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象毕露,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是以举国之力来镇压这太平天国,而这里,却是仅此一座孤城而已。你我二人既然到了这个当口,真是大缘法!所以,就我个人来讲,我是想彻底的改造一下这个年轻的天朝,新桃旧符,就从我辈开始。不过,还要请正果师父你鼎力相助,不这样,断无成功的半点希望。” “哦,你想让我怎么帮你?你可要明白,我现在是曾国荃不假,可是,我要是在大帐中宣布要从天京城下撤兵的话,各营的将领谁也不会听我的,他们的眼睛已经盯死了目标,这些人的顶子,花翎,银子,官职都在你那天京城里呢。而且,在我们的上游安庆,曾国藩就坐镇那里,他把枪炮,信息,指示源源不断的送来,浙江的左宗棠在保障我这里的形势不变化,上海的李鸿章已经练就了一只装备着洋枪洋炮甚至洋船的淮军,时刻准备接替吉字营来攻陷天京城。退一万步说,我这里就是能退下,马上淮军一来,你们崩溃的速度要快2倍!” 卢森单刀直入,“正果师父,全局糜烂到这个程度,谁能一下子回过天来?我今天所为,就如同残局行步,看一步,救一步!” “那你想救哪一步呢?”正果问道。 “你那6000麻袋火药现在何处?”卢森问。 “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正果回答。 “实不相瞒,我现在就想在这火药上做一篇文章,”卢森说道。 “你说具体怎么做?”正果问。 “你这火药在使用之前,是不是要暂时搬运出来?”卢森问。 “是啊,已经腾出了三间房子准备放置火药,就是在关押你和徐大及的破庙的后边。”正果回答。 “你能不能想办法在搬运这些火药的时候,悄悄地运出1000麻袋,把它们放置在你的大帐,然后,以会议的名义,召集吉字大营下辖的所有营官,哨官来议事,然后,点燃引火索,”卢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正果听了大吃一惊。 卢森赶忙补充:“在这些人进入大帐议事之前,你自引一队移驻到山形背后的死角处,然后,宣称大营被袭,前面撤回信字营,这样曾国藩必定让你退兵50里,和李鸿章的淮军换防,其它的事情,我就好办了!” “你怎么能让我做这种事情?1000麻袋火药会炸死多少人你知道吗?”正果一反常态,激动地说。 “我不是火药专家,可是我知道,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天京城一破,那些不克扣军饷,不奸淫嫖娼,不抽大烟,不滥杀无辜的天国军民就要血流成河,仅仅是太阳城一处,太平天国的女兵投河、被杀的就有近三千人之多,这些女子,她们刚摆脱了束缚,可以不裹脚,可以做女官,可以上阵杀敌,可以在马上驰骋,她们的精神世界都有了革命性的变革。 说到这里,卢森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秦书萍那白皙的微笑着的脸。 他继续说:“而这一切,都将由于太平门被轰塌,你这吉字大营的进入而改变。你这曾国荃每当攻下一个城镇,总要请假回家,运送抢来的财物,盖起房屋,已经成了惯例。入城之后,杀人越货,三日不封刀,更是习惯了。再有李臣典、萧孚泗等辈,屠杀成性,早就是性格分裂不齿于人类之人了。 卢森激愤的略停顿了片刻,“天京城杀的片甲不留,再追杀到江西、福建不分老幼,不论男女,凡将领则施以剐刑,纵然投降都不能苟免。” 正果接口道:“我记得清军李鸿章在苏州有杀降之说,好像杀了几个投降的太平军的王。” 卢森道:“这杀降的事儿,咱们从历史书上看到说秦将白起坑杀几十万降卒,似乎也没法考证。