠过一刀,趁穆弘一不留神,飞起一脚,将穆弘的右腿腿骨踢断,穆弘翻身倒地。小喽罗们发了声喊,拿了麻索,冲上来便去绑穆弘。穆弘挣扎之下,却对李俊道:“兄弟只管自去逃生,不必管我。”李俊无奈,只好咬了咬牙,拨腿便跑。那狠汉率了半数喽罗,在后面紧追不舍,却被李俊从山崖边上跳入崖下江中逃走。那狠汉只好押了穆弘,回了乌龙岭本寨。
李俊逃回小船之处,说了穆弘被擒一事,李立听罢骇然。李俊道:“对方凶狠,我自问不是对手。如今只有设法将贼人引到江边,我在水中也拿他一个,去换穆弘哥哥。”李立点头。于是二人行船绕乌龙岭查看地势,才转了几个水弯,突然发现对面驶来十数艘小船,船上的人都拿着军器,在那里高声呐喊。李俊见头船上也打了一面大旗,上面也绣了一个烈焰飞腾状的图案,急忙对李立道:“苦也!不想这些水贼也是他们一伙。”二人不敢多想,急忙双双跳入水中。那伙贼人中倒也有几个水性好的,幸好都只顾着抢劫船上财物,李俊二人才得以逃得性命。
李俊叹道:“不想这身锦衣,虽然防得官吏、公人,却十分招惹贼人来打眼。”李立道:“如今却如何搭救穆弘哥哥?”李俊道:“怎料这贼人竟有一只水军,如此便救不出穆弘哥哥了。况且若这伙贼人真的要害穆弘哥哥,怕他此时已遭毒手。梁山大业为重,我等只能离开此地,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于是二人含泪对着乌龙岭方向,拜了三拜。李立道:“这一带我们地面不熟,白手起家谈何容易,不如仍回江州。”李俊点头,道:“只是不敢从原路返回了。不如我们从此北上,经由杭州、苏州,到达扬子江边,再走水路返回江州。”李立道:“一切都听哥哥的。”二人便一路北上,经过杭州、湖州,到了太湖之畔,却找不到船只,只好绕湖东行,打算由吴江前往苏州。
这一日,离吴江不过十余里路程,二人腹中饥饿,便在太湖边找了间酒店,进去坐下,要了两碗面汤。那李立早饿得慌了,捧起碗来便吃。李俊前日在乌龙岭连受了两次惊吓,胃口一直不佳,便在那里慢慢的吃面。忽然之间,李俊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神志不清,他是个走惯江湖的人,立即起身走到店角的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泼到自己的脸上。李俊刚刚清醒,发现李立早倒在了那里,店后却窜出了五六个汉子来拿他。李俊只得丢了李立,冲出酒店,跑到太湖边上,他不敢离岸太近,遂向太湖深处游去。
李俊也不知在水里游了多久,才望见前面出现一个小岛。李俊登了岸,喘息方定,才发现周围都是些驼腰柳树,不远处隐约间有二十余座院落。他见天色已晚,遂向前走了半里路,随便摸到一个庄院敲门。不多时出来一个小厮,李俊道:“在下路过此地,特来借宿一夜,明日便早行。”那小厮让李俊先等,便转了回去。一会工夫,庄内冲出七八条大汉,不由分说,将李俊搭住,迳捉入庄里去,绑在桩木之上。
李俊把眼看时,只见草厅上坐着四个好汉。为头那个,赤须黄发,穿着领青绸衲袄。第二个瘦长短髯,穿着一领黑绿盘领木绵衫。第三个黑面长须。第四个骨脸阔腮,扇圈胡须。两个都一般穿着领青纳袄子,头上各带黑毡笠儿,身边都倚着军器。李俊见了此景,反倒大笑起来,道:“军师说得不错,江南之地果然是民心不稳。我兄弟三人,竟然先后落得如此结局,反令人忍俊不禁了。”
第十回(下) 李俊结义榆柳庄 '本章字数:3512 最新更新时间:2009…03…31 07:30:57。0'
却说李俊被捉上草厅,为头那个喝问李俊道:“你这厮休要在那里傻笑,我这岛在太湖深处,你如何便能路过?”那第四个骨脸的道:“哥哥休问他,眼见得是那边的细作。只顾与我取他心肝来吃酒。”李俊道:“你们要杀便杀。休拿什么细作不细作的话来诋毁我。”那为头的好汉道:“既然如此,便与我拉下去,今晚拿来下酒。”李俊仰天长笑:“我在浔阳江上做了许多年私商,梁山泊内又妆了几年的好汉,却不想今日结果性命在这里!罢,罢,罢!”为头的好汉听了这话,问道:“你说你是梁山好汉?”李俊道:“俺便是梁山伯好汉混江龙李俊,还不快解了我,去官府请赏?”
那为头的听罢,跳起来,用刀割断了绑李俊的绳索,和那三个纳头便拜,齐齐道:“有眼不识泰山!却才甚是冒犯,休怪,休怪!俺四个弟兄,原都在绿林丛中讨衣吃饭。今来寻得这个去处,地名唤做榆柳庄,四下里都是深港,非船莫能进。俺四个只着打鱼的做眼。太湖里面寻些衣食。近来一冬都学得些水势,因此无人敢来侵傍。俺们也久闻你梁山泊宋公明,并兄长大名,亦闻有个浪里白跳张顺。不想今日得遇哥哥。”李俊道:“张顺是我弟兄,却不在此处。日后若有缘,便同他来和你们相会。愿求你等四位大名。”为头那一个道:“小弟们因在绿林丛中走,都有异名。哥哥勿笑。小弟是赤须龙费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