可是,就在4年前,吉字营围攻安庆,困了一年,城内弹尽粮绝,太平军主将叶芸来为使城内饿的奄奄一息的一万六千人士兵有活路,就投降了。就是这吉字营,也是曾国荃,命令把这一万六千人每一百人分为一队,以进屋取路费释放为名,逐次砍头,竟然杀了一天一夜,直到杀到一万余人,刽子手再无力气,看得曾国荃脚软,才罢休。安庆城内,英王府中的所有财物,包括家具,都运到湖南荷叶塘曾国荃的老家之中。你说这还是人类所为吗?就这样的队伍,他们存在,其他几万几十万乃至更多的人就要遭殃,虎入羊群,肆意杀戮,这是自然界的法则,而佛家尚有所不忍,而一样都是会言语,有亲人的人类,怎么就要按照自然法则来由强者定规则?” 激愤之下,卢森抹了一下脸,以为是出汗,结果发现是又流出鼻血来了。 正果递过来一块毛巾,卢森胡乱的抹了一下,又断然的说道:“你在俗的时候,曾经做过部队的营长,如何迅速的制止住事态的发展,方法上具体到什么程度,你比我应该懂得。而搞掉他百十号人,救下几十万人,更可能是成就一种新的人类文明的肇始。你不会执拗到不肯越雷霆一步的吧? 正果长叹一声,“可是,这一切,已经就是历史了,这历史岂能篡改?”卢森接口就答:“你说的不错,每一个瞬间都是真实不虚的历史的碎片,这正如我们的内心,每一个念头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再现。” 正果左右晃动着有些发麻的右臂道:“苏东坡文章里说‘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对于这段历史,我想你我都是误入此中的过客而已。” 卢森的脸上如同酒醉一般的发红,额角的伤口也隐隐的渗出血来, “不错,大是与大非,时间与空间,历史与现在,清朝与太平天国,乃至于你正果兄与我卢森,这些都和这江南此时的夜色一样,终将掉头而去,渐行渐远。可是,当这历史的洪流漫涌过你我的脚面,你能不为之所动?你真能分得清是心动还是洪流在涌起吗? 正果苦笑着:“卢森兄,我毕竟是个僧人啊,认你说得宝雨纷纷,天华乱坠,不过是五蕴皆空。” 卢森对曰:“僧人也是人,蚂蝗咬你也会疼,也出血。这回你我同上了青牛背,就是骑牛人,再说,就着像了。” 正果用躬起的食指敲打着桌案,“着此僧衣,起大悲心,操刀相向,如何做得?” 卢森一听,顺势就说,“僧袍眼前不见,你做的是手握钢刀的曾老九!”正果赶忙辩解,“我到此地这些天,未曾出孝陵卫一步,心中默念经卷,哪曾参与一事啊?” 卢森笑道;“你就躺在榻上,闭上眼睛,那营官将佐师爷等人是不是也要拿着书信文函来给你念啊?只要你哼一声,他们就得令而去,所以,哪一件哪一宗没你的参与?现而今,屠刀乱舞,你表面未曾点染,但居于刀柄之位,首当其冲啊!” 卢森说的也累了,他放缓声调:“眼前你我商量的无非是断一指救全身,连壮士断腕都算不上,所以,古人云,再思可矣,何必三思?是以金刚经里说:‘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这些意思,你我何必多言?” 二人一时嗨然无语。 这时,院子里有人小心的问着,“请问大帅,是否掌灯?”二人这才觉出,已经是夜色阑珊了。 络腮胡子曾曰广手擎着一盏铮明瓦亮的煤油灯走进屋内,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卢森,急忙躬身问候,小心翼翼的把煤油灯挂在正中顶棚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卢森突然想起和秦书萍的约定,就赶忙把自己预定回去的时间与正果和盘托出。并且最后提出和正果约定三件事。 二人要马上制定好1000麻袋火药的事情。 约定好以后的联络方式 天保城的问题 前两个问题是应有之议,正果没说什么。可提出天保城问题,他就问卢森,是什么意思?卢森就给他讲了一下天保城对于天京城的意义。 这天保城,是建在钟山的峰顶,居高临下,内俯瞰天京城,外雄视向远。而在太平门的前面,又建有一营垒,叫地保城,本来通向太平门城门的道路就狭窄,这地保城再虎踞于此,与天保城上下呼应,真是上有雷霆万钧之势,下具虎牙横夺之根。当年,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才撑住清军江南大营的数次疯狂反扑,而击破江南大营的根基也在乎于此。 可是,今年2月28日,忠王李秀成见清妖在朝阳门所开挖的地道势头太猛,就决定来个短促出击,想捣毁一些地道。可是未曾料到清妖早有准备,他们正面迅速出击的时候,人家打斜刺里发起了攻击,队伍就溃乱了,这溃兵就直奔天保城,而清军焕字营的朱洪章毕竟老道,他跟在后面猛追,结果,被人家一鼓而下,竟然攻陷了天保城。 这天保城一丢,整个城防震动,清军就可以架起大炮,随时压制天京城城防的活力,整个城防的情况人家是尽收眼底。剩下底下的地保城,孤掌难鸣,只能是苟延残喘了。 见正果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卢森就说,“这样,你明天就下令,将最好的射程最远的西洋开花大炮布置在天保城,炮子要足足的,然后,以接炮的名义,把镇守的人换下来,” “换下来;换谁?”正果问。 “换上曾曰广,让他去,让他自己选人,告诉他,是为了提拔他,事情做得好,就提他做营官!”卢森回答简洁。 正果仿佛有些明白了,就问,“那让他带多少人为宜呢?还要什么辎重带上去吗?” 卢森告诉他,人要千人左右,食品也要带够千人的。今天是1864年6月29日,月底之前,他要把火炮子药调配到天保城,要把吉字营百分之七十的好炮都调到天保城,曾曰广随炮到位。 正果插话道,“你是不是想收复天保城?可是,即使是曾曰广镇守天保城,他会拱手让出这个要塞给你吗?” 卢森微笑着说,“这要看你的了,你在我走之后,就和这曾曰广说,我回去是策动城内暴动的,但是,为了让我先有功勋,以使洪家人和李秀成相信我,就要把天保城先让我收复,这样,我才能有大作为!还要嘱咐他口风要严谨,事成之后,让他自领一营。” 正果觉得这理由有些勉强,卢森就告诉他,这种事情,要是换成李臣典、朱洪章等辈,就万万使不得,可是,这络腮胡子老曾,就会相信,就完全没问题。 于是,二人商定,联络上,由络腮胡子老曾出面,告知信字营的李臣章,信字营的那个暗哨位就是九帅与天京城内盟兄的联系点,一有人来,要他保证接送不得有误。 关于1000麻袋火药使用上,要在天保城夺回之后,只要是天保城一下,这边的事由正果安排具体时间,而7月1日夜半,卢森安排人去接受天保城,城上开三炮,发枪一排,然后等曾曰广人撤尽,这边才进入。 二人又相互补充交代了一些事情。看看夜色已深,正果就去喊曾曰广。 这曾曰广这大半天,是云里雾里啊,他好几次就偷偷使劲儿的掐自己的大腿,疼的他直咧嘴,就怕是在梦里啊!他在军中这么多年,跟着曾国藩,后来又进吉字营,也见过曾家哥们儿赏赐有功的将佐,哪见过出手就是1000两银子的呀?而且,李臣典14岁就入营,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身上的窟窿多了去了,也就是干到营官呗,而自己毛发未伤,半天就当上了哨长,而且还是跟着九帅,这得多大的馅饼啊,真就让自己给碰上了呀!再一想,这长毛的王真是自己的贵人啊,你说人家说的话,句句算数,这才是金口玉牙,说啥是啥呢! 晕乎乎的来到大帐,刚站定,还未及行礼,正果就开口了:“曾曰广,我这位盟兄今天可是一路保举你的,他还要我以后重用你,你看你怎么谢他呀?” 曾曰广一听,双膝跪倒,冲着卢森就磕了三个响头,“你老人家就是我的大恩人、大贵人,我捎信让家里供奉你老人家的长生牌子。”卢森笑着去搀扶他起来,吓得他连称不敢。 正果说:“现在我盟兄马上要回去,替我们吉字营筹划大事,我派你去信字营防地,从原路把人送回,事情要做的机密,你能办到吗?” 曾曰广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连声说能。 正果又嘱咐了他几句,让他赶紧去备马。 一切完毕,临行之际,卢森又悄声对正果说,“徐大及经此一番惊辱,也正是百感交集,你要厚待于他,为我所用。###第十四章 谁的泪在飞
天京城内,此时却是波澜暗卷。 金龙城内的秦书萍觉得自己已经是无根的飞絮一样,站不住,坐不定,根本就没有心思做好任何一件事了。她一个人独自徘徊在金龙城城门口,看着城楼上高挂着的几盏大红灯笼发呆。 这一天里,她就盼望着天王早日平安的归来,为天国,为天王,也为她自己。 以前的天王,性如烈火,天王府内,上从赖娘娘,下到杂役厨子,碰到天王,都是大气不敢出,而且,天王就规定女官和众娘娘们不准抬眼看天王的,天王就是太阳啊,近前就会被烤灼。 而起死回生后的天王,简直就是换了一个新人一般。这一点,大家都感觉得到,又都缄口不言。 对于秦书萍来说,一些感觉,尤其微妙。 就在天王出城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心一下子就被带走了,甚至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空濛。分手的一刹那,她竟然在天王的眼睛里,看出了依恋,在那一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女性的敏感还是真实的告诉她,那一刻,天王属于她。 如同少女时代喜欢检点自己的花布包袱一样,秦书萍也检点着自己27年的人生。 自打进了天王府,行为严谨的秦书萍就越发的谨言慎行,8年前,父亲一死,她就无所依靠了,老家太原一起过来的人这些年也大多凋零殆尽。女营的生活,使她更加坚强自信。天王府这几年的锻炼,更是有登高望远的感觉。儿女私情,似乎早就置身度外了。可这些日子,怎么就总是心绪不宁呢? 夜色更浓了。秦书萍怀里拿出一块精致的镶嵌着蓝宝石的金质怀表,一看,已经是子时三刻了,她转身离开这里,大步向寝宫走去。 在天王的枕头下,她拿起了天王走时留下的两封书信。 放下那封给忠王的信,她拿起了那封留给她的信。 轻轻的,秦书萍把滚烫的面颊贴在这封写着自己名字的书信上,几滴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她怕,怕一打开这书信,过去20几天美好的记忆就会随晚风飘散,可是,不打开这信,自己的心已经散失,而眼前的黑夜又是那么的沉重。 一把象牙刀,启开了这薄薄的信封,两页未曾折叠的信纸从打开的封口飘然而下,落到地上,秦书萍急忙躬身拾起,做到桌子前,点燃灯火,颤抖的手抓住信笺,见信却是按西洋的格式,横着书写的,迎面映入视野的就是一行字,让她心儿颤抖的几乎不能自已: “我亲爱的书萍! 我真实的想这么称呼你的名字,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我可能就是被清兵所害了。 书萍,在你和其他人的眼里,我是天国的唯一的天王,是个有胡子的50岁威风的男人。是个有很大的神通,能死而复生的人。那么,我遗憾的告诉你,我不是,我不是你们的天王洪秀全,这一点,首先请你原谅我!” 看到这里,秦书萍吓得一阵眩晕, “书萍,我们是不同时代的人,你知道西洋历,按西洋历,现在是1864年,而我呢,是1978年出生的人,我所处的年代现在正是2010年,在那里,我正是32岁。 这些,你可能一下子想不明白,可是,即使是偶然,我毕竟来到了你所处的时代。 在这20几天的日子里,我好像做了些不相干的事情,可是,无时无刻,我都在想着拯救这垂危的天国。 书萍,我从别人那里了解到,你